封瀛眼睁睁看着她的脸由红转白又转成了嫣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阮筝被这笑声惹恼,伸手胡乱去捂他的嘴巴:“不许笑,听见没有。”
“好,那便不笑。”
对方说话的时候嘴唇间的气息喷到了她的掌心里,丝丝酥麻感几乎要融化阮筝的心,又像是灼热的火焰烫着了她,令她又害怕又心惊,想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却被封瀛一把拽住。
“你、你要干什么?”
阮筝可怜巴巴地抬头,讨好般望着他,“你轻一点,我怕疼。”
封瀛暗自在心里低声咒骂了一句,梦里搂着她的情景不住地在眼前闪过,那种情到浓处几乎无法自拔的感觉深深地将他缠住。
只是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他也怕吓着对方,便强压下心头的火苗尽量平和道:“不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今日我不跳下去,那皇上便要跳下去救你了。若是他救了你这会儿你只怕便不会在这慈宁宫。”
“那会在哪里?”阮筝傻呼呼地问。
封瀛抬手轻敲她额头,吐出三个字:“养心殿。”
阮筝瑟缩一下,脸色微变。她当然知道养心殿是什么地方,若她真被皇帝救起湿淋淋地送回养心殿,只怕这辈子都不能再踏出这紫禁城了。
这么说起来封瀛还是救了她一命。
“谢、谢谢你。”
“便只有这一声谢?”
“那你还要如何?论钱财我不如你富有,论权势更是远及不上你,除了谢过你之外也无别的法子了。”
“倒也不是没有。”
阮筝隐约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却还装作不知地喃喃问道:“是……什么?”
“我今日众目睽睽下救了你,此事于你我的名声来说皆颇为不利。石桥上那么些人都看在眼里,只怕想瞒住世人也不容易。你若不想出家为尼,眼下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
“皇上说了他并不计较你被我湿身相救,所以若你愿意他依旧可许你后位。而若是你不愿意,那便进我王府为妃,二选一你眼下便可做出选择。”
阮筝惊呆了。
想她半年前还在为婚嫁之事发愁,先是搞黄了与顾鸿那个纨绔的婚事,后又打过刘长墨的主意。再之后镇国将军家的陆夫人似乎有意撮合她跟陆小将军,但她那时候却已无心再寻他人。
她认识了一个人,本以为他不是真正的男子,却还是忍不住想着他念着他,时不时记挂着他。
她甚至想过为了他放弃生儿育女之事,只愿陪在他身边长长久久。
却没料到几个月后风云突变,他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男人,且许诺要迎她入门。
明知道她被皇帝看中想封后皇后,却还是斩钉截铁要纳她为妃。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男子再有这种与皇帝争女人的魄力吧。
阮筝喉头微动,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她实在没想到,曾经为寻不到好姻缘发愁的她,现在竟有两桩世人称羡的婚事任她挑选。
真是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转到她家门口了。
可这风水实来转得太过,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才好。
封瀛却不给她思考的时候,微微往前一凑几乎要碰上阮筝的双唇,吓得后者连连后退,却又被人一把将腰搂住,几乎退无可退。
看着他微挑的双眉,阮筝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现、现在便要选吗?”
“是,皇上的圣旨转眼便到,到时候便由不得你挑选了。”
阮筝一惊,赶紧道:“选,我马上便选。”
“好,那你如何选?”
听着封瀛低沉的声音,阮筝的心又变得紧张起来。哪有女儿家被一个男子这般逼问婚事的,且这个男人还有意娶自己。
这成了什么了,难道不该先遣媒人上门说亲,再由家中长辈悄悄告诉她,问过她的心意之后再去回复媒人吗?
怪只怪这两桩婚事的男子皆非凡人,随便哪一个成婚都是天大的事情,尤其是眼前这一位,只怕皇权规矩民间风俗在他眼里皆是虚无。
他掌握着整个大邺的生杀大权,区区娶妻一事又何足挂齿。
阮筝想到这儿不由轻叹一声,也不知该欣喜还是难受。封瀛听她叹气便问:“就这般难选?还是说你宁愿入宫为后,从此离开家人朋友,在这紫禁城过一世,还要同许多女子争同一份恩宠?”
阮筝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窗外,想到那深重的宫门不由打个冷颤,吓得连连摇头:“我不进宫,说什么我也不进宫。”
“好,那便入府。”
他说得那么干脆,搞得阮筝十分不好意思,仿佛是她万分恨嫁迫不及待舍弃了当皇后也要当他的王妃。
一时间阮筝脸颊飞红比方才更烫了几分,捂着脸裹着大氅跳下榻来,径直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冲进屋内她才长出一口气,一个转身却差点与宝蝉撞在一起。
“姑娘你回来了。”
“嗯。”
阮筝随口应了一声,还有些六神无主。宝蝉盯着她身上的大氅掩嘴直笑,一副什么都知情的模样。阮筝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道:“方才之事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知道,姑娘不说我也会守口如瓶。只不过眼下有桩事情却要姑娘来操心一二。”
宝蝉指了指屋内:“陆姑娘来寻姑娘了,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陆善沅?阮筝没想太多,将大氅脱下后交给宝蝉,又拿了个自己的外衫套上。
待进次间一看,果真便见陆善沅一个人坐在那里,旁边茶几上的点心茶水丝毫未动,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模样。
阮筝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便笑着上前道:“你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非但人没事儿还捞了桩婚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陆善沅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脸上郁结的表情丝毫未散。她张了张嘴十分为难地叫了一声:“阮姐姐……”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善沅又把头低了下去,默默点了点头。阮筝见她这样有些着急,坐到一旁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不是不能,只是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便从最初说起。”
“那……太长了,我、我现在乱得很。阮姐姐我刚刚见到了皇上。”
阮筝疑惑:“皇上?你在何处见的他?”
“就在慈宁宫前院的石桥上,他与几位王爷一同来为太后祝寿,我看到他了。”
阮筝恍然大悟:“那确实是皇上,我也看到了,可那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见了皇上一面便芳心……”
她没继续说下去,只拿手轻轻捅了捅陆善沅的身子。陆善沅却不像先前她打趣她时那般小女儿情态,一张脸反而哭丧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他会是皇上,他怎么就成皇上了?他明明就是个嘴坏脾气坏的臭小子罢了,当初他被带走我一点儿也不伤心难过,也从来没有想过他。可他为什么就是皇上呢?”
“好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能不能说得再仔细些?”
陆善沅吸了吸鼻子,开口道:“几个月前在青雀山别庄外的竹林里,我曾救了一个人。可他现在变成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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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一听这话立马就想到了前一阵子小皇帝召她入宫时说起的那件事情。
她不由惊道:“所以那天救了皇上的人是你?”
陆善沅一脸不解:“阮姐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儿,是茱姐姐告诉你的吗?”
阮筝当初听小皇帝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如今终于全都明白了过来。有人故意给小皇帝缠上了那块手帕,只怕目的不纯。
但她没想到的是小皇帝会误会是自己救了他,搞出了一桩乌龙。
“所以那日阮茱也跟你在一块儿是吗?”
“嗯。”陆善沅快人快语,把那天在别庄外头救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茱姐姐当时劝我别管来着,我没有听她的。后来她拗不过我就帮忙包扎了一下那人的伤口。阮姐姐我真没想到那会是皇上,你说他跑那儿去干什么?”
阮筝没好意思告诉她皇帝是去找她的,只含糊着带了过去。陆善沅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我现在该怎么办阮姐姐,我不想回自己屋去,我怕他会来找我麻烦。你说他会不会治我的罪?”
“怎么会,皇上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你救他他该感激你才是。你就该等在自己房里,说不定这会儿封赏都下来了。”
“谁稀罕他的封赏,我不想要,我现在就想出宫回家去,我不想见到他。”
阮筝总觉得陆善沅的反应有点过激。一般人知道自己曾救过皇帝不是震惊便是欣喜,哪有像她这样的满满透着股嫌弃,似乎还有点小女儿的扭捏。
她下意识问一句:“先前你说心里有中意的人,难不成就是他?”
陆善沅立马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扑上来捂阮筝的嘴。她这一举动便坐实了阮筝的猜测,后者一脸震惊地望着她,很快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也没什么,你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只是我有些好奇,你为何对他钟情,当日你救他的时候他应该挺狼狈吧。”
“那是自然,破衣烂衫的,整个人灰头土脸。要没有我指不定还要遭什么罪。可这人脾气太差,一醒过来就跟我吵架,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救了这么个祖宗,气死我了。”
“这么说他醒过来见过你?”
“那当然,架都吵了好几回。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么挑剔,要这个要那个的,原来他是皇上呀。在皇宫里过惯了好日子,那住不惯茅草屋也正常了。可你说他就不能好好说嘛,非要找我麻烦。”
阮筝正在想别的事情,一时间没有接陆善沅话茬。
“既然他醒过来见着你了,为什么还会以为是旁人救了他?”
陆善沅一愣:“你说什么,他以为是别人救了他?为什么?”
阮筝就把小皇帝召她进宫拿帕子给她看一事说了,不过她隐去了皇帝想立她为后的想法,只是道:“皇上以为帕子的主人才是救他之人,因那上面绣了我们府里特有的洒金梅花样。但其实皇上不知道,洒金梅在我们府里也不是人人都用的,只有……”
阮筝一时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跟陆善沅说实话。毕竟那也只是她的猜测,长公主那边是否当真这么有心机,用一条帕子冒领了陆善沅的功劳她眼下还不知道。
但陆善沅却已然猜到了几分:“阮姐姐,这帕子是不是只有茱姐姐屋里的人才会有?”
“倒也不是,长公主那边也有侍候的人绣这个花样的。”
“那不都一样,长公主与她是亲生母女,说到底皇上只要拿着那块帕子,最后就能查到她阮茱头上,是不是?”
阮筝听她改口叫起了阮茱的名字,就知道陆善沅肯定想通了这其中的关卡。
都是十几岁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之前谁也不会想到阮茱竟会有这样的心思。
可阮茱是怎么认出那是小皇帝的,她从前见过他?
没等阮筝把话问出口,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宝蝉一脸紧张地将来人迎进屋内,还未开口就被封瀛截了话头。
后者看向陆善沅,开门见山道:“那日救人时,阮茱可曾同你说过什么?”
“她告诉我这是宫里的小太监,说她入宫的时候见过公公穿这样的衣服。”
“那她态度转变之时可曾发生什么?”
陆善沅仔细回忆了一番,缓缓道:“起先她并同意我救人,还想走来着。后来突然停下来似乎是在看那人穿的什么衣服。难不成她是认出这人是宫里的太监,所以才想要救他?”
封瀛浅浅一笑:“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认为她会出手救一个小太监?”
“这……”
陆善沅犹豫了一瞬,似乎是不肯把人往太坏的地方想。
可封瀛从来不是良善之人,一下子就揭掉了她最后的那点幻想。
“区区一个太监还不值得她出手相救,万一是从宫中逃出来的罪人,她留下绣有王府印记的帕子只会惹祸上身。但若是她认出了那人是皇上,这番举动便说得过去了。”
“可她是怎么认出来的,她见过皇上?”
“或许未曾见过,但她既是长公主的女儿,便可知明黄中衣绝非一个小太监能穿之物。你救人之时可曾注意到那人内里穿了什么?”
陆善沅摇头:“我没看得太过仔细,因男女有别把人抬进茅屋后我也只给他清理了外面的伤口。所以你说阮茱她看到了皇上穿的明黄中衣,所以才故意留下那条帕子?”
阮筝没想到陆善沅还挺聪明,被封瀛这么挑拨了三两下就全明白过来。
只是明白过来的陆善沅简直像点燃的炮竹,连摄政王的面子都不给,立马起身冲出屋去,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模样。
阮筝下意识就要去拉她回来,却被封瀛拽住胳膊。她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下一刻便被人搂进了怀里。
“王爷,你怎可放她走,你明知道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封瀛唇角微勾:“她既受了委屈,自然要去发泄一番,你又何必拦着。”
“可这是在宫里,她若不管不顾闹起来传到太后皇上耳朵里,那可是大罪。”
“她是镇国将军家的小姐,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太过计较。且她是救过皇上的人,以你对皇上的了解,若他知道了实情会对陆姑娘如何?”
阮筝讪笑道:“难不成也要封为皇后?”
“即便不封后也会有所封赏,你不必替她担心。”
阮筝盯着他布满胡茬的下巴看了两眼,暗骂自己以前怎么蠢得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不过这人一贯阴险她却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