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年跟前。
这么多年，母女三个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过年，明年两姐妹就要相继出嫁，这个年可能是三人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因此母女三人都很是重视。
各种年俗一样不落不说，能自己动手的，三人绝不假手她人，也是这会儿颜灵儿才知道，便宜娘竟然也是会下厨的，而且一道松鼠桂鱼做得相当入味。
“日子过得可真快，上一次做这个松鼠桂鱼还是老爷还在的时候呢。”那时候，两个女儿还小，老爷也好好的，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别提多幸福了。
“娘，爹是个什么样的人？”记忆里颜父的印象很模糊，颜灵儿甚至记不清颜父的长相。
“你们爹啊？是个很好的人，待人真诚，为官清廉，对家人也很关心，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内里却极有主意。他一旦做下来什么决定，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想到丈夫以前的倔劲，颜钱氏勾唇轻笑，脸上难得的显露出几丝别样柔情。
颜灵儿见了，也很高兴，可是想到几个月后她跟姐姐就要出嫁，到时候就只能便宜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年，心里一下子揪了起来。
当晚，陪颜钱氏热热闹闹的用完晚膳，颜灵儿把颜慧儿拽到了自己院子里。
“这么晚了把我拉到你这儿来，可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颜灵儿点点头，“姐，你说，让娘再嫁怎么样？”
“什么？”颜慧儿反应很大，整个人从凳子上蹦起来不说，眼睛瞪的跟牛眼一样直勾勾看着颜灵儿。“瞎说什么？娘怎么能改嫁？”
“怎么就不能？当今天子不也提倡寡妇再嫁吗？娘今年才三十有二，还年轻的很”，换在后世，头婚说不定都还没有呢？“为什么不能再嫁？”
“可是，可是，可是身边的贵妇人都很少再嫁啊？”颜慧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可是了半天，也才憋出这么一句。
颜灵儿摇摇头，“那怎么能一样？那些贵妇人身下都有儿子在，身后也有婆家、娘家撑腰可以依靠，可是娘呢？娘只有我们俩，外婆家早就没人了，颜家那边，当初要不是娘早早带我们来京城，恐怕被生吞活剥了都是有的。现在我们都还在娘身边还好，来年等你我出嫁，恐怕十天半月都难得回来一回，你让娘怎么办？难道让娘一个人苦守着这个宅子孤独终老吗？”
想到上辈子那些孤单死去，甚至死后很久都才会被人发现的孤寡老人，颜灵儿狠狠摇了摇头，不行，绝对不能让便宜娘过那样的日子。
“怎么会是娘一个人？不是有颜妈妈她们吗？”
“那能一样吗？”颜妈妈跟便宜娘关系再好，那也只是仆人，便宜娘无法从她那儿满足该有的感情需求。
“好吧？那娘要是不愿意，我们总不能强迫娘吧？而且娘也从来没提过这个事儿啊？”
一向能言善辩的颜慧儿第一次被颜灵儿说的抬不起头来。
“娘是跟我们提，你觉得娘能跟我们提吗？而且娘不提，我们可以跟她提啊。”之前是没想到，以后说不定就想到了呢？反正除非她娘确实自己想一个人，颜灵儿绝不想她娘后面的几十年都一个人苦熬。
“这，这个太突然了，你让我想想。”颜慧儿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娘可能会再嫁的事实，离开颜灵儿的小院时，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出去的。
隔天，再次去给颜钱氏请安，颜慧儿就旁敲侧击的跟她娘提了一些再嫁的话题。
颜钱氏不明所以，也对再嫁这件事情没什么想法，这让颜慧儿送了一口气。
虽说反对她娘再嫁，好像确实挺自私的，可是从内心里她真的不是很希望她娘再嫁，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总觉得她娘再嫁了，就不再是她跟灵儿两个人的娘了，会有更多的人来分散她娘的心思；再者，如今这个世道，再嫁能够幸福的真的很少，万一遇人不淑，还不如现在这样。平时有人伺候，她们姐妹俩没事也可以经常回来看看，不也挺好的吗？
想通这些之后，颜慧儿主动找上颜灵儿说起她娘再嫁这件事。“你若实在担心我们出嫁后，娘这边无人承欢膝下，不若我们回去一趟，给娘从颜氏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正好她们娘偶尔也会说起，没能给她们爹生个儿子延续香火，愧对死去的爹爹。
“过继？这不太好吧？”把孩子从亲生父母身边带走，颜灵儿有些接受不来。
“也没啥不好的，族里家穷养不起孩子的多得是，我们可以找那无父无母，或是家里还算明理的，过继个年纪小的带到京城来。”有她们姐妹俩在旁边看着，小孩子亲生父母又不在跟前，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颜慧儿速度很快，这边跟颜灵儿提前，转天她就在一次跟颜钱氏聊天时提起了此事。
早前，颜钱氏倒也想过过继的事，只是后来族里一心想要谋夺她们的家产，把她们母女撵出门，她也就放弃了。后来只顾着将两个女儿养大了，哪还有精力想别的，也只午夜梦回，想起早去的丈夫，想着自己没能给颜家生个儿子，暗暗垂泪罢了。
这会儿，两个女儿都要出嫁了，颜钱氏便决定满足自己一回，“会不会太麻烦？要是麻烦就算了。”
颜灵儿看了颜慧儿一眼，摇摇头，算了，既然这是娘的选择，她尽量满足就是了，“不麻烦，娘想过继，我们就抽时间回去一趟。”不过仅她们母女三人回去还不够，最好让陈鑫也能跟着一起去。
“不着急不着急”颜钱氏连连摆手，她也没想一下子就把过继这事办下来，这段时间当然还是自家两个姑娘的婚事最重要，“等你们姐妹嫁出去，在夫家站稳脚跟再说也不迟。”
五月，过了端午没多久，颜慧儿出嫁的日子就到了。
颜灵儿连着几天一大早就爬起来跟着颜钱氏忙活，被她娘指使的团团转，好不容易送走了嫁妆又要安置上门道贺的客人，晕头转向的，颜慧儿的花轿离府都差点让她给错过去。
三日回门这天，颜灵儿倒是没让人叫，自己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等到颜慧儿扶着李公义的手一脸娇羞的从马车上下来，颜灵儿眼角竟然不经意的有些湿润。
“姐，姐夫，你们来了？”
李公义冲颜灵儿温和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注意力却大多还是放在颜慧儿身上。显然，对颜慧儿这个媳妇很是满意。
颜灵儿从另一边挽住颜慧儿的胳膊，嘴角努了努李公义那边，羞的颜慧儿一下子涨红了脸，不依的作势要来打颜灵儿。
颜灵儿一个退步躲开颜慧儿的招呼，一马当先笑着往府里跑，去给她娘送消息去了。
跟着后面的李公义看着姐妹俩打闹，只笑了笑，待颜灵儿跑走了，这才上前一步，攥住颜慧儿的手，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跟小姨子感情很好。”
“那是自然”颜慧儿郑重点头。“我们是双胞胎，本就亲近，从小又一起长大，彼此是对方最好的玩伴。”自然亲密无间。
李公义点点头，心下有些羡慕，也为妻子有这么个好姐妹而高兴。
内院，正在厨房各种张罗的颜钱氏听说女儿女婿到了，忙收拾收拾迎出来。
然后又是一番见礼。
颜家主子少，又没有当家男主人，便没有分席，一家四口凑在一张圆桌子上像寻常百姓家一样热热闹闹的吃饭。
吃完饭，颜钱氏叫了狗蛋过来引女婿到前院特意收拾出来的书房略坐一坐，喝喝茶，歇息歇息，母女三人则凑到一起说话。
“姐？忠勇伯府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没人为难我，相公对我处处照顾周到，婆母对我虽不亲热，面子上也还过得去”，亲婆母那边其他的倒也没说什么，就是隐晦的催了催生孩子，叫颜慧儿给应付了过去。
“那就好，咱也要求不高，反正也不是嫡亲的婆婆，只要对方不刻意为难你就行。”
颜慧儿点点头，她那亲婆母最近怕是也没太多时间管她的事儿，她自己那亲儿子可给她捅了个不小的篓子呢。
“对了，灵儿，最近国子监有些不太太平，你没事也关心关心陈鑫那边”
“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说是咱们那位东宫里的太子爷被今上申斥了，然后国子监里有一些学生，也不知道被谁煽动的，正闹着要为太子爷向今上请愿呢。我们家那位二少爷也傻不愣登的被人拉了过去，伯爷第一时间知道这事就把人绑了回来，还给抽了十鞭子，在家思过呢。不过外面好像还没安生。”
颜灵儿诧异的点点头，陈鑫给她送过来的信上好像没提到这事，那应该就是没有参与吧？不行，回头还是要写信过去问一问，可别真的出事了。
第21章 021
陈家确实有人因为请愿这事被牵连进去，不过不是陈鑫，是国公府二房的一个庶子，叫陈威的。怕颜灵儿担心，陈鑫还特意把颜灵儿约出去跟她细细说了说这里面的各种瓜葛。
按照陈鑫的说法，这里面还有陈家那位进了三皇子府上的陈家六姑娘的功劳。似乎是六姑娘在三皇子跟前吹了枕头风，然后陈威才轻而易举的被摘了出来。
“这段外面有些乱，你没事也别到处走动，尤其是承恩侯府那边暂时就别登门了。”
“承恩侯府？这里面还有承恩侯府的事情吗？”颜灵儿好奇。
陈鑫摇头，“说不好，不过承恩侯府毕竟是太子外家”
不管这事儿是不是承恩侯府哪个脑残的想出来的臭招，反正最近承恩侯府都太平不了。
颜灵儿点头，脑袋里却在搜刮上辈子这时候的记忆。上辈子这时候颜灵儿母女应该还没有被撵出去，可是好像也没听说这事最后牵扯到侯府啊？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陈鑫的推测错了？
想的脑袋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颜灵儿索性放弃，又跟陈鑫一处说了会儿话，便回了家。
只是，此后颜灵儿倒是对外面的事情关注了很多，常常让狗蛋出去听一些八卦，回来讲给她听。
坊间传闻，今上虽然没有因为请愿之事废去太子的储君之位，心里到底还是不太畅快的，把太子关在东宫里足足读了一个月的书。皇后也因此受了斥责，差点连宫权都被夺了……据说，现在今上最宠爱的儿子是三皇子，出入都带着，还经常单独把三皇子留下说话……
时间很快就到了九月，颜灵儿嫁人的日子。
“姑娘，您快别忙活了，今天是您的大好日子，这些都有夫人跟大姑娘呢，您就老老实实做个新娘子就行了。”
许是有些紧张，颜灵儿总想做点什么，根本坐不住，洗澡、换衣服、绞面、梳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也总想站起来走走。
春儿得了颜钱氏的令，死死看着她。
“好春儿，你就让我动动吧，你看反正这也没什么客人，就不用一直坐着了吧？”颜家在京城本就没多少亲朋，关系近到可以进来陪她的也就吴清月、陈芙蓉、她姐颜慧儿还有承恩侯府那边的几个姑娘。
吴清月三四天前就病了，一直没见好，她这好日子，吴清月也不好过来，怕过了人；陈芙蓉是陈家那边的人，今天自然不可能到颜家来；她姐倒是早早就跟姐夫过来了，可是她要帮着娘招呼客人，也就得闲了才能进来陪她说说话；承恩侯府那边今天都不一定有人过来，也就偶尔街坊邻居的婶子、姐姐妹妹好奇过来瞅两眼，但人也不会在这多待，毕竟要坐席的。所以她这房里可是清净的很呢。
“那也不行，万一有人进来看到了，多不好啊？姑娘，就今天一天，咱们就忍忍成吗？”春儿苦口婆心的劝。
颜灵儿不好欺负春儿一个小姑娘，只得撇撇嘴老老实实坐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漫长又好像也没多长时间，已经出了好好饱餐了一顿的媒婆抹了把油汪汪的大嘴，终于回来了。“姑娘该盖盖头了，新郎官已经进门了。”
果然，盖上盖头，手里被塞了苹果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嚣、起哄声。
颜家人少，又没有当家的男主人，怕不热闹，颜慧儿特意让李公义叫上了李家那边的几个兄弟过来，算是撑个场面。
加上陈鑫带过来的陈家人，气氛倒也被炒起来了，热闹的很。
颜钱氏看着这热闹场面，心里是既高兴又失落，背着人还偷偷抹了把眼泪。
“娘，您可别哭，回头把灵儿也招哭了。”她出嫁那天就是被她娘招的，哭了大半路，幸亏眼睛没肿妆没花，不然该叫人笑话了。“您也不用舍不得，又不远，就隔了两条街，回头灵儿想回来也就回来了，您看我虽然嫁了不也常回来吗？”
“行行，听你的，不哭，不哭，娘不哭。”
颜钱氏努力绷住情绪，一路笑着看着颜灵儿上了花轿，离开了甜水巷……
相较于颜家，陈家这边就热闹多了。
陈鑫的祖父祖母、爹娘、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弟弟，国公府的几房人，还有在京的其他陈家族人，老家一些交好的族人，再加上陈鑫的一些朋友，偌大的四进宅子，愣是差点没装下。
“娘，来了，来了，花轿来了，大舅迎新娘子回来了。”
花轿还隔着老远，陈鑫的外甥赵大木就飞奔回来报喜了。
府里，陈鑫的祖父祖母、爹娘都难掩激动。他们的大孙子（儿子）总算是成亲了，说不得明年后年就要又重孙子（孙子）抱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随着唱和结束，颜灵儿终于在众多殷切的目光中被送入了洞房。
暂时隔绝了众多视线，颜灵儿轻呼出一口气。
陈鑫轻笑出声，想要调侃妻子两句，但现在程序还没结束，旁边还有媒婆跟着，只能按耐住。
待陈鑫笑着掀了盖头，两人手挽手喝了交杯酒，打发了好奇过来看热闹的陈家各房人，吃了大姑姐、二姑姐亲自送过来的食物，送走了所有人，颜灵儿身子一垮累的直接瘫倒在床上。
“姑娘，您再忍忍？姑爷还没回来呢。”
颜灵儿有气无力的挥挥手。
春儿正待再劝，陈鑫从外面推门进来了，“没事，就先让她这么躺着吧，你先去厨房要热水。”
春儿领命关了门出去，陈鑫走过来，先笑着打量了妻子几眼，然后从背后将人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替颜灵儿拆头上的头面首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