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上课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老师讲的你能听懂吗?”
把碗递给三娃,余桃随口关心地问道。
三娃点点头:“我都会,洪超和洪小莲不会。”
“才没有人欺负三娃呢,一年级的好多人,都是我手下。”二娃拿着筷子,仰着脸说道,“他们不敢欺负我弟。”
大妞也道:“我和二娃一下课就跑到三娃班里。”
余桃和刘青松对视一眼,都笑了。
刘青松往余桃碗里夹了几块肉丝,又往孩子们碗里加点菜,他自己倒只扒着白面条配糖醋蒜酱吃。
余桃往刘青松碗里倒些菜:“够吃的。”
想到这一段时间,家里不管是刘青松还是三个孩子,都为她的忙碌让步,余桃心中慰帖。开口道:“等明天我去买只鸡,给你们做板栗烧鸡好不?”
余桃话刚落,二娃眼睛都亮了:“真的啊,娘。”
上次余桃费功夫做饭,还是三娃过生日时呢,这都一个月多了,每天都吃食堂。
不是说食堂的饭不好吃,只是大锅饭,怎么吃都是一个味道,几个孩子早就吃腻了。
“真的。”余桃语气温和道,“娘谢谢你们三个和爹这段时间对娘的支持和包容,等娘再忙一个月,到了冬天,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行不?”
“恩恩。”大妞嘴里含着面条点头
刘青松问道:“还要一个多月啊?你身子吃得消吗?”
余桃点点头:“对,第一场雪下来之前,估计都要忙。”
俩人又谈起家常。
余桃道:“我们挖药材的时候,在山上捡了很多板栗和松子,还有榛子,都分好了堆在山上,一会儿你帮我一起运回来。”
刘青松道:“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晚上下了营地,直接背回来就行了。”
余桃说:“你不知道在哪,我们捡了很多,你一次背不回来。”
因为药厂工作的都是军嫂,也要为过冬准备,大家在找药材的过程中,趁着闲暇扫了很多板栗和松子,晒干等到冬天,就能当孩子们的零嘴吃。
除了板栗,榛子,松子,还有一些菇子,不过那些菇子轻,都被余桃当天跑了一个来回,背回家里晒成干货了。
“咱们过冬吃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白菜和萝卜熟了。”
“等我休息了,我喊上老郑上山一趟,打些猎物回来。”刘青松说,“多做一些熏肉,往年家里给我寄的熏肉,都被抢了,我都没吃过瘾。”
余桃笑道:“行,你多打一点,今年我跟孩子在,肯定让你吃过瘾。”
“我还打算给栓子和翠翠做几双棉鞋,家里爹娘该添新棉袄了,大牛三兄弟也要一人做一双鞋,一个新褂子。也不知道棉花票和布票够不够,改天我找人淘换一点,你打猎的时候,多打几只兔子,注意别把皮毛弄坏了。”
余桃一边说一边絮叨着。
刘青松担忧道:“要做那么多东西,你能忙得过来吗?”
余桃道:“我交给没工作干的嫂子,给她拿钱就是了。”
这话说的敞亮又大方,若不是余桃这俩月挣到钱了,她也不敢这么大手笔。
刘青松哼笑一声:“你放心吧,不仅兔子皮,狼皮鹿皮,我都能给你好好的弄来。”
他的枪法在部队里出了名的准,不敢说第一,前十也该有的。
日子平静地过着,除了孩子们偶尔的小争吵调剂以外,余桃几乎没有不顺心的时候。
药厂正式走上正轨,各种考核和规章制度也不断完善,等到十一月份,也就是农历十月的某天,一封来信,打破了余桃家里的平静。
这天,如同往常一般,余桃去了厂房,先看看里面的药材。
一场雪下来,就意味着药厂的忙碌暂时过去,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余桃已经把药材卖出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堆积在厂房里。
上次雨夹雪,竟然有雨水透过瓦片低落到堆放五味子的竹筐上。
虽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不过还是有十几斤的五味子受潮,余桃只能点了炕,用小火慢慢烘干她们。
天气渐冷,药材只等着卖出去,余桃就给大家伙放了假。
短短三个月的工作时间,跟着余桃干的那几个军嫂,都挣了六七十块钱,这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余桃说放假的时候,几个人都很慌张,害怕余桃辞退她们,等知道了余桃的意图后,才安心回家休假。
余桃越来越理解陈清荣当时说的话,她们这种炮制药材的工厂,产业链太过单一,就跟农民靠天吃饭一样,出了一个意外就很难维持下去。
问题常看常新,而解决问题的办法总比困难多,余桃暂时先把心放进肚子里,一切等到开春再说。
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冷了,余桃已经把家里的薄棉袄拿出来给孩子们穿上了。
地里的萝卜白菜叶都收拾好,萝卜缨子还有补种的菠菜,都被余桃煮好晾干收了起来,萝卜干也晒了两大筐,酸菜淹了一坛子,坛子都有半人高。
因为没有经验,又听徐红果和其他嫂子们感叹秋季弄了几千斤的大白菜不够吃,余桃就一个劲儿的往家里屯东西。
过几天,她还打算跟着徐红果还有王小娟一起,去附近的村子里,再弄些大白菜回来。
心里计划着未来要做的事情,一个警卫员突然找来。
“嫂子,门口有人找你。”
余桃一愣,不知来人是谁,还是道了谢,一脸疑惑地跟着警卫员走了出去。
第72章 故人
出了门,?一个身穿蓝色中山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正站在前面的树下等着,?不是陈清荣又是谁。
余桃一愣,?笑着跑到陈清荣身边,?问道:“陈清荣,?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早已是朋友,?互称名字也没啥关系。
陈清荣微微一笑:“家里来信了,我母亲病重,我已经向所里请了假回家,明天的火车。恰好,白荀寄的信也到了,给我的那一封里面千叮咛万嘱咐,?拜托我一定要把信交给你才行。”
说着,陈清荣从斜跨的军绿色包里,?拿出一封信件,还有一个檀木方盒。
余桃一愣,怔怔得不敢接。
陈清荣道:“本来应该等你去城里再交给你的,不过我归期不定,所以今天才特意跑了一趟,?你们这可真偏远,我打听了很久才找到的。”
余桃听了这话,从陈清荣手里接过信件,放在身侧捏紧,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跟白荀通上音信。
心中复杂的情绪被余桃压下,她略带关心地问道:“家中伯母身体严重吗?”
陈清荣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看不出来的苦笑:“我还不知道,家中前几次来信,一直催我结婚,每次回信父母身体也康健,上一封信件突然说母亲病重,我心里有些焦虑,不过也有点我妈装病骗我回家的怀疑。”
说完又道:“比起母亲重病,我宁愿她是骗我回去结婚。”
余桃听了只能语言苍白地安慰道:“一定没事的。”
“但愿。”陈清荣说完就摇了摇头。
余桃道:“难为你跑了一趟,这里离清河市可不近,明天下午的车吗?”
“对,下午的车。”
俩人并没有聊太久,陈清荣回去还有急事,连家属院的门都没进去,直接回去了。
看着陈清荣的背影,余桃驻足了良久,才怔怔的拿起那封信和包装紧密的木盒,她摩擦了木盒一下,转身回到家中。
家里三个孩子都去上学去了,刘青松也在营地,只有的卢和赤兔看见余桃回来,一蹦一跳地跟在她身后。
余桃没有心思理会狗狗,她回到书房,坐在常坐的椅子上,怔了一会儿,才打开信件。
巧巧启安:
一别半生,喜得音讯
.....
熟悉又陌生的字体,让余桃眼眶一热。
白荀的字跟他这个人一样,俊逸潇洒,十多年前是这样,十多年后依旧如此,只不过字迹里多了一分成熟和稳重,少了一份少年意气。
信里写,他离开那日,父亲形色匆匆,他只以为是跟着父亲去外地走商,没想到到了码头才知道,他们举家搬迁,移民到阿麦瑞克。
当时未曾想,两人竟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
白荀以为日后还可回国,没想到一去十四年,从来以后没有机会踏足故土。
他在阿麦瑞克,十分思念家乡,白老爷子已经去世,离开时没有闭上眼睛,遗嘱想要葬在故土家园,家里人只能将他的骨灰供奉起来,期盼日后有朝一日可以回家。
信中还写,每当夜里念及巧巧,想起当初俩人青梅竹马,红袖添香,渐生情谊,以及那些幼稚可笑的山盟海誓,当时的情感是真的,当时的人是真的。
十四年前,白荀想娶巧巧,十四年后,依旧想。
只可惜造化弄人,他活到28岁,才真切理解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听闻余桃已嫁人,丈夫体贴,且有三个佳子,他心中欣喜酸涩。
不久之后,他也将成家立业,未来妻子同是在美华人,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很得家中长辈喜爱。
白荀也已下定决心,跟那位女子组建家庭,从此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信里还写,他从陈清荣那里知道巧巧的抱负,白家的药方,巧巧幼时与他一同背诵,不用顾忌,都可尽用,盼造福百姓。
信末写道:未来一生有无见面之时,遥祝巧巧余生幸福喜乐、美满安康。
白荀
1961.9.28夜
余桃看完信,眼眶微红,她伸手拆开那个木盒,盒子里有一副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不世出的宝贝。
盒中有一小纸条,纸条上写道:“以前见你手腕光洁,就想这双手挽带上玉镯一定美极。这幅玉镯是我偶然所得,当时想它肯定趁你,遂买下。请务必收用,就当是一个一起长大的哥哥,赠与你的嫁妆。”
余桃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眼泪顺着她的眼眶,一滴一滴砸落在桌子上。
十四年前,白荀一走了之,别人多说白家一家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余桃在白家等了他两个月,苦等无果,还是父亲将她拉回了家。
后来父亲意外去世,余桃从一个被人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一夕之间变成孤儿。
那时,她恨过,恨白荀恨世道,恨老天,然后她就认了命。
如此人生重来一世,白荀早已在记忆里淡了色彩,生命的重心也被余桃转移到三个孩子身上,可是白荀的这封信,让余桃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忘记。
那些旧年的伤疤,并不是靠着遗忘就能好全。
如今,知道前因后果,记忆里的白荀并没有故意抛弃她。
只要知道这一个消息就好。
余桃哭了一会儿,好像要把当初没有流出来的泪,一并还回去才好。
眼看孩子们快放学了,余桃才止住眼泪,到水井边洗了把脸,又在脸上涂了一层贝壳油,才去灶屋里。
地里的菠菜还顽强地生长着,灶屋里还有昨天剩下的菠菜没有用,她先把米饭闷上,切了一点肉干,配上萝卜片,看时间还足够,又把菠菜洗干净,做了一道菠菜蛋花汤。
饭刚做好,刘青松和三个孩子就先后回来了。
本来寂静的小院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娘,今天做好吃的了吗?”
闻到家里的饭味,二娃率先跑在前面,大妞拉着三娃跟在后面,三个人穿着崭新的褂子,大妞是水红色掐腰的,腰间秀了一朵荷花,二娃和三娃都是黑色的,样子有点仿中山装。
他们三个这一身出去,弄得好些小朋友都想要那样的衣服。
余桃除了眼角还有些红,情绪已经平和下来,心里的那道疤被抹平,余桃性子更温和了,就连看见二娃裤脚上的黄泥,都没说什么。
“今天吃大米饭。”余桃道。
二娃把书包撂下:“太好了,我喜欢吃大米饭。剩下的饭晚上还能做蛋炒饭。”
大妞跟三娃也跟在二娃后面回到家,俩人把书包放下,大妞埋怨道:“二娃你咋跑那么快,我跟三娃都追不上了。”
二娃冲着大妞扮个鬼脸。
余桃摇摇头,不理会他们三个人的眉眼官司,正说着,刘青松也回到家,先把头上的帽子挂在墙上的钉子上面,吸了吸鼻子,笑道:“炖肉了吗?那么香。”
怪不得刘杨氏总是说二娃和刘青松像了,就连问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
余桃笑着瞟他一眼:“萝卜炒猪肉,想吃炖肉,等明天我还买,给你们做。”
说完,余桃交待道:“刘青松,你看着他们,洗完手就过来端饭。”
说完,余桃就进了灶屋,用铲子往瓷碗里盛米饭。
刘青松见她眼眶微红,心中挂念,只交待一句:“大妞,看着弟弟们洗手,我去帮你们娘盛饭。”
说完,就直接跟在余桃身后,进灶屋去了。
“你咋了?”刘青松凑到余桃身后,“眼睛咋还红了呢?”
余桃心中微暖,动了动唇,还是实话说:“没啥事,今天收到故人消息,了了一桩心事。”
刘青松纳闷:“旧人?”
他想了想,余桃能称得上旧人的,也没几个人。
心中一动,刘青松酸道:“不会是你那个初恋吧?”
余桃瞥他一眼,把盛好的一碗米饭递给刘青松,刘青松顺手端着,俩人动作再自然不过了。
“对。”余桃笑道。
刘青松脸上的笑彻底维持不住了,他干咳一声,语气酸酸地道:“你咋又知道他消息啦?他不是在阿麦瑞克吗?”
怎么没俩月,就能又收到消息了,什么时候他们跟阿麦瑞克通讯可以这么顺畅了。
刘青松心中腹诽,嘴上忍着没说。
余桃怎么听不出刘青松嘴巴里的酸气,不过她恶趣味发作,也不解释,只道:“今天陈清荣给我送来的信,我也是刚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