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易倾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打断这场对视的时候,门铃被人从外面按响:“你好,送菜上门——”
易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了口气,被烫到似的抽手跳下沙发,鞋都没穿就跑去开门:“来了!”
易倾买了足足三个大袋子的新鲜食材,禽肉蛋菜水果什么都有,专门给买菜APP跑腿的小哥提着都有点吃力。
她才接了一个袋子,沈昂就从她背后伸手把另外两个都接走了:“谢谢。”
“你刚刚是不是说要去集训?”易倾突然就回想起来了刚才左耳进右耳出过滤掉的对话内容,“那我买了这么多……”
“我提前给你做好一部分,剩下的放冰箱保鲜和冷冻,”沈昂把两个袋子都归到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拿着小票检查,有条不紊地做了安排,“等我回来再做,不会坏的。”
易倾看着他:“我突然感觉到了公司里其他人听我安排工作时的那种信任感。”
沈昂被逗笑了。
整间屋子里的气氛骤然松快,就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对视几分钟的眼神交流似的。
易倾把塑料袋放在冰箱边上,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好像还能感觉到沈昂鬓边胡茬微刺的触感。
这立刻又让易倾有了一个联想:是不是运动员的激素分泌得更多一些,所以胡子也长得更加快一点?
晚上睡前洗漱时,已经很习惯和沈昂挤在同一个卫生间里的易倾就开始不由自主地盯着镜子里的沈昂看。
沈昂从拿牙刷、挤牙膏开始忍耐,最后还是没忍住,放下电动牙刷道:“怎么了。”
易倾戳戳他的脸,从下到上摸了一小段距离:“在想胡子和猫草一样,一晚上就能长出好多,很神奇。”
沈昂:“……”
他用手掌捂住脸往后仰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才又低下头来一脸平静地说:“你以前早上没有注意过吗?”
“没有啊,”易倾摇摇头,“今天下午的时候才刚刚注意到。”
沈昂没再说什么,把挤了双重薄荷超凉牙膏的牙刷塞进了嘴里。
第二天早上,易倾又继续进行了关于猫……不是,关于胡须生长课题的观察。
沈昂无奈地支着膝盖半弯下腰,好让易倾能进行更好的近距离观察。
易倾对比完今早的长度和记忆里的长度,对自己的结论很确信:“和猫草真的差不多。”
沈昂:“……我能站起来了吗?”
易倾用手腕在他脸颊上刮了一下。
“有点糙。”她诚实地说。
沈昂叹了口气,把易倾的牙刷塞到她手里:“易倾,今天周一,你醒一醒。”
易倾如梦初醒,那好像半个灵魂还在床上的状态一下子被惊醒了。
她痛苦地弯腰呐喊:“我不想上班——”
沈昂摸摸她的后脑勺:“没关系,今天也不加班,等你回家来就能吃到一直念叨的腌笃鲜了。”
易倾生出了一点点出门的动力,她含泪刷牙,口齿不清地控诉:“工作就是地狱。”
“是是是,赚钱养家辛苦了。”
地狱周一,哪个打工人都不想上班,易倾比所有人更甚。
当她好不容易熬过一天工作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沈昂却不在家。
腌笃鲜的香气倒是飘逸在空气里,厨房定了保温的电砂锅嘟嘟地冒着泡。
砂锅旁边是一张沈昂留下的便签条,说学校行程有变,提前一天出发去集训,让她好好吃饭不要将就对付。
易倾把便签随手放到一边,怀着感恩的心吃完晚饭又打了半天游戏,最后下楼去小区旁边最近的宠物店里买了一盒猫草种植套装回来。
……
在大巴上的沈昂收到了易倾发来的消息,一盆土加里面密密麻麻的种子。
【沈昂:这是什么?】
【易倾:猫草。】
沈昂:“……”我回去,立刻,就把这个替身文学产物想办法扔掉=)
第23章 你收过我的情书。
沈昂走的第一天, 易倾没吃他留在冰箱里的半成品,而是悄悄地点了一单炸鸡,又点了一单奶茶。
可能因为太久没吃垃圾食品, 吃多了,撑得到晚上胃还难受。
于是晚上回家偷偷吃了胃药。
第二天,又吃了胃药。
但三天, 再吃了两包。
等胃袋缓过来不再那么难受以后,易倾蹲在放日常药品的箱子面前陷入沉思。
她试图左摞右堆, 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所以她也不可能把少了整整四包的养胃冲剂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不被沈昂发现。
于是易倾又特地叫外卖买了同样的养胃冲剂, 只拆了四包混入其中。
多的明天带回办公室往抽屉里一扔, 毁尸灭迹。
——这样就不怕被沈昂发现什么踪迹了。
易倾做完这一切, 给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回想起了从前趁沈父沈母都出门时、带着沈越沈昂一起打小霸王游戏机的童年回忆。
回想到一半, 又突然想起夏从枝那句“没有摆脱童年的影响”,带笑的嘴角又拉平了一半。
世上又能有多少人的童年美好又没有遗憾呢?
易倾啪地把药箱合上, 又拍了一张猫草的照片发给沈昂。
【易倾:长高了。[图]】
【沈昂:好好吃饭了吗?冰箱里的东西应该还够吃,我晚上就回来了。】
本来懒洋洋躺在沙发上不想去上班的易倾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冰箱!里的!东西!才吃了!一半!!
就在易倾头脑风暴找谁来当这个幸运的饭桶接班人时, 她的手机上正好打进来一个电话。
还是私人电话的铃声。
易倾下意识以为是刚刚在聊天的沈昂, 没看屏幕就随手接了起来:“训练完了?”
“什么训练?”电话里的易爹一哂,“你等谁电话呢?”
“……爸?”易倾很惊讶。
——确实惊讶这位只靠明信片定位一两个月前行踪的失踪人口居然给她打了电话。
易倾特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他用的还是国内那个号码,说明人八成已经回国了。
“Surprise!”易爹欢呼道, “我已经在榕城啦,今天就可以陪你一起吃饭哦~就吃你最爱吃的小黄鱼面怎么样?”
易倾:“……”黄鱼,又是黄鱼,还是黄鱼。
她叹了口气:“不用了, 我晚上有饭吃,你可以来我这边家里一起……”
等等。
易倾突然回过神来。
易爹不就是一个完美的二号饭桶吗!
“你住哪个酒店?一起吃午饭吧。”易倾飞快改口。
“诶,我要住酒店吗?”易爹深受打击。
“那我订好发给你,你直接去那边入住就行。”易倾走向冰箱,道,“中午我来找你。”
她挂断电话时听见亲爹似乎还在电话里说着什么,但挂得太快没听清。
易倾盯着手机看了两秒。
算了,几年不见的人肯定也没有什么非这会听不可的话要说。
重要的是在上班之前把冰箱里沈昂准备好的食物整理出来带走,一口气塞给易爹。
易倾学着公司里女主管那样对着冰箱里的乐扣盒画了十字:“对不起,下次一定健康饮食。不是我的错,是炸鸡牛奶蛋糕碳酸饮料太诱人。敌人太强大,没有沈昂本人在,你们赢不了它们。”
……
酒店是易倾让陆臣野帮忙订的,这点小事对陆少爷来说小事一桩,给订的是离易倾工作室不远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易倾中午带着个箱子出门时遇见女主管,对方很吃惊:“你带了什么东西?”
“……”易倾沉默了下,对真实答案难以启齿,“我爸回国,给他带的。”
女主管自动理解为了生活家居用品:“哦,那你下午请假?”
“东西给他以后我就回来。”易倾摇摇头,“下午有个会要开,项目预算超支后的处理。”
女主管面露同情:“……祝你顺利。”
易倾开车到酒店时,易爹穿着一身夏威夷衬衫加大裤衩在酒店门口朝她挥舞两手——两只手都是高高举过头顶大弧度挥,像个小孩。
就是说这个男人从易倾记忆的最初开始就是这幅模样,好像根本长不大。
易倾按下打开后备箱的按键,由衷地感到一点沧桑之情。
——你说这么个性格的男人,天性就不喜欢被任何东西束缚,能像一个体贴的父亲一样每天在家照顾易倾吗?
易倾小时候曾经很恨他,即便现在也不认同他的做法。
但她已经在学习同自己的过去和解,不再拘泥于这个男人是不是爱着作为女儿的她,而这份爱又是不是超出他对“自由”的渴望。
易倾已经不再需要从自己的父亲身上寻求爱、认同、存在的意义。
但说来惭愧,这种对于“自由”的追求,似乎终究还是流到了她的血肉之中。
易爹提了后备箱的箱子,兴奋地跑到驾驶座外面,隔着车窗玻璃问:“这是什么?”
“半成品食物,”易倾降下车窗道,“我给你订的是套房,里面有小厨房,你自己做着吃吧,也可以找酒店的厨师来帮忙,另外付费。”
易爹瞪大眼睛,把下巴架在易倾的车窗上:“你不陪我一起吃饭吗?这么久不见了,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我很忙,谢谢。”易倾指指他手里,“等你把这些吃完了,我再来抽空来陪你吃饭,就这样,走了。”
她用一根手指把亲爹的脑袋从车窗上推开,缓缓升起车窗。
“等等,等等!”易爹大喊道,“我这次回国来不止是一个人,还带了一个人来想介绍你们认识的!”
易倾只好把车窗又降回去:“是什么人?”
“我的学生。”易爹自豪道,“只比你大一岁,在镜头语言这方面可是个天才哦。”
易爹是一名自由摄影师,大师级的那种。
他多年没有收过学生,更没开过班,最多去哪所大学里讲那么一两个讲座。
“你的学生?”易倾挑眉,“你这么喜欢,跟你一个性格?”
“哈、哈哈……”易爹挠挠后脑勺,有点尴尬地视线左右漂移,“没有没有!他性格跟我完全不像,倒是跟现在的你有点像,很不喜欢说话,一开口就要怼死人的这种。”
易倾:“……”
其实她在上班时间以外会怼的人就只有眼前这一个,真的。
“而且特别特别巧,他也是在榕城长大的,好像和你以前也是同一个高中?”易爹噼里啪啦说完一长串,不等易倾反驳,就兴高采烈地朝酒店门口招手,“孙屿,过来这边,快点——”
亲爹的学生都过来了,又是初次见面,易倾也不想表现得不讲礼貌,整理了下头发就打开车门。
就是孙屿这个名字好像稍微有点耳熟……
易倾这么想着,一抬头就和走近的男人撞上了视线。
有点眼熟,但又没有当时见到沈昂时那么眼熟。
易倾伸手:“你好,我是易倾。”
男人果然如同易爹说的那样,沉默寡言地同她握了手,只吐露了自己的名字:“……孙屿。”
“这我女儿,早跟你说是镜头也拍不到死角的大美人吧?继承了我老婆和我的全部优点——你还不信,说你见过全天下最漂亮的人,现在服了吧?”易爹用力拍拍男人的肩膀,“易倾,这我学生,带了刚刚一年多,不过嘛出师还得再要一段时间。”
易倾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改天再吃饭。”
“改天一起吃饭”这种客套话,每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都应该知道,它就不能当真,纯属“我要结束这段对话了”的意思。
可不熟悉社交词令的人就常常会无视它的真正含义。
“干嘛非要改天!”易爹叉腰道,“正好你都带着吃着来了,就吃这些吧,在酒店房间里吃——对了易倾,你订的那间套房真的好大好大,你自己平常都住这么大的酒店房间吗?”
“不,我出差住行政房。”易倾冷淡道。
给易爹订套间,一是陆臣野大少爷就这个生活习惯,二是易倾自己要求所订房间里可以做饭,三是……易倾房子里已经没有给亲爹睡觉的地方,于是寄希望于他能在酒店里乐不思蜀一点。
易倾说着,又看了一眼站立在旁没有说话的孙屿。
“一起吃嘛~”易爹已经五十的人了,话里带着波浪号撒娇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易倾叹了口气,低头看手表:“只有一小时时间。”
易爹欢呼:“我们快走,去做饭!”
易倾把车钥匙交给酒店的泊车人员,表情冷酷:“你做,我吃。”
“呃……我会野外烧烤?”易爹噎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孙屿很会做饭,交给他好了!”
迎着易倾审视的目光,孙屿僵硬地点了点头。
“没事,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半成品,稍微下锅就能吃了。”易倾给孙屿吃了颗定心丸。
毕竟沈昂知道她是个家务无能,留下的半成品不会太为难挑战她的生活技巧。
易爹哼着不知道哪国的小调走在前面,易倾边通知陆臣野提前准备好会议资料和会议室的通讯布置,边稍稍落下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