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倾觉得沈昂炒的这一碗就绝对达标——蛋花金灿灿的还拉丝成了肉松状,能有比这还标准的扬州炒饭吗!
她才吃了没几口,沈昂突然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易倾还以为他是已经洗完了,回头一看他身上还是刚刚那套运动服。
“没热水了?”她疑惑地问。
沈昂动作有点僵硬地立在卫生间门口和易倾对视一眼,开口时表情并不太自然:“有点热。”
“啊……因为我刚用完,”易倾表示理解,“你又刚刚运动完,那要么坐一下再洗?”
“……嗯。”沈昂点点头。
易倾又开始觉得一个浴室不太方便了。
但这个房型也不好开第二个浴室……说起来也是老小区,是不是该买套新房了?
她这么想着,刚要转开头时,突然觉得沈昂脸上有点不对劲,眼神又不由自主地移回去了两分:“沈昂,你流鼻血了。”
沈昂:“……”
他一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转头想往浴室里走,迈了半步就停住,掉头大步流星地去了厨房。
易倾也吃不下饭了:“要不要我拿医疗箱?你是不是刚刚运动太剧烈所以毛细血管破裂了?”
“我没运动!”沈昂瓮声瓮气地回答。
易倾很迷惑:“……那你穿着一身运动服一早出去干嘛了?”
“……”沈昂换了个话题,“不用医疗箱,马上就能止住。”
听起来特别有经验的样子。
易倾也没走远,就在厨房里拿手机搜“运动过后会不会突然流鼻血”,越看表情越严肃。
等沈昂关掉水龙头转身,易倾就发问:“你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沈昂脸上还沾着水珠,鼻子红红的,看起来就跟刚哭过一样。
他捏着鼻根道:“易倾,我是运动员,每年学校组织两次全面体检。”
“哦……”易倾还是有点不放心,“指标都好吗?为什么会突然流鼻血?”
沈昂的表情显示出相当的抗拒:“天气干燥吧。”
易倾忧心地叮嘱:“不要常挖鼻孔啊。”
“……没有的事,不要多想。”
易倾其实还想再多说两句,但看到沈昂已经气得脸都红了,只好适时地停下去吃炒饭。
沈昂自己吃了根棒冰,脸色很快恢复正常。
正好浴室里的水蒸气也被排得差不多,沈昂又进去了。
易倾端着饭碗边吃边时不时看一眼浴室门,生怕沈昂在里面又二度流出鼻血来。
直到沈昂安然无恙地挟着一身清爽出来,易倾才松了一口气。
沈昂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易倾,你是不是觉得我又会流鼻血?”
“没有,”易倾睁着眼睛说瞎话,试图转移话题,“对了,沐浴露是我新买的,你觉得怎么样?你用会不会太女气了?”
沈昂嘟哝了句什么,那音量明显压根不想让易倾听清。
过了几秒钟,他坐到餐桌旁,才又道:“不会,我挺喜欢的。”
易倾朝沈昂的方向偏过去。
她凑过去的时候,沈昂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易倾立刻对他投以怀疑的眼神。
——那种“你是不是要流鼻血了”的眼神。
沈昂乖乖地僵住身体。
易倾这才满意点头,嗅了一下,疑惑发问:“为什么在你身上和在我身上闻起来不太一样?”
“……”沈昂冷静地说,“你洗完有段时间,香味变淡了吧。”
“有道理。”易倾鸡毛蒜皮的疑问成功得到解答,满足地坐回去继续低头干饭。
而沈昂拿出手机点开浏览器,在输入框里输入:如何保持理智。
……
沈昂其实觉得自己的忍耐能力很好。
“但可能就和你说得一样,人能装一天,不能装三万六千五百天。”沈昂说。
身上还穿着咖啡店里工作服、却被突然到来的沈昂拉到角落当树洞的沈越:“……”
弟啊,如果我不是半个老板,今天就得被开除你知道吗?
不过……
沈越清清喉咙,多少有点得意地说:“你也有承认我说得对的一天?”
沈昂头也不抬:“如果我和易倾之间的距离还是和以前一样,就还是能忍。”
归根到底,其实就是他贪心。
以为只要易倾回到身边近处、当邻居也能当一辈子。
可两人之间的关系没能停在邻居那一步。
同住一个屋檐下,甚至还能用对方刚刚用过、雾气蒸腾的浴室。
就一天比一天更挑战理性。
理性根本没有沈昂试想的坚强,就跟玩游戏氪金体验一样,你以为自己只是氪一张月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VIP16了。
“我当时劝你,你怎么回复我来着?”沈越扬眉,得意道,“‘要你管’?”
沈昂沉默地抬头扫了他一眼。
沈越深知自己就算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可能会被沈昂揍一拳,立刻见好就收,当起业余的情感咨询师:“然后呢?你说详细点,哥哥我可以再给你一点有用的建议。”
“用不着你。”沈昂双手插兜靠在椅子里,态度冷漠,“只是理性不太够用,出来补充一下,补充完了就回去。”
沈越:“……哦。”敢情我就是你的情绪垃圾桶,是吧。
“顺便给易倾带包咖啡豆回去,上次在你店里买的喝完了。”沈昂又说。
沈越觉得这个弟弟大了,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收不回来了。
别人家是嫁女儿,沈家是嫁弟弟。
沈昂仿佛在跟自己生闷气似的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烦躁地问沈越:“你说她怎么还不喜欢我啊?”
“……”沈越哪敢接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点了炮仗。
“她想要的我全做到了,”沈昂怒道,“没人比我更好,她都让我和她住一起了,怎么会就不喜欢我?”
“我觉得,”沈越斟酌着小心地说,“喜欢肯定有,不然易倾不会随便让你住进她家里吧?”
“……”沈昂突然收了声,他撇撇嘴不忿道,“你懂个屁,她那是拿我当小孩宠。”
沈越闭上了嘴,觉得自己成为这整件事的唯一一个知情人真是太不合适了。
就没个人来分担一下这种知道太多的压力吗?
“她一点都不防备我!”沈昂还有牢骚要发,“这不就说明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对她做什么事情?”
沈越叹了口气,起身:“我去给你拿咖啡豆,你自己在这里冷静一下。”
……
沈越被沈昂迫害的同时,易倾也在找人讨论同一件事。
“明明熟得不能再熟了……可住到一起之后,有些时候我会突然有点紧张,从前都不会这样。你觉得我这种情况正常吗?是不是需要自我调整一下?”
“……”电话另一头的女声冷静地说,“姐,你先从头说一遍,比如,从你是怎么开始和人同居这件事情的原委开始说起,行吗?”
第22章 “只要是你想的,怎么都……
易倾的电话是打给夏从枝的。
夏从枝是易倾堂妹, 两人本来联系不多,但近几年因为工作领域彼此相关的原因,比从前亲近了许多。
易倾的社交范围里, 既不认识沈昂、又熟到能交流这种敏感话题的,就只剩下夏从枝了。
夏从枝在听完易倾的叙述后,沉吟许久才道:“我觉得你可以持续观察一下。毕竟从前你们住在各自的家里, 多少保有一点距离感,但现在这最后的距离感也被抹消, 所以短时间内感到些微的不适很正常。”
“我是有点担心, ”易倾顿了顿, “他会不会察觉到我的反常, 然后想太多?”
“想太多, 你指的是什么?”夏从枝反问。
“就比如,我是在骗他的?”易倾也不太确定。
她惯于把所有的力气和思想都用在工作上, 工作以外的领域能不动脑子就不动脑子,久而久之, 碰到不想思考的问题时,脑子就不想转动了。
这可能也属于一种强制节能模式。
“你这不是关心他多过关心你自己嘛。”夏从枝无语道, “而且我听你前面讲的, 他好像不是这种心思特别细腻的人。”
易倾低头沉思了下。
沈昂好像确实不是那种性格。他开朗又温柔,脾气很好, 生活里除了游泳其他的时间似乎都耗在她家,没有什么烦恼的样子。
那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生出沈昂可能想多的想法?
是因为沈昂昨天晚上说那句“你要反悔了吗”时的语气带有一丝怪异?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夏从枝在电话那头像医生一样理智地剖析:“易倾, 你知道吗,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征兆——当你把童年的感情仍旧投射在成年的生活中时,说明你仍旧没有摆脱童年的影响。”
易倾有点好笑:“我童年的什么影响?”
“你几乎是自己把自己照顾长大的影响啊。”夏从枝说。
“我小时候是不太理解,现在不会, 我自己工作也很忙嘛。”易倾道。
“但你很喜欢每次回到家,就发现家里有人在等你的感觉吧。”
易倾愣了一下,开始冒冷汗:“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把他当成了我爸或者我妈的代餐?!”易倾震惊。
“……”夏从枝幽幽地说,“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挂了。”
她说完,真就特别无情冷酷地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易倾神魂不定地握着手机自我拷问了几分钟,沈昂正好打开门回来了,表情看起来还有点闷闷不乐:“要出去集训,大概三四天,你一个人在家里没事吧?”
易倾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有在听沈昂说了什么,而是认真地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沈昂:“……怎么了。”
他紧张得好像连表达疑惑的标点符号都消失了。
“你……就是,那个,”易倾舔舔嘴唇,鼓起勇气,“没有觉得我平常是把你在当代餐嗑什么的吧?”
沈昂吁了一口气,浑身肌肉放松下来:“什么代餐?”
“就是,因为我以前总是没有家人陪伴,所以就……”易倾伸手比划,越想越细思恐极,“就找了你……”
两句话的功夫,沈昂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易倾片刻,眼睫低垂一笑,屈膝蹲在她面前:“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易倾很想说没有。
可也不知道是当局者迷还是什么的,她觉得这个推测简直好像戳中了她心里什么隐藏的角落似的。
于是否定也根本说不出口。
“你觉得需要代餐,我就是代餐;你不需要代餐,我就不是。”沈昂微微仰头看着易倾,道,“只要是你想的,怎么都可以。”
眼神明净,嘴角带笑,脸上一丁点的勉强都看不出来。
他就是这么想的。
易倾和沈昂对视半晌,双手捧住他的脸往前靠了靠,仔细观察这张对男孩子来说其实眉眼精致得有点过分的脸蛋。
沈昂的眼睛其实有点儿丹凤的形状,眉毛浓黑,鼻子挺直,但鼻翼不阔,所以小时候看着总有点女孩子一般的秀气,长开后才不会被认错。
近看还能看见他上唇有明显的唇珠,光线折射下自带一抹高光。
鬓角和下巴如果从下往上逆着摸过去的话,指腹还能摸到一点胡茬的存在感。
身上一点多余的体脂都没有,所以下颌角的分割线利落分明,十足的少年气。
……放在学校里,本应该是被大部分女孩子见猎心喜的男朋友对象才是。
可大学四年,易倾没从沈昂嘴里提起过任何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沈昂突然开口:“听说对视四分钟,就能有效提升双方之间的亲密关系。”
易倾松手弹了他的额头:“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去,就被沈昂扣住了。
年轻人像是单纯疑惑地发问:“你真的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吗?”
他的拇指本来扣在易倾的手腕上,然后又顺着她的掌根往下滑了几厘米,停留在脉搏的位置。
整个过程中,沈昂的视线甚至都没从易倾的脸上离开过一瞬。
易倾觉得嗓子有点发干,不自在地轻轻“嗯”了一声试图调整,但毫无帮助。
“还差好多都没做吧。”沈昂说道。
“……好多什么?”
沈昂脸上本来还带着点残余的笑意,但在易倾低声开口问完“好多什么”以后,他就突然将那最后一点笑意就收了回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易倾都能看见沈昂眼底肌肉的丝毫变化、棕黑色瞳仁的微微颤动、以及在那之下深藏的某种令她战栗的东西。
时间仿佛被无限制地拉长,而易倾在这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停摆的时间陷阱里没有理由地变得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