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昂有如神助,突然开窍,小心翼翼地问:“……因为我?”
“当然是因为你啊!”易倾恨铁不成钢地用另一只手猛戳沈昂的额头,“你本来那么不想暴露自己生病的事情,突然和之前没有交集的孙屿扯上关系、坦白自己生病、还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产生这样的变化。我疑惑了这么多年,除了问现在的孙屿,还能问谁?”
沈昂不自觉地放松了手指的力道,发烫的掌心平静又温和地贴着易倾微凉的皮肤,像汲取他专属的镇定剂与安宁。
“……是因为我?”他恍然地又问了一遍,“那为什么你和他见面的事情要瞒着我?”
“瞒着你?”易倾噎了一下,“我那时候不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想等到确定了之后再决定怎么告诉你……”
“……那天你果然是去见孙屿了。”沈昂低低地说。
但他的心情已经比刚刚平静了许多。
易倾轻咳一声:“对,就是那天……”
“和你打电话时,我已经在你公司了。”沈昂打断她,一把子坦白,“你开车赶回来时,我就在地下车库等你。我知道你没说实话,也知道没有什么公司年会。”
易倾下意识提高音量:“你怎么能……”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深吸一口气,隐忍地说,“……算了,这事我也有错,揭过吧。”
“还有,你每次相亲,我都是故意去捣乱的。”沈昂又接着说。
易倾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
“陆臣野,我每次见面都是故意怼他的。”
“……”
“你高中那次,是我故意去找孙屿,也是我让沈越去报警。但我一不知道孙屿会有刀,二没说谎,确实是我自己撞上去被割破手臂的。”
“……”
“如果前两天吃完饭后你先走,我肯定会留下来动手揍孙屿一顿。”
“……”
“我在学校里没人缘,他们都怕我,但每次你到学校时我就装和他们很熟。”
“……”
沈昂七七八八一口气说了好几条,才听起来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易倾。
他紧张地舔舔发干的嘴唇,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她的膝盖,眼睛也舍不得眨:“……生气了吗?”
易倾还坐在沈昂身上、双手撑着他的胸口,一脸无语的表情:“你是要对着我开个忏悔会吗?说这么多忏悔完了吗?”
沈昂仔细观察。
易倾一点也不生气,这令他难以置信。
“……为什么你不生气?”
“归根到底是我让你觉得不安,我觉得自己也有点责任。”易倾叹气俯身捧住沈昂的脸,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沈昂,记住了——就算你是个坏孩子,我也不会扔掉你。”
沈昂盯着易倾,舌尖紧紧抵在牙齿内侧,按捺住胸口几乎要喷涌而出的不合时宜冲动。
“听明白了吗?”易倾又去掐他的脸,逼要一个回答。
“……明白了。”
“要说的都说了吧?没有什么别的还瞒着我的了吧?”易倾又问,“丑话说在前面,再有下一次,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松蒙混过关。”
沈昂眨眨眼:“没有。”是不可能的。
易倾审视他几秒钟,然后才满意了似的松开手站起来,伸了一只手给沈昂示意他也起身。
沈昂握住她的手,但他不主动配合,易倾根本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把他拉起来。
易倾拉了两下没拉动,直接火速进入放弃模式:“那你躺着吧,我走了。”
“易倾,”沈昂喊她,“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性格,那……”你会和我结婚一辈子在一起吗?
后面的话沈昂没有说出来。
易倾垂眼看了他半晌,叹息着蹲下身来,纵容又耐心地问:“那什么?”
“……没什么。”沈昂撇嘴抱上去,这次没和上次在学校游泳馆时一样收敛,强健的手臂稍稍用力就把易倾抱起来、整个放进了自己怀里,手脚并用,像吸猫似的将她紧紧圈着抱住。
易倾吐槽:“这么大只还撒娇。”看起来好像早就在心里吐槽过无数次。
“被你吓到,需要补充一下能量。”沈昂闷声说,“我以为你真的要把我赶出去了。”
“怎么可能把你赶出去……”易倾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一件事,瞬间启动上班模式,严厉地命令道,“沈昂,松手。”
“……”沈昂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臂。
松了,但没完全松,只是给了易倾一点活动空间。
易倾稍稍后仰打量着他的脸:“衣服,脱了。”
沈昂本来还有点闹情绪的脸瞬间涨红:“脱衣服?”
“对,”易倾盯着他,“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两人对视半晌,最后当然是沈昂败下阵来,他咬着嘴唇掀起T恤下摆,掀到一半看了看易倾的表情,才抬起双臂脱掉,露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
易倾以检查建筑数据的严苛视线扫过他的全身,伸手按了上去。
沈昂的耳朵红得要滴血,他连眼睛都闭上了,却听见易倾冷酷地问:“老实交代,这道疤怎么来的?”
第34章 “原来易倾这么喜欢我。……
易倾按着沈昂拷问了半天他身上每一条伤疤的来临。
最令她生气的是沈昂居然不记得其中的大多数是怎么来的了。
“我走的时候你不是在好转了吗?”易倾质问, “是不是你没好好配合?”
沈昂刚开始被拷问时还有点慌,到后来就逐渐冷静下来,这会儿甚至能镇定地托腮看着易倾生气。
他没立刻回答易倾的问题, 而是先反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我性格多坏都可以?”
易倾:“……”刚刚的原话好像不是这么极端的吧。
“是不是?”沈昂催促。
“……是。”
沈昂得意地笑了一下:“那就不告诉你。”
易倾沉默了几秒钟,道:“算了。”
等有机会再问沈父沈母沈越, 三个傻白甜里总能有一个漏口风。
沈昂的嘴角翘得更高了。他呈大字型往地上一躺,枕着手臂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易倾这么喜欢我。”
说完“嘿嘿”笑了一声。
易倾居高临下地睨他片刻, 也忍不住边笑边摇头站起身。
觉得沈昂这样也很可爱的想法就不用特地说出来, 让他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
在咖啡店里再一次见到易倾的时候, 沈越决定自己以后出门之前都要先检查一下黄历。
易倾这次来意很直白, 对店员点了杯咖啡后直接问沈越:“能抽十分钟聊聊吗?”
沈越哪敢说不能, 把工作转手交给其他店员后就从柜台后面出来了。
这几秒钟的路程他一边走,一边脑子里想了一连串的可能性。
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个问题:沈昂又怎么露马脚了?
易倾坐下后也没吊沈越的好奇心, 开口就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了他:“我堂妹是沈昂同一个高中大两届的学生。”
沈越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捂住脸长叹一口气, 立刻把事情从自己身上撇清:“其实我一开始就不同意他这个计划的,但是沈昂的脾气你也知道, 他决定的事情谁也劝不动, 而且他又看过你那个采……咳!咳咳咳咳!”
沈越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说漏嘴呛了一口,火速四处找水喝。
店员正好把咖啡送上来, 易倾淡定地推给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沈越。
沈越赶紧拿起杯子猛喝两口,感谢易倾点的是冷饮而非热饮。
目睹了全程的店员抱歉地对易倾弯了下腰:“……客人您稍等, 我给您再做一杯。”
等沈越的咳嗽停下来时,易倾就在桌对面托腮看着他等待刚才那句话的解释,一幅“我看看你怎么编”的架势。
沈越微微苦笑:“就是你从前那个采访,主持人问你的理想型?沈昂正好看到了, 才开始往那个方向努力。”
“……”易倾垂眼回忆了半晌。
从和她重逢开始的沈昂,似乎就已经是那个家务全能料理满分的暖男,做这一切看起来都毫不费劲。
可他到底花了多久才学会、熟练这些?
只是因为她假想中的理想型?
“说实话,我一开始也觉得挺傻的。”沈越摇着头,“……但你知道,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易倾动了动嘴唇,才轻声道:“可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所以才特别重要啊。”沈越回答道,“我想你会一辈子都是沈昂生命里最特殊的那个人。”
易倾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店员送上第二杯咖啡,她便转脸道谢,顺便整理一番自己的思绪。
“但这对他不公平,”她叹息地说,“我只是碰巧插手他的人生。”
“但他对你也很特殊吧?”沈越说。
易倾掀开杯盖上小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小时候我就知道了,”沈越扬眉一笑,“三人行必有电灯泡,我就是那个格格不入、被你们排挤在外的灯泡。虽然你总说我和沈昂都和你的亲弟弟一样,但明显你更关心更在意更想保护的那个人是沈昂。”
易倾沉默着把咖啡杯的塑料开口向上翻折又按了进去:“我今天是想问问你关于我走后沈昂的治疗情况。”
“原来是这件事。”沈越了然,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本来是想如果你不问我就保密,如果你问了我就全盘托出。但身为兄长,我又有点担心我坦白这件事后对弟弟可能会造成的影响……你不会听完后就决定不和他领证了吧?”
易倾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做出一个郑重的承诺,但开口时却只有两个字:“不会。”
“他当然闹了。”沈越耸了耸肩,“你只给他留了信,连当面道别都没有,他知道的时候家里谁也按不住。”
易倾搬家确实很突然,是连夜搬走的。
要问为什么,就是易爹当时因为头太铁惹上一点麻烦,搬家也有避风头的意思。
易倾本想过要不要半夜去敲楼上沈家的门,可一想以后天亮后再打电话给沈家就行,只留了封简短的信就走了。
信里问候了沈父沈母和沈越,都挺顺便的,然后给沈昂写了半张纸,说最大的愿望就是他的病可以康复。
——易倾满以为自己没几个小时就可以打电话给沈昂,谁知道两个人的行李全丢得什么也不剩,易爹的手机也丢了,浑身上下穷得就剩两百元和一张身份证。
沈家的联系方式自然也没有了,易爹当时竭力找新工作、又要躲避仇家,根本没时间去帮易倾找回一个电话号码。
——父女俩大吵一架,没有结果。
在到处搬家避风头的那一两年里,易倾几次尝试给沈昂写信,可从未得到回复。
等易爹终于摆平了麻烦,易倾坐了半天火车回榕城,却发现沈家四口人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她下楼再去翻看单元的信箱,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再然后,易倾接触到自己后来的导师、进入他的工作室学习、再到自己毕业崭露头角,直到再一次回到榕城和沈昂相遇,一切都显得那么凑巧。
她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会再和沈昂有所交集。
“……然后啊,那小子当然开始不配合治疗了,你不在嘛。”沈越托着下巴说,“爸妈一开始安慰他说你很快就会打电话来,可电话一直没来,后来沈昂就再也不信了……反正他高中时的事情,你也都听过了吧?”
易倾轻轻点头。
“他就仗着自己不会痛,找世界上最刺激、最容易受伤的事情做。”沈越长长叹气,“从前那时候还没开始扫黑除恶,我都怕他死在外面……所以,在意外看到那本采访你的杂志之后,我立刻就回家把杂志给他看了。”
易倾缓缓抬眼:原来万恶之源就是你!
“你是没见他看到杂志时的表情,”沈越喝了口咖啡,像在寻找形容词,“怎么说呢,就是我觉得他甚至想把你从照片里抓出来咬碎吞进肚子里。咳,当然,这是我的形容啊,形容而已。”
易倾捧着咖啡沉默了许久,才道:“所以他才这么怕我会再次突然不见。”
这傻孩子就是不明白,即使婚姻关系也不能完全绑住一个人。
沈越突然敏锐了一把:“你不会觉得他现在黏着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依赖心理吧?”
易倾不置可否:“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他都要二十二岁了,”沈越啼笑皆非,“不至于连这点感情也分不清楚。”
“……”易倾思索了几秒,判断自己和沈越的关系有没有亲近到说接下来这句话的程度,然后才开口,“如果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不会四年都没有越线行为。”
沈越:“……”
“通常来说,忍不住的吧?”易倾问道。
沈越有点艰难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纵然平时能舌绽莲花,这时候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