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接住从自己脸上落下的笔,愕然又有点委屈:“那她都工作了肯定比我大,我不叫姐姐还叫妹妹?”
这话很有道理。
但除了在易倾面前,沈昂从来不讲道理。
他像个暴君似的划下蛮不讲理的死线:“反正不准叫她。”
黄毛:“……那就那个‘不能提名字的人’?她想要相亲?”
黄毛话音刚落,沈昂正好在网站公开的会员资料里找到了一个和易倾见过面的男人。
隔着一条街和玻璃窗,沈昂也把对方的脸记得清清楚楚。
他靠进座位里,盯着电脑上那个男人的脸不说话了。
易倾连着见了四个不同的男人。
同一家餐厅、同一个时间、同样是第一次见面。
这一连串的事件不可能只是巧合。
沈昂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检索,重点排查,很快就找到了这家婚介所。
易倾确实是在进行相亲。
……换句话说,易倾想结婚。
“……沈昂,”红毛咽了一下口水,“你表情有点吓人啊。”
沈昂啪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用力地把那个幸运相亲对象的脸甩在了薄膜键盘上。
……
易倾一连相亲了四场,有一天直接前后脚见了两个,那一天特别不愉快。
和婚介所的朋友坐下来聊天时,易倾提起这事儿还随口问道:“他们两个是不是从前认识,有什么过节?”
朋友的表情一言难尽:“……易倾,我常常好奇你对自己的自我评价究竟是什么。”
“一个想早点退休的社畜,”易倾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你迟到了十分钟,所以我其实已经下班了。”
“真想跟你一样准点打卡下班。”朋友叹着气打开自己的工作平板电脑,“所以这四个你一个也没看上?”
“没有,不过我想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易倾顿了顿,“之前是对男性那一方的需求不太了解,现在补全最后一块拼图,下周上班就能开始做下一步工作了,这要谢谢你的帮助。”
朋友打趣:“所以你要请我吃个饭感谢我的帮忙?”
“一顿饭就行吗?”易倾把菜单朝她推了一下,“那你点菜吧。”
“我跟你开玩笑呢,”朋友啼笑皆非,“你之前帮我的人情我一直没还你,这次算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早就做好和她一起吃晚饭准备的易倾愣了愣。
“我跟我男朋友约好了在这附近吃饭,见你是顺便的。”朋友提起了包,又好奇地问,“那四个男的,你真的连谁的反应都不想知道?”
易倾摇摇头:“我不感兴趣。”
朋友有点遗憾地起身告别:“那算了,反正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介绍适合的对象吧,年年都有适婚年龄的优质股进入市场的啦。”
易倾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饮料沉思半晌,招手找服务员过来买单的同时,打了个电话出去:“沈昂,我回家吃饭。”
说完这句,她看见才走出没几步的朋友回头望了一眼,好像表情有点诧异似的,就回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朋友皱着眉甩甩头走了。
易倾:……?
“临时工作提前结束了?”沈昂在电话里问,“……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比我想象得好。”易倾语气轻快,“刚刚还以为今天结束不了,你现在方便做饭吗?不方便的话就……”
“方便,”沈昂打断她,“我什么时候都方便。”
易倾啊了一声:“这么久了也没去见沈叔叔沈阿姨,还有沈越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了,正好周末,能过去你家看望他们吗?”
“……他们出差。”沈昂说。
“还这么忙啊。”易倾有点遗憾,“那下次吧,我这就下班了,一会儿见。”
沈昂嗯了一声,然后电话那头似乎又传出来一点异响。
几乎就要挂掉电话的易倾一愣,抱歉地朝服务员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沈昂?你那边什么声音?”
“……没什么,”沈昂迟了几秒才回答,声音很镇定,“我在训练,刚刚结束。”
“你也刚要从学校回去?那叫个外卖送菜上门吧。”易倾道,“不急,今天没有很饿。”
……
“……开车小心。”沈昂挂断电话。
——易倾说“挺顺利”。
沈昂握着刚才差点掉进水里的手机在泳池里沉浮了几秒钟,带着氯臭味的水几次没过他的鼻尖。
“挺顺利”,是“沈昂,我暂时找到了适合的对象,决定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那种顺利,还是“沈昂,下个月来参加我的婚礼吗”那种顺利?
第11章 这么大只还撒娇。
“沈昂!不要在水里玩手机!”教练大声吼道。
训练正好结束,刚刚是沈昂的最后一圈。
但就算不是正好结束,他也会在接到易倾的电话后立刻翘掉训练回家。
听见教练的吼声,沈昂啧了一声,单手撑住泳池边上了岸,整个人湿漉漉往下滴着水就往外走。
刚刚要走过泳池拐角的时候,就离沈昂三四步远的地方响起一声尖叫。
一个女孩惊惶失措地拍打着水面往案边扑腾,看起来像是脚突然抽筋又或者是踩到了泳池底部的排水管口。
沈昂皱了下眉,大步朝对方走去,弯腰握住了女孩的手臂。
溺水的人几乎没有理智,女孩下意识大力地抓住沈昂,那动作比起求救简直像在把他也往水里拖。
沈昂一时不察,还真的差点被她拖下去,上半身的一侧都没入了水里。
其他人也在赶紧往这里赶来,教练更是大喊:“沈昂,安全援救课的内容你全忘记光了吗!”
沈昂不耐烦地皱起眉,一手撑住泳池边,另一手单臂用力,“哗啦”一声,直接把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女孩从水里提了出来,像是揪一只落水的猫一样。
女孩被他随意地放到岸边,狂奔至此的教练赶紧检查她的情况。
另一名教练赶到附近,惊讶地拉住转身想走的沈昂:“等等沈昂!你手臂这里被划破了,自己都没有感觉的吗?”
沈昂低头一看,刚刚被溺水者拽进水里的手臂不知道剐蹭到什么东西,留下一条六七厘米长的口子,血和水混在一起往下流到指尖,又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整得泳池像是个杀人现场。
但在被教练提醒之前,沈昂没有丝毫察觉。
不痒,也不痛,就像只是手臂上停了一只蜻蜓。
一片兵荒马乱里,沈昂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还好今天易倾不在”。
易倾不能知道他还【不正常】。
“泳池边上可能是有什么锐利物品,赶紧跟我去处理一下伤口,还得打破伤风针。”教练很有经验,拉着沈昂就往外走,边扬声喊道,“沈昂的衣服和包谁去帮忙拿一下!”
“我去我去!我知道沈昂的储物柜是哪个!”有人立刻应声。
“不了,”沈昂站定脚步没被教练拉动,“我还有事要回家,之后我自己去医院。”
“这怎么行!”教练立刻驳回,凶狠地骂道,“伤口这么大你回什么家?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家长说明情况,啊?!”
沈昂觉得无论电话打给沈家的谁都有点麻烦。如果打给易倾,那更加麻烦。
于是他没说话,解锁手机给易倾发消息:【我可能要晚点到,不好意思。】
易倾大概是在开车,回复过来的是一条语音消息:“没关系,要很久吗?很久的话就不要赶,我叫外卖或者出去吃。”
沈昂打了两个字:【不久。】
易倾又回:“那我先买菜,你慢慢来。”
沈昂这才放下手机,同意跟教练去处理伤口。
他刚这么大个块头杵在岸边,教练拉了他半天感觉就跟拉一块石头似的。
笑死,根本拉不动。
整个意外事件结束得异常迅捷,差点溺水的女孩因为施救及时,只在惊慌中呛了一口水,并无大碍。
反倒是沈昂这个路过救人的看起来伤势最严重,被拉去消毒又打针,好在校医业务过硬,直接上手做了缝合。
“伤口虽然长,不过好在没有伤到肌肉,”校医冷静地说,“但保险起见,如果之后感到什么不适,就要立刻去医院,知道没?”
沈昂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时间。
“你急什么?”教练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两只手,不比你一会儿的事重要?”
“不比。”沈昂说。
“啊?”
沈昂提包起身:“手不比那件事重要。”
教练恨不得抽这个种子选手一顿,但看在沈昂身受重伤的份上又下不了手,只能含恨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倒是校医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因为刚刚救人,所以肾上腺素分泌过度?他刚刚整个过程里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痛。”
……
疼痛,人类的必需品之一,常常和恐惧联系在一起。
不知道痛的滋味,就不会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
一个正常的人,是应该怕痛、厌恶疼痛的。
回家的路上,红灯口,沈昂一低头就看见手臂上的纱布掉了一角。
沈昂盯着自己手臂上刚缝合的伤口看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好奇易倾看见这个伤口会是什么反应。
他试着绷紧手臂的肌肉,又缓缓松开,做了好几次的练习,红灯才转绿。
当沈昂打开易倾的家门和她打完招呼时,易倾一抬头时惊诧心疼的表情很好地取悦了他。
易倾几乎是扔下手里的游戏手柄直奔沈昂身前,焦急地问:“怎么弄的?”
“刚刚训练时不小心划到的,”沈昂语气轻松地说,“小伤,运动时总难免有意外,校医都处理好了。”
“你说‘可能要晚点到’,是因为这件事?”易倾震惊地拉着他往客厅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不对,你都这样了,回去好好休息,到你伤好为止都不用过来了。”
沈昂张嘴想抗议,话到嘴边突然聪明地拐了个弯儿,他哼哼唧唧地撒娇:“可我现在好饿啊。”
没有任何厨艺技能的易倾很为难:“……我也不能煮泡面给伤员吃啊。”
沈昂“故作坚强”:“反正也不怎么痛,我来做饭吧。”
易倾敛起表情,像是有点生气地觑了他一会儿,伸手往他手臂上戳去,没戳中伤口,就点在旁边。
但沈昂立刻像是被戳到痛处似的嗷了一嗓子。
“不痛?”易倾没好气地收回手,过了几秒又妥协地叹气,“……算了,我带你出去吃。”
沈昂眉开眼笑:“好,走吧。”
大约是因为相遇那年易倾的母亲正好过世,易倾对经常受伤的他有着过度的保护欲。
见他受伤流血,易倾心疼都来不及,不可能对他生气太久。
放下背包的时候,沈昂很“不小心”地又扯到了伤口,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很痛吗?”易倾不放心地靠近他,“起来我看看伤口。”
沈昂委委屈屈地把手臂上像一条盘旋的蜈蚣、一张紧闭的嘴般的伤口露给她看。
易倾检查的动作很小心。
尤其是当发现伤口周围的肌肉紧张地绷紧时,她本来就已经很轻的动作便会放得更轻,额际都渗出了细密的一点点汗珠。
仗着身高的优势,沈昂半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易倾,将她的表情动作全部收入眼底,油然而生一股卑劣的餮足感。
沈越懂个屁。
人能装一天,就能装三万六千五百天。
……
榕城其实挺大的,但有时候再小几率的事件也有可能发生。
明明是沈昂选的餐厅,易倾却在门口遇见了相亲过的男人,双方都互相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来。
和一群男女站在一起的年轻男人扭头说了一句,就快步朝易倾走来,腼腆地打招呼:“易小姐,没想到上次见面以后,还有再见到你的机会。”
“你好。”易倾礼貌地和对方握手,“这么巧?”
“嗯……听说这里的泉水牛肉很有名,和公司的同事来这里聚餐。”
眉眼秀气、皮肤白净的年轻男人说完看向沈昂,迟疑了一下,询问易倾:“这位是?”
“这是我邻居家的弟弟。”易倾随意介绍,但没有说名字。
这次见面都算是意外了,左右她又不打算和这个男人再多做交集。
相亲结束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对象可多了去了。
年轻男人礼貌地:“你好。”然后视线不自觉地在沈昂手臂上停留了一下。
沈昂惭愧地小幅度举了举手臂:“我不小心把手弄伤了,本来应该是我帮易倾做饭的。”
易倾:“……”虽然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是吗。”年轻男人的表情有点黯然,又挂起看着有点牵强的笑容,“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易倾颔首:“再见。”
——虽然互道了再见,但餐厅就这么大,两桌人最后落座的位置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