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早前也问过他怎么看,他同老师说,称臣有称臣的道理,不称臣也有不称臣的道理。
因为他是旁观者清,但陆冕诚不同。
陆冕诚说完,陈倏开口,“见明,你我祖辈父辈都曾为社稷与百姓驰骋沙场,早前废帝与你我有深仇,他本身也不是明君,才会将燕韩弄得君臣离心,民不聊生,不推翻他,燕韩衰败是迟早的事。但赵文域不同,你见过,也应当知晓。”
陆冕诚缄声。
陈倏沉声,“威叔,见明,茂之,无论称不称帝,万州都在,你们都在。但如果有一日我不在,初六和升平面对的兴许不止鎏城,还有临近诸国,届时鎏城也好,万州也好,可能都无招架之力,笑的是旁人。”
胡光书叹道,“君侯心中其实都清楚了。”
王威叹道,“我只是!唉!”
王威低声,“我只是想君侯登基,不想君侯跪他。”
陈倏还未开口,胡光书看向何茂之,茂之道,“跪,有时比不跪更需要气度,知退比知进更要深思熟虑。”
胡光书颔首,“燕韩之下,才是万州。”
“胡伯知我。”陈倏敛了笑意。
王威知晓拗不过陈倏,“侯爷要如何做?”
陈倏应道,“等年后,我同阿钰寻个时机,去鎏城替升平求娶公主,我同阿钰去,便是向赵文域称臣。”
陆冕诚咬唇,“就算赵文域信得过,但赵文域身边还有公孙旦,公孙旦此人……”
陈倏知晓见明是担心他。
陈倏温声道,“威叔,见明,放心,我心中有数,也会稳妥行事。”
第104章 大结局下 正文完
今年冬天, 十一月便下起了初雪。
初雪不大,但是四海和升平有印象的第一场雪。
陈倏一手抱着升平,一手牵着初六, 四海在棠钰怀中,一道在暖亭外的屋檐下看雪。
四海和升平兴奋得一直在唤“爹爹”“娘”!
七月末,龙凤胎才满了一岁, 会说的话还不多,激动的时候就喜欢搂着陈倏和棠钰的脖子表示欢喜。初六才刚满了五岁, 见过东西要比弟弟妹妹多很多, 看起来也老练多了。
“爹爹, 娘, 我想打雪仗了~”初六才知晓下雪的乐趣, 看见下雪天,心中便开始盼了。
棠钰摸了摸他的头, “初六,要再等等。”
初六其实听话, 朝着棠钰连连点头。
四海看着初六便笑,“哥哥~”
初六喜欢四海, “娘, 我想抱抱妹妹。”
棠钰刚蹲下,怀中的四海就往初六怀中窜。
初六是哥哥, 早就习惯了抱弟弟妹妹,陈倏和棠钰会在一侧小心照看着。
“四海, 等年关了,哥哥带你打雪仗!”初六已经越来越有哥哥模样。
陈倏怀中的升平也急了,“哥哥,我, 我……”
初六道,“你是男子汉,你要自己打雪仗!你懂不懂?!”
升平险些急哭,“要哥哥。”
初六叹道,“我还这么小,带了四海,就不能带你了!”
陈倏和棠钰都忍不住笑开,升平急哭了!
陈倏温声,“爹带你!”
初六嘟嘴。
棠钰吻上初六额头,“娘亲陪你和四海。”
初六眸间又忽然清亮起来,“好!”
……
腊月初,万州府的书信送至鎏城。
赵文域在殿中看陈倏的书信看了许久,他七月末才在万州府见过陈倏,但陈倏丝毫都没有透露旁的念头,眼下,却在信函里说,等年关一过,就带棠钰来鎏城求亲……
是陈倏的字迹,也盖了敬平侯府的府印,字里行间的行文都是陈倏的口吻,不会有错。
赵文域反复看了许多遍。
鎏城同万州府是要议亲的,他早前顺道去万州府,就是同陈倏和棠钰商议此事……
陈倏的儿子和他的女儿定亲,会在很大程度上安抚民心,让百姓心中安稳踏实,即便他同陈倏两分燕韩,但燕韩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百姓可以休养生息。
这是他去万州府的目的。
于公于私,同万州府结亲,也他心中所想。
但他去万州府同陈倏商议此事的时候,是将鎏城和万州府看作对等的两处,所以先前两人提到的都是议亲。
议亲是不需要双方亲自出面的,使臣就可以。
更不要劳师动众,让陈倏和棠钰亲自来一趟鎏城。
会这么做的,是臣子求娶天家的女儿……
陈倏此举,只有一个意图,告知外界,万州府向鎏城称臣。
虽然赵文域也想到过陈倏没有称帝之心,也想过燕韩会以一帝一侯的状态持续数十年,甚至几十年,也许直到陈勉之才会称帝……
但他没想过陈倏来臣。
万州府的势力不在鎏城之下,若是陈倏想,鎏城未必能压万州一筹……
赵文域再度看向手中的信笺,再次看到信笺上“虎狼环伺”“燕韩一统”“守望相助”这些字样,赵文域眼底微润。
想起第一次见陈倏时,陈倏温和儒雅,但他想上前揍他的时候,盛连旭在一侧相拦,陈倏转眸看向他时,锐利而带了警告,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
还想起,他当时才见到敬平侯夫人就是棠钰,以为棠钰被陈倏劫持,想带棠钰走,结果陈倏忽然来了驿馆,他慌忙逃出,却还是被陈倏抓住,陈倏居高临下,半是恐吓,半是探究待他,最后不仅放他走,还让人送他去鎏城见母妃。
也想起,陈倏中了埋伏,落在魏昭庭手中,被魏昭庭灌了毒药,失明,且只剩一口气,却同他道,他答应了棠钰,要回去见棠钰和初六……
陈倏……
赵文域鼻尖微红。
他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熬过来的,但他再见陈倏的时候,他已经兵临废都之下,沿途近乎没有诸侯的州郡阻拦。
赵文域垂眸,陈倏太清楚他要什么……
这样的人,永远不要做对手。
他也不会和他做对手。
***
腊月二十,万州下起了第一场鹅毛大雪。
初六一大早就让黎妈备好了厚披风,手套,耳套,“爹,娘,打雪仗啦~”
小米一不留神,没看住他,初六溜了进去。
屋内,锦帷放下。
锦帷内,陈倏揽着棠钰正好到抵死交融的时候,忽得,“爹~娘~”
陈倏和棠钰都是一愣。
陈倏迅速伸手扯了一侧的被子盖上,因为初六的速度很快,陈倏知根知底,所以只来得及盖上棠钰和遮住自己的腰。
锦帐撩开,露出初六的小脸,“爹娘~下大雪了!起来打雪仗啦~”
陈倏:“……”
棠钰:“……”
棠钰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却见小初六已经穿着厚厚的披风,手套和耳套都带好,一脸期许模样,眼中似有星辰大海一般。
棠钰脸上缓缓浮起笑意,温和道,“初六,你先去看看四海和升平。”
“好!”初六跑开。
陈倏其实有些想揍他!
等初六终于跑开,陈倏看向棠钰,棠钰已经开始穿衣。
陈倏:“……”
棠钰吻上他额头,“今日第一场大雪,初六盼了好久,别让初六失望了……”
陈倏:“……”
棠钰起身,“晚些。”
陈倏:“……”
***
初六今日玩得特别开心,不仅是这次有四海和升平在,还因为爹爹今天陪他们几个陪得特别卖力。
他都玩不动了,爹爹把他拎起来继续。
他当然想玩啊,所以一整日,打了好几场雪仗。
最后四海和升平都不玩了,就他和爹两个人对决,初六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到黄昏前后,父子两人还在对战。
最后初六实在累极了,趴在陈倏背上。
陈倏背他的时候,他已经困得不行了,口中还很舍不得,“爹,以后还陪初六这么玩好不好?”
陈倏温和道好。
“黎妈,带初六去洗漱吧。”陈倏把初六交给黎妈。
黎妈抱走。
终于,陈倏想,这家伙的总算耗光了精神,晚上不会再来闹了。
陈倏也累了。
回屋的时候,棠钰不在,小米说,夫人带公子和小姐睡觉去了。
陈倏反正也是一身汗,要沐浴洗漱,正好可以等她。
晨间到极致的时候,戛然而止,他憋了一整日,原本也以为自己会窝火,但同初六,还有四海,升平一处打雪仗的时候,又仿佛什么都抛到脑后了。
……
许是今日打雪仗兴奋了,四海和升平很晚才睡。
棠钰撩起帘栊回屋中的时候,见陈倏穿着睡袍趴在床榻上,睡着了。一侧,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是不仅睡着,而且睡熟了。
棠钰在床沿坐下,忽然想起,今日除了初六玩疯了,陈倏也是。
陪儿子打了一整日的雪仗。
小孩子本就精力旺盛,他原本就不是底子好的一类,眼下又是冬日,他跟着凑热闹,最后自己困得先睡着了。
棠钰忍俊。
又起身替他牵了被子盖上,俯身吻了吻他脸颊,而后去了四海和升平房间。
……
翌日晨间,陈倏睡醒,才迷迷糊糊想起昨晚太累睡了。
一侧,棠钰不在,应当是见他睡熟,去了初六,或者四海和升平处。
陈倏撑手起身,指尖捏了捏眉心,心中想,是不能同初六比,他体力太好……
只是指尖在眉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回荡在内屋中,下一刻初六笑盈盈出现在他面前,“爹!打雪仗了!”
陈倏:“……”
***
年关一过,很快就是三月。
三月初,陈倏和棠钰一道,从万州府出发,携聘礼前去鎏城求亲。
万州物华天宝,封地富庶,所以万州府的聘礼琳琅满目,一车接着一车,远不止十里红妆。
聘礼一多,这一路便都需要驻军随行护送。
而且聘礼越多,鎏城也好,万州府也好,双方面上都更有光。
这一次,陈倏没有让胡伯,顾伯或是冯叔中同行,而是让何茂之同行。
胡伯,顾伯,冯叔都是万州府的老臣了,何茂之来鎏城,对日后的万州府更有裨益。
马车上,何茂之朝棠钰道,“老师总说,姐夫的脑子里全是主意,这一趟带着这么多聘礼从万州府来鎏城,声势浩荡,鎏城面上有光。聘礼一多,自然要很多驻军随行。所以,借聘礼的缘故,让驻军随行,这一招既能保证这一趟去鎏城途中的稳妥,又不会让双方脸上难堪,真是绝了……老师说,也只有姐夫才能想得出来。”
棠钰也想起太奶奶说的,在他们几个中,从小陈倏的鬼点子都是最多的。
但他的鬼点子都关明正大,堂而皇之,而且,都用到了正处。
何茂之说完,又感叹道,“虽然知晓姐夫不想做天子是有缘故,但怎么都觉得可惜了,姐夫若是天子,姐姐就是皇后了……”
棠钰温和道,“做皇后有什么好呢?”
何茂之:“……”
“尊贵?荣宠?就是……”何茂之也说不好。
棠钰看着窗外,轻声道,“茂之,我想要的都有了……好容易才从宫中出来,又何必再想回到那个地方?眼下就好,宫外有四季,四季里有你们……”
何茂之微怔,很快,又释怀一笑。
忽得,何茂之释怀了。
所以,姐夫和姐姐其实很像,不对,不是像,而是契合……
棠钰笑了笑,低头看上手中的书册。
何茂之又再凑近些,这回,嘴角微微扬起,“姐,我觉得姐夫真好。”
棠钰看他。
何茂之思绪到了很早之前,“姐姐还记得在态州的时候吗?”
态州?棠钰想了想,不就是陈倏和她去看舅母和茂之的时候吗?
棠钰颔首,“记得。”
何茂之深吸一口气,叹道,“那时候,我和娘亲被詹云波,还有杨家的人欺负,姐夫带了我去杨家出气,对方见姐夫是敬平侯,吓得不敢动弹,我想找詹云波和杨家报复很容易,但那时候,姐夫同我说,报复一个人很容易,他踢了你一脚,你可以两脚提回去,他辱骂了你,你可以辱骂回去,但你同那时候的他们有什么区别?”
棠钰记得听他说起过这一幕,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明显,还都记在茂之心里。
茂之还能复述:“那时候的姐夫说,手中的弹弓是用来保护人的,不是用来欺负人的。我若拿弹弓打了他们,我就同他们一样,恃强凌弱,让人看不起。后来,我放下的弹弓。因为只有弱小的人,才会想要不断在对方面前证明自己。而当你真正足够强大,就没有人会欺负你……”
棠钰莞尔。
何茂之笑道,“姐夫就是这样的人,他比很多人都好,谦谦君子……所以,我日后也想做他那样的人。”
棠钰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眉心,“会的,茂之。”
何茂之颔首。
***
四月下旬,敬平侯同夫人携了大批聘礼入鎏城,替次子求娶天子膝下唯一的公主,整个燕韩顿时都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