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的那位老祖宗，在绝望之下，竟与天魔合二为一了。”绯宇说到这里，眼光扫向沈夭，“他为他的亲人朋友报了仇，借住天魔之手杀死了可恶的背叛者！”
“……”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沈夭想。
“不过到底还是邪不胜正，他被分尸，尸体被封印在蓬玄域各处。等待着下一次重见天日的机会。”
听到这话的沈夭不由暗暗吐槽，这邪不胜正的话从一个魔修口中说出来，还真是奇怪：“所以，现在你们要复活他吗？”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沉默呢。”绯宇却又转了一个话题，“站着不累吗？坐下呗。”
沈夭道谢之后坐下，她是个懒人，今天站了这么久，也只是因为不想触怒眼前之人，错过这个好机会。
对沈夭的态度，绯宇显然十分受用：“一山不容二虎，现在，我是魔尊。”
也就是说，他可没有复活天魔和顾拾之意。
“你是外域之魂吧？”
“你说什么？”
沈夭几乎被绯宇这一剂重磅炸弹炸得站了起来，但再看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顿时安耐住自己慌乱的内心。
看到沈夭的动作，绯宇眼中染上了笑意：“沈姑娘如此博学，想必应该知道卦师这个称谓吧？”
“魔尊谬赞了，我学时粗浅得很。”沈夭垂着眼帘，若论学识渊博，非玉恒莫属。想到玉恒，方才那动荡的心又平静了下来，“我并未听过‘卦师’这个称谓，但顾名思义，大约和预言差不多？”
“嗯~差不多吧。”绯宇不在意的说道，“我们魔修之中，曾有一位天才卦师，为魔修的将来算了一卦！卦的大意是，魔修行诸多逆天之事，身负诸般因果，飞升无望。然，在遥远的未来，会有一域外之魂，或可解开这一谜题。”
“那依魔尊之见，我像是能够解开这谜题之人吗？”暂且不知他们是如何找到自己，但沈夭真不觉得自己是能够干这种大事之人。而且，她也不觉得这个魔尊相信，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那种玩味的态度在其中，毫无在意可言。
绯宇听了这话，倒是仔细端详了沈夭一阵，随后认真的说道：“我看不像，根本就是！”
“……”
“若我所料不错，你体内的天魔之气，已经被你吸收了吧？”绯宇笃定道。
“确实后面没有了。”沈夭点头。
“你已知，天魔为何物。它之怨气，普通人怎能如此轻易吸收且保持理智？”绯宇盯着沈夭道，“常人修魔，修至一定境界，便会被心魔所扰，你的好友沈仇便是如此。你来之前，他的情绪已然不稳定了。而你呢？吸收了天魔之气，竟还如此平静，着实叫我好奇。”
“我只是及时调整了。”沈夭道，“没什么值得好奇的。”
“及时调整亦是极为不易了。”绯宇轻笑一声，又道，“不过沈姑娘大可放心，我没有释放天魔之意，只是想验证一下，那位为了魔修们献出性命的卦师算出的事情。所以，刻意查出了天魔被封印之地，费了一些功夫，找到了合适的一部分，交给了沈笙。”
所以，他其实只是闲来无事，找点事儿干吗？
“不过见到沈姑娘之后，我倒是更加相信了这件事情。”绯宇站起身来，“今天，便到这里吧。你是要回五福村，还是留宿在这芳满院中呢？”
“便在这里吧。”沈夭道。
“如此极好。”绯宇十分满意，又拿出一个令牌，递给沈夭，“这是出入天魔宫的手令，有了它，你可随时去见你的好友，也可出入天魔宫。”
沈夭接过手令：“你不怕我逃走？”
“你会吗？”绯宇含笑看向沈夭。自沈夭选择留在这院中，绯宇便知，沈夭有所图，虽不知这图的是什么，但既然这天魔宫中有吸引她的东西，她便不会离开。既然如此，便没有拘着的必要了。
“我不会。”沈夭道。
第93章 噩梦
有了魔尊给的令牌, 沈夭行事就方便多了, 不仅可以随意走动, 类似如现在这般，叫个人带路, 也是极为便利的。
沈仇所在的地方，是天魔宫里的“无怨阁”。
顾名思义，这里便是天魔宫中没有怨气的所在，然而到达了地方, 沈夭才明白，这里不仅仅是没有怨气，便是灵气，也十分稀薄。说是“阁”实际上这栋周围十分荒芜的黑色建筑，更像是一栋黑漆漆的牢房。
沈夭在门口处, 毫无意外的遇到了沈笙。
“所有被怨气侵蚀暴走的人, 都会被带到这里来，若是能够抵抗住侵蚀，便可以走出。”沈笙带着沈夭往里走。
这地方外面虽看起来有些恐怖，但里面却普通得的多，有点类似于普通人居住的村落, 各处都被阵法、禁制重重围困, 加之没有怨气，被关入这里, 想要逃出去, 十分困难, 更遑论这外面，还有重兵把守。
这里面有很多人，沈夭能够听到他们的心跳之声，从这心跳声中，她能够感受到他们现在的情况：“若是抵抗不住呢？便一直关在这里？”
“嗯。”沈笙点头，“一般会被侵蚀的，都是修为在魔丹期以上的，这些人为天魔宫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不可能因为他们被怨气侵蚀就要杀掉他们，所以只能将他们关在这里。”
“直到死去？”沈夭并不觉得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到了。”沈笙当然直到沈夭的意思，但她这种天生什么都拥有的人，又如何能懂他们这种无法选择之人的痛苦？
不用沈笙说，沈夭也知道，不过为了不暴露，便听了他的话才停下脚步。这房间处于无怨阁的中央位置。
“跟紧我。”沈笙带着沈夭绕过阵法，之后又穿过禁制，沈夭这才看清面前的全貌，微微一愣，见沈夭的疑惑，沈笙及时解释，“为了能够让他们恢复神智，无怨阁中的屋子能够调整成他最想居住的环境，在我们刚入魔修之时，便会将自己心中的‘家’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而沈仇觉得安全的居住环境，正是他五福村中的家。
“这是他第二次进来了。”沈笙接着道，“第一次是因为知道我们算计了你，因恐惧你憎恨他而差点被吞噬。”
听了这话，沈夭心中不免酸楚。想起过往种种，又想到从昨天到现在，她对沈仇的所作所为：“我该做些什么？”
沈笙见沈夭询问自己，嘴角翘起：“说些让他欢喜的话，做些让他开心的事。”
什么是让他欢喜的话？
什么是让他开心的事？
不言而喻！
沈夭推门而入，门内是她陌生的环境，毕竟她从未走进过沈仇的家中，不过屋内被铁链捆住的沈仇，却叫她难受。
“吼吼吼！”
沈仇此时如同一只野兽一般，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腥红的双阳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挣扎之中，那些困住他的锁链越来越紧，似是到达了铁链能够承受的临界点，一道雷光闪过，击打在沈仇的身上，叫他发出嘶吼的同时，却也安静了下来。
只看这一眼，沈夭就鼻子发酸，红了眼眶：“狗蛋……”
沈仇也不知听到没有，方才的电击显然让他浑身疲软，此时只是喉咙处发出“赫赫”之声。
“记得小时候，你体弱多病，你爹娘为了能够让你健康成长，便为你取了‘狗蛋’之名，盼望你能健康长大。”沈夭的目光看着沈仇，声音平静而悠远，仿佛能够带着人回到那段平凡却无忧的岁月，“这名字虽不好听，可却饱含期盼，他们希望你能平安健康的成长……”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沈夭索性坐在了门槛上，“初到五福村时，我才五岁有余。彼时，我爹娘刚刚去世，我便被扫地出门，送到了五福村中。派来照顾我的那人，待沈家之人走后，便对我多番苛责，指望着我死后，能鸠占鹊巢。为了活下去，我日日与她斗智斗勇，最终，我将她和她的家人都变成了我的仆从，不得有半分恶念，可你知道，他们那样的人，怎可能无恶念呢？所以只要还活着，便需时不时的遭受噬心之痛！”
“……”
“那时候，我连为爹娘悲伤难过的时间都没有，等过来之后，竟好似忘了……我虽身居五福村中，却和村中人并不亲近。唯有你，不惧我，不嫌我……挖空心思同我聊天、陪我玩耍……我虽从未讲过，但我心中，一直将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
“当初，我离开五福村时，除了对你的不舍，还有对未来的希望。只是，在中途，我与仆从断了联系，我便知五福村出事了。我没办法回去，或者说，我没有那种为你放弃一切的勇气，从马车上跳下跑回去找你。后来，我入了霄升岛，被测出单灵根，我就告诉我自己，我要努力修炼，等到我修为高到可以出去历练时，再去五福村中找你，但结果，却是在菩提府中遇到你。”
“……”
“再同你相遇，我真的十分开心。可我隐隐知道，五福村之事，大约和我脱不了关系。当时，莫玉儿同我一起，实际我对他身份有过怀疑，但是你问我时，我却否定了。大约，那时，我的心便偏向了他……”
“赫赫……”
“狗蛋，对不起。”沈夭看着沈仇，她自己尚且对仇人做不到宽恕，如何去要求他原谅灭族仇人？“你想向他寻仇，我绝不拦着，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再参与。”
“……灼、华……”稀碎的声音，从沈仇的口中吐了出来。
听得沈夭闪着泪光的眸子忽的瞬间明亮起来，一跃从门槛上站起身来，快走两步来到沈仇面前，抚上他侧向一旁的脸，只见他眼中的腥红之色已然褪去，虽仍然浑浊，却叫沈夭不由跪下一把将他抱住，泪水顺着脸颊不断的流：“狗蛋！呜呜呜……”
沈仇的记忆之中，沈夭是怎样的？
美若天仙，无论发生什么事，脸上带着平和且浅淡的笑容。她的一举一动，都美到了极致……
这种美，叫他仰望，让他沉沦。
可如今，她跪在地上，搂着他哭……
哭声之中，透着无尽的让他都看不明白的苦楚，引人泪下。
是啊！
她爹娘在她年幼之时便已经离世，她一人在五福村中，定然曾经孤寂、苦痛过，只是她将所有的苦痛藏起来了；
而今，她原本是道修之中的天之骄子，却被他们陷害，成了魔修，在这个过程之中，她定然苦苦挣扎过，可再见她时，她又藏起来了，只余下平淡；
她原本在意的师兄，却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位女子，她定然是所有人最为复杂的一人；
所有经历的种种，她都独自承受，从未怨天尤人……
同她相比，他自己实在是太懦弱了。
“灼华，对不起……”
“你莫再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那你要坚持住。”沈夭脸色一红，松开抱住狗蛋的手，擦了眼泪，“如今，我同你皆为魔修。你是我的前辈了，定要做好表率才是。不然，若是我也抵抗不住被侵蚀……”
“莫要胡说！”沈仇哑着嗓子打断了沈夭的话，“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那便好。”沈夭破涕为笑。
沈仇看得痴了，旋即脸色一红，目光看向别处，张了张嘴，最终没将心中的困惑问出口。但沈夭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满道：“有话便说。”
“……灼华……”沈仇飞速的看了沈夭一眼又将目光移开，眼睛一闭便道，“你是否喜欢女子？”
“啊？”饶是沈夭也被问得一愣。
“你、你先前和莫玉儿十分亲近，又、又和刘洁、亲近，你是不是喜欢女子……”沈仇说话的声音，那是越来越小，后面几乎都听不见了。
“……”沈夭真的是被惊到了，愣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对刘洁并非那般，你莫要胡思乱想！”
那莫玉儿呢？沈仇本想追问，但见沈夭这副样子，却没有勇气再问出口。只深吸了几口气才道：“我还需在此地待一段时间，稳定心绪。今日，你便先回去吧。”
沈夭点头：“那我改天来看你。”
“好。”沈仇看着沈夭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沈夭走出房间，便看到不远处沈笙在等她，迎了上去，沈笙便又带着她走了出去。又一同走出了无怨阁，沈笙这才道：“还以为你会说你喜欢他呢。”
“他始终是我好友。”沈夭道。与其欺骗他，不如戳穿这假象，唯有真正看破，才能重生。裹挟在谎言里生活的人，若有一天谎言被戳破，又该如何？
闻言，沈笙眼神微闪。他之所以提醒沈夭，自是不安好心。很明显，沈夭是真的很在意沈仇，所以他故意模糊解决方法，就是希望沈夭为了救回沈仇说谎。以沈夭的性格，如此做之后，定然十分难受……
但实际上，她放在心上的人，她都不愿意去伤害。
“当年，你为什么说你是我好友？”沈笙忽然问，分明，你不把我当成好友不是吗？“是同情我吗？”
沈夭想了想，当时她之所以想帮沈笙，有各方面的原因，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被他那种对灵根的执着给打动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沈笙一愣，他是想过许多种回答，唯独没有想到这种，不由嗤笑一声：“看来，是让你失望了。”
“没有，现在你不是活得好好的？”沈夭扫了一眼沈笙，“看得出来，魔尊他十分看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