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突然有个亲娘
搬家搬得急,铺中的生意更是暂停了好些日子。
这世上从来不会有人等谁,所以自家买完家具又将宅子修缮了一遍,乔妹儿就发现以往常来的食客都已换了别家,自家的生意冷清了不少。
当然,赚还是有赚的。就是少了她这个主厨,好些时日没有推出新菜色,人流略有减少罢了。
新宅离铺子也不算很远,腊八每日里驾着驴车送她们过来倒也不慢,到了铺中,原本是想要把驴再送回去的——毕竟她家开食铺,后院儿的地方也不大,若是再放了驴子,味儿不好闻不说,这吃喝拉撒的许是会招了蚊蝇。
不说客人知道会如何了,便是她们自个儿心里也会膈应。
所以便去了那斜对面不远处长期租了个拴马桩,也算是有个固定的“停车位”了。
当然了,生意不好也有可能是夏日太热了,出来吃饭也遭罪,还不如在家待着,省得晒出油。
好在这段日子很快过去,等到了八月即将入秋时,虽天儿依旧热,但不像夏日那般闷得叫人透不过气儿来,且早晚还是比较凉快的。尤其是晚上,出来觅食的人陡然增多,想是一个夏天将大家都给闷坏了。
一瞧这好机会来了,乔妹儿赶紧准备起来——入秋干什么?
当然是炖炖大肉、贴贴秋膘呀!
果然,这一入秋,各行各业的生意也都好了起来。
秋日里嫁娶多,那家具铺中接了不少的订单,这还算是简单的,再往那肉肆、果肆一瞧——嗬,人头攒动!
毕竟秋季乃丰收的季节,水果更是连番的上市——乔妹儿挑了些甜味儿较重又丰润多汁的,嘴里嘀咕着切一切也能当个饭后果盘什么的。
这一月多下来,青团已经见识到自家娘子是个什么偏心的样儿了,直接仰首斜视,撇嘴:“娘子,甜食吃多了坏牙!咱们是不是该买肉了?”
以前娘子偏心她,那可是日日都有大肉的!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乔妹儿凶巴巴的叉腰:“今日做那红烧肉,你只许吃一块!”
青团大惊失色:“不可啊娘子!”
红烧肉那般好吃,怎能就吃一块!
乔妹儿气哼哼的,说一块就一块!
当然了,这回的红烧肉不像是上回那两厘米左右的小块儿了,而是四四方方的五厘米大肉块,焯水后将皮朝下,挨个儿的码在砂锅中,而后搬了小炉子放在门口,慢慢的炖着。
她心里想着,待时间差不多了,这砂锅盖子半开半露的,想来会吸引不少人吧?
果然!
等差不多到了午食的时辰,红烧肉那霸道的香气引得不少人驻足,再有那半开的砂锅盖下透出的玛瑙色随着酥香味传出,一个个的,就再也走不动道儿了。
乔妹儿坏心眼的将自家食物的小展示台挪到了门口,取了焯过水的白菜叶放在盘中,再用筷子夹出四块颤巍巍的红烧肉放在其上,就这么往小展示台上一放——
吸溜!
就有那常来的老客忍不住窜过来了,“乔娘子,你家这红烧肉倒和前几月的不一样!”
比那拇指粗细的瞧着诱人多了!
“与我来两——不,一锅!”
食客就是要这般才可爱嘛!
乔妹儿贴心提示:“一锅便算了罢?这红烧肉吃着虽酥美,可多了也会腻,一人两块便够了,您若是喜欢,日后常来便是。”
五厘米的大肉块,一锅可是有四块的,真要是全吃了,保管你脑门发胀。
那食客也知自己冲动了,便道:“乔娘子仁义!”
该如何便如何,从不诓骗食客多买,这也是他经常过来的原因,“那与我两块,这肉暮时可还有卖?若是有,烦请乔娘子与我留上一锅,等晚间从泰山家接了婆娘与儿郎,回去也省得做了。”
乔妹儿自然没有不应的,将这位食客要的饭菜上好,便又往空着的砂锅里头开始放肉。
反正小火嘛,从正午到晚上,慢慢熬着就是。
她这边忙着,新宅那边,许秋石看到隔壁有个年岁稍长的妇人在敲门,想着她家人都在铺子里,便想上前问问。
就没想到,妇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了头,而后呆愣的看着他的脸,好半响才喃喃开口:“秋石……”
“你是秋石!”妇人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捂嘴,潸然泪下,“秋石我儿,娘终于见到你了!”
……
乔家这边因着大块的红烧肉,一直到立秋当天,都保持大卖特卖之势。
因着最近隔壁早早晚晚的会有个年长的妇人进出,乔妹儿也没在意,还以为是许秋石雇的做饭娘子——毕竟他一人独居,也不是方便顿顿都开火的,而食铺那边与他每日上山的路又有些绕,想来是不方便的。
以上,是青团的说法,“有时回来早了,隔壁也能传出饭菜的香味,许大夫家也能热热灶了。”
是啊,好几日没见他过来吃饭了。
她自己这边又早出晚归的,在不顺路又没有特地去找的情况下,还真不好见面。
尽管他们是邻居。
乔妹儿抿抿嘴,又想着过几日便是七夕了,双耳悄然发烫。
正出神的想着呢,不妨院门被敲响。
“我去!”青团窜了出去,打开门还未来得及说话,对面的人便已热情的笑了起来。
“你这小娘子,便是乔娘子家的青团罢?”妇人脸上和和气气的,直接将篮子里的糕拿出往她手里塞,“我娘家姓陈,你们隔壁的许大夫乃是我儿!”
青团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从“许大夫突然有个亲娘”的消息中回神,便听许陈氏道,“前几日家中拾掇没功夫,便也没来拜访,这些东西你都拿着,就当是我感谢你家对秋石的照料!”
见青团去了许久,乔妹儿便起身往门口去,结果刚到便见青团和一妇人在拉扯,“怎的了?”
“娘子!”青团求救似的回头,小脸急得都红了,“娘子,这位是许大夫的娘,说是给咱家送东西来的,我没收!”
许大夫的娘?
却说陈氏一抬头,便见一杏面桃腮的女郎盈盈而来,到得近前,似有香风拂面,那粉腮红润的,她身为女子都险些看呆了去!
乔妹儿也是一愣,好在她反应迅速,赶紧上前:“原是许家伯母,儿有礼了。”
陈氏抚了抚依旧噗通跳的心口,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你便是乔娘子罢?果真是好品貌的女郎!”
乔妹儿抿嘴微笑,“儿不知伯母来,有失远迎,还请入内吃两杯茶。”
虽是许大夫的娘,她态度也没太过热情,便如往常待客一般。
好在陈氏很是知礼,未曾乱看乱问,抿了一口茶水后才道:“我今日才知咱们两家也是有缘分的。”
她对乔娘子是越看越喜欢,“秋石只会钻研医书,今儿又上山去了,我便是想找他说话都不成的。可恨这辈子膝下没个女郎,若不然,我也享受享受小女郎的贴心。”
陈氏又将带的伴手礼放在桌上,“前几日听说我儿饭菜皆为邻家所送,这不,今儿我便送谢礼来了!”
乔妹儿又给她添了茶,“伯母不必客气,许大夫也是付了饭资的。”
“你是个好女郎。”陈氏看过来的眼神透着满意。
原本她心里就对儿子时时朝隔壁张望犯嘀咕,待又打听到这乔娘子身上发生的事,基于儿子是另一个当事人,她未曾多言,寻思着女子不易,想来那乔娘子也是命苦。
就没想到,今儿这一见——乔娘子果真是个好女郎!
品貌上佳,有宅有铺,还有挣钱的手艺,这般好的女郎上哪儿去找?
知儿莫若母,儿子的心她能猜到些许,就是不知这乔娘子有没有心思?唉,也是难,乔家没个长辈,即便是她有心,也不好当面问小娘子婚嫁之事的。
当然了,她这几日才寻到了儿子,有些事即便她是个长辈,也是不好插手的,毕竟她也能感觉出来,儿子……对她不是那么的亲近。
想到这里,陈氏又有些怅然:“……秋石是个孝顺孩子,当年我与他父亲和离,带着他独自在乡间讨生活,他小小的个人儿。”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不过三岁出头的年纪,见我下地耕种辛苦,硬是站着小板凳学会了烧水,又盛入罐中放凉——”
陈氏鼻子发酸,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那般烫,便是胳膊上烫出了伤疤也不愿叫我知道,还用他那小小的手,一路拖着陶罐到地里,说是给阿娘喝水……”
女孩子都很感性,三个小娘子一边听着一边眼泪汪汪。
孝顺体贴的男孩子,谁还能不喜欢呢?
尤其是乔妹儿,她自己也是打小儿苦过来的,三四岁时上灶台做饭以及洗全家的衣服都是常态了,所以更能理解这其中的心酸。
她眼红红的,抽了抽鼻子,“许大夫真懂事。”
许大夫小小年纪懂得心疼娘亲而懂事,听着就叫人觉着窝心。
至于她——嗐,不提也罢!
她上辈子的亲妈有许多经典语录,例如:“老娘生养了她,不就是为了给家里的弟弟做牛做马的?这都三岁的人了,也不是屎尿不知的,做个饭洗个衣裳怎么了?那都是应该的!身为姐姐,就应该一辈子为弟弟奉献!”
这番言论她从三岁听到十三岁,因着身强体健,个头那是蹭蹭蹭的往上涨,导致她那缺德带冒烟的弟弟在企图将她当马骑的时候,被她啪啪啪的扇成了猪头。
当然了,她事后也挨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不过这反击的心态……真是爽啊!
陈氏还在说呢,眼神有些幽远,“后来啊……”叹口气,“后来他就随着他爹走了,这些年我也未曾见过他。”
要不是听闻官家的四大王流落宫外,且被一姓许的年轻大夫捡回家中养了几年,她也不会鬼使神差的去打听。
这一打听,便知晓了那位好运之人的姓名,竟与她儿一模一样!
陈氏的心火热了起来,又想着自己如今反正是个寡妇,没有良人要管,便赶紧收拾了包袱离家寻儿。只是到了福云巷人又扑了个空,多方打听之下,终于找到了这边。那日恰好是她实在走不动了,便打算敲门问上一问,没想到敲到了隔壁……
从回忆中抽出,陈氏看过来的眼神就很慈和了,“天儿也不早了,乔娘子忙了一日怕是也很辛苦,我这便回了,你们早些休息,若是有什么粗活儿不趁手的只管说,我什么都会的。”
没办法,儿子对她有心结,她只好多多表现了。
这话乔妹儿自然是不会应的,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之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说到底,许大夫只是她心中颇有好感的男孩子,目前还上升不到父母长辈身上去,她当然没什么紧张的心理了。
所以许秋石回来的时候,便见他娘从隔壁乔家出来,而他心中的小娘子,在门口说道两句便回了。
许秋石皱了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怕是日后都不能如往常那般去寻她了。
想着往事,他闷不吭声的往家中走。
在他爹的口中,他娘当年在他一岁时与走商私奔了。不知为何,两年后又回来,还到家中哭泣,说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儿,而后顺理成章的将三岁的他抢了回去。
当然了,不到四岁的时候,他娘又失踪了,他也同样被外祖家的人送到了爹的家中。
从那以后,爹便一直带着他在外当游医,还不忘教导他,“我将事实说出来不是要分个什么对错,也希望你莫恨你娘。她也是好人家的女郎,只是你爹我没本事,除了与人看病,旁的什么也不会。你娘当年怀你的时候,就因为我雨天非要出去给一老丈看诊,她在家中不小心滑了一跤,又无人帮衬,硬是捱着到我回来,到生你的时候又难产,往后不易有孕……也是我对不住她。”
“她虽与我没缘分,待你却是极好的,家中有什么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给了你。往后你若是遇着了她,该奉养便奉养,摊上我,她也命苦。便是她两次与人走了,也留了两次的银钱下来。”许父弥留之时亦是老泪纵横,“那银钱是你娘留给你的,我都给你存着,未曾动过。”
便是遇上那灾年有老丈带着全家老小在他面前跪下求他施舍,他也不曾动过孩子他娘留下的血泪银。
许秋石还记得当初听到这些时心中波动的是如何的厉害,当然了,在他娘口中又是另一个说辞。
他爹年轻时候不顾家,总是喜欢做好事,家中不论药材还是米粮,谁家有困难,那都要去帮衬。便是那眼瞧着就收不回来的人家,他也二话不说“借”了出去,丝毫不顾家中妻子待产,往后要多养一张嘴。
又因为摔跤之事,她心里存了隔阂,“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你年幼之时那般心疼娘,娘也是不舍的,可是秋石……种地真的太辛苦了!真的!你爹不顾家,家中活计全在我的身上,他出诊挣得那些都不够家用!我也没办法,我不想的!”
说这话时,陈氏的表情很是绝望:“我不想过这一眼就望到头的日子!偏我因生你难产不能再生养,便是二嫁也不会有人要,你是我儿,我便是要养,那也是养你,怎会去养旁人的儿?”
“你爹是个好人我知晓,若不然当初你外祖也不会将我嫁给他!可是秋石啊,娘受不住,那些年的日子真的是太苦了!娘做梦都想叫你有糖吃,偏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各有各的苦衷和理由,她没有说为什么再次与人离开,许秋石自然也没问。
只道:“回来便好,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缺了你的,你莫担心,我会奉养你。”
他对儿时的记忆模糊,但偶尔的,也会想起记忆中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哄他用饭睡觉。
陈氏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是娘对不住你!娘当初不该弃你而去的!”而后将这些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统统塞给儿子,好似要弥补一般。
许秋石自然是没要,当然,母子俩说开了,虽然情感上存在生疏的情况,但这过日子倒也适宜,双方都不会过分的插手对方的事,这般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