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今儿人不多,乔妹儿打算算一算这几日的账,铺子先交给阿月来看着。
就没想到,她刚到后院坐着歇会儿,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阿月便面色复杂地走了进来,“娘子,前头来人了,是……是许大夫的娘。”
乔妹儿楞了一下,心底没来由的升起一股烦躁。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叫阿月先去前头照应着,自己则喝了两杯水压压惊,然后掀开帘子往外头去。
见了来人,她笑道:“原是伯母来了,好些日子没见,伯母面色红润倒是越发的富态了,想来身子骨康健是最叫人开心的一件事。回头许大夫若是知道了,也定会为您欢喜的。”
天冷就要添衣服,陈氏本就有些发福,再加上衣裳穿的多,显得整个人圆滚滚的。
这会子她站在铺子门口打量着,脸色有些不自在。
毕竟这么些时日下来了,熟客新客的也都知道这家做烧烤的铺子买乃乔娘子所有,那这样一来,她儿岂不是两手空空的跟了人家?
她们之间的关系尴尬,就不说乔娘子前头生病那一事了,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即便言语过分了些,可那也是为儿子着想。
可是后头那天花的事一出……陈氏眼窝子一酸,眼泪不禁就出来了。
那事也怪不得她呀!那可是要人命的事!
依稀记得老许曾说过不愿叫儿子种痘的,毕竟那也有些风险,所以她想多了有错吗?人都陷在郊外且被禁了,那十有八丨九的是回不来了,所以她这个当娘的,心中又酸楚,怎能不为自己着想一些?
她要是不指望自己,还能指望谁?指望隔壁那个与她儿情投意合的小娘子?
可人又被她得罪了,当时的情况掉了个个儿,乔娘子病愈,反倒是她儿眼见着就要没命了,她哪里还有脸面再住下去?
所以,她也是逼不得已才卖了儿子的产业带着银钱走了,若不然……陈氏陷在自己的回忆当中。
乔妹儿也没催,俩人就这么站在街上,反正只要对方不尴尬,乔妹儿觉得自己也不会尴尬。
好在陈氏及时反应过来,就算后头知道儿子好了,她也是再没脸过来的。再加上她手中有好些个银钱,又嫁了人,日子寻寻常常的过,双方不来往便不会有这些尴尬的事。
可人生在世,总有这般那般的不得已,她如今……也是不得已。
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她这回来得倒是客气,毕竟她如今的身份已不是许秋石寡居的亲娘,而是旁人家的妻子。
再嫁之后,虽儿子依旧是儿子,可和前头的夫家,还是前头隔了两三个男人的夫家,关系总是要远了的。
所以只要她现在的男人没出问题,她不必再寡居归家,那怎么也管不到这未来郎妇的头上。
去了不远处的茶楼。
陈氏从袖中拿出一支金钗,“还望你不要记恨我,等你往后与秋石成了家,有了儿女,你就知道了我……这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做的再怎么不对,那也是为了儿女。”
说着,她又抹了抹眼睛,“你们定亲时我也没脸面过来,金钗便是我这当长辈的补上这份礼了。”
乔妹儿笑笑没吱声,你胡扯你的,我就姑且听听。
就……当时毕竟也是她头一次恋爱嘛,初恋时心中总是忐忑的,对未来抱有无限的期望与美好。这猛不丁的,初恋的妈来了这么一出,那可真是撕心裂肺的疼。
可现在——
事业女性的精明自然又回来了,反正谈婚论嫁了,该亲亲,该抱抱,关系明确,谁还没个脑子回归正常的时刻啊,是不?
毕竟这俗话说得好,婆婆不是妈,你热情的把人当妈了,人家把你当外人,活该你被人轻贱还没发现。
当然,这自嘲的话就不用说了。
反正现在你都再嫁了,咱俩关系又不多好,谁还真把你当个长辈了?面上情做到就不错了。
见她不吱声,陈氏咬咬唇,就叹着气将自己当初的行为扯个遮羞布说了出来。
“我也是想着秋石大概率是回不来了,那我这当娘的,留在这伤心地又能如何?”
这前头她怎么糊弄自个儿,乔妹儿是不在意的,反正又没拿她当根葱。可一说到这个,乔妹儿心底不由的就升起一股戾气。
当下冷了脸,重重的将手中的茶杯落了下来,“您这话说的可就叫人不理解了,您也说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当时我与许大夫不过是互相有意,这还没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呢,结果呢?我不过是患了咳疾,值当您着急忙慌的趴着院墙哀嚎?”
那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呢!
“您这般的父母心,那我也是能理解的,毕竟良人可再找,亲娘不能再换不是?”她故意嘲讽。
“既然不合适,一拍两散就得了!”
乔妹儿又冷笑几声,“那后来呢,您的父母心既然这般重,为何许大夫郊外被禁,您却是第二日就卖了宅院跑了?那速度,怕是中人都来不及找人看房罢?”
陈氏神色尴尬,“那我……这也是心中不能接受此噩耗。”
“是不能接受,”乔妹儿就打量她,“这亲儿心悦的小娘子生病了您不接受,偏亲儿在郊外遇险生死不知……您就能接受了?”
“但凡您有一丝的慈母心,也该使人打听打听,即便真的,”她呵呵一笑,“即便是真的,那总要收尸不是?”
“毕竟那时我与许大夫已一拍两散,你这个亲娘又走了,若是真落到了最坏的境地,您的这个父母心……怕不是指的是叫儿子暴尸荒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茶喝完了,喉也润了,乔妹儿不想再跟她废话。
“伯母若是无事便走吧,许大夫这命是我扯回来的,小时候你抛弃他的事儿我管不着,左右我也不认识,犯不上心疼。”
“可是现在,那就麻烦您识相一些,别再拿所谓的长辈来说事,我家长辈都死光了,您若是想去见见,那我也不拦着的。”
“且他许秋石已入了我乔家门,往后做的是那赘婿,便是生育儿女也都是跟我姓,那么您——”
她客气笑笑,“左右都再嫁了,您说是吧?”
嘴皮子功夫,她从来就没输过,毕竟我当你是长辈时没有多想,可这不当你是长辈了,你又是哪位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因为今天和朋友出去吃饭,所以早上八点就爬起来写了。
放心,等我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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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阿乔,从不是那怨天尤人的哭唧唧!
阿乔可是两辈子的初恋呀,她对外人也是很辣的,当时不过是没反应过来,现在关系撕扯后,陈氏被她钉在外人的身份上,那不得想怎么怼就怎么怼?
第54章 二更/斩断母子情
陈氏被她噎得不轻,拿眼一眼一眼地扫她,“乔娘子,我到底是秋石的亲娘。”
“哦,”乔妹儿玩着手指,头也没抬,“趁他落难卷了他全身家当跑了,而后马不停蹄另嫁他人的亲娘吗?”
陈氏没想到,她还未过门便敢这般对自己说话,“我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乔娘子所言所行……合适吗?”
“不合适,您想听便听,不听,捂了耳朵便是。”
“行了,我今日来也不是与你说这些的。”陈氏见她不给脸面,干脆将金钗收了回去。脸色很是不好,寻思着既然给脸不要脸,那便直接说好了。
乔妹儿也不想跟她鬼扯,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炒两个菜。
“您这是说完了?说完了便走罢,对了,您记得将茶水钱付上,毕竟您是长辈嘛,这见面礼又收了回去,总不至于连茶水也要我这个晚辈付。”
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休想占她一文钱的便宜!
这一点乔妹儿算的清清楚楚,也不在乎旁人说自己小气,反正钱攒在自个儿手里,她过得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陈氏瞬间就绿了脸,准备好的话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果然噎人这事做完后就是神清气爽,乔妹儿笑眯眯的福了身,还算客气的和她打了招呼,而后便推门出去。
结果这刚下楼,便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许秋石来了。
“咦,你今儿不是当值吗?怎的过来了?”乔妹儿见到他还愣了一下。
但想着能出来便是有假的,又高兴了起来,她也是想他多多歇息的,不要太累着。
“医官院调了休,今日与我多半日假。”许秋石道。
所以他高高兴兴的在那首饰店买了红玛瑙串,准备回来送给他的阿乔,却没想到过来一看,铺中没人,又听阿月说他娘来了!
便心中一慌,便赶紧将玛瑙串揣在怀里,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见了人后先是锁住她臂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见她没出现什么事儿,脸上也无伤心之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都说了那是我娘!”似乎觉得自己以语气太过生硬,他连忙又软了腔调。
“凡事由我去解决便好,不用累着你!”对那人,他一句也没带问的,又伸手从怀里将买了的玛瑙串拿出来。
“我今儿多了半天假,路过首饰店见它极是可爱,想是很衬你的,便买了回来,你试试看可喜欢?”
乔妹儿也高兴他惦记着自己,伸手将玛瑙串戴了,烟绯色趁着如玉的肌肤越发夺目。
她将手臂举高,对着太阳看,笑得眯起了眼,“很好看,我很喜欢!”
又虎了脸,不高兴道:“玛瑙串又不便宜,你哪来的钱买的?我每日里给你的零花钱,你该不会都省下来没用罢?”
许秋石笑得傻兮兮地,挠了挠脑袋,“午食在太医院用,便是打赏也就那么一回,剩下这些钱我留着也无用,与你买了首饰戴,我心中高兴!”
“秋石,娘在这里!”楼上的陈氏见他们俩人在底下腻腻歪歪的,立刻出口打断。
那乔小娘子享受着她儿那般的贴心对待,这是她一辈子跟了四个男人也没享受过的,心中便很是不舒服。
乔妹儿抬头看了过去,见许秋石脸色不大好,她不无恶劣的想着,这得亏为母之人毫无慈母之心,若不然,她往后的日子许是会不太好过。
果然,许秋石脸上没什么表情,牵了她的手,低声道:“麻烦阿乔与我再去一趟,我会护着你。”
到了楼上,他神情淡淡,声音更是没什么起伏,“娘来了?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我虽没本事孝顺您这些,可阿乔有本事,又不嫌弃我无房无积蓄,待我如自己人。若是您想要些好的,她为了给我撑面子,想来也是会同意的。”
豁!这话可够扎心窝子的!
陈氏从未想过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会这般与她说话。
一时又想起来儿子往日待她的贴心,心中不免酸楚,看向乔妹儿的眼神就不是那么的对劲了。
她质问道:“乔娘子!秋石往日那般孝顺,为何与你在一起,尤其是定亲之后,待我却是这般态度?是!我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这母子哪有隔夜的仇?我再如何也是秋石的亲娘!你在其中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到底是何居心!”
乔妹儿也不生气,这又不是自己亲妈,她便是说破天去,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是吧——她双手环胸,看向了许秋石。
许秋石也认认真真的听了亲娘的话。
他的阿乔是什么脾性?那是当你是自己人了,你若是做了伤她的事、说了伤他的话,她许是不能接受的。
可她若不当你是自己人,你便是是说破了嘴皮子,她也会无动于衷。
所以他也想知道自己的亲娘究竟是何想法,这会子听陈氏说完,许秋石认真的看了过去。
“原来在娘的眼里,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是能随意挑拨的?”
一听儿子有护着他未婚妻的意思,陈氏心中更难受了,“难道不是?我儿往日待娘是如何的孝顺?可如今呢?”
“如今?”
许秋石自嘲道:“幼时娘你抛弃了我,这个我不介意,毕竟爹是什么性子我也知道。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且他自己也乐意放手,我身为人子,不当质疑这个。可当我深陷郊外的天花阻隔中,娘你为何一声不吭的便卖了我的房屋?”
甚至还马不停蹄的改嫁?
“秋石你听我解释!”陈氏生怕这其中有人添油加醋,忙道:“你爹曾经跟我说过,这种痘之法有些许弊端,你是我与他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儿啊!这为人父母心,我们如何舍得叫你受这苦楚?所以当时我知道这消息时,便以为……便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了啊!”
“秋石!”
“娘也是不想的,娘着实受不住没有亲人陪伴的日子啊!”她呜呜哭泣,语气中满是无奈。
许秋石冷漠的看着她:“所以呢?我回不来,您便这么走了?您是觉得我回不来,所以连给唯一的儿子收尸的想法都不曾有?”
“那、那不一样!”陈氏神情讷讷,“那到底是天花!是会过人的!我幼时未种过痘,也未得过豆,秋石你那般孝顺,忍心叫娘年纪轻轻的便去见你爹吗?”
“我不忍心。”许秋石叹息着摇摇头,“可是娘,您便是等我个十天半月的,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母子血缘在,我也不忍心你这般苦熬着。”
“可是我这消息传进城的第二日您便已卖了宅子,带了银钱走便算了,我已打听过了,不过五日的功夫您又另寻了良人改嫁……是我而不孝,我实在没办法再将您当成我以前那个亲娘了。”
这话听着像是要断绝关系的意思啊!
陈氏心中一慌:“秋石!”
“你怎么能这么说娘!娘不过一柔弱女子,有儿子在的时候自然是靠着儿子,当时娘以为你没了!这无人可靠,改嫁……改嫁是我的错吗?!”
那当然不是,改嫁是你的自由。
可许秋石已经不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