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久心不在焉地听她絮叨。
脑海突然浮现出一张笑得痞里痞气的脸,还有一个张扬恣意的蛇缠玫瑰文身。
机械工程的话,那人,会不会也在这栋教学楼上课?
说不定,就混在这群男生里。
距离五楼还差几步,走在她们前方的两个女生,聊起了新近的八卦——
“昨天的事,你听说了么?就在校门口,我们学校音乐学院大二的院花,跟隔壁学校舞蹈系的一女生,为了我们学校一男生打起来了!”
“什么我们学校、隔壁学校的,你说绕口令呢?不过,那男生得是怎样,才能让俩女生打起来?”
“还能怎样?要么帅,要么渣,那人是又帅又渣。”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知道是谁了。那男生是机械工程的,姓名是三个字,对不?”
“对对对!你居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
那俩女生的音量渐低,一个拐弯,步入走廊里,就听不到了。
徐娅把重点听了个清楚,搭在云栖久肩上的手,随意拍了拍她的臂膀,带着她拐了个弯,踩上六楼的台阶,不屑地撇撇嘴,道:
“又帅又渣,机械工程,名字三个字,一听就是许苏白啊,有什么可猜的。”
听到“许苏白”这三个字,云栖久嘴角轻勾,暗道:的确没什么可猜的。
那人的个性特点一向鲜明。
就算把他从三千多人的高中挪出来,移到六七万人的大学里,他照样招摇醒目,不消几日,就成为新一代独领风骚的校园风云人物,为莘莘学子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增添无数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任何一个人,一旦和他扯上点关系,瞬间就有了名气。
两人转眼抵达了六楼。
徐娅忽然说:“其实我还蛮好奇许苏白现实长什么样的,网上的图片看着太模糊了,也不知道P没P,指不定是见光死呢。”
云栖久摇头,“本人比较好看。”
徐娅纳罕道:“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军训吗?”
云栖久点头,怕徐娅会深扒,没说他俩高中是同校,高三那年还曾是同班同学。
徐娅停下脚步,眯眼觑她,开她玩笑:“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冷不丁被人戳穿心事,云栖久愣住,眼睛睁得溜圆,仗着长相乖巧,撒谎:“不喜欢。”
徐娅松了口气,“不喜欢就好,离渣男远点。”
云栖久心有余悸,耳尖还在泛红,讷讷应着:“嗯,我怎么可能喜欢渣男呢……”
她话音刚落,身旁响起一声低沉的哂笑,走马灯似的,一晃而过。
云栖久一扭头,一道混着淡淡烟草味的冷冽气息,与她擦肩。
仓促间,她看到了那人脖颈上的文身——
一枝娇艳的玫瑰热烈绽放,毒蛇缠绕其上,瞪着一双阴森森的眼,张嘴露出尖利毒牙,吐出渗人的信子。
浪漫与危险并行,风流和诡异齐聚。
会有如此豪恣猖獗的文身的人,放眼整个荷宿大学,找不出第二个。
——是许苏白。
一时间,云栖久呆愣在原地。
男生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右手揣兜,另一只手捏着一听碳酸饮料,食指根部卡着一枚衔尾蛇戒指,在手臂轻微的摆动间,若隐若现。
肩宽背阔,窄臀长腿,简单的黑T恤和牛仔裤穿在他身上,都能衬出名模气质来。
走廊里人来人往。
可他一出现,周围便似加了高斯模糊滤镜。
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人群中,独一个鲜明独特的他。
“酷哇!”徐娅低声惊呼,“久久,你看到没?!虽然没看清楚,但是刚刚随便一瞥,我都感觉他长得超帅的!”
徐娅激动到抓紧了云栖久的手腕。
云栖久的皮肤嫩,手腕直接红了一圈。
微疼的紧握感刺激着云栖久的神经,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她——
就在刚刚,她说她不喜欢渣男时,“渣男”本人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还轻笑了一声。
分明是听到了她的话。
云栖久抿紧唇瓣,心情复杂。
徐娅还很兴奋,“他好高,身材好好,腿真特么长!说实话,久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剃圆寸都能这么帅的!你看,他那头型多好,圆的!”
云栖久敷衍地“嗯”了声,“挺圆的。”
徐娅总算淡定了点:“老一辈人说,这种头型不好,天生反骨,叛逆野性,特立独行。”
她抓着云栖久的手,让她摸她的后脑勺,郁闷道:“于是我妈就把我头睡得超扁的,扎起来一点都不好看,还显脸大。”
云栖久摸着徐娅的后脑勺,想着她这几年来所听闻的、种种与许苏白相关的传闻,喃喃自语:
“他这人,的确叛逆野性,特立独行……天生反骨。”
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许苏白走到最后一间教室的后门前,一转身,走了进去。
云栖久这才发现,原来他下节课的教室就在她隔壁。
徐娅拉着云栖久赶在上课铃响前,进入教室。
台上,学委柳可妍拿着花名册,开始点名。
徐娅边打量柳可妍,边对云栖久说:“如果真要票选院花的话,我一定投你。”
“啊?”云栖久低着头,掏出课本和笔。
徐娅:“学校论坛不都说,你跟柳可妍,‘一个清纯乖巧,皎洁如月;一个娇艳妩媚,艳若骄阳’么?但我觉得,她的妆太浓,素颜未必能打。”
云栖久:“我没看过她素颜……但我觉得,她素颜肯定也好看。”
“为什么?”
云栖久摊开笔记本,鸦睫低垂,轻声说:“因为她爸妈,不会像我家里人那样,总说自己的女儿丑。”
而且,柳可妍的浓颜长相,也更容易被他关注到吧?她还蛮羡慕她那种长相的。
“……”徐娅无语,“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样丑。”
-
课间十分钟,云栖久和徐娅一起出来上厕所。
在教室门口,徐娅被一个学姐叫住,两人聊了起来。
云栖久在一旁静若处子地呆着。
机械工程1班的教室后门,突然传出一声爆笑:
“哥,可惜你没看到,牧天平时看着拽了吧唧的,一到人家姑娘面前,就怂成了个结巴。”
牧天?
这个名字,云栖久还有点印象。
她扭头,视线穿过后门,恰巧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正中的许苏白。
他单手支颐,右手拿着一只铅笔,漫不经心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听到有人跟他搭话,他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默不作声,手中的笔不停。
坐在许苏白前排的那男生,表现欲挺强,拍了下牧天的胳膊,“诶,来来来,咱俩给哥演示一下。”
牧天不乐意,挥了挥拳头:“乔陆,你皮痒了,找打是吧?”
乔陆躲了一下,“你不乐意就算了。”
他转而去扒拉身边那位脏橘色短发的人,“余灯,你来陪我演。”
脏橘短发背对着云栖久,不屑地啐了一声:“乔陆,你他妈又戏精俯身了?啧,算了,来来来,演演演。”
很快,乔陆就入戏了,磕磕巴巴地说:“你好,我是机械工程的牧天,请问,可,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
余灯冷漠答:“不好意思,我的好友名额已经满了。”
乔陆不满意:“你这样不对,人家一软萌的小仙女,说话可是温温柔柔的。”
乔陆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戳到了许苏白的笑点。
他勾了下唇,锋锐笔尖张狂地挑了两笔。
在乔大导演的指导下,余灯配合着,硬生生把不久前那一幕演完了。
周遭的几个男生都在笑。
牧天恼得揪住乔陆的衣领,作势用手肘砸他。
许苏白倒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明明被人围在正中,但他却好似游离在人群之外。
乔陆边讨饶,边把火往许苏白身上引:
“牧天,不是我说你,你要能长成许苏白那样,哪还用得着跟人表白,勾勾手指头,一堆小女生立马扑过来了。”
许苏白停下笔,铅笔绕着修长手指转了个圈,留下虚影,“真要长我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牧天:“开玩笑吧,哥。”
许苏白转着笔,笑得吊儿郎当的:“软萌小仙女说了,不喜欢渣男。”
第4章 两道人影交叠,看着像是在……
轰——
云栖久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许苏白竟然都知道?
她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徐娅已经跟学姐谈得差不多了。
徐娅拉了下云栖久的胳膊,想叫她回教室。
一转头,视线扫过隔壁教室里的一群男生,猛然定格在正中的寸头帅哥上。
她倒吸了口气,失声惊叫:“卧槽!许苏白!”
云栖久被她一嗓子炸得耳朵嗡鸣,赶紧捂住她的嘴。
眼睫一抬,发现许苏白已经闻声看过来了。
他仍是单手支颐的姿势,头偏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们。
薄唇轻抿,嘴角上扬的弧度,随着对视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明显。
笑意抵达眼底,既不友善,也称不上不下流,像是戏弄撩拨,或是缠绵浪荡,说不出的吊诡惑人。
云栖久被他迷了心神。
铅笔在他指间来回游荡,旋转出一朵朵炫目的花影。
指尖一挑,铅笔腾空向上跃起。
又“啪”地一声,被他摁在手下。
上课铃声在这时响起。
云栖久的意识迅速回笼,拖拽着徐娅,走回教室。
刚坐下,徐娅就激动地抓紧了云栖久的手腕。
云栖久瞧了眼自己发红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拧转了下。
徐娅没注意到,只顾着聊许苏白:“呜呜呜我竟然见到本人了!我的天,他也太他么帅了吧!”
云栖久被她这模样逗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追星去了。”
徐娅疯狂点头。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么帅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好看,眼睛像是会放电……呜呜呜,我不行了,难怪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云栖久无声地笑着,蓦然想起自己初见许苏白时的心境。
她也曾惊为天人,与他对视一眼,心中便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
那是中考的最后一天。
夏日炎炎。
许苏白还没进考场,光是从楼层走廊走过,就引得无数人放下复习资料,侧目而视。
彼时,云栖久在考场门口接受监考老师的检查。
余光瞥见一只漂亮的手,将一枝苍翠欲滴的桂叶,摆在了考场外的课桌。
折桂。
她好奇地抬眼看那人,当即就被震住。
那时的许苏白,没有文身,顶着一头短碎发,穿着荷宿附中的蓝白色校服,气质比现在温柔许多。
剑眉星目,唇角带笑,分明是个阳光俊朗的少年,可细看之下,会发现他眉目间,氤氲着道不明的风流。
云栖久心脏怦然一动,低头进了考场,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许苏白在她旁边坐下,拧开一瓶冰矿泉水,灌了一口,动静不大,却引人瞩目。
比起她摆了一排的文具,他可谓轻装上阵,只带了两支笔,一把尺子和一个橡皮擦。
考试开始,签到时,她特地看了下座位表。
原来,那个男生叫做许苏白。
上午两场考试结束,云栖久离开考场。
许苏白就走在她前面。
有两个男生一见着他,兴奋地拥过去,跟他吐槽:“这二中不太行啊,教室里连空调都没……”
就在这蝉鸣聒噪,天气闷热,教室里还没空调的校园里,云栖久跟许苏白,在同一考场,共度中考的最后一场考试。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5分钟。
云栖久惴惴不安地检查着答题卡。
发现有一道选择题填涂有误,她看了挂在墙上的时钟,庆幸发现得早,伸手去拿橡皮擦,想要修改答案。
圆形橡皮擦却在此刻掉链子,从她指间滑脱,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她前前桌的女生凳子底下。
云栖久瞬间慌了。
想叫人帮忙捡橡皮擦,但又怕被误会成是作弊。
她刚举手,向监考老师示意。
忽地,一名监考老师在教室后方靠墙的位置停下,貌似是抓到了一个传纸条,有作弊嫌疑的学生。
云栖久怂巴巴地收回手,低头盯着那道题,内心焦急万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不到两分钟。
考生们躁动不安,却无一个人提前交卷,离开考场。
云栖久急得满头大汗,坐立难安。
时钟嘀嗒嘀嗒。
只剩最后三十秒。
一个白色橡皮擦突然打在她手背上,弹了一下,降落在答题卡上。
云栖久愕然。
看向旁边那人。
许苏白左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右手在百无聊赖地玩一支笔。
黑色水笔被他挑了一下,滚向左侧,又被他摁住,往另一方向一拨,滚向右侧。
他气定神闲,俨然不像是刚才给她抛橡皮擦的人。
云栖久没迟疑,赶在收卷前,修改答案。
收卷后,一大批考生迫不及待地离开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