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就满心满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只搂着苏弯弯道:“你放心,大少夫人,你这般的恩德,我一定没齿难忘。”
实在是太良善了,这般的好人,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
“弯弯的命苦啊。”
威远侯家请客,折霜就小声的跟威远侯夫人道:“夫人啦,您是不知道,她都成什么样子了,哎哟喂,前几日还约我一起去梨园听戏,哎,谁知道昨日就成了那么一副模样,我都心疼。”
威远侯夫人自来就对苏弯弯抱有怜悯之心,闻言低着头,小声的道:“你也别给我打哑谜了,我都听着风声了——是承恩侯家那个魂魄回来找她了?”
折霜点头,道:“是啊,我真是没有想到,不过我却是不信鬼神的,我劝慰她,让她看开些,这都是日思夜想所至,哪里就有鬼神了。”
威远侯夫人就笑着道:“我就说自己怎么就这般欢喜你呢,要不是我家的儿子们没有合适的,定然要抢了你来做媳妇。”
然后不等折霜回话,笑着道:“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弯弯她们家啊——是节妇之家,她们家有一块碑,可是节妇在丈夫去世之后,直接撞死在他坟前,以死明志的碑。”
折霜就听的打了个寒战,然后露出惊疑的神情,“这,这——天爷,我该守着她的,她好像做傻事了。”
如此大的秘密!威远侯夫人立马就拉了折霜回游廊下,道:“怎么回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说。”
威远侯夫人自来就是最厉害的脾性,一听这话眉毛就竖起来了,她能跟折霜谈的来,还喜欢琴之那种性子,是个十足不愿意自家姑娘守节的。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再嫁怎么了?再嫁吃你家的粟米了?管东管西的,姑娘家在娘家受了欺负,就要回家诉苦和反抗。
——反正她刚嫁来威远候府的时候,就经常回娘家,她娘家兄弟日日在巷子口堵住威远侯爷不准走,一定要友好交流下武艺,威远侯爷年轻的时候,不是这里淤青的回家,就是那里鼻青眼肿的回家。
久而久之,威远候家上至威远侯老夫人不敢磋磨儿媳妇,下至妾室不敢对主母偷奸耍滑,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姑娘和儿子,儿子倒是好娶媳妇,前面两个儿子娶的媳妇也好,和和美美,只三儿子,她看中了陆琴之,别的姑娘总看不上。
所以她这般的脾气秉性,在折霜看来是最合适在特定的时候将事情闹大。
威远侯家和威远侯夫人的娘家都不是柿子,身为武将之家,若是将来闹起来,一般人还真闹不过他们。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威远侯夫人跟平宁候家的大姑奶奶在年少的时候也如她跟苏弯弯一般,是手帕之交,最是相好不过。
威远侯夫人其实说起来,跟折霜的性子真有一些像,年少的时候也带着一股侠义之心。
折霜听自家阿娘说过,当年平宁侯家大姑奶奶也是为人怯弱,十分良善,却性子软的很,时常被人欺负,威远侯夫人实在是看不过去,帮了几次,两人这才成了手帕交。
不过脾气秉性不同之人,在事情的看法上面也是不一样的,威远侯夫人是个炮仗,对夫婿看不惯的时候便要打骂,就要回娘家,可是平宁侯家大姑奶奶却不同,她是任打任骂,怎么说也说不通,好的平宁侯老太爷是个好的,也是个厉害的,几次三番的劝慰和对大姑奶奶夫家施压,最终要两人和离。
然后将人接了回去,就住在平宁侯府里,不管是任何人来说,都不愿意让她出门开府,生怕她将来被人欺负了。
而有了如此的父亲,在一次各家夫人都齐聚的宴席之上,她竟然说出和离都怪自己不夫家的话,威远侯夫人彻底伤了心,写了决绝信,再不肯跟她来往。
平宁侯老太爷没有办法,长吁短叹的,知道自家闺女不喜欢交际,便也不催着她出门玩乐,只专门在平宁侯后院开辟了一个单独的院子给她,平日里礼佛拜神,时不时再做些花笺,写几首诗,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威远侯夫人却看不惯她这幅样子,觉得她把活人的日子过成了死人,十几年都没有再来往了。
不过,到底是曾经的手帕交,虽然看不惯,却也容不得有人欺负她,平宁侯夫人平日要是在外面敢说她一句不好的话,威远侯夫人就开始怼天怼地冷嘲热讽,时不时就要刺她一句容不得人。
“人家自己的爹养自己的闺女,儿媳妇倒是在外面说自己的小姑子不好,又没吃你一粒粟米,那都是平宁侯家自己的家财,是人家老太爷给她的嫁妆,你上前抱怨个什么劲,难不成还想人家的嫁妆抢过来给自己的儿子吗?”
“我真是见过不少不要脸的人,像你这般的人我却是头一回见,人家说抢儿媳妇的嫁妆,天怒人怨,你这抢小姑子的嫁妆,也不怕平宁侯家祠堂里面的老祖宗半夜去找你。”
折霜曾经有幸见过一回这样的场面,记在了心里,新中式十分佩服威远侯夫人的。
她就对威远侯夫人道:“你也知道我,是见不得有人欺负弱小的,跟你一样的脾气,当初弯弯被承恩侯夫人欺负,我看不过去,这才跟她玩在一块,后来,承恩侯夫人去世了,虽说我也伤感,却着实是弯弯松了一口气的。”
威远侯夫人点头。
折霜就叹气,继续道:“可我着实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日子看着好了吧,她却又想寻死了。”
威远侯夫人立即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折霜露出为难和恨其不争的神色,道:“弯弯没跟我说她寻思的事情,而是她们家的姨娘跟我说的,说是——哎哟,说是苏大人,就是弯弯的父亲,他要弯弯殉葬呢。”
此话一出,威远侯夫人立即惊讶的眉毛都要掉了。
“京都可没有此种先例,如何能使得,再者说,从江南嫁来京都的女子不少,难道每个人死了丈夫,江南的家里,都要她们去殉葬吗?”
折霜也愁,“是啊,我也是如此想的——实不相瞒,我在京都过了这么久的日子,虽然听闻过江南有女子在丈夫死后也撞碑而死的事情,可真没想到,还能发生相熟悉的人身上。”
她叹气,道:“所以,我明日还是要去看她的,就怕她一个想不开,直接走了偏路。”
折霜抹抹眼泪水,“可怜见的,我一个不怎么哭的人,都要被她气哭了,怎么就有这般软性子的人呢?我怕此时此刻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
威远侯夫人深有体会!没错,之前她也有对友人这般恨其不争的时候,没想到十几年一个轮回,又轮回到了苏弯弯跟折霜身上。
她恨道:“如此不争气,咱们是不能干预的,得要她们自己立起来。”
折霜就小声的道:“如何立起来?说句老实话,我父母可从没有教过我夫君死后,我去撞碑守节,可弯弯的父母却是自小就这般教导她的。从牙牙学语开始教导,到如今出嫁,统共十几年了,可我才认识她多久呢?我怎么掰过来她的念头?”
她又要哭了,“以前,我总以为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一辈子不嫁人,这也没什么,她自己喜欢就好了,可我着实没想到,苏家老爷夫人竟是这般的教导女儿。”
“弯弯之前还总觉得莫知晓活在世上,所以还肯出来跟我看看戏,如今梦见了他的鬼魂,觉得他肯定是不在了,按照她爹娘说的,她便要去死的。”
如此骇人听闻!
威远侯夫人吓的脸色一白,立马站起来,“哎哟哟,我说阿霜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也不想想,你这般走了,她要是想不开怎么办?”
威远侯夫人着实是个实在人,连忙拉着折霜要走,折霜就道:“你家还请着客呢。”
威远侯夫人骂道:“还请什么客,我家有儿媳妇管着呢,我主要请你呢,你还给我装不知道。”
她气冲冲的往外面走,她家大儿媳妇看见愣了愣,笑着围过去,“母亲,瞧你这样式,便是去打仗的。”
威远侯夫人瞪她,“走走走,今日不跟你们贫嘴,我有要紧事情呢。”
折霜就朝着她笑,“大嫂嫂,我们得出门一趟。”
她家大儿媳妇也是个喜欢看热闹的,瞧自家母亲这般,便将请客的事情都交给老二媳妇,也跟着挤上了马车,“母亲,你嘴巴笨,打架骂人我怕你吃亏,我跟着你去,阿霜打人,我骂人,正好合适。”
威远侯夫人就哼了一声,“你也就这点子用了。”
威远侯家大少夫人嘿了一声,问折霜,“阿霜妹子,到底怎么回事,快些跟我说,免得到了地方我都不知道还嘴,还得酝酿酝酿。”
折霜就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说了,道:“我觉得不会出什么事情?但被你们这般一说,还真的不确定了。”
大少夫人就道:“你啊,还年轻呢,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唉哟,马儿快些跑吧,这去晚了,说不得就出事情了,我这心里着急的很。”
折霜就觉得,威远侯夫人选媳妇是照着自己的模样性子来的,十足的一个模样。
然后三人坐着马车到了威远侯家里面,威远侯是上朝去了,并不在家里,陈姨娘见了她们来,慌忙迎上去,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主要是这架势,也太像打架的了。
折霜就道:“弯弯呢?”
陈姨娘指指东院,“在里面呢——今早上好好的,我都去看了。”
威远侯夫人就呼了一口气,“那应该没事,我去看看她,哎,我有经验。”
她当初对着平宁侯家的小姐妹没少费口舌。
一路平静的走进去,威远侯夫人就有些笑意在脸上,只觉得可能情况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的遭。折霜也笑着跟她一起进去,看见了桃令,她正端着一盆水站在花坛边发呆,折霜笑着叫她,“桃令——你家主子呢?”
桃令手里的水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折霜连忙拉着威远侯夫人过去,道:“你这是怎么了?如何站在外面?”
桃令就呆呆的,“主子叫奴婢在外面浇花,可是我刚刚浇过花了啊,怎么还让我浇花?”
如此,威远侯家两个夫人立即发现不对,立马飞奔到屋子边去,想要推开门,门确实关着的。敲门,却没有人来开,威远侯夫人着急了,喊道:“阿霜,快,快跟我一起撞门。”
桃令开始哭,“少夫人,少夫人——你怎么样啊,你怎么锁门了,你说话啊,你别吓我啊——”
声音凄惨,响彻了整个威远侯府。
陈姨娘再忍不住,连忙叫人,“还愣着去做什么,快些,快些去请白大夫来,快。”
别管里面出事情了没有,先叫大夫来是最要紧的。
她如今对苏弯弯也有着真心呢。
然后门一撞开,就见着里面悬梁了一个人,就是苏弯弯。
威远侯夫人连忙大喊一声,“快,快,叫大夫!!!”
顿时乱了起来。
折霜去探苏弯弯的鼻息,哭着道:“还好,还有气呢,差点就没救了。”
威远侯夫人看她脖子上勒痕,那里已经乌青一片,苏弯弯嘴唇发白,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死气。
陈姨娘叫人拿来了人参兑水,就那般的往苏玩玩嘴里倒,一边倒一边哭,“我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一会功夫,人就想不开了?”
威远侯夫人也掉眼泪,“才十七岁呢,哎,才十七岁呢。”
承恩侯家乱成了一团,威远侯夫人也不回去了,只道:“阿霜,你回去多找两个人,咱们日夜守着她,她这是被人哄着去死,是人都不能见死不救。”
她都如此说了,折霜自然是哭着领命。她这家夫人去一去,那家夫人请一请,都是请相熟的武将人家,一个上午没过,京都就都因为苏弯弯要自杀的事情震惊了。
南陵侯夫人沈凝正在外面做客呢,闻言抹泪,“之前阿霜跟我说过一次,却没有说这般的详细,只说是她跟弯弯性子实在是合不来,但弯弯如此时刻需要她,她也不能不管她,便去她家看看她,回来之后还长吁短叹的,我还劝阿霜,说是合不来就算了,别人家的事情,你如今这个身份,管太多了遭人嫌弃,阿霜听了我的话,这才没有日日上门。”
有人就说沈凝,“你这般可不好,瞧瞧,这也是阿霜心好,去威远侯家做客,也想着承恩侯少夫人家的事情,这才跟威远侯家的那个辣子说,不然,但凡今日错一步,便是死一个人了。哎,可怜见的,也实在是可怜。”
说完,又看看四周,低声道:“如今,也就是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我才说句老实话,咱们京都这些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养的好好的,都没有一个差的,琴棋书画,骑射等等,那都是从小就细心教养,就想着她们将来能明理,懂事,谁也没教过她们夫婿死了去守节自杀这等子事情,哎哟,我一想到我的女儿将来这样,我的心就疼。”
另外一个就吓白了脸,“我家的姑娘,说了江南的李家,她家不会有这种事情吧?”
沈凝就脸色肃穆,摇头道:“非也,只有娘家人逼迫罢了,要是娘家人肯横起来,哪个夫家敢逼死人?”
如此,大家对苏家就不是那般的感官好了。
正说着,就见着木清婉从外面回来,急匆匆的,喊沈凝,“母亲,母亲——你听闻了没有,阿霜正在四处找人救承恩侯家大少夫人呢,听闻她爹写了信来,说让她去守节,陪葬。”
此话一出,又跟其他的人听见的不一样。
“我怎么听闻是自小受的教养?”
“不过这么一说,好像又是这么一回事,我也听说是苏家老爷写了信来,让她守节。”
“我估摸着是,不然好生生一个人,寻死做什么?”
“天爷,我竟然见着了这般的事情,不行,我得去承恩侯府看看。”
夫人们一个传两,两个传三,不过又一个时辰,就传出了其他的版本。
从苏大人写信逼死女儿到苏大人因为要马上回京述职,所以想要讨好承恩侯,承恩侯说我儿子死了,一个人在地下难免孤单,不如让你女儿去陪我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