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礼拍了拍她的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道:“我说过了, 可以帮你和离,你却说等等,等一个时机, 我便也随着你去,如今, 你怎么自己动上手了,是阿霜带着你做什么事情吗?嗯?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
苏弯弯就想,她不求着阿霜帮忙和离,阿霜立刻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果然懂她的只有阿霜。
她笑笑,道:“殿下,我是信阿霜的,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们要做一件大事,殿下是男人,怕是不能感同身受。”
齐礼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他沉默了一瞬,道:“阿霜递了好几次牌子进宫,母后没有见她。”
苏弯弯就道:“但是阿霜也说了,皇后娘娘不会坏她的事情。”
这倒是真的。
齐礼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就有这般大的胆子?”
苏弯弯便转了个身,坐在他的怀里,脸跟脸与他对上,第一次认真的跟他说话:“殿下,这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而是信念的问题。”
她冷哼道:“难道在阿霜之前,就没有人看见这里面的悲意吗?难道就没有人认识到这是摧残吗?肯定有人认识到了,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像阿霜一般站出来呢?”
“他们或许写下一首诗批评,或许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叹息,但是除了嘴巴,他们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做,阿霜这般的人,我有什么理由不帮她呢?殿下,我欠她一条命,即便这次我万劫不复,也是不悔的。”
两人之间,属于皮肉交易,她小意奉承,他所需不过是美色,所以彼此之间,坦诚相见半年,却是没有坦言过一次。
这般的苏弯弯,让他顿时有些肃然起敬,然后叹息,“我能帮你们的,便帮一把,不过最后结局怎么样,也说不定。”
说完,突然笑着道:“那以后,若是让你在阿霜跟我之间选,你选谁?”
苏弯弯就又笑起来,低头去缠齐礼的手,就是不说话。齐礼眼神一暗,将人推开,“好你个苏弯弯——”
苏弯弯就去吻他,然后笑着道:“殿下,选你,肯定选你。”
齐礼站起来,摸摸她的头发,“算了,不与你计较,我今日便走了,你记得,有什么事情千万别着急,来找我,我帮你。”
苏弯弯素颜披发,跪在床上,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她点头,勾起唇角:“殿下,以后常来啊。”
然后等人走了,她去叫外面的桃令进来,桃令端着灯过去,见她家主子好好的,这才松口气,道:“少夫人,早点歇息吧。”
苏弯弯便又重新躺在床上,叫桃令一起睡着,然后道:“你说,我爹娘如今走到哪里了?”
……
苏老爷正在来京的路上,正跟帮他叫车辆的儒生相谈甚欢,再听闻他是太子还有些七拐八拐的关系,心中更加的欢喜。
“我家的大女儿,嫁在了京都承恩侯府,我家的妹妹,也是宫里的美人,我想着去京都,也是太过于思念她们,那年,我母亲走前,将妹妹托付于我,让我护着她,哎,谁知道她进了宫,我们就再没相见过。”
苏老爷每每想起这个,心中就对皇帝的审美怀疑的很,她妹妹的脸都长成那般了,怎么几十年来,竟然无一丝眷顾呢?
刚进去的时候,封了个美人,他还挺高心的,这是越品级册封,结果临到老了,还是个美人,想象中的飞黄腾达没有来,在徐州做了几十年的官也没有升任京都,他都有些魔怔了。
此生总不能老天如此过分,一辈子让他升不了官吧?
说起来,他在任上不贪赃枉法,还给百姓们做好事,谁也挑不了他的错处,但运气差,总离机会差那么点。好在这次,他的大女儿嫁给了承恩侯家的大儿子,虽听闻有些混账,年纪轻轻,就养了妾室通房,但于男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错处。
自家的姑娘长的好看,性子又好,聪慧过人,良善温婉,想来嫁过去后,会得到夫君欢喜,婆家尊重。而如今,也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的官位,是下来了。
苏老爷十分欢喜,即便是半路上接到了承恩侯准备给儿子办丧事的消息也没有悲伤,而是想着不能断了这门亲事。
承恩侯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其他都是庶出,如今儿子死了,若是闺女和离或者改嫁,苏家跟承恩侯家,也算是没有什么联系,如何能舍得?
不过对外,却不能如此说了,他对儒生张柯道:“我们家的女儿,自小便是贤淑之人,还是个情种,即便是丈夫去世,也不会另寻改嫁,而是会呆在夫家,过继一个孩子,将来继承香火。”
他这回去,也是争取给大女儿一个继子,将来怎么说,孩子都是女人的依靠,若是孩子再出息些,能得承恩侯的欢喜,说不得以后承恩侯就能传到这孩子的手里,不然被那群庶子得了去,即便是承恩侯夫人,怕是在地府也不得安息。
谁知道过了没几天,就见着张柯拿着一封信进来,大声道:“苏大人,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的心性,真是没想到,没想到。”
苏大人问:“什么心性?”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张柯就拿着书信道:“这是我的好友,说是你的大女儿,承恩侯家的大少夫人,因自幼得了你的教导,见夫君去世后,便要寻死。”
苏老爷大惊:“什么!”
可不能死啊,死了的话,他跟承恩侯府还怎么维持关系?
苏夫人此刻也闻讯而来,一家子人哭声顿起,“何时去世的?”
张柯便赶忙道:“没有去世,没有去世,被人救下来了,不过如今京都之人都在称颂她的贤淑和忠贞,说你教导有方,若是要娶媳,便要娶江南苏家女。”
此话一出,苏老爷便有些欢喜,他初到京都,又听闻京都跟江南风气不同,还怕自己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结果听闻此事,倒是高兴。
他此刻便也不知道是要说一句没死成功不堪为苏家女为好,还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喜极而泣女儿还活着好。
因为张柯的神情实在是让他拿不准。
他便试探性的道:“如何——京都会称赞此事?”
他抹眼泪,“我可怜的姑娘,才嫁过去一年呢,如何就到了绝境,哎,哎——”
张柯便道:“这事情,苏大人怕是不知了,此前京都是不提倡此事的,不过一年多前,皇后娘娘说过几句望女子贤淑有德性的话,京都世家便有些闻风而望,再者说……苏大人也可去打听打听,京都的望月庵堂里面,住着不少的和离和没有孩子的寡居女子,京都百姓对此事一直都在效仿江南。”
这个苏大人倒是知道,自然觉得张柯说的没错。一路上跟张柯谈及守节之事,张柯满口的肯定女子应当守节的话,他道:“这是上古就有的道理,女子守节是获得上古皇帝亲自封奖的,一直延续至今,只不过京都至云州一代武将众多,不如江南,文官盛行,言情书网,哎。”
武将家的姑娘,总能接触到一些彪悍之风,即便是儒将,也是能耍大刀的,风气自然不同。苏老爷自觉张柯是个明理之人,又闻他偶尔带出一两句太子曾说,娘娘曾道,便更加深信他。
而张柯自从知道承恩侯家的大少夫人守节寻死之后,便对他十分的尊崇,以前喊他都是苏大人,如今喊他:苏兄。
让苏老爷十分的欢喜。
等到京都的时候,他还道:“不如就去我家的宅子旁边住吧,那里也是我家的家业,常年空着,本是我父母来京都住的,只是我父母如今在云州,也不在京都,你不住,我也不能租赁出去,白白的让人糟蹋了。”
苏老爷摇头,“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早早的就跟承恩侯说好了,去他家借住,再者,若是能得个一官二职的,便也要买宅子了。”
张柯就道:“那我就不好强留你了,不过我实在是跟苏兄一见如故,我家就住在未明巷子里面第五家,要是您修整好了,便来找我,我领着你跟我的亲朋好友都见见,既然都是要在京都做官的,多个朋友多条路。”
苏老爷欢喜的应承了,然后等张柯走了之后,却在城门口等啊等,根本没有人来接他,心里不由得就开始打鼓——他的行程本是跟承恩侯说过的,承恩侯在信中也明确说可以暂时住在承恩侯府,如今怎么竟然没人来接?
苏老爷坐等右等不到,心中也有些生气,干脆一气之下,就带着人去了未明巷子里面。
张柯已经修整好行礼了,屋子里面还有几个亲朋好友来见他,见了苏老爷一群人,都好奇的看过来,张柯连忙走过来,道:“苏兄,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苏老爷老脸都没有地方挂了,只能拉着张柯走了几步,笑着低声道:“我想着我将来怕是要四处应酬的,住在承恩侯府上,多有不适,不如独门独户的,也打扰不到谁,带个朋友什么的回家,也好一些。”
张柯点头,“没错,你想的是对的,哪里有独门独户的好。”
然后领着苏老爷认识这群人,这个是谁,那个是谁,谁谁谁是这家的女婿,谁谁谁是那家的外甥,总之,这一群人就没有一个身份低的。
苏老爷便拱手跟他们作揖,然后跟着张柯到了隔壁宅子,果然宅子像是父母之辈住的,摆设都是古朴大气,虽然不似隔壁张柯住的明亮奢侈,却也是透露出一股不同的贵气。
张柯就笑着道:“我父母来的时候,我日常也是陪着他们住在这里的,他们不在的时候,我便去隔壁,那里哈哈哈,不瞒苏兄说,咱们这个年纪的父母,我若是买些他们不喜欢的花瓶画灯,他们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不能摆在家里。”
苏老爷就道:“令堂高寿之人,我也来沾沾福气了。”
又说了几句话,张柯回去了,一回去,就见一屋子的人皱眉道:“你这人,跟苏家怎么攀上关系了,倒是将屋子腾出来给他住。”
苏家如今的名声可不好。
若是寻常遇见了,必定是要远远的躲开,哪里还会跟他作揖问好。
张柯却道:“路上遇见了,一起而来,路上客气了几句,他就跟来了,哎,如今我在他眼里是个好人,你们可别给我露了陷,倒是显得我是个坏胚子。”
“再者说,见了人家,别做那阴阳怪气的人,人家好歹是承恩侯的亲家,心中不喜,面子情总要到的,以后大家毕竟是要同朝为官的。”
“什么——他真的要留在京都了?”
“我之前可是听闻,他是卖了女儿的命,才叫承恩侯给他的官职?承恩侯之前还否认,如今可好,人家苏大人自己在你这里承认了。”
张柯就做出愣住的模样,道:“什么?这是真的吗?”
几人便道:“是真的,哎,真是没有想到,如今这世道,竟然还有如此之人。”
张柯就叹气,“算了算了,也不关我们这些人的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便也好人做到底吧。”
一群人就笑起来,然后出门遇见苏老爷,就笑着‘客气’道:“苏大人高义啊。”
“是啊,德行甚好。”
……
一群人夸过去,苏老爷有些找不着北。他看了看张柯,见张柯道了一句:“我们正要出门,怕是不能陪你了,待苏兄修整好了,我们再陪着你喝几杯。”
苏老爷笑呵呵的让开路,等人走了,他跟苏夫人道:“没想到我运气还不错,在路上也能捡到个贵人。”
……
承恩侯今日临时被太子叫了去,回家的时候,已经累极了,完全忘记了苏家的事情,等到管家来说,苏老爷派人送来了拜帖和信,顿时皱眉。
“不是说好了来承恩侯府住么?”
然后打开信,信上说了他今日到京都后,没有遇见来迎的人,又不知道承恩侯府在哪里,再加上路上有知己好友邀约,便带着一家人过去住了。
话说的十分轻和,倒是没有怨言在,但是话里话外,还是埋怨上了他。承恩侯叹气,叫人去让盯城门口的老仆来,老仆就跪下磕头,吓得半死,道:“昨日里贪吃,吃了好几块红烧肉,今日便拉肚子了,我在城门处来不及让人回来替换,也就一会儿功夫,谁知道却没有接到苏大人,侯爷,小的知错了,求您别罚小的。”
心里道倒霉,觉得自己偏偏今日拉肚子,他其实还拉了一天,却也不敢说,回来本是觉得不要紧,要混过去的,谁知却闯了大祸,吓得脸都白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别的也没用,承恩侯让他下去,准备第二天下朝之后,亲自前去赔罪。
苏弯弯这个儿媳妇还不错,处处都周到,虽然想给自己儿子殉葬被人救了下来,导致事情闹大了,但是男人之间,一般是不说这话的,所以也没有多少风言风语进他耳朵里,再说了,那日,儿媳妇本是要在家里自己死,那脖颈处勒痕,可不是折霜她们去了才挂上去的,大夫说的明白,真就差一点命没了。
这般的儿媳妇,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便让人日夜看护着,好在过了一月,折霜和威远侯夫人日日上门开解,情形好多了。
承恩侯没有让苏弯弯殉葬的心思,他是在京都长大的,也曾听闻过江南的事情,但一辈子没有出过京都,没有亲眼见过,这次亲眼见了,倒是觉得有些荒谬。
毕竟京都的寡居之人,也就是去庵堂里面渡过余生罢了,早就没了舍弃生命的说法,就是江南,也少,苏老爷这般,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所以他上门之后,还要跟苏大人说说这事情,还有……还有给他谋官的事情。
本是好好的,谁知道他的上官那日见了他,问道:“外间传闻你为让你的儿媳妇给你儿子殉葬,特地给他谋了个官,对吗?”
承恩侯脸上的神色都白了。他连忙摇头,心知坏了,道:“怎么会如此?谁说出来的?”
因上官是老上官了,完全否定是不行的,只好解释,“不过是他在外履历够了,多年得甲等,说是想要调任京都,我说可以帮他打听打听,至于其他,我可没有做什么。”
他的上官就笑呵呵的:“我是愿意相信你,只是外头谣言传多了,就是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何况到最后,他若是真得了个一官半职,怕是真要赖在你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