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放走你们。”祁应琛叹了一口气，很难形容此刻是什么心情，他只能如实相告，“或许你们觉得不公平，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就算你们没有出生在养殖场，就算我放你们逃去野外，逃进动物园旁边的森林，你们还是会面对不同的生存危机。”
公羊用它短短尖尖的角，愤怒而用力顶笼子：“坏人！都是借口！”
换做以前任何时候，祁应琛绝对会冷着脸听而不闻，更不回应。
直到今天，他终于决定面对这些。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抱歉。”他弯身将笼子逐一打开，“你们可以恨我，也可以在生命最后有限的时间里拼尽全力逃亡，去感受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体会血液在身体里加速流动、沸腾，你们所努力多活的每一秒，都纯粹是为了自己。”
*
比起祁应琛要面对的沉重场面，秦初晗这边的气氛活跃得犹如幼儿园组织的第一次春游活动。
她带的是小小班。
中转间内，狼崽子们把秦老师团团围住，活蹦乱跳、闹得厉害。
“好了吗好了吗？快开门吧！”
“猎物多吗？大吗？厉害吗？我真的能咬死它吗？”
“爸爸妈妈它们会在暗处观察我们的表现吗？”
“真的只有我们自己狩猎啊？”
“野外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好吃的东西多不多？为什么我们不能全都去？”
“我不想咬兔子，也不想追大鹅，我想吃昨天下午媛媛姐给我的蚯蚓干。”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都困了……”
“想快点开始就给我——安静！”秦初晗双手比划出一个‘×’，嗓门超大！
八只小狼崽，齐齐听口令，后撤、蹲坐，昂起头，身后的小尾巴晃啊晃，满眼跃跃欲试的期待！
秦初晗深感带孩子不易。
“好的，谁还记得我早上说过的话，向前一步，尽量完整复述给我听。”
小狼崽们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各种懵。
其中一头灰白色的小公狼道：“我记得，但是不想说，没有必要。”
秦初晗认得它，景天，君临和小艾的长子，非常有气势的小家伙。
竟然跟她讲狼权，有点儿意思。
“行，可以不说，不过待会儿去到外场，有任何闪失纰漏，后果自负。”秦初晗故意放狠话。
景天冷哼了一声：“外场而已，又不是没去过，就算你们设了陷阱，也难不倒我们。”
秦初晗撇撇嘴，看它的眼色里流露出欣赏。
不愧是君临的崽，不但有气势，还有胆识。
“陷阱是没有的，这点你们大可放心。”秦初晗来到通道口的旁边，抬手握住闸刀开关，“记住，这是个测试，最后你们当中有五只狼会被选中，离开动物园。”
闸刀被拉下，四方形的通道门缓缓上升，才将打开五分之一，黑色的小狼一溜烟儿冲了过去，欢快喊着：“胜利一定属于我！冲啦！”
“想得美呢！胜利是我的！”
“兔子是我的，其他的随便吧！”
“柴胡、飞廉、白芨！别跑那么快，等等我们！”
“铃兰你快点儿！”
“豆蔻你害怕就别来了，乖乖回兽舍呆着吧！”
先后钻进通道的四只小狼是路华和苏白的孩子们。
豆蔻果真没动，站在入口边，伸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往里瞧了瞧，还是不敢追着去，只好扭头来问秦初晗：“那个、今天的外场和以往有什么、有什么不同吗？我听说大鹅连人都敢咬，它会不会把我咬死呀……”
话到这里，泪眼汪汪。
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东西。
秦初晗蹲在它面前，施展顺毛摸：“别怕，打不过就跑，你比你的哥哥姐姐们跑得都快，不是吗？”
豆蔻忙不迭点头，再看通道口，哥哥姐姐们早跑得没影了，现在去，还能追上吗？
它可太难了！
秦初晗的手掌心停留在它背脊中央，清晰的感觉到它抖得厉害，一时半会儿只能先做安抚。
小可怜，你就乖乖呆在山动，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做它们的乖宝贝吧。
有意思的是，君临和小艾的三个崽都没动，稳稳当当的在旁边蹲坐着，凑呈一个稳固的三角形，开战略会议呢
第162章 找个小的欺负一下
景天有条不紊地说：“我们现在在中场区的转移通道口, 待会儿进去后，我来开路，赤松走我右后方, 红豆走左后方, 我们先把整个外场巡视一遍，确定有多少只猎物, 还有它们的大致方位，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红豆和赤松齐齐应声, 以它的意见为主。
这时, 通道口的另一端传来飞廉那独特的鬼吼鬼叫声，不难听出夹杂在其中的狼狈和措手不及。
景天笑了声，这仿佛在它的意料之中。
“猎物已经放出来了。”感谢飞廉的支持, 让它掌握这个情报，“不过这些猎物和我们一样, 休息了一整天, 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精力旺盛, 我们还小, 跟它们拼体力一定输, 所以得智取。”
好家伙！
秦初晗在心里为景天疯狂打CALL！
君临这个崽不得了，小小年纪居然懂得摆阵型，还要智取，太有谋略了！
赤松问：“要是巡视的半道上遇到猎物怎么办，追吗？”
“要分情况。”景天斩钉截铁, 沉着的口吻，一点儿都不像八九个月大的小狼崽，“按照以往的惯例, 猎物应该还是鸡兔鹅什么的，最大的就是羊。”
它们狼的听力好，就算呆在兽舍里，每天也能通过饲养员之间的对话，了解狼谷近期的大小事情。
“目标太大的先不管。”景天首先把羊排除在狩猎名单外，“剩下的猎物里，鸡是最容易捉到的，只要它够聪明，这会儿应该会找地方藏起来，我们可以把它放到最后慢慢找。兔子行动敏捷，看到了别急着追，你追不上的。”
当然了，柴胡那几个也追不上。
它们家跑得最快的是豆蔻，这会儿还缩在秦初晗掌心里发抖呢！
不过景天很希望那只兔子能活跃起来，带着柴胡它们一通乱跑。
这样它就省事多了。
“鹅很凶，遇到了立刻散开，把它包围起来，先耗一耗它的体力，等它露出疲态，找准机会咬它的脖子！这是它最明显的弱点，也是我们最大的机会，咬住了千万别松口，我们三打一，它心里比我们虚。”
景天做完安排，再向弟弟和妹妹确定：“我说的都听明白了吗？”
红豆信心满满：“明白！”
赤松个头大，声音粗实：“都听你的。”
“那出发吧！”景天站起来，跑向通道入口。
从豆蔻跟前经过时，小可怜下意识站起来，身形不由自主的向它倾了下。
景天红豆和赤松的余光都看到了，齐齐驻足，三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跟它对上。
“要跟它们去吗？”秦初晗抬起手，全凭豆蔻的意愿。
小狼崽们从小吃在一起，睡在一块儿，不管父辈们怎样，它们之间的感情是很好的。
而且这次是个人战，团队协作的部分也会做为参考，主要看的还是自己的能力。
景天虽然没立刻走，但也没有发话。
豆蔻犹犹豫豫：“会不会给它们添麻烦……”
“你想来吗？”景天问得直接。
豆蔻眨巴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来呀！”红豆爽朗的性格与小艾如出一辙。
赤松也安慰它：“我们当中就属你跑得最快，外场大家都去过很多次了，夜里看得更清楚，进去跑起来，活动开了就没那么害怕了。”
豆蔻获得小伙伴的肯定，获得两点勇气值！
景天走到它面前：“你可以跟在我身后，听到响动不要像飞廉那样大喊大叫，狩猎的时候听我指挥，能不能做到？”
豆蔻想了想，掷地有声的回答：“我能！”
“那好。”景天扭身望住那四四方方的通道入口，凌起目光，“我们出发！”
*
一开始，情况与景天预料的基本一致。
走地鸡试图飞到树上避祸，遗憾它生在养殖场，羽翼包裹下的身体过于肥美，飞是不可能飞起来的，只好找地方藏起来。
公羊是最大最明显的目标。
刚开始它也很慌，想学鸡那样找个地方躲一躲，正努力寻觅呢，冷不防一团东西窜到它跟前，定睛一看，丁点儿大的……小狼崽？
身边接二连三钻出狼崽子，似模似样的将它围了起来。
一二三四，统共四只，高高撅着屁股，尾巴竖起来，脑袋冲着它，龇牙咧嘴，凶起来的样子怪可爱。
合着，今天把自己当成猎物进行捕猎的，就是这样一群堪堪到它膝盖高度的猛兽？
公羊气得笑了。
哪怕它只是人类正规养的食用羊，它也有草食动物的基本尊严。
野性难驯的狼崽子是吧？
脑袋一顶，前蹄猛踢，后脚轻松跳跃，灵活走位，把四只小家伙收拾得呜呼哀哉。
最后还是公羊主动放过，嗅着水源的味道，走到中场区的小山坡上喝水，吃草，休息，心里狂骂这家动物园的饲养员脑子有病！
柴胡哥儿几个狩猎不成，反被揍了一顿，倒也没有特别沮丧……
毕竟它们年纪小，经验浅薄，公羊皮糙肉厚体型大，打不过很正常。
凑在一起总结失败经验，互相鼓励，重振士气——找个小的欺负一下，找找感觉！
正当这时，明然夜色下，小白兔蹦蹦跳跳的从它们眼前经过，甚至中途还停下来跟大家伙儿对了一眼。
柴胡眼睛都冒光了，这不就是现成好欺负的对象吗？
想什么来什么，太快乐了吧！
飞廉激动爆喝：“是兔子！”
小白兔吓得喊了声‘妈呀’，拔腿就跑！
两只傻小个在后面追，白芨和铃兰喊都喊不住，只好跟着一起追。
新的追逐大战开始了！
兔子个头小，身体轻盈，行动灵活，小狼崽们空有一腔捕猎的热情，却一直重复‘追’的行为。
总结下来一句话：无组织，没章法，散乱至极！
它们这边热火朝天宛如过年，景天那边的四狼小分队就显得谨慎多了。
入场后，拉开身位，移动过程中始终保持阵型。
狼谷这个外场，早在景天它们满双月时，饲养员就隔三岔五领着到里面来转悠，熟悉环境了。
狼会在树干、石头等各个地方留下气味和尿液……除了起到威慑其他动物，圈地盘的作用，这里面还包涵了狼本身的许多信息。
它们通过这种方式保持远距离交流，有点‘朋友圈’的意思。
所以景天它们虽然从未见过父母，彼此的联系却早就建立起来。
尤其进入四月，成年狼的活动区域主要在更宽广的自驾区，小狼们几乎每天都会到外场活动舒展，寻找爸爸妈妈留下的‘只言片语’。
关于这次突然展开的狩猎，景天渴望得到父亲的提示。
人类口中的‘野外’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造了一座动物园把它们圈养在里面，明明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把它们送走？
听饲养员说，它的身上流着苔原狼的血液，真正的苔原狼是什么样子的？
很威武吗？
像父亲一样吗？
人类设下困难考验它们，把‘去野外’说得像是狼最好的归宿，那父亲和母亲呢？
难道要在动物园，在这个有边界的狼谷住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能大家一起去呢？
景天心里充满了疑问。
在努力寻找答案的中途，和凶巴巴的大白鹅撞个正着。
消耗战即刻展开。
景天指挥小伙伴们从不同的方向把大鹅围住，不用靠太近，也不需要追太紧，让它慌不择路，在它们圈定的范围内不断移动、挣扎……
白色的大家伙近不是，退不得，恼羞成怒却也无可奈何，被一群小东西耍得团团转，体力逐渐耗尽，行动肉眼可见的迟缓起来。
这个时候，找准机会——
赤松从侧面纵身起跳，发出相当有气势的‘嗷’的一声，一口咬住白鹅的长颈，同时将其扑倒在地。
“我们上！咬它的脚、翅膀！它能动弹的地方！”
景天冲上前去，红豆紧随其后，豆蔻勇敢跟随，咬得满嘴都是毛。
新一轮的拉锯战，持续了整整十多分钟。
大鹅的气息越来越弱，起初还能梗着脖子骂几句，到后来，只能无力的蹬一蹬腿，逃不过被这群小崽子果腹的命运。
眼看就要成功了，大家心里激动得很，互相用目光交换着心情，默默鼓励！
就在这时，偌大的灰影从黑暗的阴影中猛然夺出，一下子将小狼崽们撞得四散开，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已然晕头转向。
再去找大鹅，已经被另一只狼叼在嘴里，完全咽了气。
那是一只真正的成年狼，身形健美，体魄健壮，通体灰黄色的皮毛，厚实而绵密。
夜色中，它站在半山坡的石块上，居高望着四只小家伙，在它们目光中的困惑快要到达沸点时，潇洒甩头，将猎物扔给不知何时来到它们身后的同伴。
“我叫紫山，是你们的叔叔。”紫山咧嘴露出锋利獠牙，笑容竟是几分奸猾邪气，魅力独特。
它用鼻尖指了指接住白鹅的家伙，给小崽子们介绍：“它是墨蓝。”
“紫山叔叔，墨蓝叔叔！”红豆从地上爬起来，摇着尾巴就要靠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