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明亮的夜色里，秦初晗听见父亲身后那群红斑羚齐齐发出‘哇’地呼声，忙不迭往跑远了——
“哎呀哎呀，怎么还看过来了！”
“快走，别跟老秦对视！不然他又要说好久！”
“再陪他一会儿吧，怪老头孤零零，也不给自己找个伴儿，挺可怜的。”
“要陪你自己陪！”
“那……还是算了……”
秦怀远看蒙了：“怎么一下子都跑了？困觉了？”
“它们嫌你话多，不陪了。”秦初晗笑着走出转角，来到父亲身边坐下，双手抱住他的手臂，亮晶晶的眼，望着这不算太冷的寒夜，干脆道，“明天就给红斑羚升级馆舍，修那种一层贴着一层、像峭壁一样的山体，让它们在上面跳个够！”
秦怀远愣了下，没接话。
女儿能对他保证这些，证明早就来了。
秦初晗昂起脸冲父亲笑笑：“我开店挣的钱都孝敬你，随便你怎么安排！也不要你还，你又不是拿去做一看就亏的赔本投资，您花钱，我放心！”
反正安排来安排去，也是补贴动物园。
秦怀远心里过意不去：“这怎么行？都是你辛苦挣来的，我不能全部拿走。”
他今天特地去东门大店看了，小闻跟在他身旁，详细解说每一件商品的设计灵感、来源，意义。
这些活络的心思、精巧的成品，都是女儿熬了许多个日夜的成果。
秦怀远深受触动，更加自责。
“我说行就行。”秦初晗很果断，“您从小就教育我要独立，别总想着依靠别人，更别指望秦家，否则我就会像这园里的动物们一样，给什么吃什么，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她有一技之长，画画是主业，小金库也在攒着。
这园里有一半是她亲友，它们没能力赚钱养家改善生活，那就让她来！
秦怀远在女儿面前抬不起头：“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无论父亲还是园长，我都没当好……”
“大概您是道家中人吧！”秦初晗表情真真儿的跟老秦开玩笑。
秦怀远思量半响，表情变得耐人寻味：“你这算恭维我呢，还是讽刺我？”
再说道家的‘无为’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也不是君主……
秦初晗窃笑着抱紧老父亲的手臂：“开个玩笑嘛，不过有时候看伍力文骑在你头上，我确实冒火的！气过之后又想，他也只是贪，你把他稳住了，还能从他那儿抠钱来贴补动物园，要是你跟他斗个天翻地覆，大家都没安宁日子过，就算把他斗跑，下次换个更难缠的来，循环反复，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这也是秦初晗回来后，没有一巴掌拍死伍力文的根本原因。
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伍力文连猪八戒都算不上，姑且留园观察吧。
“那对秦家呢？”秦怀远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多年想问又没有问的。
女儿和他性格正好相反，秦家的孩子们欺负她，她有仇必报，绝不忍气吞声。
或许，正因为他表现得太懦弱，才养成她要强的性子。
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他只把自己那套道理和为人准则灌输给秦初晗，从来没问过她喜不喜欢。
秦初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一直记得您跟我说过一句话，可以在心里把秦爷爷当成自己的祖父，但是永远都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秦家人的面前。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您是在保护我。”
秦怀远以前有很多机会可以留在集团里争，而秦勉未必不会给他机会。
只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要，选了一条更简单、也更适合自己的路。
这样到底好与不好，他还是说不清楚。
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份‘固执’，大概遗传自他的那个秦家。
秦初晗亦然。
*
第二天，秦初晗从自己账上先划了三十万给时昊，让他着手给红斑羚弄个漂亮花哨的外场，后续的钱会陆陆续续到账，让他放心搞，大胆的搞！
鹿苑那边立刻忙活起来，准备把十几只红斑羚先挪去和驼鹿住一起。
秦初晗听说它们搬家，骑着自行车过去帮忙。
到了斑羚舍，发现陈胜利已经架好机器，镜头对准即将拆除的旧舍。
这有什么好拍的？
第34章 灵感男神
“我拍的是情怀！”陈胜利调着焦距, 感情色彩浓烈的背道，“弯弯的彩虹，一头连着伤心崖, 一头连着对岸的山峰, 像一座美丽的桥。它走了上去，消失在一片灿烂中……”
秦初晗：“……”
哦, 懂了。
当年学《斑羚飞渡》这篇课文的时候，全班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就秦初晗无动于衷。
读后感也写得十分朴实, 其中有一句是：然而我认识的斑羚不会有这样的团队意识和操作。
如今回想起来, 只怪自己年少，没能理解艺术加工的美妙……
思绪间，陈胜利调好镜头, 把她拉到相机前：“来，告诉我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秦初晗躬身望进去, 看到的是灰色的内舍外墙、两颗不怎么健康的树, 一片散落着稻草的、坑坑洼洼的水泥地……
在冬天黯然的天光下，真是越看越破。
确实该给它们改善环境了。
鉴于陈胜利是跟国家地理合作过的摄影师, 而自己也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插画家, 秦初晗铆足劲跟他聊艺术：“看到了即将定格在旧时光里, 凸显人类文明与残忍的刹那。”
陈胜利表情呆滞，眉心隆起两道深深的褶子：“什么？！”
“对不起我表达得太深了。”秦初晗站直身体，转移话题道，“你是打算固定在一个点拍斑羚舍的变化吗？”
他已经把机位定好：“每天一张，看看最后能拍多少张。”
“有什么意义？”
“记录过程。”
秦初晗单纯好奇：“这样的一套照片, 在你们摄影届有收藏价值吗，一套能卖多少钱？”
陈胜利嫌弃她：“俗！叫你多想想艺术！你那些插画画得挺华丽唯美的，年纪轻轻一小姑娘, 怎么就掉钱眼儿里了呢？”
秦初晗环顾四下：“朋友，这园子里几千孩子嗷嗷待哺！几百个家等着我赚钱搞装修！”
蜘蛛侠的叔叔说得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她现在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双手，一口气出它上百个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用数量带起收益！
文创店目前的商品，不够看……
听她这么一说，陈胜利没法儿挤兑她了，实事求是道：“这种记录的照片，喜欢的老板不多，除非哪天我成了摄影大师，那我拍一坨大象的便便也能卖出高价，眼前么……不瞒你说，我就是打小喜欢推倒重建的过程，看着旧的没了，新的、更好的一点一点完成，觉得特别舒服。”
秦初晗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你能从这个过程中获得满足感？”
“对，满足感。”陈胜利站在相机前，按下快门。
秦初晗还停留在他们的对话内容上，捏着下巴径自思量：“那要是我把这个过程通过某种形式展现给网友看，他们会喜欢看吗？”
“不就是直播么？”陈胜利歪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意识到她在盘算什么，“你不是吧？”
秦初晗已经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睡觉都有人看，我给我家红斑羚修新外场，多有意义！百万网友在线监工，咦！这棵树太丑了，换掉它！十个超级火箭够不够？！不够再来一个法拉利车队！”
陈胜利嘴角轻微抽搐：“百万网友？醒醒啊朋友，那是大国工程！你这外场，有两千网友成天盯着都不错了。”
秦初晗脑筋转得快：“我还有动物们呢，天真纯洁在线互动，圆滚滚排队玩滑梯，泰坦大爷的休闲生活，望月山上新一代山魈大王之争！”
这样的项目，要多少有多少！
陈胜利被她说得思路跟着开阔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值得一试，对吧？！”秦初晗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感谢的拥抱，“胜利，你就是我的印钞机灵感男神！”
抱完，撒手，转身把自行车扶起来，蹬着就走了。
陈胜利站在原地发呆。
就觉得这姑娘想钱想疯了，然后还觉得，自己竟然给人做了一回灵感男神，还自带印钞buff，真是棒棒的呢！
这事儿必须炫耀！
陈胜利摸出手机给好兄弟发信息：【宝，告诉你件事，你别吃醋，也别介意。就在刚才，差不多45秒前，秦初晗说我是她的灵感男神。】
祁应琛：【？】
陈胜利：【会印钞票的那种。】
祁应琛：【？？】
陈胜利：【还给我了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
祁应琛：【？？？？？】
*
这几年，直播绝对是最火的行业之一。
男女老少都在看，打开手机APP，随时随地观看，覆盖面太广了！
秦初晗的想法很简单，盈利是次要目的，主要起到推广宣传作用。
国内早就有做直播的动物园，还不止一家。
她以前也关注过，久而久之都躺在关注表里，再也没点进去。
因为缺乏吸引力。
这些动物园直播，有的注重专业性，但少了趣味。
有的直接可以称之为乏味，镜头角度都不换一下，能吸引到看客老爷才怪了。
直播也是要讲目的性的。
也就是看头。
好比斑羚舍的拆旧建新，每天都看得到变化，这种变化会转化为陈胜利口中的满足感，达到观看目的。
而动物直播也要有主题。
比如饲养员的一天，比如给刚出生的小老虎体检，还比如企鹅爸爸们排着队在‘工位’上孵宝宝……
这些景象不是每次来动物园都能看到的，抓住网友的好奇心，展现动物园的多面性。
这件事还是交给司徒畅负责。
选定平台，申请账号，完成认证，接下来是线下准备。
直播设备请陈摄影师帮忙在网上选购，买了两台GoPro，线上用官博打广告引流——
因为开文创店赚钱啦，所以我们要给斑羚舍修个豪横的外场。
准备通过直播向大家展现全程，老资历饲养员倾情客串，讲述这些年山动鹿苑不为人知的秘密……
独播平台：锄禾直播
播出时间：12月28日，每天下午2点开始
欢迎大家来做监工！
网友和山动的铁粉一看，不错啊，刚赚钱就干实事去了，我们有共同的回忆，我们都被《斑羚飞渡》这篇课文感动过。
答应你，这个场子，我们给你捧起来！
另一边，《加跑》开始为新一期节目做宣传，官博定时放出录制片花，带起话题之余，频繁和山动园妹互动，被网友笑称求生欲强。
这事儿吧，懂自懂。
周四这天下午，大明星又来山动了！
宫桀、宋潇凌和罗恒，都是这季《加跑》的常驻，三人正好在江城附近的城市出通告，这次特地空出半天，过来补录几段和动物的互动回访，以及祝贺山动文创店开业的视频。
在这三个人里，宫桀是这两年最火的顶流，没有之一。
从下飞机到动物园东门，被私生饭跟得死死得。
宋潇凌和他是电影学院的同期，文艺片影帝，专业性强，性价比高。
两人睡上下铺的兄弟情，最穷的时候共享一碗泡面，发达了不忘互相扶持。
罗恒是老牌影视人，出道三十年，参演百余部作品，殿堂级的演技。
上次他们来的时候，伍力文还是园方负责人，秦初晗不便出面。
这次不同了，接到电话，她立刻去东门等待，三位一下车，热情迎接，开启本次‘山动星光特别行’。
第一站就是近在眼前的：东门大店！
三位明星按照秦初晗的要求，站在店里一堆文创产品中间录完祝贺开业的口播。
此过程大约耗时半小时。
第二站：泰坦大爷的新馆舍。
结合上次正式录制的环节设置，参与泰坦搬家的是罗恒老师。
这次回山动，他也想看看入驻新家的泰坦适应与否，精神状态如何。
坦白说，给老虎搬家这种体验太宝贵了，在这次回访录制中，他坦言直到那期节目录完，他回去后在网上搜索了解泰坦之前的经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他早点了解到这些情况，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这个任务。
因为显然，在给泰坦搬家这件事上，他这个非专业人员的参与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为此，他和欧导都深刻的做了反省。
在对待其他物种的时候，人类应该收起傲慢，承认自己的无知。
宋潇凌就是不小心放跑欢欢的粗心鬼，这次回访前，他做了大量的功课，走进两爬馆，立马化身纠错小能手。
录节目的时候犯了哪些错误，全都一一指出来，完了再做正确的参观示范。
巧合的是欢欢的前饲主姜河先生也在，宋潇凌慌了，对着镜头问：“我要不要给姜先生跪下认错？”
姜河背手站在欢欢的展箱前，正儿八经说：“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家欢欢没被捉去取胆泡酒，我的胆也还在，你稳住，不要慌。哦对了，你的胆还在伐？”
场面一度十分喜感。
宫桀上次来时，接触的动物也是从马戏团救下来的，一匹名为‘阿尔卑斯’的荷兰温血马。
目前养在鹿苑最大的混养外场，每天都要潇洒的跑几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