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眠星星愣神的时候,陆野薄唇翕张,用毫无起伏的音调开始重复眠星星当时在天台说过的话。
眠星星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脚指头都羞耻得在鞋子里蜷起。
明明那时候感觉很正常很真挚的话,现在被他这么一念怎么那么有羞耻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眠星星受不了地喊了停,再听下去,前头的司机大叔该怎么想她。简直公开处刑。
陆野停住不再说。
眠星星也没敢再继续问了。她知道陆野来学校一定有某种原因,只是他不愿意说,那她怎么问都白搭。
迈巴赫平稳地向前开。
眠星星望着窗外胡思乱想。那个陆野身上有系统的假设又控制不住从脑子里冒出来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生活笼罩着一团粉红色的迷雾,她不讨厌这团迷雾,但是人总有好奇心,有时候她也想扒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车开到医院门口时眠星星让司机把她放下。
医院附近有个小超市,她想去里面买些零食和水果给陶洛茶。
挑选的时候她有些犯难,虽然和陶洛茶一起逛过不止一次超市,但现在想来,她似乎还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眠星星回想起和陶洛茶一起逛超市时的场景。
她看着琳琅满目的超市零食区恨不得把所有零食都搬空,犹犹豫豫,徘徘徊徊,不知道挑哪样好。
陶洛茶推着购物车,没骨头似的趴在在购物车扶手上,抬起胳膊,修长苍白的手把一包包薯片扔进购物车内。
她扭头看他。
他朝她笑:“再不买所有薯片就要漏气了。”
“嗯?”
“被你火热的目光烧出洞。”
眠星星讪笑。
到了甜食区,她望着一包包不同口味的棉花糖又陷入纠结,不知道该挑选哪一种,这次她很隐蔽地没有停留太久。
可是陶洛茶又伸手,往购物车里扔了数包不同口味的棉花糖。
眠星星:“这次我没盯着它们看,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棉花糖?”
陶洛茶:“我想你们女孩子应该喜欢这种甜食。”
最后结账时购物车最后装的几乎都是她喜欢的零食,回去后也没见陶洛茶怎么吃,最多做作业的时候吃颗糖。
他喜欢吃什么零食呢?
她不知道。
那水果呢?
……似乎家里买水果也是照着她的口味买的。
这么回想起来,这个便宜小表弟怎么对她这么好?
最终眠星星放弃深究陶洛茶的口味,随机挑选了一些零食和水果。
代淮山医院住院部环境清幽,虽然在豪华程度比不上苏霁的私人医院,但跟普通医院的病房相比还是要好许多的。
房间布局整洁,有独立卫生间,地面一尘不染,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束玫红色花蕊的新鲜百合。
眠星星来时,穿着病号服的陶洛茶正在看电视,看到眠星星后小脸瞬间被惊喜点亮,从病床上一下蹦了下来:“姐姐!”他毫不掩饰他的高兴。
眠星星:“小心点别摔了。”
“嗯,我会小心的。”
陶洛茶完全没理眠星星旁边的陆野,只围着眠星星打转,他看着眠星星手里的袋子,“这是什么?”
眠星星拉开塑料袋:“一些零食和水果,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陶洛茶从里面捞出一包辣条:“这个是什么?”
“这是辣条……”她总共就买了一包辣条,是想着陶洛茶还挺喜欢跟她一起去吃麻辣香锅,觉得他应该也挺喜欢吃辣的,所以放了一包。
她询问过医生,偶尔吃一点辣没关系。
“要吃吗?”
陶洛茶兴致勃勃:“要!”
两人并排坐在病床边,陶洛茶拆开辣条,咬了一口,瞬间小脸皱起。他慢吞吞地嚼了两下,放下了辣条。
眠星星:“怎么了?”
“太辣了姐姐。”陶洛茶嘶嘶哈着气,像被辣得不行,皱着眉头说,“我嘴巴里面好像起了颗小水泡。”
“让我看看。”眠星星箍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口。陶洛茶嘴巴张开,她凑近去看他里面,发现红彤彤的柔软的口腔壁中是起了一颗小水泡。
是被辣条刺激出来了?
……陶洛茶这么不能吃辣的么?!
她放开陶洛茶,发现他鼻尖盈着细汗,脸颊微微泛着红,完全是不能吃辣的人的样子。
可是他以前经常跟她一起去吃麻辣香锅的呀!
等等。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陶洛茶每次陪着她吃麻辣香锅时,也是额头冒大汗的样子。可那时她问他,他说是太热了。
眠星星心头五味陈杂,怔怔地发起呆来。
陆野冷眼旁观。
只从只言片语他就大致判断出来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不能吃辣,就直接说不能吃辣,故意不说,等着让眠星星自己发现,好让她愧疚又感动。
这种行为有个什么词来着,好像是绿茶,又或者白莲花?
现在拆穿他不是明智的行为。
上次他让医生寻找陶洛茶伪装失忆故意受伤的证据,反而让眠星星对他反感。
他冷冷开口:“眠星星,从这里到你家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现在已经七点半了,别忘了你还有作业。”
“再待十分钟,十分钟就好!”
眠星星回过神冲陆野卖乖地笑了笑,随即拿出手机,教陶洛茶玩游戏,“来,我给你介绍个游戏。”
她向他分享了她最喜欢的打豆豆消消乐。
“我教你玩啊,毛豆和毛豆碰撞在一起会合成四季豆,四季豆和四季豆碰撞在一起会合成豇豆……”
“红豆和红豆碰撞会变成绿豆,绿豆和绿豆碰撞变成菜豆。”
陶洛茶似懂非懂地在她的带领下玩了几下。
两人挨得很近。
从陆野的角度看过去,两人近得就像停落在电线杆上挤在一起的两只小鸟,碍眼得很。
眠星星:“简单吧?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玩玩游戏,如果玩不出关卡的话可以消耗一颗钻石,消耗钻石会提示你下一步该怎么玩。”
她拿过他的手机,给他下载了打豆豆消消乐,并且登录她的账号:“你用我的账号玩吧,我有两千多颗钻石,尽管玩,别心疼!”
陆野忍无可忍。
“走了。”
眠星星把手机塞给陶洛茶,嘱咐道:“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啊,我教过你怎么打电话的,你会的吧?”
“会的。”陶洛茶乖巧道,浅茶色的猫眼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我要走了……”
“嗯,姐姐再见。”
眠星星心头微微一动:“你不想我留下陪你吗?”
陶洛茶笑了笑,素白的小脸乖巧诚挚:“想,可是护士姐姐说姐姐要上学,没有办法照顾我,所以你去上学吧,我会很乖地待在这里不给你添麻烦的。”
陆野已经受不了陶洛茶的茶言茶语,黑着脸径直开门离开了病房。他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弄死陶洛茶。
“……我走了。”
今天作业还挺多的,眠星星不好再耽搁。咔哒,房门缓缓阖上,缝隙间的穿着病号服,孤零零坐在病床上的陶洛茶也被隔绝在门后。
回想陶洛茶孤单的身影,眠星星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下楼的时候一直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陆野心里憋火,不晓得该怎么拆穿陶洛茶的画皮。
这次离开医院往停车场走的时候,眠星星回头看
了楼上一眼。这一看发现陶洛茶正坐在窗边,贴着玻璃目送他们。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病房漆黑,陶洛茶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异常孤单可怜,小脸都透着伶仃的苍白,见她看来,朝她挥了挥手。
陆野也顺着眠星星的视线去看。
“……”
靠!果然还是捏死比较好吧?
陆野看到陶洛茶那副样子心里暴躁、不耐,眠星星的感受却和他截然不同,她觉得陶洛茶好可怜,好乖巧,好引人怜惜。这一次,她生起了想对他更好,更了解他的念头。
“学校下个月举办联欢晚会,咱们班谁愿意上台表演节目?有才艺的都不要藏私啊!”课间,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大声嚷嚷。
“那我报个吹萨克斯!”
“我报个跳街舞吧。”
话音落后,当即两个班里的活跃分子举手报名,文艺委员低头把他们的名字填上报名表,等了一会,发现没其他同学报了,直起身问:“还有人报吗?”
有个女生在周围人的起哄下,羞涩地走到讲台上小声说:“那我表演弹古筝吧,我也报个名。”
文艺委员把她的名字填了上去,然后拍拍桌子动员班上的同学:“联欢晚会还有初试,报名的同学不一定能上台表演,咱们班再多报几个嘛,别被其他班压下去了!”
在她的鼓励下,又有几个同学嘻嘻哈哈互相肘着对方报了名。
全班都开始讨论起联欢晚会,大家对联欢晚会的热情更高于运动会时的热情,因为他们学校能人还是挺多的,联欢晚会上很有几个好看节目。
就比如乐欣儿的芭蕾舞。
眠星星听到她后座两个男生交头接耳。
“又能看到欣儿学姐跳舞了吗?上次元旦晚会我没录,这次一定要用手机录下来。”
“你能不能别这么明目张胆,咱低调点,低调点。”
然后是一阵男生窃窃的嬉笑。
“喂,你唱歌不是挺好的吗?去报个名?说不定还能在后台跟欣儿学姐近距离接触。”
“……那要么去报个?”声音犹犹豫豫的。
“去报吧报吧。”另一个怂恿。
于是那个男生在班里的起哄声下去讲台上报名了。
眠星星托着下巴看着这副热闹的场景,大拇指戳了戳笔头,问陆野:“喂,同桌,你报名吗?”
陆野循声抬眼,淡淡道:“没兴趣,你想报?”
眠星星哈哈一笑:“没啊没啊,我就随便问问。”她没什么才艺,既不会乐器也不会跳舞,上去能干什么。
陆野丝毫不关心什么联欢晚会。
他看了眼她座位底下的袋子,还是那个巨大的蓝色袋子,但这次里面扁扁的,不知道放的是什么。
现在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压了一天的问题:“你这次带了什么?”
今天做早操时他故意留下没去,结果眠星星就跟往常一样去做操了,压根没有打算给他礼物的样子。
眠星星:“啊,是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
原来不是给他的,陆野眼眸微暗。
“……给陶洛茶带的?”
眠星星含糊地笑笑,没有多说。
其实不是给陶洛茶带的,是给她自己带的,她打算晚上去医院陪床。今时不同往日,她有些不忍心让陶洛茶一个人待在医院了。
放学后她谢绝了搭陆野的车,自己打车去了代淮山医院。
这个私人医院在县级市,单趟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来回三个小时的车程,如果在医院睡的话,第二天早上不一定能赶得及早自习。
不过她已经跟班主任说过情况了,班主任完全理解她现在的难处,告诉她没关系。她还提了陶洛茶的班主任想组织同学去医院探望陶洛茶。
眠星星当场拒绝了。
失忆后的陶洛茶跟以前不太一样,虽然称不上傻子的程度,但跟小孩一样呆呆的,乖乖的,不适合被同学知道。同学们大多是善意的,质朴的,但其中也有不善意的人,这种不善可能会因为陶洛茶的生病而放大,她不想陶洛茶被嘲笑。
所以这拒绝也是保护。
灯光宁静。
眠星星在病房的桌子旁做作业,陶洛茶撞傻了不用做作业,跟小狗似的蹲在她旁边埋头玩手机游戏。
经过她的安利,他也迷上了打豆豆。
昏头昏脑地写完作业,她放下笔低头看了眼他手机屏幕。好家伙,两千多的钻石给消耗了一半,只剩下一千多了。
……她低估他了。
之前她还说随便玩,但现在看来,恐怕明天他就会把她的钻石全部耗光。
眠星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高中作业真繁重,写完都已经快十二点了,这还是她今天课间抓紧写作业的成果。还是陶洛茶撞傻了好,不用做作业只用玩手机。
不过没关系。
眠星星摸了摸陶洛茶毛绒绒的小卷毛,神情和蔼慈爱:“你班主任把你每天要做的试卷交给我了,等你好了后,记得一齐补上哦,你班主任说要批改的。”
积压了一个礼拜的作业会很可观,这就是悲
惨的高中生活啊。
陶洛茶懵懂地眨了眨眼。
单人病房就只有一张病床,医院的病床不像宾馆的床,宾馆的单人床挤一下的话勉强能睡两个人,医院的单人床比较诚实,真的只给睡一个人的空间。要挤在一起睡的话连翻身都难。
不过幸好,医院有给陪夜人准备的折叠病床。
眠星星拉开折叠病床,铺上自己带来的床单,打算随便睡睡凑合一下。陶洛茶不打游戏了,说:“姐姐,我睡这张椅子,你睡这张床吧?”
“不用,你睡你的。”
眠星星去卫生间洗漱,洗漱完后发现陶洛茶这家伙已经躺在了折叠病床上,一幅霸占了不走的模样。
正要拉他起来,她发现床头柜上陶洛茶的手机在响,而陶洛茶没有接的打算。
“怎么不接?”
陶洛茶说:“手机里的人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不想接。”
说一些奇怪的话?
眠星星想了想,那是因为你失忆了不认识他们,自然觉得他们说话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