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求之不得
时间:2021-10-26 10:13:43

  郭睿继续道,“天子看不上我,我的官职是祖母求来的……我做多做少同我都没有关系,我做再多都是挖家中的窟窿……我不像你许清和,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有顾忌,但你不一样,你做任何事情都有靠山,旁人都不敢动你……换了旁人试试,看看你还能不能做到相位?”
  郭睿转怒为悲,“你肯定以为我恨你,罢了我的官……不是……我要谢谢你,我原本就不想做这个户部员外郎,郭家这个无底洞,迟早有一日要被天子掀翻了去……你是天子近臣,你动郭家,天子和祖母才都不会难做……如今祖母要没了,整个郭家都如丧考妣,想的都是祖母没了,郭家没靠山了,眼下又惹了天子的厌恶,想的都是各自以后……只有我舍不得祖母……”
  郭睿泪崩,“这世上待我好的只有祖母……呜呜呜……”
  许骄愣住,“……”
  “喂,别哭了。”许骄其实不喜欢郭睿,但见他一个男的就在她面前嗷嗷大哭,许骄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打断他。
  许骄给他斟酒。
  郭睿端起就喝,喝了就哭,哭了又开始说话。
  酒过三巡,郭睿已经变成,“许清和……我给你说,这话儿我没同旁人说过,你他.妈就像个娘们,但我连个像娘们的都比不过……我还不如个娘们呢……”
  郭睿说完又开始哭。
  许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她是来喝烦心酒的,只是不好随便抓一个人在对面坐着。
  正好郭睿在,她想顺道恶心恶心郭睿,也同葫芦招呼好,见她开始说话,就拎她走——但没想到,她在这儿听郭睿吐了一晚上苦水……
  这糟心的!
  最后,许骄让葫芦送郭睿回去。
  郭睿临走前,还想要拥抱她,“许清和……”
  葫芦直接将人拎走。
  许骄也喝不下去了,这世上不顺心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她不想困在某处地方,郭睿也不想困在郭家,困在京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围城,看旁人看不到。
  许骄端起酒杯最后饮了一口,“六子,付账。“
  六子赶紧付了账,过来照看她,别说,相爷早前是沾酒酒醉,眼下似是慢慢比之前好了许多……
  许骄回了鹿鸣巷,一宿无梦。
  ***
  翌日早朝,天子照旧出现在殿上。
  靛青色的龙袍,十二玉藻冕旒下,看不清神色,但许骄知晓他不好。
  早朝后,天子回明和殿,她去了政事堂。
  前一日没定下来的调任,差不多要这两日敲定。
  翰林院处,何进能帮忙做得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顺,沈凌也慢慢理顺工部的事,翰林院的事,沈凌开始同何进开始磨合。
  沈凌沉稳有魄力,何进细心做适合副手,再有许骄照从旁照看着,很快,慢慢上道。
  接连两日都在政事堂中,也将名册定了下来,最后就等呈到天子跟前过目。
  此事属恩科收尾,最终会落到吏部。
  许骄让罗友晨整理好名册,明日送至宋卿源跟前,没有旁的问题,就可以对外公布,开始调任了。
  但在这日下午,子松匆匆来了政事堂,“相爷……”
  许骄刚同罗友晨交待了一半,临时离开,“怎么了?”
  她以为宋卿源让子松传话给她,子松却哽咽道,“相爷……老夫人没了……”
  许骄怔住,尽管前两日就知晓,也见过,但是忽然听子松说起,许骄还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在原处,良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吱声,鼻尖稍许有些泛红,沉着声问道,“我知晓,陛下呢?”
  子松低头道,“陛下去郭府了,师父让我来告诉相爷一声。”
  “你回大监一声,我马上就去。”许骄轻声。
  子松应好。
  许骄折回罗友晨跟前交待了一声,而后才出了政事堂,往郭府去。
  许骄不知道宋卿源如何了,但对宋卿源来说,老夫人是他的至亲。
  马车在郭府门口停下,郭府还没来得及挂孝,应当是太医怕老夫人不行了,事前请了宋卿源,大监和子松跟了宋卿源一道来,老夫人去的时候,大监让子松来政事堂寻她……
  “相爷。”郭府的人拱手。
  许骄入内。
  屋中还未建灵堂,宋卿源应当在老夫人苑中。
  许骄快步,临到苑中时,听到苑中都是戚戚沥沥的哭声,更有甚者,哭得肝肠寸断,苑中满满都是郭家的子弟跪着。
  许骄在苑中看到了郭睿。
  郭睿跪在其中,在周遭的如丧考妣中,却是最安静的一个。
  低着头,不说话,但是身前的衣襟是湿的……
  许骄稍稍驻足。
  许是察觉了她的目光,郭睿转眸。
  许骄看到他一眼,见他满眼通红,眼泪挂在脸颊上,但是厌恶看了她一眼,而后重新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郭睿前日里喝多,应当已经记不得同她说起过什么。
  郭睿一惯厌恶她,这个眼神在情理之中。
  许骄想起他喝多时,一直在她面前哭着说我祖母要没了……
  但眼下,在周围的哭声中,却是最朴实的一个。
  “节哀顺变。”许骄沉声。
  郭睿继续跪着,没搭理她。
  许骄收回目光,跟着子松往屋中去。
  屋内,是郭石宏和和夫人,还有郭府的二房,三房的长辈。
  许骄入内时,见宋卿源坐在床沿边,一直握着老夫人的手,背影看不出什么神色,但从她入内开始,就没见他动弹过。
  “相爷?”大监轻唤一声。
  许骄上前,正好朝郭石宏道,“节哀。”
  郭石宏再如何也朝她拱手。
  许骄到近侧,见老夫人安详得躺在床榻上,一侧是宋卿源,眸间黯淡无光。听到她脚步声,宋卿源转眸看她,许骄忽得一颗心就沉到谷底……
  “走吧。”宋卿源低声。
  屋中恭送。
  许骄看了老夫人一面,恭敬躬身作揖,而后才跟着宋卿源离了屋中。
  出府的时候,宋卿源一句话没说,旁人也不敢说。
  郭府已经开始挂白事。
  也越来越多人开始往郭府来。
  上了马车,许骄还未开口,宋卿源一言不发趟在她怀中,许骄顿了顿,伸手轻轻抚了抚他额间,“阿孝……”
  她想,此时,她这么唤他才是合适的。
  他仿佛愣住,良久,她鲜有听过的轻声道,“我想回家。”
  家?
  许骄心底微沉,也忽然反应过来,而后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朝马车的大监低声道,“去鹿鸣巷。”
  大监会意,抬眸时,见天子躺在相爷怀中。
  大监低头。
  ……
  等回鹿鸣巷,许骄在小榻上看着卷宗,宋卿源还是躺在她怀中,许久后,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许骄知晓他一夜没睡。
  老夫人走了,这世上还会唤他阿孝的长辈再也没有了……
  大监入内送茶水的时候,许骄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大监会意,放下茶盏,没有出声惊扰天子。
  天子在寝殿坐了一宿没有阖眸,大监再清楚不过。
  其实不止昨夜,前一晚也没怎么歇过,只是前一晚一声不吭,似发疯般看折子……
  眼下,终于阖眼了。
  是在相爷这处。
  许骄轻声道,“休沐吧。”
  大监顿了顿,应好。
  这句早朝休沐一定不是陛下吩咐的,但不知为何,许骄说出来,大监还是觉得不容置喙,也应了。
  许骄继续道,“老夫人过世,早朝休沐三日。”
  大监应是。
  临出屋时,刮到屋门,屋门还是“嘎吱”响了一声,许骄低头看向怀中,宋卿源果真睁眼,眼中布满血丝。
  许骄温声道,“你歇会儿吧,有我呢。”
  他看她,沉声,“许骄……”
  许骄轻声道,“不说话也可以,不怕……”
  宋卿源埋首在她怀中,亦揽紧她。
  夜里,相拥而眠,他埋首在她颈后。
  ……
  翌日休沐,虽然早朝休沐,但架不住朝中还有数不清事情要到许骄这处来。
  宋卿源在她这里,许骄不好去政事堂。
  但她不去政事堂,就有一堆人来鹿鸣巷,于是第二日晨间起,鹿鸣巷的许府就开始进进出出的人。
  许骄没旁的办法,宋卿源在屋中,她只能在外阁间见京中官吏。
  没人知晓天子在她这里。
  晌午之前,许骄就几乎在外阁间没挪过位置,一个接一个人的人往外阁间来,都是要紧的事,亟需同许骄商讨,或者要许骄拿主意,才会在休沐第一日的晨间就开始往许骄这处来。
  许骄不意外。
  当时宋卿源去梁城的时候,休沐第一日,陋室就要被挤爆了,到处都是马车,眼下鹿鸣巷在京中,旁的官吏可以步行来,而且鹿鸣巷很大,也不怕旁的人在苑中候着,就是忙坏了六子等人。
  宋卿源在屋中一面翻着册子,一面听着。
  从晨间开始到晌午,黑压压的一堆人,什么人都有,也什么琐事都有。
  有很多事情是他早前甚至没听说过的,也甚至没有到过他这里的。
  不少他若是听了,能摔茶渣砸人。
  ——但是因为有许骄在,这些烦人的事情,少了多半至他跟前。
  他早前并不知晓。
  他知晓许骄熟悉朝中之事,所以在朝中雷厉风行,也知晓她有法子约束朝中重臣,还知晓朝中几乎都怕许骄,但他从未亲眼见过,他不在场的时候许骄是如何处理朝中之事的。
  譬如从未像眼下这样,仿佛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听许骄同朝中的人交涉。
  他了解许骄,但又并不全然了解他不在的时候,她平日里是什么模样,今天才晓她有知性的一面,温和的一面,也有雷厉风行,甚至烦躁训人的一面……
  他在的时候,许骄大多老实,轮不她训人。
  他今日猫在角落里,才听到被她训的官吏,除却实在是应当被训之外,她怼人也怼得旁人无话可说,窘迫是肯定有的,但却未陷入撕破脸的僵局,旁人心虚,会连忙应声,她大多时候是不会戳穿的……
  她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自己的为人处世,也有自己的为官之道。
  他早前并未好好听过。
  这些都是他不曾进过的许骄,许相……
  大半日下来,到晌午的时候,许骄总算歇下,他觉得她在政事堂,比他在明和殿还要再忙上一些,至少什么鸡飞狗跳的事都有,什么样参差水平的官吏也都有。
  好些在他面前,和在许骄面前根本还是两幅面孔。
  也有实在让他都听得皱眉头的,许骄开始火力全开训人,训得他听了都觉得心里舒坦……
  许骄不是没脾气的人,只是从来没在他跟前发过脾气。
  宋卿源想起那晚在京中,许骄打断他,“宋卿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明明可以不用的,你明明知晓我在意我娘……”“我娘离京了,我难过,我闹一闹不行吗?”
  宋卿源眸间黯沉。
  ……
  晌午用饭的时候,外阁间终于安静了。
  许骄和他一道用过饭,会察言观色看他情绪,也会给他夹菜,但其实她自己困极,没用两口困意就上来,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
  她每日晌午都要眯上一会儿,不然下午没精神。
  “我趴一会儿。”近乎说完后不久,小榻上就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宋卿源看她。
  她睡得正好。
  宋卿源远远看着她——其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每日都在,替他做事,替他分忧,替他尽所能,见所长……
  宋卿源微微敛眸。
  ……
  小寐一会儿过后,许骄醒了,不敢睡沉。
  午歇过后不久,又有一堆人往鹿鸣巷许府来,不早上好不了多少。
  早上是有急事的官吏,解决的大都是棘手的问题。下午就是例行的汇报,专项事项,还有早前她叮嘱着的事情,会有人来回复,以及翰林院的官吏诸事梳理。
  上午的事急,下午的事都是计划中的要事。
  不少事情又涉及六部和两寺多个部分协作,也费神,她不吱声的时候,六部和两寺也会强硬得互怼对方,让他想起顾凌云在朝中的时候,同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六部两寺调和需要时间……
  朝中各部,各司其职,自然会站在各自角度上想问题,总要有人推着走,许骄很清楚她要做的事情。
  许骄在,需要他反复过问的事情近乎很少。
  接连两日,宋卿源在鹿鸣巷没有离开过。
  他白日里放空,听许骄处理朝中之事;夜里相拥而眠,不做旁的事,要么埋首她颈后,要么将她揽在怀中……
  这样的日子很少见,心中也少有的宁静,但他是天子,不可能在朝中空置太久。
  第三日晨间,许骄睡得迷迷糊糊,他吻上他额头,“朕回宫了。”
  她轻嗯一声,没怎么睡醒,下意识应了声。
  等醒的时候,子松才道,“陛下回宫了,让相爷醒了,同相爷说一声。“
  许骄应好。
  今日是休沐最后一日,但许骄几乎没休沐过。
  去了外阁间,见她早前放在外阁间的卷宗被人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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