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特意要犹豫不决,而是因着魏王的折子中所写的东西实在让人难以决断。
只因库高虽然多年前曾和大恒有过一战,但那时最终是以库高战败结束。
而从那之后,库高国和大恒便井水不犯河水,再没有过摩擦。
甚至库高国的商人还时常到大恒境内的南阳城做生意。
若说当初战事刚结束,大恒和库高之间还有针锋相对,那眼下这么多年过去,两国之间早已关系变得有些紧密起来,虽未言明,却有些盟国的意思。
而这时本应在渭宁的魏王忽然从南阳送回一道折子,说库高有出兵大恒的打算,让秦淮瑾早做决断。
这样的消息一时间让人难以判断。
诚然魏王完全没必要说谎,但毕竟事关两国,许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魏王所说有误,库高并没有打算出兵,届时大恒这边的应对便成了挑衅,反而落了下风。
可若魏王所言为真,那便确实时间紧迫,一刻不能耽搁。
最终,天子决定召集重臣于紫宸殿商议此事。
结果众人都说此事要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可偏偏折子中魏王特意点明,库高国很快会趁夜色占领南阳,下一个便是云沧。
若放任不管,恐会酿成大祸。
几位重臣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在并不确定真实性的情况下贸然出兵十分冒险,因此他们的意见是先派人去南阳城,看看究竟是不是魏王所说的那般,若果真如此,届时大恒再出兵于两国边界也不迟。
眼见几个重臣都统一了意见,天子心中也不知该如何决定。
于是他临时在宣政殿临朝听政,将此事让文武百官都知晓,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结果建议从长计议的竟占了大多数。
而说要马上出兵做准备的,也只是少数几个。
眼见得魏王折子中所说的时日一天天逼近,天子没办法,只能先派人快马赶去南阳,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同时他还派了人去镇军大将军府上,也就是先皇后外祖父府中,想要问问这位曾经战功赫赫,且和库高国交战过的将军对此事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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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卫三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几日前带着五十魏王亲卫赶到南阳城。
这些人虽人数有些多,但却并未引人怀疑。
只因早在还没到南阳城前,这些人便各自乔庄改扮,装作是从不同地方入南阳城的人模样,最后各自在南阳城打消酒楼客栈落脚。
唯有夜幕落下时,亲卫首领才趁着夜色和卫三赶到城外见了魏王。
“后日便是那南阳长吏和库高国那边的人约定的时间。”看着眼前的人,魏王道,“南阳城的情况本王已叫人送回京城,只是路途遥远,京城那边定然是来不及解决这回的事了,因此本王才调了你们来。”
那亲卫首领拱手应了声。
“臣明白,还请王爷言明要臣等要如何做?”
魏王闻言便抬头,朝远处那隐约闪动着微弱烛光的草屋看了眼,接着从袖中摸出一张薄纸。
“回去后,你便告诉他们,照着这上面所说的去做,卫三会和你们一起。”
“切记,时间一定要掌控好,不能提前也不能拖后。”
那首领忙点头,从魏王手中接过那张纸条。
借着手中的火把看了起来。
半晌后,便听得魏王开口。
“记下了吗?”
亲卫首领便说记下来。
“烧了。”
待手中的纸条成了灰烬后,那首领才出言告退,接着快速离开此处。
魏王这才看向卫三。
“明日便行动了,你等会走了之后便暂时不必再离开南阳城,直到将那别驾救出,再按照先前本王告知你的计划行事。”
“若那别驾问及什么,你只需说是本王派你们去的,至于本王的去处,暂且不必告知。”
卫三闻言便拱手应了。
“羽卫本王身边留一个,阿月身边留一个便够了,旁的你都带走。”
卫三一顿。
“王爷……”
“就这样决定。若是担忧本王安全,你和他们便要速战速决,否则若得越久,便越危险。”
“是!”
最终,又嘱咐了几句之后,魏王才让卫三离开这里回南阳城。
而他自己,则一直守在那草屋四周。
偶尔见着草屋的门打开,那纤瘦的身影走出来时,他的眼中便隐隐有柔意显露。
同时心中也有些担忧。
尽管计划是很完美的。
但谁也不能保证能绝对的万无一失。
若是中途出了岔子,那他派去的那些人,包括卫三便都会没了命。
因此他也想好了,若是真走到那步,便是放弃那还没炼成的药,他也要带着阿月先从这里离开。
他想的最坏的结果便是卫三他们失败,南阳沦陷。
而这边能够解除云沧城内那些人中毒之人的解药也没炼好,届时云沧便会成为下一个沦陷的城池。
但只要回到渭宁,一切便还有转机。
更重要的是看京城那边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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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魏王收到传书,看了之后,稍稍放下心来。
因为卫三他们已经按照计划控制住那南阳长吏,同时将那几个库高国的人也逮住。
南阳别驾被救了出来。
“眼下便看那别驾能做到哪一步了。”在知道初步计划取得成功后,坐在魏王跟前的阿月道,“只有他在明晚之前将整个南阳的守备都调动起来,拦下库高国的人才有胜算。”
单单靠着魏王的那几十个亲卫是没用的。
就算控制住了南阳长吏,不让他下令将城门打开,也不一定拦得住库高国的人。
唯有将城中守备都调动起来,再加强各个城门的布防,届时再让魏王的亲卫露面。
给库高国的人营造一种大恒已然知晓他们计划,且做好充足打算,因此才派了魏王亲卫作为先遣的假象,这样才能让对方段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魏王显然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因此先前便吩咐了,在未成功前,不要再往城外传书,以免打草惊蛇。
“若此番计划成功,阿月你便是大恒功臣。”魏王看着她缓缓道,“救了整个南阳的人。”
阿月闻言摆摆手:“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提了一点建议罢了,真正实行还是要靠王爷您,否则我一人也做不成任何事。”
魏王却道:“若没你的计谋,我便是有再多人也无用。”
阿月:“王爷快别这么说,我知道,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想到法子解决南阳的事情。”
“但绝不会比你的法子好。”魏王道,看着她的目光灼灼。
阿月挠头,不知怎么回答。
最终便道:“明晚我跟丁先生告了假,打算和王爷你一起等卫三他们的消息。”
魏王见她岔开话题,便也不再纠缠,而是笑了笑。
“好,我们一起等。”
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卫三他们行事谨慎,且南阳别驾虽被软禁了一段时日,但被救出后还是能够调集整个南阳的守备的。
因此,阿月的计划彻底成功。
库高国的人深夜前来发现不仅城门没开,反而守备加强,且还有魏王亲卫后,果然狐疑,不再冒进。
可阿月和魏王没想到,就在他们庆幸着成功拖住库高国时,京城之中,因为是否出兵的事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第四十六章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五)……
原本朝中百官已然是大部分支持先派人去南阳城查看, 再决定是否出兵。
因为仅凭魏王一道折子实在缺少说服力。
毕竟递折子回来的是原本应当在自己封地的魏王,而不是南阳别驾。
在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时,谁也不敢直接提出兵。
天子也难以做这个决定。
尽管库高国曾在多年前败于大恒, 但这些年两国之间再未有过龃龉。
且大恒也有十余年未曾对外宣战,当初能带兵的将才如今都不再年轻,若眼下真要贸然派兵, 准备不充分也很容易陷于被动。
而近几年库高国发展也十分迅速,比之大恒也相差无几。
真到了两军对阵, 谁也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若库高国眼下果真已对大恒宣战, 且兵临两国边界, 大恒应战是理所应当, 可偏偏明面上库高并无行动。
谁也不愿因着魏王一封上书便去赌。
若魏王所说有误, 大恒便是贸然派兵再加上主动挑衅,于战略上便限于不利。
倒不若先派了人去南阳城查看情况再做决定。
原本已经这样计划好了, 可天子在下旨前又想到当初曾领军于库高一战的镇军大将军。
他觉着对方曾和库高国打过交道,比起朝中这些甚至有些都未去过库高的朝臣, 镇军大将军应当要了解得多。
因此天子便专程派了人去镇军大将军府上,将魏王所书奏疏内容告知, 再问了他的意见。
最终得到的答复是应当马上出兵。
镇军大将军在了解情况后, 亲自写了封信,让那去府上的内侍带回宫中交给天子。
而天子在看完那封信后, 最终力排众议,直接下旨, 认命在京中领了闲差,在家中休养的名威将军为帅,命其领兵二十万,即日出发前往南阳城外两国边境。
这位名威将军也就镇军大将军曾经的副将, 当初魏王戍边时的上级。
也是这次为数不多的支持即刻出兵的人之一。
他和自己曾经的老元帅镇军大将军想的一样,库高国人素来狡猾,且擅长各种手段,而魏王不是轻易危言耸听之人。那奏疏中所言必定是真的,且魏王也提过,自己会调亲卫赶往南阳,先拖住库高一段时日。
要知道,大恒律令,亲王国中亲卫无诏不得轻易离开封地,否则情节严重视同谋逆。
魏王敢将自己亲卫调至南阳,便代表南阳城中确实情况危急,因此他才顾不得这许多。
而之所以只有魏王上书,南阳别驾没有上奏告知情况,很可能确实已经被夺了权。
往南阳城外驻兵,最终打与不打,是另一回事。
总还会有回旋余地。
可不派兵,若库高果真意在大恒,等到对方拿了两城后再宣战,届时便已来不及了。
朝中百官之所以反对出兵,是因为担心若只是误会一场,会因此激怒库高,届时一场大战无法避免。
但镇军大将军和名威将军都是曾和库高打过交道的,自然知道对方的狡猾之处。
因此力主出兵。
天子原本也是想着出兵的,只是先前反对之声多,便只好暂且搁置。
眼下权衡利弊,他最终决定出兵。
只是决定匆忙,有了元帅,还需左右将军,可朝中旁的武将有人称病,有的便是年纪尚轻,不过领了武将之职,甚至连边关都未去过。
当个副将可以,做元帅左右臂膀却是不合适。
天子因此于朝中寻觅良久,才寻得一能任左将军一职之人。
可右将军一职却是只能空缺。
不过后来那名威将军似是想到有人合适,便请示天子。
于是大军出发那日,天子任命诏书便先一步叫人快马送去南阳城。
那名威将军举荐了魏王。
只因当初魏王曾在他手下戍边,他知晓魏王的才能。
而如今魏王又恰好在南阳,库高眼下的情况她最为清楚,因此右将军由他担任最为合适。
因着事关紧急,送信的驿使自然不敢怠慢,日夜兼程,跑死了不知多少匹马,换了四五个驿使,最终在半月内将天子诏书送到南阳城魏王手中。
而此时的魏王已然带着城中守卫和自己亲卫守了半月。
那几个先前被抓住的库高国人一直还被关押在南阳州府的牢中,而库高那边见魏王带着亲卫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暂时打消了入城计划。
可魏王也始终只是障眼法罢了,若迟迟等不到京中援军,库高迟早发现真相,届时想要抱保住南阳便难了。
更不必说云沧城内那些中毒之人所需的解药还未炼制完毕,若库高强行出兵攻下南阳,届时趁着云沧打乱再一举夺下云沧,魏王先前所做便都功亏一篑。
好在他等来的是陛下下旨出兵的消息。
同时也知道了,陛下认命他为右将军。
得知这个消息,他十分高兴。
因为这么久了,终于能够再次带兵出征,且如今他的身边还有阿月这样用兵如神的人,他自然迫切想知道实战会如何。
可当他带着天子诏书兴冲冲去找阿月时,却得知了一个并不好的消息。
“明日你要启程去云沧?!”看着眼前的人,魏王有些急切地开口,“怎么这么突然,你去云沧做什么?”
阿月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睡得也很少,因此瞧上去有些精神不济,她揉了揉额头,轻声道:“丁先生的药已经炼好了,但他不欲去云沧城,又不愿将那些药交给旁人,说除了我,谁也不能碰那些药。因此我才打算带着药回一趟云沧,解了那些中毒之人身上的毒。”
“他为何非只愿让你拿那些药?先前也炼药时也指名让你去帮忙。”
阿月摇头。
“我也不知,但丁先生既这样打算,我自然要尊重他,否则那些药带不走,这些日子便白白浪费了。”
跟着丁先生一道炼药这些日子,她其实并不觉得对方性子有多古怪,看山去就跟一般的老人家一样,可偏偏在对待药材这些事上,对方便极为固执,根本不愿让别的人碰,只允许阿月来。
魏王闻言眉心紧皱,将天子下令出兵,同时又让他任右将军一职的事告诉了阿月,末了了道:“我先前还想着,届时你我能一道出征,你乔庄改扮,扮作我的谋士,可眼下看来是不能行了。”
若阿月还在南阳城倒也罢了,南阳本就临边境,便是她仍要留在丁先生处帮着对方炼药,从两国边境到这里也不过半日功夫,消息传递倒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