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三点头。
“她怎么会突然让你过来,本王先前不是交代了你要护她周全吗?你来了她在云沧城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便是失职!”
卫三先前就猜到王爷在见了他后会生怒,于是便将缘由说出。
“阿月姑娘收到来信,知道王爷您受了伤,让臣来瞧瞧您的情况。”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颇有些分量的信,“还让臣带了这封她的亲笔信给您。”
魏王先接过那封信,而后想到什么似的道:“她已经知道本王眼下的情况?”
卫三又点头。
魏王见状便猜出定是手下那些人背着他给阿月递了信。
“一个两个都学会自作主张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切齿,接着才看向卫三,“阿月眼下如何,云沧城的事可查出原因了。”
这两月魏王和阿月都会通信,因而知道云沧城那些人中毒的情况已经慢慢好起来,唯一没能完成的,便是中毒的根源了。
卫三便将几日前阿月在那溪边的发现告诉了魏王。
“阿月姑娘说要留下查清楚,因此让臣先来南阳看看。”卫三说着,看向魏王手中的信,“她还提醒臣,这封信很重要,定要亲自交到王爷您手中。”
听见阿月曾这么认真嘱咐过卫三,魏王便对信中所写的多了些兴趣。
“她可有说着里面写的是什么。”
“没有。”卫三道,“但她在写的时候,在一旁画了张敌我态势图。”
一句话,便让魏王了解了这信中究竟是什么内容。
心中不禁感慨了句,果然想什么来什么。
方才他还在想若是阿月眼下在便好了,不想这会儿对方的信便来了。
他于是连忙拆开信件,引入眼帘的却不是他想的,一来便是战局部署,反而是阿月熟悉的字迹写着他的身体眼下如何了,可有危险的关怀之言。
那些关心他的话并不算多。
比起之后的战局部署内容,问及魏王情况的也不过一张纸罢了。
可那上面写的内容却十分真挚,从魏王如何受伤,到治疗过程,再到眼下恢复情况都问得很仔细。
显然阿月很关心魏王的身体状况。
魏王看着信上的字迹,唇边不知不觉便带上了一抹笑。
那短短一张纸的内容他反复看了四五遍,而后才将这张纸轻轻叠起,接着放入自己怀中。
这一切做完后,他才打开剩下的纸张,开始阅读起对方想要告诉他的战局部署。
也浓黑如墨,整个军营都被黑夜所浸染,唯有燃着的篝火替这黑夜带来了一丝亮色。
而魏王的大帐中,他撑着身子认真翻看着阿月的来信。
越看,心中的迷雾越清晰。
关于下次如何应对库高的想法也就越坚定。
【库高眼下占尽优势,大恒呈弱势,比之敌方自然要谨慎,库高很可能抓住我方此种心态,故技重施,因而,尽量以……】
阿月的信中分析了库高眼下的心态,和我方的顾虑,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库高国频繁派斥候来我方军营四周活动,很可能不是障眼法。
她分析了许多,有很多地方都和魏王心中所想一样,只是她所写的更能让魏王坚定信心。
同时阿月还给魏王留了个计谋,让他若是条件允许,可以考虑是否实施。
她信中没有将话说的过于绝对。
因为阿月知道,带兵的是魏王,最终究竟如何部署,只有魏王能做决定,她能做的,只是给对方提一些思路罢了。
但她不知道,她的计谋在魏王看来既冒险又有理有据。
最终在看完信件后,魏王沉思了良久,才将那些于正在跳动着的烛火上焚烧殆尽。
对他来说,有些东西可以留,有些不能留。
“你回去吧。”待那些纸张都成了灰烬后,魏王才重新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卫三,“记住本王的话,护好她,不要让她有什么危险。”
卫三闻言应了声,接着问道:“王爷不写封回信给阿月姑娘吗?”
“……不了。”魏王眼底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浮现,他缓缓道,“若是阿月问起,你只说本王眼下已经脱离危险,但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要休养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卫三听后,看了眼精神看上去还好的魏王:……?
“去吧。”魏王并没有理会对方看上去有些微妙的眼神,“旁的你不用多说便是。”
“是。”最终,卫三没再开口,等到帐外的值守的人走开后便离开了这里。
而帐中的魏王在卫三离去后不久,便重新从怀中拿出那张阿月关怀他身体的信。
再次展开后,他修长的指尖在上面一字一句地慢慢摩挲着,眼底的情绪愈发浓烈翻涌,仿佛要溢出来。
“阿月。”
半晌后,他声音低沉缱绻地念了一声。
“阿月……”
夜色浓重,暗色翻涌,仿佛人心底的情绪,隐约显露。
.
卫三回到云沧城的那天,云沧别驾恰好因着阿月提供的线索查到了城中中毒一事的根源。
原来问题正是出在那棵树上。
那树在被人不知晓情况下,整个树干和生长的枝叶全都涂满了滇筠,但主干最下方却没有被动过。
那棵树在城外的溪水边生长了多年,如今也是棵巨树,要三人合抱才能将其树抱满,而树则是从春季开始长出新的叶子,慢慢生长出去,悬在溪水上方。
树上的叶子时常会随着风被吹落,接着落在下方的溪流之中,再顺着溪流一点点往下飘走。
因这条溪水与城中许多人家的井水相连,叶子有时候也会出现在城中百姓井中,那些原本涂在叶子上的滇筠也就随着水流而全都浸入溪水之中。
但凡饮了这水的人,便都会中毒。
而这滇筠之所以先前一直没在溪水之中被查出,便是因为它一旦入了水,持续的时间便很短,只会有一日左右,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变得稀释,最终彻底消失。
这也是城中百姓没有全部中毒的原因所在。
唯有恰好在特定时间内饮用了这溪水的人才会被滇筠所影响。
而近些日子那棵树的树叶生长愈发茂密,叶子便越来越多掉落在溪水之中,这才导致了先前云沧城中中毒的人增多。
查出这原因后,云沧别驾还特意叫了守卫将溪水两边的树都检查了一番。
结果没发现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便是那棵树。
最终,云沧别驾对阿月表示了感谢,还说尚药局的人希望能见她一面。
可都被阿月拒绝了。
之后云沧别驾又想设宴,算是感谢她查出原因救了云沧城中百姓,却又被阿月拒绝了。
因为她要去南阳了。
卫三回来后,她曾问了卫三魏王的情况。
得知对方虽救了回来,但也要休养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后,她便更想去亲自看看对方了。
横竖眼下云沧城已经解了危机,而南阳城外魏王正带兵和库高国对阵,只要南阳不沦陷,云沧城便暂时不会有事。
阿月来云沧城要做的都做完了,于是第二日收拾了东西,便带着紫苑和卫三重新踏上去南阳的路程。
云沧别驾见留不住她,便只能亲自送三人出城。
而原本魏王留在云沧城中调查中毒缘由的羽卫,都被卫三叫回渭宁了。
这也是魏王的意思,战场之上,羽卫能发挥的作用不大,且渭宁的王府也需要人守着。
卫三从南阳回来便花了三日,且那只是他一人,眼下三人一道上路,便是中途不休息,就在马车上睡,那也要至少六日。
阿月在去的路上还问卫三:“王爷看了我的信后说什么了吗?”
卫三告诉她没有,只是看完后便烧了很多。
卫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也没把魏王将阿月放在最上面的纸张收起来是事告诉她,只说了后面的。
阿月闻言略想了想,便猜出几分魏王的打算。
想来他应该是认可了她的计谋,否则不会这么快便烧掉。
为的就是不节外生枝,若是叫探子发现,计划便无法实施了。
只是不知道,眼下他开始着手准备了没有。
坐在马车上,阿月掀帘往外看,尽管知道如今里南阳还有许多距离,可她就是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看去。
库高那边只怕没几日就要开始行动了。
再晚,就来不及了。
阿月没想到的是,她猜到了魏王认可了她的计谋,可军中旁人却认为她的布局是无稽之谈。
南阳城外军营,魏王大帐中。
副将和魏王副手还有旁的几个谋士坐在下方,魏王靠坐在长榻之上,他的气色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又变得好了些,只是看上去还是有些苍白。
但并不影响他的身体,但此时他面上神情紧绷,双目之中隐隐有不悦显露,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而大帐之中,氛围凝滞,下首的几人都不作声,只是脸上也带着不赞同之意。
魏王的指尖在跟前的长案上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显露出他不快的内心。
“如此说来……”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沉,不辩喜怒,“诸位都觉得适才本王所说的部署不可行?”
这话说完,下方的副将便拱手道:“王爷,属下以为库高不至如此蠢笨,同一战术用两次,那频繁活动的斥候,很可能是为了迷惑我军,敌军此时应当是在部署着新的进攻方式。”
他说完后,旁边的副手也应和了句。
“若我军不主动出击,先将人部署出去,届时库高直接进攻,便会打我军个措手不及。”
魏王闻言沉沉呼吸几下,接着道:“人会部署出去,不是全留在营中。”
“那也不甚合适。”一旁的谋士道“派出去的只是小股部队,若库高派的是重兵,那派出去的人岂不都有去无回?而余下在营中的将士便全都是坐以待毙。”
几人说着,都不认可魏王先前所提的部署。
“既如此,诸位都觉着应当将多数兵力派出,埋伏于你们认为的库高进军毕竟之路上,届时一举出手击溃?”
下方的人便各自点了点头。
魏王良久没说话。
“王爷……”
许久后,有人试着开口,魏王却没理会,只是沉声说了句。
“都出去,本王乏了。”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应了声,退出大帐。
而帐中的魏王指尖依旧一下下的轻敲着,眼神幽幽,却不知落在何处。
他说服不了那些人,那些人也说服不了他。
眼下没几日可以再拖了。
再等最后两日,若实在不行,他只能强行下令了。
第四十九章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八)……
魏王怎么没想到, 自己决定再等两日,没等到副将和谋士的退让,反而等到了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看着同样神鬼不知出现在他帐中的人, 魏王甚至来不及计较对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反而先掀了帘子交代了周遭轮值的士兵守住四周,莫要叫人轻易靠近他的大帐。
而后才折返回来。
“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让对方在他平日休息的长榻上落座后, 魏王才道,“如此突然, 若是被人当做细作便不好了。”
阿月眼下特意乔庄改扮, 看上去倒叫人一时认不出, 像是个没怎么长个的少年。
她看着对方面上既喜悦又有担忧的神情, 不由地笑了笑。
“让卫三带我来的, 想着给王爷您一个惊喜。”
“这算什么惊喜?”魏王道,“若你有意外, 我定不放过卫三。”
“王爷可不要怪卫三,我因想着您的伤势, 所以才在云沧事了后匆匆而来。”阿月说着看向对方,“先前卫三说, 您的伤要养好些时日才会恢复, 不过眼下看起来……”
看着对方的脸色,阿月迟疑了半晌。
“您好像, 恢复得挺不错的?”
魏王原本就是故意让卫三那样说,为的就是想让阿月心中挂念着自己, 不想才这么几日,对方竟忽然而来,这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他的反应也是很快。
“原本军医说伤重,要休息很长时间, 不想我身体素质好,恢复得也就快些。”
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和眼底带着的笑意,阿月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若早知王爷没什么事,我也不用这么着急赶过来了。”
“阿月果真因着担心我才匆匆赶来?”魏王赶紧问了句。
阿月倒也不遮掩,答应了一句,而后才继续道:“只是眼下看来,倒是有些过度担忧了。”
魏王听了她的话,心底有什么情绪慢慢晕了开来,以至于唇边的笑都愈发深了。
“我说怎么伤好得这样快,想是因着阿月挂念着我,这伤也就好得快了。”
他说这话言语之间还带着一丝试探,说完便等着阿月的回复。
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
阿月听出他这话的意思,却不似先前那般直接拒绝,反而沉默了半晌,徐徐道:“若果真如此,日后我定然时时将王爷您放在心上。”
这样的回答,饶是心中已经有了很大期待的魏王都有些愣住。
“阿月,你……”
他想问对方说的可是真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是盯看着对方,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然而阿月的神情也很认真,显然不是开玩笑。
“我很担心您,从知道您受伤之后。”
一句话,让魏王这些日子心中的忐忑不安尽数散去,他忽然意识到,当初两人分开,是个完全正确的选择。
“阿月。”最终,他满腹的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对方,声音低沉缱绻,“谢谢你,选择来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