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暮——百酒狂宴
时间:2021-10-26 10:14:31

  “妾瞧得出来,在夫人心中,爷的分量极重,妾也是女子,自然明白女子的心思。只要爷稍稍放下身段去哄哄,夫人便会高兴了。”
  “这发钗,正好可以送给夫人。”
  她说着伸手,抬起对方的掌心,接着将那牡丹发钗放在对方的手上。
  秦淮瑾未料到对方竟是如此想的。
  原来她这样喜欢这发钗并非为了自己,而是想着如何缓和他和皇后之间的关系。
  再想到先前她被郑婕妤的人欺辱,反而替郑婕妤求情一事,秦淮瑾不由地缓声道:“你总是这样为他人着想。”
  敏才人便柔声回了句。
  “妾只是因着心中只有爷罢了。”
  秦淮瑾没再说什么,一手将那发钗纳入掌中,接着牵起她的手,往回走去。
  回了行宫后,敏才人便先行回了甘露殿。
  天子去徽猷殿理政,一直到夜幕降临,他的长案旁,那根牡丹发钗安静躺着。
  “张彦。”眼瞧着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他停下手中的笔唤了句。
  一旁候着的张彦忙上前:“陛下。”
  “摆驾观风殿。”他说着起身,走的时候不忘将那发钗拿起。
  另一边孟霜晚原本已经吩咐了传膳,正等着上膳,却忽听得陛下已到了观风殿外。
  听见来传话的内侍说的,她不由地微怔。
  几息后方回过神来。
  “若月,同本宫迎驾。”
  起身之后,她边往外走,指尖边微微收起。
  因为她不知陛下为何会来,分明前几日还生了大怒。
  以至于孟霜晚这几日都不敢去徽猷殿求见,她甚至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陛下。
  若是陛下等会儿开口又是斥责,她该怎么办?
  这样混乱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她瞧见那道伟岸的身影。
  当在朦胧的夜色和烛光之中看见往自己这边走来的人后,她一切的想法都忽然如烟而散,心上也不由地一酸。
  她是真的想他了。
  这几日的冷待叫她难受极了。
  就算这回陛下是再来问责的她也认了。
  只要能再看见他就够了。
 
 
第九章 多情因甚相辜负(一)
  “你瞧着脸色不好。”入了寝殿落座后,秦淮瑾看着对面的人柔声道,“眼下有些许乌青,是没休息好?”
  事实上这几日孟霜晚确实没怎么睡好。
  她夜间总是惊醒,然后便再睡不着了。
  “这几日天热了些,夜间便有些辗转难眠,不是什么大事。”见他关心自己,孟霜晚唇边扬起一抹清浅的笑。
  她虽几年前小产过,每每信期也总是疼痛不止,可平日倒也正常,同旁人一样,天热了便觉着难受。
  行宫本是避暑之处,原本应当比皇城要凉爽不少,可偏偏今岁不知怎的,天气愈热,竟到了连身处行宫都叫人有些难以忍受的地步。
  孟霜晚这几日难眠,倒也有一部分这原因。
  “若实在热得难受,叫人去取冰便是。”
  虽则眼下是在行宫,储冰量并不如皇城,可身为皇后,想要冰倒也不是难事。
  秦淮瑾说完后又想起一事,便又嘱咐了句。
  “只是尚药局的人说了,你身子受不得凉,白日将冰放在殿内降温便罢了,入夜了记得叫人搬走,切勿贪凉。”
  孟霜晚便轻轻应了声。
  “臣妾一定记着陛下的话。”
  她说话时,唇角带笑,眼波温柔,瞧着便是一副乖顺温良的模样,倒叫秦淮瑾心中悦然。
  他想着敏才人说的没错,皇后始终是心系于他的,前几日倒是他言语有些严苛了。
  思及此,他不禁开口道:“朕今日来,倒是来向梓童致歉的。”
  孟霜晚微怔。
  “陛下……”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便见对方已经起身,接着站在了她身前。
  “前几日的事,是朕说的有些过了,你是六宫之主,过问郑婕妤的事本就应当。”
  孟霜晚未料到他竟会主动提起此事,原本她都已经选择忘掉了的。
  因为在被他冷落了几日后,再看见他时,心中所有的委屈便霎时烟消云散了。再者,他既是她的夫君,同时也是大恒的天子,又岂会因着这点小事而道歉?
  谁知今日他不仅来了,还亲自开口跟她致歉。
  孟霜晚便忙开口。
  “前几日是臣妾鲁莽了,幸而陛下宽怀,并未同臣妾计较。”
  “你是朕的妻,怎么算鲁莽?”秦淮瑾说着,从袖中拿出精巧的锦盒,“这是朕今日去山下时专程替你买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修长的指尖将那锦盒打开,一只雕工精致的牡丹发钗静静躺着。
  “这……”孟霜晚有些惊讶,“给臣妾的?”
  秦淮瑾笑着颔首。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只是见着了觉着适合你,便买了回来。”
  孟霜晚实在没想到陛下在同敏才人出去时还会想着自己,心中有喜悦蔓延开来。
  “臣妾很喜欢。”她说着,指尖将那发钗拿起,接着细细端详着,“都说尚功局的手艺好,眼下看来,民间的这些首饰比起尚功局的,倒多了许多野趣,不似那些女官做的唯有精致,却少了心思。”
  其实这发钗也不过是寻常手艺,和尚功局的人丝毫比不得,不过因着送的人是陛下,所以孟霜晚才格外喜欢罢了。
  秦淮瑾见她这样喜欢,便高兴道:“梓童收了这发钗,便代表你不生朕的气了。”
  孟霜晚便道:“陛下哪的话,臣妾从未生陛下的气。”
  “你不生气,朕倒气自己。”他说着,将那发钗从孟霜晚的掌心中拿走,“梓童如此贤良,朕先前只怕是昏了头,才会那样说。”
  秦淮瑾说话时,手下的动作没停,他将那发钗轻轻插入孟霜晚的云鬓之中,末了了道。
  “日后朕再不会叫梓童难过了。”
  孟霜晚这才抬手,轻触了下自己发间的发钗。
  “陛下能时常来陪臣妾说说话,臣妾便满足了。”
  她想,前些日子自己应是太敏感了些。
  敏才人毕竟是宫嫔,陛下待她虽比旁人特殊些,可到底也没出格,自己因着一些琐碎的事而不高兴,着实不该。
  陛下今日亲自来温言轻哄,便代表心中始终将她当做发妻。
  既如此,她不该计较这么多的。
  否则倒平白失了一国之母的气度。
  思及此,她指尖不禁又摸了摸那牡丹发钗。
  虽不贵重,心意却难得。
  她于是顺着心意说了一句。
  “臣妾倒有些对不住敏娘子。陛下本是同她一道下山游玩,却替臣妾买了东西,岂非叫她心中不适?”
  秦淮瑾闻言便摆摆手。
  “朕为梓童买东西,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孟霜晚无奈一笑,正要开口,却在听得对方下一句时,忽然止住声音。
  “况,这发钗就是她替朕选的,说是牡丹和你最配。”
  “陛、陛下说什么?”若非亲耳听见,孟霜晚几乎会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这发钗……发钗是敏娘子选的?”
  她问出这话时的声音有些轻颤,心中更是期待着眼前的人告诉她否定的答案。
  可秦淮瑾却毫无所觉,他只是点了点头,重复了遍方才的话。
  “她替朕挑了这牡丹发钗,说是牡丹配皇后,你一定会喜欢,朕瞧见了也觉得合适,故而便买了下来。”
  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给跟前的人带来了怎样的冲击,反而笑了一声,又道:“原还以为她刚入宫不懂规矩,谁知她竟如此识大体,知道这几日朕和你是因着她的事才如此,便劝朕要多体谅你。”
  “朕原本还没想这么深,直到她点出来,才发现,前几日确实是朕说的过了。”
  他说到兴起时,将买这牡丹发钗前后的情况都说了遍,言语之间都是对敏才人的褒奖。
  说她识大体、知进退。
  孟霜晚静静听着,从最初的想要开口,到后来的默不作声。
  原本轻触着那发钗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落在自己的膝间,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隔着宽大的袖口,一点点攥紧膝间的裙裳。
  后来陛下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恍惚中,唇边的笑缓缓抹平,却又在无意识间再次扬起。
  她整个人勉强着自己继续带笑听着对方说话,可她的心情却如坠冰窟,丝丝冷意自心间而起,徐徐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似乎听见自己在心中自嘲一笑。
  原来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她以为陛下是心中有她,才会特意买了发钗,再来跟她致歉。
  可原来,她的夫君这样听另一个女人的话。
  敏才人说皇后会喜欢这牡丹发钗,他就买了。
  敏才人说他应当来道歉,他便来了。
  明明收下发钗的是她,接受道歉的也是她。
  可怎么看,孟霜晚都觉得自己是三人之间多余的那个。
  ——真是可笑。
  “……梓童?”
  低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孟霜晚微微回神。
  “陛下。”
  秦淮瑾看着她的模样,脸色比先前更不好了,便关切地开口:“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他并没有计较对方刚没听他说话的事,反而关心她的身体。
  孟霜晚便也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道:“许是这几日没能休息好,有些累了。”
  秦淮瑾的眼中疼惜浮现。
  “既如此,便早些歇息了。”
  说着习惯性地伸手去牵对方,却忽地扑了个空。
  “……?”他的眼神带了些许诧异。
  孟霜晚却缓声道:“陛下,臣妾先去更衣。”
  这会儿她的语调和神情都变得正常起来,瞧着和平日那个贤淑的皇后没什么分别。
  秦淮瑾见了便也没多想,略点了点头,眼神温柔。
  “去吧,朕等你。”
  直到退出寝殿,去了一旁沐浴的偏殿,孟霜晚才沉沉喘息几下,接着抬手,将那根在自己发髻中的牡丹钗拿下。
  一旁伺候她的若月见了便有些好奇。
  “殿下,这发钗哪来的?”
  孟霜晚没回答,她只是看了眼身旁伺候的若月和旁的宫娥,忽地开口。
  “你们都出去。”
  几人闻言一愣。
  “殿下……”
  “出去。”她的话虽短,可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若月看了眼她的脸色,敏锐地瞧出她并不高兴,尽管心中疑惑,可也不敢开口问,应了声后,便忙带着几个宫娥离开了偏殿。
  虽然不知殿下为何如此,可她还是敬责地在殿外等着。
  想着只要殿下喊一声,她便立即入殿伺候。
  可她在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得殿下叫人。旁边几个原本跟着伺候的宫娥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寝殿那边的灯灭了大半,唯余下内间还有烛火闪动。
  又过了一会儿,若月想着殿下应当沐浴好了,正打算开口问时,却猛然听得内里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和殿下痛呼之声传来。
  “噼啪——”
  “啊!”
  这会子若月再站不住,她甚至忘了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里面的场景让她整个人呆住。
  “殿下!”
  另一边,秦淮瑾也在内侍的伺候下退了外衫,唯余下中衣,他在床榻之上坐着,等着自己的皇后回来。
  可最终,他等来的是匆匆而来的若月。
  “什么?”听了若月的话,他双眉皱起,“皇后伤了手?怎么回事?”
  若月便急急回道:“殿下说要自己沐浴,奴婢等便在殿外等候,谁知殿下更衣后要渴了想饮水,便自己动手,结果茶水太烫,不当心摔了杯子,手也被烫伤了。”
  天子闻言语气森森。
  “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皇后的?!”
  说着他迅速起身,往偏殿去。
  若月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孟霜晚的手背此时已经红了大片,秦淮瑾到了后才发现除了烫伤,她虎口之处还被碎瓷片划伤了,正往外渗血。
  “怎么如此不当心!”轻轻将她的手捧起,秦淮瑾的双眉一直紧锁着,“疼吗?”
  孟霜晚轻声道。
  “有一点,但不是很难受。”
  “你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回宫后叫她们去宫正局领罚!”
  “陛下息怒,是臣妾自己不当心,和她们无关。”
  秦淮瑾见她一副疼着还要替人求情的模样,心中又不忍,于是暂且把追责的事放下。
  “罢了,眼下你的手要紧。”
  接着便问张彦尚药局的人来了没有。
  期间他一直柔声哄着孟霜晚,同时轻轻替她擦拭着沁出的鲜血。
  直到尚药局的人来。
  好在不过是轻伤,敷了药,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了,划伤的地方伤口也不深,日后好好用药,倒也不会留下伤疤。
  尚药局的人离开后,孟霜晚才看着眼前的人。
  “陛下,今夜臣妾只怕是不能……”
  她的意思是,自己这样子,无法再侍寝了。
  毕竟先前陛下就是在等她沐浴更衣完。
  原想着这情况对方就会离开,谁知秦淮瑾看了眼她上好药的伤口,而后便道:“今夜朕陪着你睡,以免你的伤口有什么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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