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们三四个一群,零零散散的分布在花园的亭子中,那些小郎君只得了些树荫避着太阳。温妧瞧着看外面阳光有些刺眼,便拉着七娘五娘坐到了回廊边上的美人靠上。
温五娘轻轻扯了扯温妧的袖子,朝着回廊尽头的圆拱门看了看。温妧和温七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英俊潇洒的郎君站在那儿。
温七娘悄悄在温妧耳边说道:“那人就是杨八郎君,五姐姐的未来夫君。”温妧有些意外,原以为是个风流书生的模样,谁知竟像个英气勃发的少年将军。
温七娘推了推五娘:“赶紧去吧,莫要让人家急了。”五娘脸色不变,带着微笑,像是掩耳盗铃般的闲适的踱步而去。
温五娘与杨修隔着两个臂膀远的距离慢慢绕着后院的青石子路走着,谁都没说话。温五娘悄悄看了看杨修的脸色,见他表情严肃,心微微有些沉。
停下脚步仰着头,眼神温柔的看着他:“八郎君今日找我有何事。”
杨修停住脚步,僵在原地,拳头握了松,松了握,哑着嗓子说:“我明日去温府退亲。”
温五娘脑子一片空白,脸上血色竟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眼神肃穆,盯着杨修。杨修此时像个做错事情的大孩子,垂着头任由发落。
温五娘的声音响起:“何故?”
认识她以来,杨修从未听过她这般语气讲话,她一直都是柔顺温和,仿佛你做什么她都不会生气。杨修听见她冷静的声音,从中听出一丝凉意。
见他不说话,温五娘再次开口:“何故?”
见此杨修竟然心虚起来,撇过头吐出一句:“我怕耽误你。”
温五娘冷静下来,觉得匪夷所思,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开了头,杨修也就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我今年是故意不去参加科考的。”说完还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已经恢复到那副温柔娴静的样子,忍不住故意去刺激她。
“我明年也不打算去。”见温五娘还是那副样子,暗叹一声。
杨修背过她:“我打算从军了,前途渺茫,不知以后有什么意外。五妹妹你很好,不该由我这样的耽误。”
温五娘忍不住湿了眼眶:“所以就算我们定亲了我也从未被列进你的计划中,所以我便任由你随意玩弄。”听见她声音里的哭腔,杨修转过身,手忙脚乱的看着她,无从开口。
温五娘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你可曾与夫人商量过。”
杨修一愣,见此温五娘得了她想要的结果,竟然着看着他笑了笑,然后说道:“那你还真是个混蛋。”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温妧手搭在美人靠的木栏上,托着腮,昏昏欲睡,也没有别的小娘子敢来搭话。
杨大娘子坐在不远处和别的小娘子说着话,即使温妧不想听,但是因为离得近的原故那些话无法不传入她的耳朵。
“你们可知道今日徐淑兰为何没有过来?”杨大娘子那语调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紧接着温妧又听到她周围的小娘子上赶着问着为何。
杨大娘子呵呵笑着,卖了会关子才放轻了声音说:“我听我阿娘说她要去做大皇子的侧妃了,前几天请了个宫中外放养老的教养嬷嬷回府了呢。”杨大娘子炫耀自己掌握第一手情报的意味太过明显。
也有小娘子反驳她:“今年宫中选秀的旨意还没宣布吗,怎么你就知道了。”
见有人不相信她,杨大娘子有些急,“徐淑兰她母亲是惠妃的远方表妹,提前让她去大皇子府怎么了,不信就算了。”
后面的话温妧没有再听清,听到她们谈话她才想起今年有选秀啊,萧昶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他还没有娶妻纳妾,温妧贝齿轻咬着嘴唇,按理说今年应该是要赐婚的。
回去的路上,温妧怕被崔氏看出异样,便坐了温五娘,温七娘的马车回去了。
温七娘左看看温妧,右看看温五娘,两人神情一致的低落,无措的挠挠头,不知从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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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妧从外面回来便一直屈膝抱腿坐在美人榻上,盯着对面那扇窗户看着,都快盯出个洞出来了。
降香上前小声说着:“娘子离辰正还有两个时辰呢!”温妧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温妧只要一想到若是萧昶娶了别人,都快窒息了。自己这些天来真心已付,若是他过几个月修建完书院,转身回了长安,娶妻生子,自己又该怎么办呢?想让自己不要想那么多,都还没影儿的事情,但是总是克制不住自己乱想。
夜幕降临,对面的窗户传来了声响。温妧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可是温妧心智并未成熟,就算再伪装,书信中还是透着一股怨气。没有看她的神情,萧昶自然是猜不到她的情绪,只当她今日参加宴会累着了,还让她早些进屋休息。
温妧无法不带着情绪与他聊天,自然同意了,乖乖点点头,和往常一样回了内室。
第二日,温妧没出现在窗户边的时候,萧昶命人打听,说温府出了些事儿,因着是人家的家事萧昶没有多想,以为处理完了温妧便会出现。
原来第二日杨修果真的上门退亲来了。
温恽和崔氏脸色阴沉的坐在主坐,温五娘低着头神色不明,温妧和温七娘陪在她身边安慰着。
温恽听了杨修的原因简直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温恽是何人啊,晋阳大长公主的嫡子,国公府世子,生来便是天之骄子,除了在崔氏面前俯首做小以外,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来人,将他给我打出去。”温恽厉声吩咐道。
紧接着走进来四名彪形大汉,是温家的府兵,经过专门的训练能够以一敌百。
杨修只神色愧疚的看着温五娘没有任何反抗,任由温恽发落,而温五娘只是手紧紧攥着娟帕。
“住手,住手。”杨四夫人匆匆忙忙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乱糟糟的一群人。
崔氏看了一眼朝紧跟在杨四夫人后面的家仆们,淡淡说了句:“办事不利,每人罚二个月月钱。”
“夫人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们杨家的错。”杨四夫人朝崔氏说道。
崔氏看着她说:“杨家何错之有,是我温家的女儿配不上令郎,夫人和令郎回吧。”
杨四夫人心中一沉,结缘不曾却结了怨,转身用力挥了杨修一巴掌,杨修咬着腮帮子硬生生的受了过来。
杨四夫人对温氏夫妇歉声说道:“孽子本意并非与五娘子退婚,等妾身管教好了,日后再来向使君、夫人和五娘赔罪。”说完便立刻让带来的家仆压着他回去了。
一行人快走到门前的时候,温五娘过来了,看着杨四夫人柔声说道:“夫人可否让我与八郎君说句话。”
杨四夫人握着她的手:“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说完看都不看杨修一眼,转身带着众人先行出去了。
温五娘看着杨修,踮着脚拿帕子擦了擦他被打肿了的脸庞,轻声说道:“你怎么没问过我,愿不愿意陪着你吃苦呢。”
杨修一脸震惊的看着温五娘,眼中划过惊喜,开口:“我......我......”
温五娘伸手做了嘴上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说:“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第32章
崔氏看着坐在下面的温五娘说道:“就这样算了?五娘,你要知道,你是我温家的女儿,天下好儿郎多得是,不拘他杨修一个。”
温五娘眼眶一热,泪珠险些滚下来,这些年她们守在晋陵,以为她们已经被家族舍弃了。听说她们要过来的时间也会担心,父亲是否厌恶她们,主母是哪种为人处世,弟妹们好不好相处。
现在她生活如意,父亲如山一般守在她们身前,母亲宽厚,弟妹们可爱,姨娘也陪在自己身边。一切都很好除了杨八郎君惹出的一番事情外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光了。
看见温妧担心的小眼神,笑了笑,虽然她现在也很难过,但是她舍不得就这样与他断了纠葛,所以她想让他好好想想,想想是不是真的要退亲。
“母亲,就这样吧,让我再试试。”温五娘坚定的说。
见崔氏还想再说些什么,温妧赶忙开口:“阿娘,听七姐姐说我们家有个长满了桑树的庄子,您带我们去吧,顺便带五姐姐散散心。”她自己也想躲几天萧昶,她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喜欢胡思乱想,出去走走说不定回来就好了。
崔氏被温妧带着转移了话题:“如今府中这么多事儿,怕是不得空呢。”
温五娘听到温妧的话,想着自己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放松放松心情便朝崔氏开口:“母亲不如我带九娘去吧,前些年我和七妹妹去过,对那个庄子还算熟悉。”
因着温五娘比温妧靠谱多了,崔氏已经有些松动,更何况杨家这番动作怕是明日就会传便晋陵,五娘出去避避也好。一旁的温七娘朝温妧示了示意,温妧心领神会,起身走到崔氏身旁,痴缠着。
“有两位姐姐陪着不会出事的,您再随意派两个府兵往门口一站,谁人敢靠近。”温妧摇着崔氏的衣摆撒着娇。”
被温妧各种撒娇,崔氏终于点了点头:“你们回去收拾东西,明早便去,小祖宗可还行?”
温妧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和温五娘她们出去了。
崔氏摇摇头对幸嬷嬷说:“你派人去外院通知三郎让他亲自挑几个人,明日护送阿妧她们去庄子上。”
幸嬷嬷说:“郎主今日凌晨才赶回,又被杨家郎君烦了心,这会儿怕是在书房休息呢!”
“你放心,阿妧的事他肯定上心。”
“是奴才想岔了。”幸嬷嬷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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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温五娘回来,许姨娘赶忙迎上去,着急的问道:“怎么样了。”
温五娘摇摇头。许姨娘心都凉了试探道:“还有转机吗?”
“或许吧!姨娘你让婢女们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夫人七娘九娘明日陪我去庄子上散散心,等我回来再做打算。”
许姨娘一愣:“夫人真是好心肠。”
温妧回去了赶忙让降香她们收拾东西。
忍冬在一旁问今日陪温妧去正反的南星:“怎的这次这么突然?”
南星转了转眼睛,不确定的回道:“恩......许是娘子馋了?想吃桑葚果子了?”
忍冬听完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娘子做的出来的事。”
温妧在一旁摇着团扇,听着她们讲话冷笑一声:不曾想到自己在这些婢女的心中竟是这幅模样。
晚上温妧用完水,却没有向往常一样坐在窗户边等萧昶,而是早早便缩在了床榻上。
到了辰时,温妧便听到酒酒啄窗户的声音,整个人攥着被子边往里面缩。她没有勇气见他,她不敢开口问他。十月选秀,宫里有没有给她内定太子妃,
在窗户边等了两柱香的时辰,见温妧还没出现,命福安去打探消息。
离得近,福安打听的快,“听说今日杨家八郎君来温府退了与五娘子的亲事。”
萧昶点点头,想着今日温府肯定乱成了一锅粥,温妧与她两个姐姐关系尚可,许是安慰她去了。
虽然奇怪温妧怎么没有过来通知一声,但也没想太多。直到第三日,第四日温妧还是没有出现,萧昶才意识到出事儿了。
心中压抑着火气和担心,不知何处出了岔子?温妧究竟是怎么了?自己何处惹了她?竟惹得她闭窗不见,叹息一声,小丫头一出事儿便躲的性子早晚都得掰回来。
第33章
温六郎正在温府门口等着阍者将他的马迁过来。
“表弟,在此处作甚?”
温六郎闻言转过身便见萧昶,其身后是蒋缨与其他三四个随从,各个身骑骏马,这几匹马个个矫健俊美,皆是一等一的好马。
温六郎先对萧昶行了礼,然后看着萧昶回道:“我准备去庄子上找小九,表哥这是准备?”
萧昶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得了几匹好马,正巧今日没事儿,出去遛遛。”
温六郎羡慕极了,他的马是温恽挑的,虽然血统品种都是上层,但是太过温驯了,不像萧昶的马看起来便一股血性。
“表哥是想去何处遛马?”温六郎试探性的问了问。
萧昶面色有些犹豫:“对此地尚未熟悉,打算随意走走。”
这个时候阍者将温六郎的马迁过来了,温六郎看了看他们的马,咬咬牙,红着脸说道:“若是表哥无处可去,可随我到庄子上去看看,这个时候正是桑葚果最好吃的时候,一来一回也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萧昶挑挑眉,像是在思量着,过会儿才说道:“那便如此吧!”
一路上,萧昶几个放慢了速度陪着温六郎慢慢骑去了庄子。
到了庄子上,只有管事带着几位仆人来接温六郎。那管事瞧着萧昶一行人衣着富贵,气质不凡,虽不明身份但想必是六郎君的朋友,应该也是非富即贵,越发恭敬。
“怎么没见到小九儿。”温六郎问这管事。
“几位娘子在做桑葚酒呢!”管事恭敬的回道。
“小九儿,也在做吗,她想给谁喝。”温六郎疑惑的音响起。管事面色一顿笑着回道:“这奴婢可不知道,总归是郎主,夫人和郎君哟。”
温六郎瞪大眼睛一脸惊恐。转头对萧昶说道:“以前有段时间小九极爱吃盐渍青梅,自己非要在府里捣鼓,碰巧我五兄刚放学,不知情误食了,结果三天没有去成国子监。”想起他五兄苍白着脸,一趟一趟跑净房的样子,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萧昶在一旁听得闷闷笑了两声,心中的郁气都散了些。
温妧哪里在做桑葚酒,此刻正躺在她让管事在树荫下搭的吊床上,旁边有张高几,上面摆放着两个碟子,碟子上盛满了洗干净的紫红色的桑葚果,晶莹剔透,格外诱人。
温妧闭着眼睛伸手捏了一个果子放入嘴中,果肉饱满,酸甜可口,白嫩的手指上沾着紫色的汁水,温妧悄悄睁开一条眼缝,打量了四周没有顾嬷嬷的身影,安心的将指尖放入口中,吸了吸,满足的眯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