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受个处分,不然如果以她现在要给顾辞川购置仿生膝盖骨器材的理由外出,根本不会被通过。如果要因为别的事情官方星道再开启的时候,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天了。
“奥斯汀,要是邵关问我去了哪里,你一定要告诉他。”晏瑜紧紧地抓着奥斯汀的手腕:“如果你这两天碰不上他,也要尽量逮着机会能撞上他,他一向看不惯我,总要提两嘴的,你就告诉他我不在卡特拉斯,去了科尔星系。”
“你要让等邵关主动问起来,你不要主动说,”晏瑜想了想,又叮嘱道:“尽量别太刻意。”
这三年相处下来,晏瑜跟奥斯汀虽名为上下属关系,但朝夕相处这么久,两个人其实早已相处成了朋友,她很放心奥斯汀做事。
奥斯汀虽然满眼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你帮我照顾着顾辞川,别让邵关欺负他,他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晏瑜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嘱托了一句奥斯汀。
至于颜筠那边,她上午才去看过,颜筠的状态倒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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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工作人员的食堂里,邵关拿了几支营养液,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他连忙后退几步,颇为恼怒地抬起下巴:“我当是谁没长眼睛啊,原来是你这个晏瑜的跟屁虫啊。”
奥斯汀也后退两步,像是这才看见邵关似的:“抱歉,邵上校。”
邵关转了转眼珠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嘴道:“这两天倒是怎么没看见晏瑜?她该不会是在上班时间偷奸耍滑吧?”
“我们监狱长去科尔星系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奥斯汀垂着头低声说。
邵关发出一声嗤笑:“这样倒还好些,眼皮子终于干净了。”
等等,晏瑜去了科尔星系?
邵关心里一震,猛然发觉这是自己既可以立功又可以报仇的时候到了,连忙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宿舍房间。
“干什么?”通讯被接通,殷崇有些不耐的表情从投影里显现,却在听到邵关的汇报后露出一个笑来:“……想必晏琥等今天倒是等很久了。”
第23章 咖啡 三十五天。
一百多层高的玻璃廊桥中, 晏瑜轻轻抿了口热咖啡,醇苦的味道一下子灌满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拿起桌旁的奶球和白糖,顿了一会儿, 却又慢慢放下。
夜色沉缓,晚风沁着凉意扑面而来, 科尔星系的布鲁诺星是其中最繁华奢靡的, 虽不能比拟帝都星, 但也比卡特拉斯的荒凉好上太多。她俯身望去,楼下是绚烂璨焕的霓虹灯光,悬浮车飞天遁地, 尾灯在暗色的夜幕上划过千万道流光溢色的斒斓痕迹。
身后三道如影相随的精神力标识,已经跟随她快要三天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冁然而笑。
晏琥派来的人还真是谨慎,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精神力全失的废物,也没有轻易动手,而是一直在等一个监控设备稀疏零落的好地段和好时间。
别人大老远地从帝都星赶过来,她也必须要有成人之美的心不是?
晏瑜丢下只喝了一半不到的咖啡,悠哉悠哉地走出了这家空中花园餐厅。
穿着制服的侍应生走到桌边,神色复杂地感叹道:“有钱人还真是浪费。”
作为星际人基本维生的营养液都比较便宜, 最廉价的甚至只要几星币,但这些需要特殊星球的土壤才能种植的材料制作而成的手工食物, 由于运输成本和制作工艺的原因,价格往往十分高昂。
比如说眼前这杯手工现磨咖啡, 便是他小半个月的工资, 但这些有钱人却能随性任意到只喝两口尝尝味道就直接丢了。
虽然心里感叹,但他还是必须要首先完成本职工作,把桌面和残留的咖啡都清理干净。
侍应生刚要伸手去端走玻璃桌上面的咖啡杯, 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拦下。
侍应生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一双碧绿幽邃的眼睛,双眸就像是沁染了茫茫油绿的原野,澄廓无边,万古长青。
男人的身材高大,竟比身为beta的侍应生还要高出半个脑袋来,他金发碧眸,五官俊朗英挺,典型的古地球西方纯血人种长相,一身成套的黑色西装,后面形影相随的跟着两个属下模样的人。
“先生,怎、怎么了?”男人气度不凡,哪怕并不言语半句也有股独属于上位者的alpha威压感袭来,侍应生下意识地有些结巴地问道。
“你去忙吧,不用管这里。”
侍应生呐呐地转身离开了,走到了隔壁的餐桌上,却还是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男人,侍应生的身躯猛然一僵。
侍应生看见眼前的男人坐在了玻璃桌边,仿佛是在品茗酌酒一般,正不断地用指尖摩挲着咖啡杯,随后他竟然端起了那杯残余的冷咖啡慢吞吞地喝下,以一种迷恋到近乎虔诚的表情。
……这男人怎么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竟然偷喝别人剩下的咖啡?哪怕这咖啡再贵,这样也太寒碜了吧。
男人似有所感应一般,猛然抬起绿眸,正好与满脸讶异的侍应生对上,他却只是神色自若的转过头,只安静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咖啡杯,随后从西服口袋里拿出绢布,视若珍宝地捧起咖啡杯,一点点地悉心擦拭着。
这咖啡太过涩苦,从前嗜甜的阿瑜并不会喜欢。可她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喝下了半杯?
大抵是早已经心死如灰,寒彻入骨。
“您这又是何苦?”一名属下不忍地低声劝诫道:“得了消息不眠不休地驾驶机甲巴巴地赶过来,却又始终不去见她一面。”
长久的寂静。
“……她不会想见我。”男人低低地说,表情很平静,却弥漫着令人呼吸一窒的绝望:“阿瑜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下属张开唇似乎想说话,男人却径直起身,抬起犹如孔雀翎一般翠绿的眸子,背着身子招了招手,暗中窥视的侍应生一惊,双腿却不听使唤,已经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您有什么吩咐,是需要要点餐吗?”侍应生有些心虚地问道。
男人却摇了摇头:“帮我把这个咖啡杯包起来。”
侍应生一时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下属却不耐烦地瞪了这个呆头呆脑的侍应生一眼,态度强硬自顾自地用光脑刷了账,在提示音响起后,男人拿着咖啡杯便很快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侍应生看着那笔转账,数额大到能买几百个咖啡杯的星币,他呆呆地摇了摇头,喃喃道:“都是些什么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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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身后愈发紧实凝固的精神力,晏瑜走到巷角的深处,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条小巷正好是三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围困起来的死角,是个少有的没有监控设备的地方,让她倒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其实晏琥倒也不必这么谨慎,便是真的被监控设备拍下来了,以他的手段,还怕会有消息渗透到大众眼中吗?
但晏琥这么多年以来,与他粗犷外表成反差的是他心底非比常人的谨严和慎重,说是步步为营也不为过。否则不会在晏瑜出事之后这么多年以来仍然想对她赶尽杀绝。也不会潜伏那么多年,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偷偷收服了曲鸿羽那条咬人的毒蛇。
四周突然变得极度安静下来。
三股犹如冰锥利刃一般的精神力犹如天罗地网般四散飞向晏瑜的心口和全身要害。
晏琥也是舍得,竟然派出了三名2S精神力级别的杀手,只为了让她这个废物彻底消失,好让三年前的事情永远被掩盖。
夜风有些凉,晏瑜看着风衣的长摆随之抛划出一个弧度,她像是很懒散地左右各退避了两步,然后速度却是常人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很快她眼前的地面留下两道可怖的深壑。
常服之下穿着紧身作战衣的三人其实这个时候还并未意识到危险,为首的人下意识只以为是晏瑜的敏锐直觉救了她一命。
但几人俱是接任务的老手,几乎还是在战斗开始的瞬间就打开了能量防罩,为首的人向后面二人示意一眼,给了个信号让他们当心些不要把动静闹大,然而他的眼神却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瞳孔的流转,他的眼底露出惊骇,甚至还带着不曾理解的懵懂和茫然。
三人犹如破布麻袋一样沉重地倒下,精神力犹如弯刺镰刃一般瞬即穿过心口,而他们作战衣的防护罩却如此不堪一击。
晏瑜慢条斯理地走过倒在血泊中的三人,却在一双靴子旁边慢慢停住,就如同死神不经意的凝视。
血泊里一人的指尖轻轻一颤,犹如水面的波纹抖开,泛起层层涟漪。
她下手时便估摸着偏了几公分,这人倒也果真没死。
晏瑜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背着手缓缓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躲在同伴尸体后的人才颤巍巍地爬起来,他摸了摸脸上的血污,抖着手打开光脑拨通视讯:“大人,怎么办,死了……杜波依斯和马洛都死了……”
“死了?”隐在阴影里的半张脸闻言嘴角抽搐了一瞬:“怎么回事?你们遇到什么意外了?”他心头发慌,语速飞快地揣测着:“不会是遇到星盗了吧?”
“是晏瑜她……她的精神力……好像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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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事先通报就擅自离开卡特拉斯,晏瑜果不其然受了个处分,还被严重警告说下次再犯就被撸了这个闲职。
身为“废人”,哪怕是再豪横的家世也不能一直当做她永远的后盾。
晏瑜却依然一脸心满意足,这次去科尔星系带回了顾辞川需要的仿生膝盖骨,虽然卡特拉斯没有相应的专门器材,顾辞川的双腿虽然恢复不了之前的程度,但简单的走路还是没问题了,至少不会只能坐在轮椅上面了。
“小黑皮,有没有想我啊?”晏瑜一回来就忍不住先来看顾辞川的情况,她笑得眉眼弯弯地走进顶楼牢房里。
这次她离开的日子算起来竟然也有一个月了,主要是科特拉斯和科尔星系的一个往返都要花上七八天,而她又要干等着帝都星那边派出来的人。晏琥生怕晏瑜回了卡特拉斯他来不及出手,殊不知晏瑜已经等得抓心挠肝,恨不得早点回科特拉斯去,不然邵关又趁着她不在像上次一样偷偷对顾辞川滥用私刑。
阔别已久,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的顾辞川慢慢地抬起湛蓝色的眼睛,他的神色冷漠而阴鸷,表情冷峻凛肃得犹如万年不化的冷霜寒川。
“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样生气,邵关又趁我不在欺负你了?可是奥斯汀没有给我发消息啊?”晏瑜心头一紧,连忙急声质问道:“邵关到底怎么你了?”
顾辞川冷冷地瞥她一眼。
“三十五天。”
整整三十五天,她都没有来见过他。
第24章 心动 笨拙又温柔地舔舐。
“三十五天。”顾辞川的蓝眸冷冷地瞪着她, 寒声说道。
他一字一顿,如同浸满了冰雪寒川。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晏瑜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三十五天?”
“……”
顾辞川抿了抿唇, 鸦睫轻颤,垂眸低低道:“……你三十五天都没有来。”
自从上次晏瑜神色匆匆地离开后, 当时顾辞川以为晚上或者第二天就会等到她再来。可他怎么都没想到, 晏瑜竟然整整三十五天都没有再来过这里。
晏瑜之前明明每天都会来这里陪他, 有时候一天甚至会来好几次。然而那一次,她行迹匆忙地转身离开后就再没回来。
晨光破晓,月落星沉, 晦暗的光线从顶楼风机的缝隙里努力钻进来又匆匆离开,这样来来回回了三十五次。
顾辞川闷葫芦一般的别扭性子前两天还板着脸暗自一个人默默生气,以为只是晏瑜事务繁忙一时之间抽不开身,第三天他却实在是忍不住了,等到邵关不在的时候主动问起前来送饭或巡察的狱警。
狱警们是轮班制,几乎都是些生面孔。
他们大多时候都是守在高能屏障离得远远的,并不靠近。
有的狱警选择直接忽视顾辞川的提问,有的在顾辞川的眼神一望过来就吓得哆嗦着身子跑远,有的则是一问三不知, 含含糊糊地回答说监狱长大人最近似乎不在卡特拉斯。
“不在卡特拉斯,那她去了哪里?”顾辞川蹙起眉头沉声问道, 哪怕他只是这么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仍显得冷峻凛肃, 不怒自威, 竟让狱警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隔着高能屏障,狱警仍然站得老远, 他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回答道:“这我们也不太清楚。”便很快转过身去了。
顾辞川垂下眼睛,只能转身自己推动轮椅离开了高能屏障,默默地待在墙角,望着狭窄光柱里的灰尘乱舞四散发呆。
他开始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起那天晏瑜离开时候的细节。
那天晏瑜走的时候神色匆忙,似乎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可她只丢下一句让他乖一点好好休息便急遽离开。究竟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让她这么久都没回来,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还是说,那天他做错了什么,惹她不开心了?
晏瑜那天本来好心想扶他,他却不识好地拂开了她的手,逞强地非要自己从轮椅移到床边,却不自量力地摔倒在地,他那副狼狈又不堪的模样根本无从遮掩,尽收她的眼底。
顾辞川凝神回想的神色蓦然变得阴沉起来,他面色僵硬地看向自己轮椅上的双腿,心头猛然一颤。
自己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又变成了一个不能走路,离开了轮椅甚至只能在地上爬的废物……
晏瑜嫌弃他也是正常的。
所以晏瑜才会这么多天不再来看他,他对于她,不过是一时之间逗乐的玩意儿罢了。
顾辞川不仅抱着担忧晏瑜安危的心理,他又忍不住陷入自卑和厌弃自己的境地里,惶然无措的情绪如同滚滚流沙,将顾辞川缓缓吞噬直至淹没,他就这么日忧夜思地等了晏瑜整整三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