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明面上一片气氛友好。
等告别三皇子后,寻瑜带上妹妹,便大步离开校场。
寻瑜说的“外出”,实则是指今日大学堂还有课,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课表几乎完全重合,兄妹两个可以同出同进了。这样一来,他们一起制作机关弓的事,也变得很不引人注意。
等离开校场很远,灵瑾才抬眸偷偷瞥兄长的侧脸。
她出声唤道:“哥。”
“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在校场附近了?”
“……嗯。”
“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吗?”
“嗯。”
“听到多少?”
“全部。”
寻瑜事先已经觉得三皇子或许会对灵瑾有所动作,自然不会放任灵瑾有完全一个人的情况。
他自己思索,灵瑾喜欢射箭,如果是他有事想单独与灵瑾接触,又不希望让别人察觉,那么灵瑾清晨独自练射艺的时候,绝对是最好时机。
于是他就过去暗中等着,出于谨慎,没有暴露自身,果不其然,今日就等到了三皇子现身。
寻瑜事先没有告知灵瑾,不过很奇怪,灵瑾听了并不意外,他们兄妹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她总觉得兄长应该就在附近。
而三皇子丝毫没有察觉。
既然兄长在,那话就好说了。
灵瑾斟酌片刻,问寻瑜道:“哥哥,你觉得……三皇子那番话,有多少是真的?”
第86章 “师姐你能不能,教我打扮……
“关于他母亲的应该都是真的, 但其他的……我也说不好。”
寻瑜沉吟片刻,竟也说不了准。
他轻轻看向灵瑾手里的弓。
灵瑾连忙将她的机关弓拿给寻瑜看,说:“为了保险起见, 我也将练习用的弓换成使用弓灵术之前的旧弓了, 兽族逗留在凤凰城期间,我打算都用这个。”
灵瑾喜欢的是射箭本身, 平时练习的时候,她其实并不介意用老式的弓, 并不影响锻炼射艺。
寻瑜颔首, 又作沉思。
说实话,若三皇子所言,真就是他真心所想, 那对翼国而言,无疑是有益的。
女君在翅膀受伤之前, 修为高深、战力强大, 但并非是恋战之人。
相反,她与竹依在商讨下制定的政策, 都是为了在混乱的三国局面下尽可能保全翼国子民的安全, 逐渐强大翼国, 而并非征讨四方。
而在三国之中,兽国历来是野心最大的。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兽族三皇子所说究竟是不是真话?
这个兽族三皇子的确擅长伪装,只有说到自己的母亲时,眼中才流露出几分真情来。而其他时候……寻瑜虽然在远处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但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他始终看不清有几分真假。
寻瑜说:“最高明的谎言,便是七分真里, 掺着三分假,真真假假,自然难以辨识。我认为他所言,并不全是假话,但也绝不全真。只是不知道……他的诚意究竟到什么程度,所说的假话,又假在何处。”
说到这里,寻瑜忍不住睨了灵瑾一眼。
灵瑾乖乖听着兄长说话,见他这样看自己,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问:“哥,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
寻瑜不言,眼神却意味深长。
灵瑾今日,其实在不经意之间,做到了一件常人做不到的了不得之事。
兽族三皇子这种人,对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是很强的,在别人面前……甚至是在他自己的人面前,都不会轻易暴露出真实的感情。
然而今日,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灵瑾无疑触及了对方内心深处,让他在灵瑾面前居然不禁吐露了真言。
三皇子洞察人心和自我伪装的技巧都很厉害,在他面前,但凡有一丝做作,就很可能会被对方看穿,他更不可能在他人面前暴露心房。
可灵瑾却轻易做到了。
灵瑾今天说话其实很小心,但她本身也很真实。灵瑾并不太擅长说谎,但这种性格在对付三皇子的时候,显然很奏效。
当然……可能正如三皇子本人所说,灵瑾是特别的。
他们两个人有很多经历非常相似,更容易彼此共情,三皇子或许有哄骗灵瑾的企图,可他所说的,他觉得灵瑾会和自己相似……却是真的。所以他在灵瑾面前,更容易卸下防备,灵瑾是占了这个便宜。
无论如何,灵瑾能使三皇子暴露真情,无疑是件好事。
只要她继续保持,多与三皇子说话,三皇子就会更容易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弱点,对翼族无疑是有利的。
……话虽如此,寻瑜想到这些,却并不开心。
他的理智知道,只要灵瑾不为三皇子蛊惑,她的性格能从三皇子那里获得最多的准确信息。
可是,他的感情,却非常不愿意灵瑾和一个可能在觊觎她的男性单独相处。
今日灵瑾与三皇子说话时,就有无数次,寻瑜已经想要现身,将她从三皇子身边拉回来,护在自己身后。只是怕他现身的时机不好,会暴露他早已在附近的事实,让三皇子起疑,才强忍着没有行动。
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想到这些,寻瑜的表情忍不住跟着心情一起坏了起来,嘟囔了一声:“……哼。”
“哥哥?”
灵瑾不解。
寻瑜泛着醋意问:“你与他说话就与他说话,为什么还要拍他肩膀?离得未免太近了。”
“?”
灵瑾迟钝,没听出哥哥话语里千年老陈醋的气息,只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
她说:“我只是觉得他那个时候看起来意外得脆弱,拍肩膀是个比较能安慰人又安全的身体接触,也不算非常亲近……我做得不对吗?”
寻瑜闷着没说话。
灵瑾其实没有做错,她是正确的做法,寻瑜说不出不行的道理,所以更生气了,只能自己憋着。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怎么没见你这样安慰过我。”
灵瑾茫然地道:“哥哥一直都很自信,好像没有需要安慰的时候。”
“……”
“不过。”
灵瑾想了想,又道。
“如果哥哥难过的话,我应该不会拍哥哥的肩膀,而是直接抱哥哥,就像哥哥以前抱我一样。我与哥哥比较亲密,拍肩膀显得太生疏了。”
“……”
寻瑜没说话,可却脸红了。
他扭过头去,轻声道:“幼稚。”
灵瑾疑惑地望着兄长:“哥,你脸怎么有点红?”
“太阳照的。”
“噢。”
灵瑾与兄长随口扯了半天,思索片刻,还是有些在意三皇子的事。
她问:“哥哥,对三皇子的话,我们难道就只能凭猜的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他的实际想法弄清楚。”
“有。”
寻瑜一顿,肯定地回答。
但说着,他似乎又不完全有把握,只正色说:“虽说不能有十成十的把握成功,但应该能有一些帮助。
“真的?”
灵瑾惊喜。
“嗯。”
寻瑜颔首,说:“之前,我已经在前往卧虎城的商队里放了木灵,等到目的地,他们就会在卧虎城中行动,然后带回消息。到时候,或许能得到一些有关三皇子永顺的线索。”
*
“顺儿,你看,这种植物,圆形的叶子,上面有一圈圈的白色花纹。它叫作解忧草,是在我家乡生长的草药,有很强的解毒效果,吃下去以后,短时间内可以百毒不侵。”
“将来你离开兽宫的话,如果误食什么毒花毒果,可以去我的家乡,找这种草药来吃。”
“因为生长范围狭小,知道它的人不多。”
“不过,你千万要记住,解忧草一旦开花,就千万不能再食用了。”
“它会长出一种紫色的花来,看着很漂亮,还散发着馥郁的香味,但其实是有毒的。”
“灵族摄入这种花之后,短时间内会觉得精力充沛,甚至拥有更强的力量,可效力一旦过去,就会变得比之前更虚弱疲惫,甚至严重的会缩短寿命。”
“一旦摄入的量达到一定程度,它就会勾起人内心最强大的欲望,使对方逐渐成为受欲望所驱使的野兽,日益丧失心智,走向疯狂。”
“而且,它的香味能够让人产生依赖。一旦上瘾,就难以脱离,即使知道眼前是深渊,也会不管不顾地继续走下去,最终成为只会为欲望发狂、力量强大但没有自我意识的野兽。”
“灵性是灵族之所以区别于野兽的、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失去灵性,那就不再是灵族了,成了纯粹的妖魔、邪恶的怪物。”
“顺儿,长大以后,你就从这个兽宫逃出去吧。往北方走,找到一片草原,那是我曾经的故乡。在那里,你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这座皇宫,就算没有药,也会将灵族变成怪物。”
“顺儿,顺儿……”
永顺把玩着手中精巧的瓶子,那里面晃荡着一种浅紫色的液体,光泽诱人,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他脑海中充斥着久远的回忆,弄得他有些头痛。
永顺拧了拧太阳穴。
……这些事,他早该忘记的。
都是因为那个灵瑾,忽然让他想起母亲。
永顺闭目凝神,清理思绪,试图将不想想起的事情都忘掉。
许久,头脑清净了许多,他听到客房外的花园里,有笑呵呵的声音,似是立岩上君的笑声,听上去很爽快。
立岩上君在兽国时整日忧国忧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笑过了。
永顺正巧想听听其他事,将关于母亲的回忆替代掉,便站起身,推开门,问:“师父,你在笑什么?”
立岩上君在院中,手中拿着一卷文章似的东西,像是欣慰。
他说:“我刚才在与翼国官员探讨民生之事,看了一篇翼国少君寻瑜三年前试写的关于如何增加翼族粮食种植效率的提议文章,写得很好啊!几乎看不出还是学生之笔。三年前……那时他才多大,可能只有十六,还是十七?反正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哎,翼国的少年郎,才这么大,就既有利民之心,又有如此见地。他若是生在兽国,该有多好,不过三族的年轻人里能有这样一人,后日可期啊……”
立岩上君又是兴奋,又是唏嘘,既是欣赏,似乎又有些可惜。
永顺难以理解。
他们这次作为使者来到翼国,虽说打着交好的幌子,但实则是来探知翼国的军事实力的。而他本人则颇为关心机关弓,除此之外,以个人的情况而言……他对灵瑾也有些兴趣。
只有立岩上君一人,说翼国如此丰饶,想要学习翼国修生养息的繁荣之法,将他们的民生之策带回兽国,让兽国壮大。
安民之道,短时间内不太会影响两国之间局势,又是安国利民的好事,翼国仙官还是比较乐于分享的,反正大多数都在外面也看得见,不值得一藏。
于是,立岩上君每日与翼国主管民生新政的仙官待在一起,讨论各自安民之法,每日都热火朝天。
对此,永顺却有些急躁。
立岩上君或许也没错,但速度太慢了。
修生养息,休军养民,慢慢让兽国壮大起来……那要多少年?
他有多少年寿命?还要蛰伏多久?
况且,老兽君命不久矣,如果慢慢埋伏,而让兄长继位,就算兽国日渐强盛起来,百姓也不会感谢他,只会觉得是他兄长的功劳,无非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比起这种慢道,他有更好的方法,更快的方式。
等到他统一天下之时,自然会有万民朝拜,到时在施恩惠不迟。
不过,立岩上君毕竟与其他人不同。
当永顺还身处泥潭之时,是立岩上君第一个伸出援手,将他从泥泞中拉扯出来,站在他这边,成为他的启蒙老师。
永顺对他,是确实怀有几分敬重与尊敬的。所以,立岩上君想要学,他也不会在明面上反对,直言这效率太低,是无用功。
当然,虽不阻止,他本身也多少兴趣就是了。
立岩上君这段话,只让永顺觉得,先前传闻的寻瑜少君才思敏捷、学识出众,原来指的是这方面,而非外交或者军事。
那便不足为虑了。
这样想着,永顺又放心了几分,面色稍缓。
他随口附和了立岩上君两句,便回屋中了。
*
另一边,灵瑾与寻瑜已行走在大学堂内。
初春风光正好,不少小花小草都冒了新芽、生了花苞,大学堂内植物郁郁葱葱,草地茵嫩。
灵瑾与兄长单独在一块儿有点紧张,一路上都在拨弄路上新开的春花叶子。
灵瑾觉得今日应该勇敢一点,问寻瑜道:“哥哥,你比较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
寻瑜没想到冷不丁从妹妹口中听到这么一个问题来,登时整张脸都拧了起来,仿佛别人欠了他十万两黄金没有还。
他深深拧眉,板着脸问:“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灵瑾忐忑道:“就、就是有点想知道。”
寻瑜敷衍地说:“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一说。”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灵瑾隐约感觉自己被敷衍了,有点不高兴。
她拉了拉寻瑜的袖子,寻瑜没理她,灵瑾拉得更用力了,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可是寻瑜仍然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