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少年始终懒洋洋的,黑色的碎发在沙发背上露出一点。
“艹,紧张死我了。”顾明真长出一口气倒向她,“不过,这人谁啊?脸绝了,娱乐圈里那些个明星,可没一个及得上,及得上的……也没这气质吧?”
沈又又抿了抿嘴,东西…还是晚点交给班长去还吧。
她又将手绳塞了回去。
过不多一会,包厢突然整个黑了下来。
“怎么了?停电了?”
人们惊了一声。
沈又又下意识往门口看,却见包厢的门开了。
一辆装着六层蛋糕的餐车被服务员推了进来,和它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道白色的投影,和一大捧热烈的香槟玫瑰。
餐车停在包厢中央不动了,投影自上而下地落下,将蛋糕和玫瑰点缀得格外动人。
四周包括环形沙发都陷入黑暗,唯有正中央有光,像一个小型舞台。
有人惊呼了一声:
“哇,好浪漫。”
“这是要告白了吗?”
沈又又坐在黑暗里,看着班长走到投影里,拿起玫瑰:
“今天是我云珂18岁的生日,也是我鼓起勇气,向一个女孩表白的日子。”
Leehom的《唯一》开始响了起来。
沈又又忍不住看向沈溪,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截纤瘦伶仃的影子。
投影里,声音还在继续: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聪慧又善良,温和而坚韧,沈溪——我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将成人未成人的年纪,青春的骚动被这一句告白点燃,黑暗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班长,够男人!”
沈又又也笑了笑,可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沈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面前,伸手拽住她手腕——
她猝不及防之下,竟是一下被拽了起来,拉到聚光灯下。
“沈溪?”
灯光刺目,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却听沈溪对着班长道:“抱歉,我不能接受。”
沈又又愕然看向沈溪,沈溪面色依旧得体而温柔:
“我一直没说过,沈又又是我叔叔的女儿。我不能和我堂妹喜欢的人交往。”
“轰——”
全场哗然。
“沈又又和沈溪是堂姐妹?!”
“艹,太狗血了吧!”
黑暗里,有人叫了一声。
“所以,是沈又又喜欢班长,班长又喜欢沈溪,沈溪因为沈又又是她堂妹,然后拒绝了班长?”
“那班长多无辜啊,喜欢他的女生多了去了,别人喜欢他又不是他能做主的事?”
“要我看,还是沈又又没逼数,要学习没学习,要身材没身材……”
“我没有,我不喜欢班长……”
沈又又辩解的声音湮没在嗡嗡嗡的讨论里。
不论她说几次,都没人相信。
一个男生帅一点,学习好一点,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他吗?
还是因为她……
沈又又看着地板上胖乎乎的影子,难堪得像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去衣裳的乞丐,只求来一场雨,或一场洪,将她带离这太过刺眼的地方。
“这是怎么了?”
突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很好听,像低音部的大提琴,却又比大提琴清澈,慵懒,冷淡,让人想起冬日蜷缩在门口的猫。
沈又又下意识朝声音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黑暗里站了起来,像是摩西分海般,将黑暗留在暗处,走入镁光灯下。那张脸被灯光照得英俊而夺目。
他插着兜,居高临下地看她。
“沈又又,我的手绳呢?”
沈又又仰头:
“手、手绳?”
“远哥,你认识沈又又?”
班长反应比她快。
少年没搭理他,只是朝沈又又摊开手:
“手绳。”
镁光灯下,那双手白得近乎昳丽,沈又又的眼睛几乎被刺痛,过了会,才将手绳从口袋里拿出来:“这儿。”
他认出她来了。
她想。
少年却似是不耐烦了,从她掌中取过手绳,捉着她的手腕,就将那黑色手绳往手腕上扣。
沈又又缩了缩,“别动,”他道,冷白到到漠然的脸上,睫毛长长地耷拉下来,半敛住狭长的眼眸,窸窸窣窣一会,才道,“好了”。
沈又又胖嘟嘟的手腕上,多了一条漂亮的黑色手绳,绳子上的黑金石头在光下熠熠生辉。
他……
她讶然地看着他,却见少年手一翻,直接拉了她手腕,脸朝门口偏了偏:
“不走吗?”
“走。”
沈又又心噗通噗通跳。
她感觉到了快意。
她被他拉着,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走出包厢。
在即将走出包厢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虽然你们不信,但我还是要说……我不喜欢班长。”
“沈溪,你要是喜欢他,不用顾虑我。”
“又又!”
沈溪追了出去,等到门口,哪里还见那两人的身影。
包厢内一片死寂。
过了会,才有人道:
“所以之前,应该……是我们弄错了吧?”
第2章 强抢 老师,我可以坐那儿吗?……
包厢外。
帝豪迷宫一样的幽暗走廊里,沈又又反客为主,拉着黑衣少年跑得飞快。黑色光面墙在迅速倒退,时隔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快意,手汗津津的。
旁边懒洋洋传来一道声音:
“同学,手还没牵够?”
沈又又脸腾地一下红了,连忙放开他,有些讷讷:
“……牵够了。”
脚步却是停了。
“行,”少年嗤笑了一声,双手插回兜里,“走了。”
沈又又追上去:
“手绳!”
“不用,送你了。”
他像是连句话都懒倦,摆摆手,长腿一迈,头也没回地走了。
沈又又站在原地,当风刮过脸颊,才想起来,都不知道他名字。
—
江城是座小城,不通地铁,沈又又家在老城区,统共只有三条航线,沈又又在公交站等了将近三十分钟才搭上公交,等摇摇晃晃到家已经九点半。
楼道内的声控灯坏了。
沈又又用小灵通那一点光照着楼梯,一路走到顶,才拿出钥匙,门就从里面开了。
陈秀娟虎着一张脸:
“你还知道回来?”
沈又又吓了一跳:
“妈,你还没睡呢?”
说着就有点心虚。
“睡?睡什么睡?你都没回来,我哪睡得着?”陈秀娟没好气地接过她书包,丢了拖鞋给她,“明天都要开学了,还这么漫不经心的,学学人家溪溪……”
“妈。”
沈又又心烦。
陈秀娟叹气:“又又啊,你怎么总单方面敌视人家?溪溪好歹是你堂姐……”
“没有。”
沈又又想起刚才照遍全身的镁光灯 。
陈秀娟却还在继续:“……而且人家聪明,勤奋,明天都要开学了,晚上还背了书包去图书馆学习。”
沈又又一愣:
“沈溪说,她去图书馆学习了?”
“那还能有假?我刚才去跟你大伯娘打电话,她亲自告诉我的!”
沈又又:……
原来,沈溪也会说谎啊。
她心里一时有点怪,可又有点说不出的轻松。
那感觉就像压在头顶的一座山裂了一道缝,一道阳光透进来。
见她妈还要继续“溪溪溪溪”个没完,沈又又拿起毛巾:
“我去洗澡。”
等洗完澡擦着头出来时,陈秀娟已经睡了。
桌上有杯热牛奶。
她拿着牛奶慢慢地喝,在经过客厅墙上的全家福时还看了会。
全家福里的她还很小,别一根小小的珍珠发卡,穿着漂亮的白纱裙,被陈秀娟拥在怀里,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揽着陈秀娟。
爸爸年轻时很帅啊。
她想着远在榕城的爸爸,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有单独属于自己的一个小房间,虽然只有格子大,只放得下一张床,但有扇可以晒太阳的窗户。
她最喜欢这扇窗。
沈又又将腿挂到窗沿上,慢慢地压下去,起来时还在想,要将手绳放哪儿呢,一定要是个重要的地方,还不能让陈秀娟轻易发现,她总是很容易疑神疑鬼,目光落到床底,突然跳起来,撅着屁1股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大的纸盒来。
这是她的百宝箱。
盒子里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蝴蝶结,芭蕾鞋,发卡,奖状,照片,甚至还有一只上了发条会一蹦一蹦的小青蛙……
沈又又郑重地将手绳放了进去 。
躺到床上,睡觉。
梦里全是穿堂而过的风。
醒来时就有些晚了。
窗外轰隆隆开始打雷,雨在出门那一刻越变越大,陈秀娟往她手里多塞了二十块钱:
“打的去,啊 ?”
说完,就骑着小电瓶往雨里冲。
她上班要迟到了。
“你当心点!”
沈又又追出去,书包里除了学费还有一百块,是她这个礼拜的生活费。
她平时住宿舍,只有周末回家。
到学校时,报道的人来得还不多,她先去了趟宿舍,将东西放下,规整好桌子床,等再去教室,人就多了。
讲台前一个穿着黑色套装、面容刻板的中年女人拿了把教尺在桌上敲:
“安静!安静!”
那是班主任李敏。
沈又又却觉得,自己进教室时造成的动静比教尺厉害,整个教室安静了三秒——
直到她坐回自己的座位。
第一排倒数第三张,靠窗。
“嗡嗡嗡”的议论声像不停扇翅膀的小蜜蜂。
李敏又敲了两下桌子:“安静!安静!”
“体委和后排几个男生去一楼的教科室搬书,课代表们收作业,班长,上讲台这来,一个个按座位交学费,记住,每一张交上来的钱,都要用铅笔标上自己的名字,字写小一点……”
教室里乱糟糟的。
同学们按顺序去班长那交学费,沈又又同桌是李苼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她推了推眼镜:
“哎,沈又又,你知道昨天你走了后,包厢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沈又又漫不经心地回。
窗外雨还在下,天阴沉沉的。
一道闪电划破阴沉沉的天空,映在沈又又的脸上——
李苼准备好的一箩筐子话突然给忘了。
沈又又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光落在她又白又细的皮肤上,也落在她浅棕色的瞳仁里。
“你还没说呢。”
沈又又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李苼这才想起来,“哦”了一声:
“你走了后,包厢就炸了啊。”
“他们都说,你不可能喜欢班长,咱们班长虽然好看,可差那个叫、叫啥来着……”
“远哥。”
“噢,比那远哥差远了好吗,压根不是一个星球级数的。”
“但又有人推测,也许你是更喜欢班长家有钱呢?然后!刺激的来了,帝豪的经理进来,跟班长说季少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不好意思扫他的兴,就说请大家去楼上玩,随便哪一层,开销都记他账上!”
“随便哪一层,你听听,你听听!当时谢海风就问,顶楼行不行?”
“经理的腰啊,弯得都快到地上去了,说,行!”
顶楼?
听说那边起底消费都要百万起。
那人…到底是谁?
沈又又心底一时不知什么滋味:“所以你们就上去了吗?”
“哪能啊,这是班长的生日,要去了顶楼,到时候人情不得他欠着吗,他就领了我们去六楼,我们玩到很晚,你看我这黑眼圈还挂着呢……倒是沈溪,你走没多久也跟着走了……”
“沈又又!”
这时,讲桌上喊。
沈又又离开座位,拿了信封去讲台。
班长一身蓝白校服坐那,清清爽爽,和昨天的白衬衫黑西裤简直判若两人,两人眼神一碰,沈又又将信封递过去 ,班长数了数,就将表格推过来:
“签个名。”
沈又又拿了笔签名,耳边却有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
她一愣,抬头却班长一脸歉意地对她说:
“昨天很抱歉,我当时太吃惊了,应该早一点澄清的。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跟大家说我以前被你拒绝的事。”
“哦,不过,”沈又又摇头,“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