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靖尧指了指前方水泥墩子的一个角, 那里露出了一撮黑色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头发。
有人被封进了水泥块里面,死得看不到尸体。
而仔细看旁边那头猪, 嘴角似乎也带着血迹,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座位上的亡灵,应该在猪的肚子里。
整整一车的亡灵,没有几个看起来死得安详的,各种狰狞的死无全尸的亡灵全部坐在车上,朝着同一个目标而去。
不,她还不能确定这些亡灵都是要去丰都的,毕竟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你就是09051?”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吓得路靖尧差点喊出声来。她惊疑不定地左右看了看,张三仍然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乘客,而最前方的驾驶员座位……隔断了驾驶员和乘客区域的带着孔洞的金属板上面,好像有一只只眼睛贴在了金属板上的孔里面,满怀恶意的目光从前方投射了过来。
“不要和司机说话”。
这条提醒不仅是在告诉他们不要主动问司机什么问题,更是提示着司机可能会想办法诱导他们搭话。
路靖尧低下头,假装没有听到那个声音一样看着自己的膝盖。
“我听BOXⅦ说过你,说是个很普通的量产模型,果然是很普通的样子啊。”
“不过,我却总觉得你肯定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不然的话,那么多的亡灵、那么多的量产模型,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出去,还变成了真正的人类?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声音充满了好奇和探究,听起来毫无恶意,然而路靖尧却只是垂着眼睛,像是没听到一样看着自己的膝盖。
喋喋不休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突然笑起来:“不回应吗?看来你是知道了些什么,难道是你的那个男性人类告诉你的?”
——是贺言章?!
贺言章也来过这里?!
路靖尧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皮抽动了一下,想要抬头看看,可在视线接触到挤满了上百个金属孔洞的驾驶座的时候又低了下去,像是漠不关心一样。
那道声音却突然兴奋起来:“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还不知道他的情况?要我说,他也算是挺聪明的一个人类,一个人找到了这里,还摸到了点这个世界的规律。甚至,他还真的到了丰都的附近!只可惜,他毕竟也只是个人类,没了游戏道具的辅助,又怎么会是亡灵的对手?他也是蠢,竟然直接就对着BOXⅦ动手,根本就没挨到BOXⅦ的边,就被——”
他怎么……
一个想法只是在路靖尧脑中转了个圈,就被她迅速压了下去,同时脑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孟庭柯提醒的是“不要和司机说话”,那么,不开口,只是在脑内想到回应他的话是不是也算“说话”?
她扭头看了看四周,张三已经低下了头,看起来似乎没听到这个声音。
也就是说,司机从一开始就不是在和她“说话”,而是在她脑海中发出的声音,如果她回应了,和“说话”也没什么区别了!
路靖尧起了一身的冷汗。
人的思维也许是最难控制的东西,你可以让自己不说话,不动弹,可你绝大多数情况下无法抑制脑中发散的思维。就好像考试的时候脑中总是不断回响的BGM,题目越难,BGM越响,你知道这件事情,却也没法切断BGM的电源。
因此,她也会不由自主思考那声音说的内容,并不由自主给予思考回应,一旦回应,恐怕就落入了司机的陷阱!
“我听到有声音在我脑中说话。”路靖尧转向张三说道。
他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好巧,我也是。”
“……”
没等路靖尧再问,他就自顾自开口道:“我又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那天晚上他在打我妈,虽然他经常对我妈动手,可那次他下手特别狠。可能又是在外面受了气吧……我那时候躲在衣柜里面,看他一下下砸我妈的头,我却不敢出来。一直到我妈倒了下去,我才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
“那个男人开始打我,我想要反抗,可我那时候还太小,血也从我的头上流下来,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害怕极了,觉得可能马上就要和我妈一起躺在地上……我随手抓过旁边的东西,用尽全力刺进了他胸口……他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警察来的时候我还在笑,那时候我整个人都轻松了,我以为我不会再受他影响,可我错了。”
他朝着路靖尧露出了一个神经质的微笑:“从那以后,我每一天都生活在他的阴影里——我厌恶家庭,渴望着他的血流在我的手上时那一瞬带来的解脱和快乐,我不断尝试刺激的事情,可没有用,那些都比不上我小时候亲手杀死我的亲生父亲的快乐。一直到我进入亡灵游戏,才算是在这里找到可以和那相比的快乐……”
他一刻不停地说着,路靖尧静静听着,一时也转移了注意力,忽略了脑中不断响起的声音。
“你快乐吗?”她忽然打断了他像是精神病人一样的絮絮叨叨,“如果你真的快乐,为什么又会和我一起坐在这里,想要寻找彻底破解亡灵游戏的办法,为什么那张灰色脸孔又会让你回忆起小时候和你父亲在一起的日子?”
张三的自言自语被路靖尧一句话堵住,噎得脸色有点发青。
“你说你想要寻找杀你父亲时候的刺激,那你有没有尝试过再杀一个人试试?”
张三再次噎住,嗫嚅半天,郁闷回答:“没有。”
“你看,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快乐的话,你就会去尝试,可你居然连杀个人都不敢,说明你不是真正的快乐。”路靖尧语气平平地谴责道。
张三:???
她是认真在批评自己不够敬业没有去杀个人???
“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像青春期的青少年,拥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和并不大众的爱好,有点自我中心,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为了继续强化自己那点与众不同不惜自虐式地一次次重新挖掘自己少年时期的痛苦。”路靖尧尖刻地说道,“你有一件事情说得很对,那就是你从来没有从你父亲给你带来的阴影中走出来过,哪怕你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走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有能力?”张三有点讥讽地看着她说道,“用你们Z国人的话说,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路靖尧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用感叹一样的语气说:“如果我是你,我会每天多照照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每天多花点钱,享受有钱带来的快乐。哦,我还是高智商高学历人群,那我还可以去那些样子普通生活贫穷脑子还不太好使没考上985211的人面前多刷刷存在感,享受智商的高地。难道这些事情不比深挖童年痛苦回忆快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三(葬爱家族成员,用着尊贵的飘黑色羽毛的企鹅秀):我傠厭這嗰丗楐!
路: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只好和你比个惨吧,希望你心情能好一点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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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张三:“……你是在说你自己?”
“是的, 你不是一直在这样凡尔赛式炫耀吗?”路靖尧控诉地看着他,“你在乎过吗?没有,你只在意你自己!”
张三:“……等等, 我是在说我的悲惨经历, 你就只在乎我是在跟你炫耀?!”
“悲惨经历我也有啊!你只是被家暴, 而我!我可是死了好几十次, 每一次都凄惨无比!”路靖尧拍案而起,“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结果我还是现在这个挫样,既没有美貌也没有财富,甚至连运气都先天不足, 说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骗子!而这些你在乎过吗?没有, 你只在意你自己!”
她脸色红润神采飞扬, 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说到自己痛苦回忆的悲痛,反倒是有种打麻将甩出一把天胡时候的荡气回肠,眉梢眼角都荡漾着“老子这次压倒你了!”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这像是一个有痛苦过去的人该有的状态吗?!
他们两个人吵得太过忘我,以至于两人都忽略了脑中司机的声音, 等到他们回过神来, 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声音已经停了。
是就这么结束了吗?
路靖尧没感觉松了口气,相反,她现在更加紧张。
孟庭柯能提醒她“不要和司机说话”, 很有可能是用了她送出去的那张道具卡,可以获得一个“真相”,因此, 这条提示应该很重要,因此,司机不太可能在诱骗他们回答没成功后就罢手。
现在他停了下来, 极有可能是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波更恐怖的攻击。
车厢里的乘客们都静默着,好像完全没听到刚才路靖尧和张三的弱智对话一样。公交车穿过红雾弥漫的城市,有光从车窗射进来的时候,他们的身影就像是黑暗中匍匐沉睡的猛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惊醒,对旁边人的脖子咬上一口。
路靖尧突然发现,灯光闪过车窗的频率似乎越来越慢。
刚才飘在空中的公交车在接上康馨园的乘客之后已经回到了地面上,一直匀速行驶着,然而现在公交车却好像是要停下来了一样。
透过车窗,能看到前方的红雾里渐渐浮现出一盏明显不是路灯光的白色光晕,随着公交车驶近,灯光附着设施的全貌也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也是一个公交站台,而且在站台上,好像还有一个黑影站立着。
“第六医院站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携带好您的行李物品,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甜美的女声从广播里传出来,回荡在公交车里。然而在场的乘客却没有一个人动弹的。公交车缓慢停靠在站台旁边,上车门和下车门打开,路靖尧也看清了站在那里等车的人——
那是个有着一头浓密黑长发的女人,面容姣好甜美,只是那张脸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部消失了,长及地面的头发支撑着上面挂着的那张脸。她微微笑着侧头看向公交车,正前方是一辆银白色的小推车,车子的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挤着一具已经变形了的尸体。
路靖尧轻轻抽了口气。
“怎么了?”张三问道。
“这是地铁上我那个车厢的一个女鬼。没想到她从地铁隧道里走出来了,还来到了这里。”
“她要上车?”张三也惊讶地说道,“她上车干什么?”
“她也是从那辆地铁上下来的!别忘了,那是报纸报道上通往丰都的地铁,说不定,那趟地铁上的所有亡灵都是要去丰都的!”路靖尧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那辆地铁确实是通往丰都的,却并不是直达,下车的乘客要自己想办法抵达通往丰都的公交车站,再乘坐公交过去!”
地铁因天气停运是设定好的事故,那些下车的鞋子必须想办法自己走出去,他们在隧道的红雾中可能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恐怖案件,最后绝大多数亡灵都没能走出隧道,所以,他们在隧道里才看到了那么多双散落的鞋子!
【恭喜玩家破解世界观,获得破解增幅】
路靖尧精神一振,连忙左右看了看,她没花多少力气,就在公交车顶上又找到了一串鲜血书写的字符。她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已经有点熟悉的字符,翻开笔记本,才发现这是和之前地铁里面、地下尸库里面有点相似的同样类型的字符。
“又一个?”张三也抬头看着,“这些看起来像是另外一种文字,我总觉得有些眼熟……你能猜出来这是什么文字吗?”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学渣罢辽,请不要为难我。”路靖尧一边随口回答一边把新的字符抄在笔记本上。她抬头看了看,在公交车上车门的地方,台阶突然舒展,变成了一个斜坡,只有头发和脸的女人推着小推车上了公交车,对着司机问道:“请问丰都要在第几站下车?”
——哦豁。
路靖尧停了笔,和张三一起朝刚上车的人看去,那只有一张脸的女人盈盈笑着,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触犯了什么忌讳。
路靖尧清楚地看到,之前贴在带孔金属隔板上面的那些眼睛此刻都弯了起来,好像相当开心的样子。
“可能在每一站。”司机回答道。
女人浅笑了一下,推着小车朝里面走来,路靖尧看见了小推车上的两具尸体,二层的是那个四肢折断挤得变形了的女人,三层则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的衣服脏污破旧,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过来,黑色的血随着小推车一路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