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不搭后语，季风却听懂了。
他没有说什么等你自己告诉父母，有时候，人们没有好好告别的机会。
“好，你说。”
“不要为我、担心，我去、去另一个世界，”呼吸道被血液侵占，身体的诸多功能下线，她慢慢地说，“那里，我是一个很有名的、作家，每年挣好多、好多的钱，我过得非常好、非常……很多人、喜欢、喜欢我……咳咳咳！！”
鼻子一直在流血，偶尔会呛到气管，不，或许是气管的血，一直在从口鼻中喷涌出来，染红了她的面孔。
但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看得出主人十分清醒。
某一刹那，季风几乎要相信，她说的并非临别的谎言，而是真实存在的事。
“我有一栋洋房，很、很漂亮，有一只狗，德牧，叫骑士……”她描绘着另一个世界的生活，“那里，经常有谋杀，我总是碰见、碰见杀人案，但每次、每次都被我抓住……侦探真的好有趣……我有朋友，男朋友……也会有的，不要、不要担心我，结婚、有点远……也许……咳……”
视野逐渐转暗。
她用力眨眼，想把说得更清楚一点：“对不起，爸爸妈妈，原谅我。”泪水终于涌出眼眶，“原谅我，我选了更想要的、更想要的日子。”
“会原谅你的。”他说。
“是么……”回光返照，语调顿时清晰，方才的眷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肃杀与理智，“张峰主谋，但王谈杀了我，别放过他，没人能杀了我又跑掉。”
季风：“好，我记住了，王谈杀人未遂，对吗？”
她微微笑了。
这是季风见过的，最动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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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没有力气了，疲惫地合上眼，喃喃道：“我会想他们的……别想我……真的对不起，我……回去……”
季风叫她，不让她睡：“简静？静静？”
她没有再开口，只是望着夜空，深蓝的幕布上，淡淡的云层好似一抹轻烟，月亮藏在背后，光晕朦朦胧胧，欲说还休。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故乡的月了。
今后不会再回来。
“我有点，后悔了。”她说，“不过，留下，回去，都后悔。”
季风想说什么，可救护车已经来了，车门猛地打开，两个医生跑下来：“伤者在哪里？”
“这儿。”他连忙道，“快救救她。”
医生赶紧上手急救。
然而，年轻的女孩满面血痕，已经停止了呼吸。
她已经回去了。
第416章 归来
冬日明媚的阳光，洒在窗前的羊毛地毯上，暖洋洋的沁人心脾。
简静瘫在床上，觉得身上酸疼得要死，活像是被车碾过——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如此。
她窝在被子里，不想动弹。
骑士不在家，也没人催她起床，眯着眯着，意识又慢慢混沌起来。
父母知道她死了，一定会很伤心吧？会不会责怪她逞强？肯定会的，他们希望她平凡安稳地度过一生，不要冒险，不要特立独行。
可她却偏偏做下这么危险的事。
唉，木已成舟，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此时此刻，简静无法欺骗自己，她确实更眷恋这个世界。
假如父母也在这里就好了……哦，不，算了。
这样也挺好的。
父母求安稳，就留在原来的世界，她寻求推理的快感，就在这个世界。虽然不能见面，也算各得其所。
胡思乱想间，电话响了。
她接起：“喂。”
“简老师？我是芸芸。”病房里阳光明媚，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季芸芸吸吸鼻子，竭力压住激动的情绪，“我、我想和您说一声，我哥醒了。”
简静睁眼：“醒了？”
“嗯嗯，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季芸芸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和他说两句吗？”
“好啊。”
季芸芸把电话递给季风。
“简老师。”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只是轻了些，“我都听说了，谢谢啊。”
简静：“呵。”
她冷笑一声，猛地坐起来，腰不疼腿不酸了：“活过来了？很好，你个混蛋，我告诉你，我俩绝交了！！”
季风的体温还有点高，脑子糊里糊涂的，下意识地说：“我没得罪你啊。”
“对啊，你没得罪我，我得罪你行了吧？”简静再也不想理他，“再见！”
季风：“等……”
话未出口，已是忙音。他稍稍醒神，赶紧拨回去，被拉黑，再看微信，发消息跳出来一个小红点。
“唉。”季风躺平了。
“哥？”
“没事。”他说，“我睡会儿，有人来，吃的你看着办，红包别收，大家都不容易。”
季芸芸点点头：“我知道。”她犹豫下，问，“之前简老师垫的钱怎么办，我转账给她？”
季风摆摆手。
她：“？？”
“不用你操心。”他懒洋洋道，“我会还的。”
季芸芸无情地戳穿：“她刚拉黑你了。”
“没事。”等他醒才拉黑，已经很给面子了。
当然，要加回来，确实没那么容易。可最大的难关都熬过来了，以后什么都会好的。
季风转头，看向窗外。
隔壁病床的小孙子刚上幼儿园，昨天带来了好多窗花，每扇窗都给贴了一朵，红艳艳的春节气氛。
争取大年三十出院，回家过年吧。
他想着，唇边露出淡淡的微笑。
——
另一边，简静打给康暮城，问他：“你在哪儿呢？”
康暮城：“机场。”
她：“我也要去埃及。”
康暮城：“……”
她：“我也要去，带我。”
“那你收拾东西过来吧。”他叹气，“等你。”
简静顿时喜笑颜开，飞快爬起来收拾行李。
带几件衣服，不够就当地买，护肤品懒得收拾，回头免税店直接买全就好，防晒用品得带齐全了，不然回来得黑几个色号。
她胡乱收拾着，最后居然只有一个二十四寸的箱子。
不可思议，肯定忘拿什么了。
但简静懒得去想，提上箱子直接下楼。
这一点都不费力，她甚至可以抱着跑八百米。不得不说，一具好身体实在是太重要了，假如她在副本是现在的状态，张峰和王谈根本走不出公寓的门。
以后也得勤加锻炼，好好保持才行。
她哼着歌，坐上自己的车，车载香薰的气味是最喜欢的果橙香调。
提速，飙车，耗时三十分钟，抵达机场的贵宾休息室。
“小静静。”司英杰张开双臂迎接她，“好久没见了。”
简静笑着拥抱他：“英杰哥。”
康暮城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关切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没什么理由。”她耸耸肩，“突然想去，你不想带我吗？”
康暮城摇头：“不，我想你去。”
她微笑。
“早饭吃了什么？”他问。
“什么都没吃。”简静瞧瞧餐桌，随手拿了个三明治，“我才睡醒。”
“那别喝咖啡了。”康暮城抽走她手中的杯子，换成一杯热豆浆，“要不要问他们要碗面条？馄饨？”
简静扭头：“什么时候起飞？”
“随时可以，就等你了。”司英杰说。
她说：“那还等什么，走吧。”
航线早就申请好了，虽然延误了一会儿，不过他们还是很快被允许起飞。
等飞机平稳，康社长马上准备补眠：“不妨碍你们年轻人聊天了。”
没有长辈在场，简静迫不及待开始八卦：“英杰哥，你新交往的女朋友呢？”
司英杰：“分了。”
简静：“为什么呀？”
“不来电了。”司英杰说，“我对感觉的要求比较高。”
她好奇：“什么感觉？”
他考虑片刻，遗憾地承认：“首先，要漂亮。”
男人的通病，不过能理解，女人同样。简静点点头，倏而好奇：“那你觉得我漂亮吗？”
司英杰：“呃……”
简静眯起眼，危险发言：“说起来很奇怪啊，我们都这么熟了，英杰哥没有考虑过我吗？”
司英杰脸上掠过惊悚：“小静，我可一直把你当妹妹。”他组织语言，“你应该找年纪差不多的小男生玩，像我这样比你大一轮的可不行啊。”
简静托着腮，朝他微笑：“是吗？”
司英杰撑不住，推推康暮城：“快管管她。”
康暮城无奈地抬头，对简静道：“别欺负英杰。”
“哼。”她起身过去，赶走司英杰，自己坐到康暮城身边，“我哪有欺负他，好奇也不行？”
她朝司英杰抬抬下巴，示意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司英杰举手投降：“这么说吧，小静，男人和你在一起，很有压力啊。”他诚恳地说，“别说出轨了，说个谎，我都觉得你都能看穿，可有时候谈恋爱，得糊涂一点才能走下去。”
简静冷漠：“那是你太容易被看穿了。”
司英杰：“……”
“你说呢。”她问康暮城。
康暮城思考了会儿，道：“我没这种感觉。”他知道她现在很厉害，抓住过很多犯人，可正因如此才更令人担心。
比如今天。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他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简静：“没有，就想出去玩。”
康暮城看她，她若无其事地回应他的目光。
“好吧。”或许，司英杰说得是对的，人与人相处，偶尔也需要糊涂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交稿？”
简静：“……明年。”
司英杰报复她，故意问：“明年什么时候？”
简静：“反正就明年。”
对付鸽子精，康暮城有办法得多：“上半年还是下半年？”
“呃，上半年吧。”她讪讪，“一定写，回去就写。”
他说：“放过你一次。”
——
飞机降落在埃及，简静住进了金字塔旁边的酒店，拉开窗帘，就能目睹人类最伟大的奇迹之一。
她躺进浴缸，泡澡舒缓长途飞行的疲惫，顺便和江白焰打电话。
“不好意思，”她歉疚道，“突然不想写了，一个字都不想写，就想出去玩。”
江白焰不以为意：“我又没有怪静静，谁都会不想工作的嘛。”
“回来给你带礼物。”简静承诺，“你想要什么？”
他佯装生气：“朋友之间帮忙，还需要礼物吗？”
她笑起来，趴在浴缸边上：“骑士乖吗？”
江白焰发来视频请求。
她点了同意。
布丁在玩逗猫棒，骑士在咬一根大骨头。
“骑士。”她呼喊自家狗子的名字。
德牧的耳朵立即竖起，然后循着声音跑到了卧室：“汪！”
“有没有想我啊。”她问，“在小白家要乖，我从埃及回来就去接你。”
骑士：“汪！”
“乖乖。”她戳着屏幕，笑意难止。
江白焰抱着布丁上床，继续和她聊天：“你怎么在洗澡？不是白天吗？”
“别说了，刚下飞机就吹我一头的灰。”她说，“等会儿去看金字塔，我可不想灰头土脸地过去。”
江白焰：“这次去不去尼罗河？”
“当然去，我们包了一艘船。”她眨眨眼，“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有趣的事。”
江白焰暗戳戳道：“还是不要了，不然，康总又要担心了。”
简静：“……英杰哥也在，我觉得很难讲。”
和康总一起出门，不一定出事，但如果再加个司英杰，就真的很难讲。
——
出乎预料的，尼罗河之行一帆风顺。
因为整艘船只有他们四个人，外加几个船员。河边风景不错，能看到许多埃及的景色，水质也算清澈，氤氲的水汽飘上来，驱散热带的炎炎暑气。
简静坐在甲板上，重读《尼罗河上的惨案》。
时隔多年再看经典，仍然为作者所设置的诡计而折服，又难免觉得，爱情真是谋杀最好的伴侣。
就好像咖啡和奶，经典搭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