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人已闪回了自己屋里。
不过,简静以前也听说过类似的传闻,什么明星为了大火,专门跑去国外请小鬼回来,如同真的孩子一样供养,然后就大红大紫了。但如果无法满足它,就会遭到反噬,轻则破财,重则身亡。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
陶女星既然自己带了药,显然已经被确诊是精神疾病。想想她的遭遇,倒也不难理解。
薛小生为什么要专门提及这个呢?
还有张红唇,她说的“何必当初”,又是什么事?
简静起了疑心,不由仔细地打量昏睡的陶女星。漂亮的人哪怕狼狈也不掩天姿国色,她仍然很美,只是身上斑驳的血痕影响了美观。
脖子上、胳膊上、胸口,都有指甲抓出来的印痕,其中胸前的痕迹最为明显。
说起来,邵蒙死之前,也用刀割过自己的身体。
简静心中一动,拨开她的衣襟。
陶女星胸前的皮肤上,有一个纹身。
一只鸟。
花纹很小,也不过寥寥几笔,奇异的是图案栩栩如生,不知道出自哪个纹身师之手,仿佛振翅欲飞。而这个纹身上的抓痕特别厉害,尖利的指甲挠破皮肤表层,渗出淋漓鲜血。
简静犹豫了下,还是悄悄拍下了这个花纹。
*
晚上十点,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是什么样的体验?
老实说,怪恐怖的。
但有了案子,简静心里就好像养了一只小白兔,噗通噗通蹦来蹦去,吵得她无法入睡,只好继续研究。
她刚才检查过邵蒙的尸体——之前验尸的时候,她就把人掰直顺便衣服脱了,免得尸僵不好搬动——此时倒是方便查看。
邵蒙身上大约有十来处割伤,均未伤及要害,而最严重的一处在后腰。
那部分皮肤好像被他划烂了,看着颇为可怖,但在边角处,用放大镜观察,能看到一点纹身的痕迹。
这就很有意思了。
邵蒙和陶女星的纹身是一样的吗?这只鸟代表什么?他们是否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当她沉思时,“吱呀——”,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无声无息。
简静吓了一跳,扭头看去。
“静静老师。”江白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在干什么呢?”
“看尸……呃。”简静突然尴尬。
和尸体共处一室也就罢了,还是裸的,这就有点……她揪过床单,将它盖在邵蒙的身上,若无其事:“有事?”
“我下来找东西吃。”江白焰小声说,“这边有光就过来看看,吓死我了。”
她眼神微动,玩笑道:“你这么怕鬼,还敢过来?”
江白焰顿了下,承认道:“我猜到你在这里,所以才过来的。”
“找我有事吗?”她问。
江白焰说:“我害怕,想找人说说话。”
“你可以去找黄导或是许编剧啊。”
江白焰:“……我是笔直的。”
简静:“?”“!”“。”
“那我们聊聊吧。”她忍笑,“一起弄点吃的,我也饿了。”
江白焰如释重负。
旅馆的餐厅里有咖啡和零食。
简静拆了包饼干,江白焰用温水冲开了咖啡粉,坚持要用牛奶打个奶泡。
没有电,他就手动打,搅啊搅啊搅。
简静:“倒点牛奶就行。”
“不行,我知道老师喜欢喝有奶泡的。”他继续加油。
折腾半天,总算打发出薄薄一层,全倒在她的杯子里。
简静很给面子地喝了口,夸赞道:“泡很细密,手速不错。”
烛光摇曳,两人独处,江白焰脑子一热,就说:“单身嘛。”
简静:“唔。”
他:“……”
“砰”,他满脸绝望,脑门和桌面来了个对碰。
简静再也忍不住,闷声大笑起来。
第91章 幻影
我说了什么?我是不是疯了?我的纯真弟弟人设还保得住吗?
江白焰反思三连,在人设崩塌的边缘徘徊。
他想解释什么,可这种事越描越黑,非说自己什么也不懂,反而矫揉造作,惹人反感。
于是,他只是打了自己一嘴巴,可怜兮兮地哀求:“我说错话了,原谅我,好不好?”
简静又笑了。
“我没怪你啊。”她递给他一块饼干,“快吃吧,咖啡要冷了。”
断了电,水壶里的水并不热,这样的天气里很快会凉透。大冷天的喝凉水,胃容易不舒服。
江白焰接过,小口小口地啃。
简静问他:“你知道薛哲说的什么养小鬼吗?”
他点头,吞掉饼干,低声说:“这种事有传闻,但其实不常见。大部分人是拜佛信教,捐香油钱买符什么的。”
“为了红?”
“静静老师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江白焰说,“真的就是这样的,自己走了九十九,老天不给红的命,就永远红不了。但你要是运气好,六十分就行——谁能不求神拜佛呢?”
简静道:“陶桃和邵蒙,求的是哪家神,拜的是谁家佛?”
江白焰挠挠脸,无奈道:“静静老师,这我是不可能知道的。除非关系很好,不然谁也不会透露这个,不然不是自找麻烦么。”
说得是。她换了个问法:“昨天你们泡温泉,邵蒙也在吧?”
江白焰点头。
“你看到他身上的纹身了吗?”她比了下,“在腰后面。”
江白焰:“……”
“嗯?”
“我们穿着裤子。”他干巴巴地说,“要保护自己。”
“呃,好吧。”简静假装并不想笑,又换了个问题,“你能和我说说邵蒙和陶桃吗?”
江白焰十分乐意,整理思绪道:“邵哥不是戏剧学院毕业的,以前是个歌手,后来声带动了手术,不能再唱,才开始演戏。刚开始好像不怎么顺利,歌坛和影视圈是两回事,但他后来想办法认识了一个导演,进了《大宋疑案》的剧组。”
简静道:“我听说他演的是男二号。”
“对,不过说是男二,其实戏份很少,就是角色好,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江白焰说,“谢哥演的男主是平民,为了贴合角色,都是布衣。如果老师看过剧,会发现导演故意给谢哥扮丑了——太好看,观众会出戏。”
简静讶异道:“就因为这样,邵蒙火了,谢唯没有?”
“不然也想不出别的缘故了。”江白焰认真道,“剧那么火,黄金档,我小时候也看过,配角都火了,比如陶姐,她就演了个舞女,出场不到十分钟,下一部就接到了皇帝微服私访的单元女主角。”
“等等。”简静发现盲区,“陶桃也在?他们都是《大宋疑案》的演员?”
江白焰点头。
简静想,很好,按照套路,《大宋疑案》指不定出过人命,便问:“当时拍戏的时候,出过事吗?”
江白焰:“……”
他的身影慢慢矮下去,矮下去,缩成一团。
简静:“?”
“我不知道。”他小声说,“刚才邵哥的事,也是我网上查的。”
简静微微怔住。是啊,十年,在娱乐圈等于一个时代,江白焰比她还小一岁,能知道多少事?但正因如此,他专门去查资料,只为在她询问的时候回答,这份心意才更令人动容。
他是一个直白讨好人,却不让人讨厌的人。
“谢谢你。”她说。
江白焰抿起嘴角,有点小得意,又有些小郁闷:“唉,可惜后来断网了。”
“没关系,我可以去问当事人啊。”简静起身,揉揉他的头发,“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
江白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挽留,懊恼地撑住头。
*
深更半夜敲一个男人的房门,说起来有些暧昧。尤其是娱乐圈,半夜敲谁的门聊剧本,四舍五入等于脖子以下不可描述。
但谢唯只是迟疑了一刹,便决定开门。
门外的人手捧着香薰蜡烛,微弱温暖的光线照亮了她白皙的脸庞。于是,她背后狰狞的黑影和妖魔都退避三舍,潜伏回了阴影之中。
“可以和你聊聊吗?”她问。
谢唯眨了眨眼睛,侧身请她进来。
简静走进谢唯的房间,第一印象就是太黑了。他没有蜡烛,也不用手电,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连外头的闪电都一并遮住,浓得仿佛刚化开的墨。
她飞快巡视着整个房间的布置,格局与邵蒙的房间大同小异,但行李比邵蒙少了很多,东西极少,几眼便全都收入眼底。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物,好些瓶瓶罐罐。
“你生着病,我本来不想打扰的。”简静笑了笑,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但有些疑问,想请你帮我解答一下。”
谢唯坐到另一张椅子上,笑了笑:“好啊。”
兴许是因为夜色,又许是吃了药的缘故,他有些提不起精神,言语不复先前的疏离,多了些散漫和随意,听在人的耳朵里痒痒的。
“你想问什么?”他问。
简静道:“听说,邵蒙和陶桃都参演过《大宋疑案》。”
说起这部剧,谢唯的声调有些奇异:“是有这么回事。”
“当年在拍这部剧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吗?”简静追问。
他笑了,无处不在的黑暗给他的面孔打上了天然的阴影,愈发衬托出这张面孔的魅力,看得久了,神思也为之迷惑。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事。”谢唯说,“那年发生的事太多了。”
简静顿了片刻,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死过人吗?”
“没有。”
“有人因此受到伤害吗?比如,前途尽毁之类的。”
这次,谢唯终于笑出声来,说:“我。”
简静立即看向他:“这是运气,还是人为?”
谢唯靠在椅子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好一会儿才说:“是命。”
命不在简静的考虑范围内。她有些失望,只好问下一个话题:“邵蒙和陶桃的关系好吗?”
谢唯却没有立即回答,轻笑道:“简小姐,我已经回答过你很多问题了。”
“所以?”她扬起眉梢。
他仔细端详着她,视野里光影都被无限放大,夜色看起来仿佛一头潜伏在丛林里的猛兽,而她与烛光又是如此明亮圣洁,逼得黑暗节节败退。
“到我问了。简小姐算过命吗?”
简静:“我不信这个。”
“我以前也不信。”谢唯仰头,目光落在虚无的某处,“但很奇怪,从小就有人说我命很好,日后一定会出名。十年前是这样,八年前也是这样,哪怕我跌倒谷底,他们也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我命很好。”
简静抿了抿唇角,不大信这些玄学。
他问:“你说,这奇不奇怪?”
简静道:“我觉得你比较奇怪。”
谢唯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气场,好像整个人坐在舞台上,头顶上是光芒万丈的聚光灯,底下却是一个可怕的黑洞,正在慢慢吞噬他。
而她好像误入舞台的观众,为其风姿所惊艳,更为台下汹涌的暗流所吸引,忍不住想探究个中奥秘。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她问。
谢唯合拢眼皮,面庞一霎隐入黑暗,片刻后,笑叹道:“好像是的。”他突然起身,从保温壶里倒了杯水递给她,“喝点水吧。”
简静迟疑一下,接过来。
谢唯往前送了送杯子。
简静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团冰凉,冷得彻骨。她问:“你的手很冷,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关系,让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谢唯恢复如常,说道,“邵蒙和陶桃在拍《大宋疑案》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交流,邵蒙是歌星,有知名度,陶桃却是个新人。不过拍完这部片子后,他们短暂地交往过。”
简静马上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然后呢?”
“据说,他们的交往来源于一场事故。”谢唯的语调倏而上扬,颇含深意,“而当时的剧组,不止发生过一次意外,大家说,片场闹鬼。”
简静:“……”
有完没完,又搞封建迷信?
*
告别谢唯回房睡觉,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简静草草洗漱,一头栽倒在床上,闭眼就开始做噩梦。
梦里有鬼。
第二天醒来,满头冷汗。
确实怪吓人的。
但运气很好,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温暖的阳光照进窗户,驱散了昨夜的魑魅魍魉。
简静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下楼吃早餐。
电力已经恢复供应,老板娘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早点,包子、炒饭、热粥,做得都十分地道。
简静埋头吃饭,忽而看见面前多了一杯咖啡。
卡布奇诺,拉花略丑。
“静静老师。”她看到一张灿烂漂亮的面孔,“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