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峥不就是没有如此对待他的任何一个儿子,才落得惨痛下场的吗?
今儿谢睿会召见姜榆却不是偶然,只是他正好和太子谈到怎么让寒门涌现出更多的可用之人时。
太子就问他:“父皇不是跟我说过,新科进士之中,有几位出了乡试的真题解析,这真题解析现在不过是小范围有人知道,若是以朝廷的名义印发出去,想来寒门出头的机会就多了,且这恩惠落在朝廷头上,时候不怕他们不忠心。”
如此小却有此想法,谢睿自然高兴,至于这个方法可不可行,他从来不吝啬让儿子去尝试。
只有去尝试了方才知道以后若是遇到此类问题应当如何应对,不然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
谢睿就派了人去翰林院问问今儿谁值班,巧了,正是那真题解析的发起人姜瑜,如此一来,谢大老板和小老板,就等着小姜过来答疑解惑了。
姜榆到了宫里,只见殿上一大一小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张老板脸,盯着她。
谢睿道:“姜卿,最近常听闻你和其他几位进士一起合写的真题解析,听闻在读书人之中引起很大轰动,但是如今不过在你老家和京城比较出名,你觉得把它以官府的名义印发出去如何啊?”
第69章 、应对(捉虫)
或许这对一个读书人来说, 是一个天大的荣耀,试想一下,自己写的文章, 作为一种官方的形式,成为天下人必读的书籍之一。
这种诱惑,别说是一个寒门, 就算是一个世家子弟, 也是无法拒绝的吧?
但是姜榆觉得自己的水平, 并没有到能成为整个大夏教科书的地步。
只不过是恰巧,他们几个撰写的人出身寒门, 恰巧谢大老板在几个高门那里吃了亏急需反击,恰巧他们写的真题解析可能可以帮助谢大老板更加快地启用更多地寒门。
谢大老板叫她进来询问, 或许不是询问, 更多的是一种通知, 毕竟对于谢睿来说, 这也算是一种恩赐, 看得起她的意思,因为她能够靠着撰稿人的身份, 获得很多好处。
作为一个寒门出人头地的代表,也许未来的几十年他们几个都会被作为典型, 作为激励天下寒门的范例,这对她的仕途是大大的好处。
但是姜榆现在缺的是几十年后的好处吗?
不是, 她现在只想赚钱,但是谢大老板也许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姜榆也有没有那个狗胆去问他!
毕竟纵然谢大老板自小不受宠,但是他一出生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在京城坐拥地理位置最好的几处宅子, 从来就不用买房。
怎么会明白一个穷逼买房的苦恼,这种事在他的国家大事面前显然不值得一提。
纵然姜榆再文盲,也知道前世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在科举取士上变得多么地僵化,那些个框框条条让考上的人变成一种没有灵魂的傀儡,只想是为了考上而考上罢了。
她既不想成为政治斗争的炮灰,也不想成为限制思想自由的加害人,真题解析确实可以帮助更多的寒门知道怎么更快更好地在科举上取得好成绩。
但是当它成为一个官方范例的时候,一切就变味了。
会有越来越多人,从学习她的思路,变成抠她的字眼,一字一句地模仿她的行文脉络,从短期来看,至少在谢大老板这一辈能够取得他满意的效果,但是再之后呢?
也许大夏真正有才华的寒门,已经在这种环境下,放弃了自己思考的能力,因为自己思考没有回报,还不如投身学习怎么抠字眼儿。
虽然姜瑜初心只是想捞点钱,但是这个大大的罪名,她是担当不起的。
且她也没法保证,在这件事上,世家不做出抨击,世家大族中,由于他们先天的优势,满肚子墨水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远的不说,只说她的同僚郑瑛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真才实学,当然,她并不是说郑瑛要喷她,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姜榆觉得郑瑛是一个传统高门精心培养出来的谦谦君子,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只是命不好,没赶上他先人的运气,碰上了世家被打击的时候,姜瑜甚至觉得若不是如此,自己排名或许在郑瑛后面的,只是谢睿不知处出于怎样的考量,把他放在了第三名。
但凡这些世家想要抨击她,她也不过是读了十几年书的人,没有那个自信能完全招架得住老资历的大儒的挑刺。
从历史的长河看,皇权在这场斗争中,直到封建制度的毁灭,皇权都是笑道最后的人。
但姜榆一点也不想淌这趟混水,虽然她也得益于圣上启用寒门的决心现在才能蹲在这里和谢大老板讲话。
但是从洪逸被赐婚的事上就可以看出,谢睿并不介意牺牲那么几个寒门的幸福,来达成他的目的。
对于一个封建帝王,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对于姜榆个人来说,这是绝不允许的,至于怎么拒绝,这需要说话的艺术。
她如果直愣愣把实话跟谢老板说了,只怕九个头都保不住她!
她斟酌地开口道:“臣才疏学浅,写的解析若是作为官方指定的书籍,恐怕被人挑刺。再说臣那真题解析只配赚赚小钱而已,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
偷偷瞄了一眼顶上的谢大老板,否定了老板一个方案,你得有更好的一个方案来替代它:“臣读书时,最大的困扰莫过于不知该读哪些书,或者知道读哪本书却找不到那那本书,若是大夏能出一本指定的考纲,想来能解决不少问题。”
这时开口的却不是谢睿,而是谢邡,谢邡道:“何谓考纲?”
姜榆解释道:“既朝廷发布具体的要招收的人才的要求,比如通时务,通史,会写会算之类。然后再指定考试要考的内容。”
谢邡道:“可考试内容所涵范围之巨,怎能列得完?”
姜榆又道:“可分为必学和选学,让学有余力之人,再去读选学即可,如此一来,不仅考生们心里有数,派往各处的考官心里也有大题的方向,大头从必学里的抽,小头再从选学里找就是”
谢邡又问道:“朝廷只需出考纲,那书从哪里来?”
姜榆道:“自然是商人,商人一旦知道了考纲上的书目,一定会大肆印书目上的书,到时各地均有这些书贩卖,学子们就可不必再为了如此找到这些书而烦恼许久,可以专心读书了,且如此多的商人印这些书,想来到后面,这些书的价格还能贱些。”
太子显然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了,谢大老板却不是如此好糊弄:“这与那真题解析并不冲突,可双管齐下。”
姜榆硬着头皮道:“圣上不若多派人到各地去打听打听,臣的真题解析出来已经有些时日,想来现在其他地方也有不少类似的书流传的,只是名气还没传到京城罢了,若是官方出了真题解析,恐怕这些刚刚出来的解析要被腹死胎中。比起出官方解析,不若多鼓励鼓励这些民间的解析才好。”
做这真题解析赚不赚钱,大家心里算一笔账就知道了,很多家有资产的官员不屑,但是也有不少她这样的穷逼,或者告老还乡闲得很的官员会写,且这真题解析赚的也不止是钱,还有名声可赚,何乐而不为?
谢睿倒是没想到姜榆会把这事儿往外推,在他看来,如此年轻就能参加编撰这本书,可以说是天大的荣耀:“官方解析可是有什么坏处。”
大大的有,就怕你不想听!
姜榆脑子极速飞转:“若是官方解析,学子们苦心研究,恐怕到后面失了本意,开始研究上头的遣词造句,这样就与圣上取实干之才的初衷背离,也许此时不显,越往后头弊病越多…”
老师跟她说过,如今的局面是高祖留下来的烂摊子,想来谢睿不想也给他的儿孙们留下难以收拾的烂摊子,他儿子就在他旁边看着他呢…
她又道:“且研究真题解析,世家之中名师不少,想来比之只能自己琢磨的寒门,优势不减,若是民间上百花齐放,借鉴的解析多了,学子们思路更广,思想不至于僵化,朝廷也可根据自己的需求取士。”
谢睿笑道:“哦?如此你倒是不怕别人写得比你好抢了你的风头?”
这姜榆是个傻的,到嘴的好处往外推。
溜须拍马谁人不会:“臣赚钱是小事了,大夏的发展才是重中之重!”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儿。
至于她赚不赚得到钱,姜榆不敢说没人能超过她的真题解析,但是她的名气如今最大,等到有了和她匹敌的,她钱估摸着也赚够了。
谢睿问无可问,就让姜榆退下了。
谢睿本来确实对于这个官方解析,有很大的兴趣,毕竟若是有了这真题解析,想来再过个五六年的时间,寒门的考生就会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这对于急需寒门士子的他怎么能不心动呢?
只是谢睿确实是深受祖上的苦,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还没解决□□遗留下来的问题,他自然不想为了自己一时的快乐而给后人又留下一个大难题,这无异于杀鸡取卵。
等到姜榆离殿以后,谢睿就派人去打听各地可有新的真题解析出现?
谢邡却道:“姜编修出身寒门,看待问题的角度与我那些老师倒是有些不同,父皇,以后能多召姜编修来宫里与我多说说话吗?”
谢睿重视儿子的教育,请的都是大儒,却没有一个寒门出身,如今听儿子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这又是一个狠狠撕那些世家的点子。
且这姜榆确实有两把刷子,虽然为人看起来有些呆,想的法子倒还算中用。
让他多与儿子相处,让儿子提前掌握驾驭寒门的法子,倒是没什么坏处。
谢睿还要接着批改奏折,他儿子还在长身体自然舍不得让他跟着自己熬夜:“邡儿,你先去睡吧!”
谢邡道:“父皇,那我去母后宫里与她说说话再回去睡觉。”
谢睿倒不阻止自己儿子跟小郑氏亲近:“去吧。”
皇后确实还没睡,她儿谢邡隔三差五这个点来找她说体己话。
白日儿子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她就是想跟儿子亲香,也只能等这睡前的一会儿,所以纵然儿子不是每天都来,她还是每天都在等待。
今儿儿子来了,她自然十分高兴,小郑氏自小性格有些冷淡,以前她初嫁给谢睿的时候,两人互相取暖尚且有些温情。
如今谢睿坐拥天下,以往的那些想头倒是没有了,她可不会忘记,她们郑家是怎么没落的,她姑姑死得如此凄惨。
她又有什么底气说自己能胜过聪颖的姑姑,取得帝王那变幻莫测的心呢?何况她和谢睿中间,隔着每年越发多的妃嫔,那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所以她只守着自己的心,守着儿子过日子就是了。
今儿谢邡却有些兴奋:“母后,今儿我见了一个寒门出身的编修,他十分有趣,下次我还见他!”
小郑氏对于谢睿教育儿子的事,从来不插手,所以谢睿并不介意儿子透露了什么消息给小郑氏,这也算是他们之间共同的默契…
寒门…想到父亲让人递进来的消息,家里竟是做了这样的让步,连她侄子的亲事,郑氏都不能自己做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一章已同时奉上,右滑有惊喜,感谢喜欢!
第70章 、太子谢邡
姜榆并不知道自己入了太子的青眼, 只是几日后,她尚且还没到点儿走人,宫中又有人召见她了。
在同僚各异的眼光中, 她再次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宫。
只是今儿召见她的不是大老虎,而是小老虎。
虽然谢邡如今身量不高,脸上还带着几丝婴儿肥, 说话的声音尚且带着孩子气, 但是姜榆并不会因此就觉得他是一只小猫咪, 他只是一只未长成的小老虎罢了。
从上次殿上她回答完谢睿的问题,再提问她的是太子, 她就知道正如老师说的那般,太子在谢睿心中地位很高, 不然太子怎么敢在他爹还没开口就插话呢。
谢邡作为谢睿唯一的嫡子, 地位稳固, 将来即位的可能性非常大。
再说谢睿登上皇位前, 后宅的莺莺燕燕很少, 膝下真的就这一个独苗苗。
纵然这几年他努力造人,可是造出来的人命都是女郎。
所以即使后面谢睿还有别的儿子, 也比太子小十岁不止了。
在皇位的竞争上,年龄更大有时候是好处有时候是坏处, 显然对于现在的谢邡来说,他的年龄优势更大一些。
虽然未满十岁, 但是谢邡自小跟在他爹身边,气势十足,且自小跟着全大夏最牛哄哄的几位大儒学习,小小年纪就满腹经纶,姜榆若是因为他年纪尚小就瞧不上他, 只怕是大错特错。
如此她越发小心翼翼,只能心里暗暗叫苦,自己还约了主家看宅子,只等着时间一到脚底抹油溜之,没想到小老虎好巧不巧就召见了她,只能鸽了那主家,希望他莫要把自己拉入黑名单才好。
这其实也不能怪谢邡,他虽然年纪小小,但是每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现在不过是他下学而他父皇还在批奏折的当口他有些时间。
等下他就要去和他父皇一起用膳,只能挤出时间召见这个引起自己兴趣的姜编修。
姜榆以为太子召见自己,是有什么难题要问自己,但是谢邡仿佛只是找她虽然来聊聊民间的事儿:“姜编修,你上次说寒门要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很难,那寒门供一个读书人是不是也很艰难?”
不怪他问出如此问题,谢睿小时尚且受过一些苦,谢邡出生没多久,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周围的亲戚,哪个不是非富即贵,虽说就算是皇家都有几门穷亲戚,但这个穷和民间的穷又不是一个概念。
纵然他身边的公公宫女也有贫寒出身,但是他每天连轴转,哪里有空去打听他们的凄苦过往,且能伺候谢邡的,哪个不是人精。
有时谢邡累了让他们说说民间的事儿,他们也只捡了有趣的事儿讲,不然万一触了霉头,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虽然谢睿从不松懈叫他儿子知道经济之事,防止以后他儿被糊弄了去,但是多是从上位者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百姓在他眼里,不过是交税的工具人,他从来不曾真实地了解,底下老百姓的市井生活。
仿佛顺着那道高高的宫墙,隔成了两个世界。
姜榆一听太子问这问题,想着这只小老虎,尚且对民间的百姓生活感兴趣,觉得自己尚且可以做点什么,以致小老虎以后不会成为问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来的大虎。
姜榆道:“能供家里一个人读书的,都不算是生活上十分困苦的人家了,臣所在的姜家村上…村学里的先生一年要收一两银子的束脩,一户有六个壮年劳动力的人家,租别人地耕作一年到头来把粮食都卖了能挣十几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