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单单浙江,每年缴纳的税款,就占了整个大夏赋税的八分之一,这是多么令人的数额。
钱衡每回讲到这个,就两眼放光:“阿榆,单单浙江一个省就如此,若是大夏有更多的商人,那何愁没有足够的银子养兵!”
自□□以来就本着休养生息的念头,朝廷赋税每年收每亩地二十份一的税。
除此之外,农家少有再缴的税,本朝还没出过哪个败家皇帝,休养生息收这些银子也就够了,但是若是想要养兵,这是远远不够的。
谢睿这段时间在考虑着要不要加重税收养兵,赞同者有很多,反对者只是少数。
钱衡兴奋道:“不用增加农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商人们就会闻到钱味,去赚更多的钱,缴更多的税。阿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京的时候,经过闽地,那里也是人多地少,八山一水一分田,山上不适合种植水稻,我最近去福建司去查过了,闽地缴纳的农税比浙江少多了。只要不把目光限制死在农税上,闽地发展船业,他们那山多树多,造船方便得很,把船业发展起来,水上的船多了,他们就能卖卖他们本地的产品,茶叶,瓷器,这都是我们停靠休息的时候看到的,只要皇上开个尊口,夸奖一下那儿的特产,京城大家必定争先效仿着买,那儿出来的茶好得很,只要打开了名声,以后不愁销路,农民一年到头本就没赚多少钱,再征农税,又慢又不得民心,还不如发展商业的好!”
姜榆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小钱,他来自后世,东南沿海地区是经济发达的地区。
闽地特产正是茶叶,大红袍鼎鼎大名,建州的发达的船业,到后期还有倭寇…
就连朝中饱读诗书的大臣都觉得,整个大夏的银子就只有那么点儿,不是从百姓身上拿,就只能从官家这边省,总量只有那么大。
但是姜榆知道,后世通过拉动内需,对外贸易,把蛋糕做大做强…
跨越了不同时空的姜榆知道钱衡的想法没有错,他的思想太过超前了…
他也知道历史上有人提出过不增加百姓的赋税也可以增加一个国家的财富。
但是那位历史名人的见解,最后还是败给了繁重的养廉银,养兵银,触动了一堆人的利益,最后失败了…
但是大夏才刚刚起步,正有兴盛的迹象,比他们荷花镇的百姓生活得苦的人还很多,姜榆看着钱衡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
也许他的发小,能够带给这个时代一个更加欣欣向荣的景象,或许他正在见证一个繁荣的诞生…
…
年底的时候,姜榆收到从西边送来的信,洪逸在信里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从字迹里就看得出来,他写信时的好心情。
仿佛出了京,盖在他头上的乌云就散开了一般,以前那个温和自信的师兄仿佛又回来了…
洪逸被下放到西边的一个不知名县里,那个县穷得很。
洪逸一个世家子弟,真没去过那么穷得地方,去的时候县衙有些屋子都漏雨了…
县衙的县丞还说县里已经出不起钱来修了,让他们要么自掏腰包要么忍忍将就一下,显然是刁难他们派到地方的京官,觉得他们不过是花架子…
条件实在是简陋的把颖娘给吓得差点哭出声来…
洪逸到了地方,势必要干出一番事业来,他到了以后,在县里到处跑,和地里的老百姓艰难地交谈…
他不会方言,当地很多百姓又不会说官话,别人以为他一个官家子弟只是个花架子,还很瞧不上他。
不过因为他是朝廷派来的官员,把他高高架起,至于做事?省省吧!
别添乱就好了!
洪逸立时又把自己带过来的农书拿出来学习,以前他也看过许多,不过都是浅尝即止。
现在真要用上了,果然是一头乱麻,不过事到关头,不能怂,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经过他半年多的努力,带领着这里的百姓们开荒,种上了适合当地土质的庄稼,只盼着明年有个好收成。
其中的种种困难他一笔带过,只乐呵呵地说,让他们在京城多搜罗几本农学相关的书。
他重温了农学全书,经过实践以后,方觉其中的妙处,越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知识浅薄,还需继续努力…
洪逸在信里说道自己如今黑得跟块木炭一样,要是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恐怕认不出他来了。
又道他所在的那个县,天气和他们广阳府还有京城都不一样,一天要换好多套衣服,早上冷,中午热得很,晚上又冷得要死。
他刚来是没经验,还着了凉,病了好几天才好的。
信里还说上任的路上,他家中的女眷诊出了喜脉,在九月给他生了一个闺女,和姜榆的仙贝一样可爱。
他在京城的时候就羡慕姜榆家的仙贝,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他也是一个当爹的人了,当地有种瓜很甜,他闺女是在他任上出生的,所以他就给他闺女取名叫蜜娘。
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如那瓜一样,只有甜没有苦…
姜榆看到这里默默回想了一会儿…
洪逸送来的年礼里,还有他说的瓜,还有一堆的土特产,宝娘和吕氏正跟着看热闹,这些东西她们在京城可从来没见过。
宝娘看官人皱眉沉思,问道:“怎么了,难道洪郎君一家在那遇到了什么难处?”
姜榆不确定道:“不是,开年再回礼,给洪师兄的礼里面备些小女郎用得上的玩意儿,他家九月添了一个女郎…连环画可以都给准备一套…”
宝娘笑道:“那感情好,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
说到这却渐渐没声儿,当初他家离京的时候,颖娘看起来可不像怀有身孕的样子,那这孩子…
恐怕是妾生的…
唉…
这叫什么事啊,姜榆知道洪逸这样的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卢颖娘新婚之夜把他赶出去,对洪逸来说是一种侮辱。
虽然他们在一起时,不会聊太多后宅之事,但是姜榆隐隐知道,洪逸是有通房的,不过想来现在恐怕已经是个姨娘了。
唉唉,先有庶子庶女,以后恐怕家宅难宁啊。
卢颖娘那样骄傲的女子,又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呢…
不说那些糟心的事,没一会儿,短手短脚的仙贝就癫癫地进来了,后面跟着孩子奴二狗子。
看得姜榆简直眼热,他有些嫉妒他闺女的待遇…
不知道是二狗子年纪大了还是怎样,他对仙贝这个孙女疼爱得很…
以前姜榆犯了错,他怎么撒娇卖痴都躲不过二狗子的无情打手心…
现在倒好,家里这只小娘鱼把姜榆的那套哄人的手法传承得如火纯青。
自从这只小娘鱼从爬变成走之后,整天就爱在院子里头溜达,把姜铎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花花草草给霍霍没了…
这要是换做姜榆干的,手都被打肿了!
这小娘鱼看人的脸色出奇地准,一看见祖父有些阴沉沉的脸,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妙,明明采花大盗就是她,她倒是知道先下手为强?
学着她爹平时给她娘送东西的样儿,露出长出来的小奶牙,把自己刚摧残的花往前一举:“爷爷~呐!给!”
看着只有自己膝盖高的奶娃娃,弯着跟臭小子一模一样的眼睛,露出大大的笑容。
姜铎就想起臭小子小时候赖在自己怀里撒娇卖萌的样儿,哪里还生得起气来。
花嘛…明年还会再开的…
姜榆下值以后回家看到院子里被霍霍光的花,再看看抱着孙女哄得起劲的二狗子…
——!同人不同命啊!
二狗子!你当初为什么不这样对我!
自从宝娘沉迷于事业,他娘也忙着后宅一堆的琐事,他呢则要上值,奶孩子这种事,就落到了二狗子头上。
姜榆一开始还很不放心,就怕二狗子一虎着脸把他闺女给吓哭了。
或者没几天二狗子就来找他投降说自己奶不了孩子,自己再趁机控诉一下!
他一个祖国未来的希望,小时候在二狗子的手底下讨生活是一件多么苦痛的事,要不是他能自己给自己找乐趣,心大!早就自闭了!
没想到人家爷孙俩的感情好得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闺女还处在上风的样子…
第87章 、府丞(捉虫)
谢邡年后果然没有再来礼部, 就在姜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宫里的公公等他下值以后就来家里宣旨,把他调往东宫詹士府,做六品的府丞。
虽然姜榆私底下觉得太子的地位很稳, 谢邡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炮灰。
且他性格怎么说, 比谢睿给人的感觉更有人情味,不管是不是他装的, 至少说明他想立一个温和的形象。
太子地位稳定,对下面的人来说都是好事,毕竟从龙之功虽然回报利益很大。
但是压错了宝贝,那就是全家掉脑袋的事儿, 不是人人都愿意趟这趟浑水。
不知道太子跟皇上说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但是在同僚眼里, 他早就是半个太子的人了。
不说他的好友郑瑛是天然的太子党, 钱衡娶的玉娘和太子也是如亲姐弟一般,他如今不过是落实了名分。
等他交接完礼部的事儿, 就去詹士府上值, 与往常差别倒也不大,甚至比平常更加清闲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接着自己的写书事业。
小郑氏在宫中也听说了玉娘铺子的事儿,还跟谢邡感慨道:“你姐姐往常在宫里头最是安静不过, 如今嫁人了反倒更开朗了几分…”
她和谢睿的外甥女倒没多大仇多大怨,只不过她素来性子冷淡,该照顾的她都照顾到了,但是别的再没有了。
谢邡笑道:“姐姐最近倒腾那些,确实越发开朗起来, 听她说她们还要开个只有女儿家能去的茶馆,好叫每天宅在家中的妇人们有空了能有个地方聚会喝茶。”
小郑氏听了这个倒是奇道:“向来只有爷们喝茶听曲的地儿,竟然还有女郎聚会的地方?”
谢邡听小郑氏感兴趣,忙细细道:“母后可是给说对了,不仅能吃茶,还有说书听曲儿的,只开放给女郎,不叫男客上门,想来能收欢迎的。”
小郑氏奇道:“再没想到还有这地儿了,虽然咱们这种人家也有院子庄子,但是到底看来看去也就那样,若是有个地儿能和姐妹们聚聚,不用自己在家布置,上门儿就有新鲜花样倒也不错,只有女客能去,妇人们也不用担心有人说三道四。妙妙妙,你姐姐心思倒是巧得很…”
谢邡笑道:“是姐姐和另外几家娘子一起合着想的,有二表嫂,还有一个是詹士府府丞的家眷…”
小郑氏听说是娘家侄媳,笑道:“说起来,我倒是好久没召人进宫了,今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问问瑛郎媳妇,她这么三大五粗的女郎,怎么想出这么妙的主意…顺便见见你说的那个府丞的娘子,往常听你挂嘴边儿,我儿召此人进东宫妙极,他一个寒门出身的进士,还写了那样的书,以后寒门之人定然以他为榜样,就是拿他当个摆设,也够用了,且我往常听你说起,此人有怜悯之心,对自家姐妹素来照顾,这样的人最是难得,女儿家的苦还多得很,莫看像咱这种家庭出来的,不过是吃穿用度比之贫穷人家好,到了紧要关头,也是身不由己,不过名头叫得好听些罢了,只看如今不过才多久,那崔家六娘,可能她的家人,都已经把她忘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儿,小郑氏又低声道:“此次是你父皇开口让那府丞入你东宫,可是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你先起了心思还是你父皇自己起的心思?”
谢邡脸色一白,为何母后会知道,是他等着父皇开口的,那父皇也…
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郑氏难得厉声道:“你可莫自作聪明…邡儿,你确实十分聪明,知道不可以自己开口,否则犯了忌讳,但是你要知道,你父皇比你聪明多了,你莫要自作聪明,你这次不仅犯了忌讳,还破坏了你和你父皇的情分,你要知道情分这种东西最是经不起消磨,你父皇疼你,不揭穿你遂了你的愿了,你就真以为没事儿了?”
说着疾声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是你父皇教出来的,你想什么他会不知道?你以前最是黏你父皇,莫不是因为宫中多了几个弟弟你就害怕了…”
谢邡没想到母后能猜到自己的小心思。
是,以前宫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无比地坚信,父皇很爱自己,但是这几年宫里的妃嫔终于生下了别的弟弟。
他觉得他和父皇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以前父皇只是他一个人的父皇,但是现在不是了…
他觉得他的这种小心思十分幼稚,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这样想…
如今被小郑氏揭穿了他的心思,他一时觉得冷汗直流…
小郑氏见他这般,哪里好再接着训他,难得拉着他道:“你管他们做甚啊?不说他们还是奶娃娃,只你的身份,做甚和他们比较,再没有哪个人,能如你这般得你父皇亲自教养,你懂得忌讳本没什么错,但是你要记住…你自小被你父皇亲自教养的情分,才是最难得可贵的…你要是真吃了他们的醋,直接跟你父皇吃去,你再这样藏藏掖掖,倒伤了他的心了…”
谢邡被戳穿了,索性也撩开说这事儿:“父皇知道了定然要生气,他往常教我要喜怒不形于色,我都这般大了,再跟弟弟们争风吃醋,像什么话?”
小郑氏笑道:“哪个说你吃不得醋了?明明就还是个孩子,赶明儿成亲了才真是大人呢,你再大在我们眼里都是小孩子,你若不信,你今儿去你父皇那,尽管实话实说,你看他是生气还是高兴,不就知道了…”
别家巴不得自己家里的孩子兄友弟恭,可是她能不知道,谢睿自小在家,没少受他大哥欺负,哪里来的兄友弟恭。
他自己压根没有体会过这种感情,只要儿子跟玉娘感情好就好了,至于兄弟们,与其虚情假意,不若坦坦荡荡,礼数够了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她儿子哪里需要去迎合其他人?不是自降了身份?
难得他们母子今儿说了许多话,谢邡见小郑氏神色有些疲惫,忙道:“孩儿去父皇那里了,母后多多休息才是…”
小郑氏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道:“去吧…”
谢邡还没出宫殿,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阵阵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