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楚宿大概想起她了,偶尔有什么有趣的事也会和她分享,可是那段时间忙的人变晏云清了,回信息很慢,渐渐的,两人又没有了联系。
这一次,楚宿会来沙溪,着实让晏云清很诧异。
眼眸微垂,在楚宿看向她前,晏云清就抢先一步收回视线,看着前方几位领导相互介绍,安静的做着背景板,偶尔充当一下为领导服务的工具人,只当自己与他素不相识。
几人寒暄一会儿后,就准备去参观古镇景区,只是今天也真的是赶了巧,一边是市里原四套班子的老领导,一边是军区正军级的领导,往日这无论哪一个来,都应该是由书记亲自接待的,可现在偏偏两个一起来了。
书记只有一个,这得罪哪个都不行,委实难办。
最终,还是陈政委知道情况后,表示自己是临时起意过来的,既然大家都是来参观学习的,不如一起参观,这才勉强解了围。
在参观的时候,由顾书记亲自担任讲解员,带着大家将整个沙溪的景点都逛了一遍。这也是沙溪得天独厚的人文优势,沙溪的红色旅游资源在整个县里都是独一份的,从求学、求子、求姻缘、求智慧、求富贵的四树一花到拥有颇多古方医书的医史馆,从抗日战争时期沙溪的苏中公学到曾经的沙溪市政府,从革命烈士纪念馆到明清老宅改建的艺术馆……
这是晏云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了解沙溪的历史和过往,以前看到沙溪镇入口挂着的牌子“千年古镇沙溪镇欢迎您”,她只觉得是个噱头,根本没有在意,没想到今天这一趟走下来,她才算勉强知道了一些她过往的神韵。
千年古镇,文化底蕴之深厚,名不虚传。
就在她感慨间,突然感觉有人靠近她扯了扯她的衣角,晏云清偏眸,刚好撞见楚宿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往日的玩世不恭,嘲讽讥笑不见了,他抱歉的看着她。
“我之前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那天我本来打算去C市的,突然接到来自军队的紧急任务,完全封闭式工作,手机都上交了。”
知道她可能误会了,楚宿连忙解释,全然没有往日盛气凌人的毒舌。
这倒是少见。
“哦,没关系的。”
难得看到对她一向刻薄的楚大少爷向她解释,晏云清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着这样云淡风轻,对谁都笑的晏云清,楚宿感觉挺陌生的,隐约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来晚了,曾经千娇百宠着长大的人间富贵花消失了,眼前这个人明明有着和她极为相似的脸,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是晏云清?
他用困惑又陌生的眼神端详着她,如墨的眸子里辨不清是何种情绪。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乍然间遇到故人,应该是欣喜的,可是,与他相比,她未免过于落魄了些。
晏云清骄傲,往日在沙溪虽然自嘲为小杂工,可她骨子里还是有点恃才傲物,手下又有两家店,勉强够自己吃穿,与沙溪的同龄人比起来,算是小有成就的。
但是,现在在楚宿面前,这点就不够看了。
都说谢晋卿矜贵,是圈里公认的太子爷,可是,C市这么大,矜贵的又何止谢晋卿一个,不过是不在一个圈子里罢了,例如楚宿。
楚家三代人都是搞科研的,到了楚爸爸楚姑姑这一代,更是顺势开起了科技公司,楚宿,在圈里向来被誉为科技贵公子。而楚宿外祖家更是世代从军,外祖父更是根正苗红的红二代,即使是楚宿她妈,也是有军衔的,到了楚宿这一代,认真算起来,说一句红四代也不为过,所以小时候和晏云清打架输了,他才会觉得丢脸,耿耿于怀。
“还不错,快被授予少校了。”
作为楚、陈两家的孩子,楚宿考的是国防科技大学,进的是部队科研单位。
“真好,恭喜你啦。”
恭喜是真的,羡慕是真的,自卑同样也是真的。
少校,相当于副科级,二十四岁的少校,算得上是极为年轻有为了。
而她与他同龄,到现在却连个编制都没有。这人与人啊,果然是不能比的。
“羡慕了?”利用身高优势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差距,楚宿眼尾一瞥,唇角是熟悉的轻嘲,“啧,黑了,不过似乎高了点。”
黑了?
晏云清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楚宿的,只当他在瞎扯,她从小就白,天生的,怎么可能会黑。
“羡慕呀,唉,从此不配和领导同席了。”许是被楚宿一如既往的情绪感染了,晏云清也放下了初时的拘束,顺着他的话开玩笑。
“来,给你个机会,叫爸爸,去哪都带着你。”
“走开。”
好气又好笑的斜睨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晏云清简直想踹他一脚。明明是读作死敌写作损友的死对头,非要让人喊爸爸,什么毛病。
和楚宿说说笑笑着参观的晏云清没有发现,被几位领导带着,走在前面的陈政委,已经不着痕迹的看过她很多次了。
心中虽然对于这个侄孙喜欢的小姑娘比较满意,但隐约的,他就是总觉得,这小姑娘,跟某个他不太喜欢的老太婆,连同那个近年来光听名字就能让很多人抖一抖的老头子有几分相像。
一会儿可得好好问问楚宿这小子,这丫头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要是真的和那两个有关系,说什么他都不同意这亲事!
再次看了晏云清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原本只有一两分相像,现在倒是越看越像那家人了。
晏云清似有察觉的偏头抬眸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错觉吗?
“怎么了?”说话说的好好的,她突然回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没事,可能有点错觉。”
第71章 。
“她在镇里是做什么的?”
无人注意处, 陈政委朝着晏云清的方向努努嘴,问陪同在一旁的顾书记。
“小晏啊,今年的镇聘后备干部, 目前在党政办工作,负责写稿子。”
觑着陈政委的脸色,顾俊华斟酌着用平淡的陈述来回答, 尽量不增加个人色彩。
看楚宿和晏云清的互动,两人应该相识已久, 只是, 不知道陈政委对此, 是怎么看的。原本特地喊晏云清过来, 是为了在陈政委面前卖个好, 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他似乎并不认识晏云清。
“后备干部是什么干部?”陈政委对这个词有些新奇。
“就是政府职员预备。”这个词顾书记也不太好解释, 只能就这样简单概括一下。
陈政委不说话了,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晏云清和楚宿的互动。
他这一趟本来没想过要搞得这么声势浩大的, 按照原有计划,这一趟只有他和楚宿两个人, 而目的地也不是沙溪, 而是离这不远的红色根据地。
来沙溪,不过是他很好奇楚宿喜欢的小姑娘, 想来看看晏云清是何方神圣而已。本也就是一点私事,没想到历经一番波折后, 倒是变成了一次人数颇多的参观。
“陈政委,您看,这是当年粟、裕将军在沙溪时留下的。”
烈士纪念馆里,顾书记继续给陈政委讲解, 而一旁的市委、书记喻良策和谢修泽,也在一旁认真听着,偶尔还会在陈政委有需要时,进行答疑补充。
看看队伍末尾,一直在私聊的两个小年轻,陈政委心中叫苦不迭,好好的休假变成了例行公务,只希望侄孙争点气,赶紧加加油把侄孙媳妇搞定带回去,才不枉负他今天的辛苦。
“跟我走吗?”
前后几间的明清宅院里,扎着一头利落短发,在阳光下依然白得发光的女人站在无人隔墙角落里,月亮门的墙与旁边屋子中间隔着一条大概半米宽的小角落,晏云清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脚下小青砖铺成的路面,时不时偏头看一眼还在隔壁屋的方向,看有没有人出来。
反正就是不看眼前离自己最近的那位故人。
可惜,眼前这个人惯是招人烦的,本应该薄凉讥讽的丹凤眼,此刻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看着她,似乎将选择权都交给了她。
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砖,晏云清突然回想起那时候,他似乎也是这样。
初夏午后,睡意颇浓的少年趴在课桌上,向来凉薄讥笑的脸上难得的一派平静,他面朝着她,双眼闭着,如同呓语般,对她道:“试试吗?”
随意敷衍的根本不像是一句告白,真真正正矜贵傲慢到了骨子里。
可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他似乎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的楚宿,是个爱生气又特别好哄的小可爱,经常被她欺负、指挥得团团转,没有半点架子。
那时候,幼儿园里大家都想当王子公主超人,就他与众不同的非要当大将军,并且声称自己长大后要成为奥特曼大将军。
好好的一个傻白甜热血笨蛋,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矜贵冷艳的傲慢毒舌?
晏云清翻遍回忆,也没有办法找到原因。
于是,她只好抬头看着楚宿的脸,看着他极为漂亮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庞……
“楚宿宿。”开口,是许久没有喊过的称呼,尾音微微上挑,有点偏低龄化。
“嗯?”轻哼了个鼻音,他抬眼睨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笑嘻嘻的问出了非常直接的一记直球。
“嗤。”楚宿嗤笑一声,低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青砖,不发一语却将嘲讽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见此,晏云清也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对于自己刚才的问题,自己也觉得可笑,还能为什么。
“自己想。”对于她的明知故问,楚宿简直懒得搭理。
“我们合适吗?”往日干脆利落的女人,此时倒是有些拖拖拉拉矫情起来了。
理智上来说,她和楚宿在一起,百利而无一害,无论如何,占便宜的人都是她。
可是,同样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认为他和她适合。以前不行,现在更不行。
楚宿家门第太高,她区区一个啥都不是的平民老百姓,怕摔,更怕贴上标签。
“别什么都跟谢晋卿学。”
以前晏云清爱恨随心,现在倒是越发开始权衡利弊了。
“试试吗?”
他还是那句话,恍惚间,过去的少年渐渐与眼前的男人开始重叠,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似乎还是当初的少年心性,傲慢入骨。
“输不起。”
到底还是心性变了,以前敢爱敢恨,现在倒是越发胆小,遇事悲观了。
“哦。”楚宿面色没什么变化,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答案,做好了准备。于是,他平静的对她说:“那我走了。”
说完,他就真的抬步准备往陈政委那边走,似乎打算从此以后与她划清界限再不来往的架势。
她还来往的、相熟的朋友本来就不多,难道以后,还要再少一个?
“楚宿。”
这一声,有点委屈,却也只是让他的脚步稍微顿了顿。
再接着,他的衣角被人拉住了,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楚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偏头,语气里带了点无奈又傲慢的冷硬,“干什么?”
“……”
晏云清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她只是孤独的太久了,难得看到故人,一时不愿意就这么放他走,放任他与她从此划清界限,自己却什么都不做而已。
清玲走了,谢晋卿走了,她一个人在沙溪,虽然工作上认识了很多很棒的朋友,可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她对沙溪没有归属感,那些人,又怎么能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楚宿比呢?
她不愿意与他划清界限。
楚宿傲慢执拗,若她今天真的放他走了,以后,他们就真的只是陌生人。
可是这会儿让她说出自己的心思,必然是不可能的。但又不愿意他走,索性耍起了性子,不说话,也不松手,就这样僵在这里。
“你是在撒娇吗?”熟悉的嘲讽味道,带着点冷笑。
“晏云清,撒娇没用的。”他一点一点扳开她的手指,“合则聚,不合就散,你总不能一边拒绝我,一边又吊着我吧?那我成什么了,舔狗?备胎?嗤。”
他摇摇头,再次嗤笑一声,十分不屑。
“……哦。”
见他坚持,晏云清乖乖应了声,与他拉开距离,不再阻拦。
“每次都这样……”小声嘟囔。
因为家庭原因吗?还是因为他是直男?
极为随意敷衍的告白,被拒绝后就若无其事的走掉……说是喜欢,可是从来没有过任何追人的行动……
叶公好龙!
要说楚宿对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晏云清是不信的。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不好表达出来,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可以看出端倪。
然而在楚宿身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比起势在必得的爱恋,他更像是逗猫逗狗的那种喜欢,在身边时会喜欢,不在身边时,也没什么。平日里宠物高兴了,他会使坏和她对着干,惹她生气,哪天宠物难过了,他又会是安慰她,给她建议……
他太洒脱,她感受不到他对她有多喜欢,没有安全感。
这是少年时拒绝他的理由,现在,亦是如此。
“你是沙溪人吗?”
临走前,陈政委到底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疑惑。
“不是,我是在C市出生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大大领导会和她搭话,但既然领导问了,那肯定要回答的。
“刚才那边来电话了,我们走吧。”
找了个理由打断两人的对话,楚宿对陈政委摇摇头,示意他上车,别再和她聊了。
看出这个小侄孙心情不好,再看看面色如常的晏云清,陈政委知道,这两个人指定有什么别扭,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可不打算管,看戏就好。
这边这么多人,关于晏云清的家世背景确实不好多问,还是路上问问楚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