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纵有千般不好,只一点,他是宋国的太子是未来的宋钦宗,便足以胜过一切。
李情也想过起义,但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不顾及家族,若是走漏了风声,李家便必遭灭门之灾!李邦彦、刘氏、长兄李诚甚至与李家沾亲带故的那些人都难逃一死。
起义,远不如嫁入东宫靠谱。
李情原本想着嫁入东宫之后,先一步获得赵恒的信任插手朝政,等东宫的妃妾们生出皇孙,便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同时一步步培养心腹势力。
李情心知肚明的很,北宋已是大厦将倾,这些依附在宋国吸血的蛀虫不死,北宋不可能免除亡国之灾。
然而,若是李情想要一力清剿这些贪官污吏,那么她必然会引起众怒,惹来杀身之祸,到时候就连李邦彦都讨不了好。
李情早就想好了,眼下她需要暗中积蓄势力,等到靖康二年,也就是赵恒即位第二年春,金兵大举攻入汴京,宋徽宗与赵恒父子俩携重臣南下逃亡之时,死守汴京,阻杀金兵退敌保城,再立皇孙为帝,垂帘听政。
到时候,那些个有能耐的蛀虫早已逃离汴京,汴京城内留下皆为忠义之士与她的心腹兵丁,届时再清洗朝堂贪官污吏,重新制定规则,定能让宋国割去腐肉重现焕发生机。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而让宋国朝堂政吏清明只是李情的第一个目标。
至于第二步、第三步,现在谈其他的尚且还早。
然而李情没有想到的是,玉迦南竟然会想出李代桃僵的主意,并且还成功的取代了赵恒。
这事彻底打乱了李情原本的计划,让她所有的盘算都在此时折戟沉沙,落了空。
但李情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心中除了惊愕骇然之外,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些叫她无所适从的欣喜。
“师姐……”
眼见李情沉默许久,脸色冷淡,玉迦南也失了平常心,语气里带出几分忐忑。
“你我已经拜堂成亲,这婚事是断断做不得假的。不管你认不认,反正我已是你的夫君!”
“玉迦南,你把赵恒如何了?”李情深深望向玉迦南,深呼吸一口气。
“杀了!”玉迦南闻言冷了脸,师姐提什么不好,偏要提起那赵恒!
“师姐,你问那个家伙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跟他洞房花烛,为他生儿育女吗?!”
玉迦南光是猜想着情形,整个人脸色阴的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压抑而又疯狂。
这怎么可能?
李情摇摇头。
和赵恒生个孩子,这种念头李情想都没有想过。赵恒除了会投胎,当真是废物一个。
他亲爹宋徽宗赵佶好歹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他完完全全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昏君。
赵佶和赵恒这对父子但凡有骨气点,早该在国破当日就以死殉国!而非被金人活捉,彻底成了金国的奴隶,奴颜婢膝求得一命,最后还叫南宋的皇帝耗费巨资去把他们从金国赎买出来!
让整个宋国沦为笑柄,简直是国之耻辱!
这样的男人,李情如何肯委身?更遑论与他生子了。若非身份得利,李情都不耐烦见他!
李情早就准备好了迷幻香,准备在新婚之夜使用。只是……
眼见李情反驳,玉迦南才略微痛快了些,直言道:“我怎么可能留他与我争师姐!”
接着又暗恨的补充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不光死了,尸体都叫化尸水化成一摊血水,再也无迹可寻了!”
李情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做一辈子的赵恒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情咬着牙从唇齿间吐出话。
眼见她话语里有软化之意,玉迦南眼睛嗖得亮闪闪,整个人犹如一只摇头摆尾的狗崽子:“那是自然!师姐是我的,如何能嫁给他人?谁敢与我争师姐,我定叫他尸骨无存!”
说着,玉迦南的语气越发阴狠,眯起的眼眸里露出丝丝缕缕的凶唳之色。
“哪怕是只能永远顶着赵恒的脸、赵恒的身份也无所谓?”
李情又气又恨的再次追问。
“只要有师姐足矣。”
玉迦南仿佛意识到什么,神情变得极为郑重认真。
“如今,你是赵恒,那玉迦南你又当如何?”
李情再次询问。
“玉迦南早已因师姐的拒爱而深受轻伤,自此远走西域,绝不踏足中原一步!”
玉迦南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既然是赵恒,那赵恒那些妃妾你又准备如何处理?”
玉迦南嗤笑一声,反问道:“那些女人与我有何关系!我要当是师姐的夫君赵恒,而非太子赵恒!回头都把她们打发出去,一堆人堵在我和师姐之间,碍眼得很!”
“……”
李情怵然怔住,望着他这想也不想就回答的架势,难以置信道,“这些事,你早就已经想好了?!”
玉迦南嗔怒的望了李情一眼,既有无奈又有怨愤,但最终都化为如水的情深。
“我知道师姐舍不下家族舍不下亲人,心中想的是家国大义。我比不得师姐心有沟壑,更舍不得师姐委曲求全,我甘愿做师姐的后盾,哪怕抛弃姓名自也无所谓,只要能和师姐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玉迦南顿了顿,又道,“但这些的前提是,师姐,你只能嫁给我!你的心你的人完完整整都会属于我,也只属于我!”
他玉迦南一生命途多舛,心中所思所求,从来也只有一个师姐,不管她是李情还是李沧海,他决不允许她另嫁他人,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好。”
李情闭了闭眼,半晌后缓缓出声。
“记住你所说的话。自今日起,你是赵恒,也只会是赵恒!”
没有什么玉迦南,她也从未认识过玉迦南,从头至尾,她嫁的只有赵恒。
也许对于两人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终究还是她自私了。
得了承诺,玉迦南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
“师姐,不,情儿……”
他期期艾艾的凑过来,带着几分扭捏期待道,“龙凤火烛都快燃尽了,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这般浪费良辰吉时,是不是不太好呀?”
“……”
得寸进尺大概说得就是他了吧。
草!
李情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操起床上的一把花生枣子狠狠砸向玉迦南!
“你给我滚!”
第44章
旭日初升, 朝霞满天。
燃烧了整夜的龙凤烛上的橙色火花忽而猛地一跳,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生命般突然熄灭了,唯余灯盏上浅浅的一抹红蜡。
明媚的阳光穿过纸糊的窗扉照在金丝牡丹丝绸被面上, 折射出熠熠光辉。
李情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只觉光芒刺眼, 不满的翻了个身, 整个人往玉迦南的怀里缩了缩。
耳畔响起一声低低的轻笑, 似宠溺似满足。
李情蓦地一怔,立时清醒过来。
她一动,疲惫酸软齐齐涌上, 浑身无力, 尽是运动过度的后遗症。
“时辰尚早, 情儿不若再睡会儿?”
玉迦南早就醒了, 手臂落在李情的脑后充当她的暖枕,整个人一直处于得偿所愿亢奋之中, 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那专注的目光活似稍有不注意李情便会从他的视线中离开似的。
“该起身了。”
李情一看阳光都照进寝殿内了,这时辰定然不早了, 等会子她还要接受东宫那些妾室的拜见敬茶,哪里还能安生的窝着睡懒觉?
李情从床上翻身坐起, 被子顺着肩头滑落, 露出大片大片如红梅映雪般的皮肤, 玉迦南见此眼睛都快瞪直了, 目光灼热得很。
“……”
李情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使劲儿推了推还赖在床上的玉迦南,“快起来,你等会儿还要陪我入宫拜见管家和皇后。”
说着, 她的目光落在玉迦南远比中原人更为深邃的五官以及蓝的发黑的眼眸上,眉心紧簇。
“把你的皮儿披上。”
昨儿新婚,玉迦南虽然以太子赵恒的身份成功与李情喜结连理,他虽说心甘情愿当个替身,但死活不肯以赵恒的模样过这新婚之夜,非要显出真容来。
要知道玉迦南不光身型比赵恒纤细修长,模样更是与他截然不同,这会子时间不早了,若是有贴身的宫人见两人久不起身跑进来,那可就变成“震惊,太子妃新婚之夜竟然偷人……”的灾难现场了。
那画面太美,李情完全不敢想。
玉迦南脸黑了几分,虽然不满但到底知道轻重,当下运起轻功,丝丝缕缕的雾气自七窍之中袅袅升起,眨眼将他整个人包围在一片迷雾之中,宛如神魔妖魅,辩不清真容。
而后只听得一阵‘咯嘣、咯嘣’的骨头扭动声,玉迦南的身形急剧缩短,黄金比例的身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福,而布满脸上的雾气渐渐消退,眨眼的功夫,他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玉迦南修习得内功名为《九天魔神大法》,是昔年七绝道人偶然得到了一株幻影莲后,结合道家功法创造而成的神功。
幻影莲是天山雪莲的伴生莲,与天山雪莲起死回生得神奇功效不同,幻影莲服食后可令人改变身体血肉骨骼的排列,是天然的易容圣品,再加上其成熟后,花瓣表面会出现一层浅浅的雾气,雾气具有隐藏幻影莲不被人发现的作用。
七绝道人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了这一株幻影莲,见猎心喜之下,他别出心裁的利用幻影莲的特性将它与自身的造化功、长春诀相互结合,耗费数年时光,创造了一部新的功法。
起初这部功法尚不完善只有三层,然而玉迦南于武学上的天赋远超常人,仅仅用了一年功夫便将这部功法推演至臻至美,并为之取名《九天神魔大法》。
修习这部功法后,玉迦南不仅能随意变换身形容貌,即使受伤骨裂断手断脚亦能重塑肢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几乎立于不死之地了。
不过,七绝道人创造这等神功的时候大概也没料到自个儿徒弟会拿它来改头换面,抛弃原来的身份,以顶替他人吧。
寝殿内细微的动静很快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紧接着轻轻的扣门声响起,
“太子殿下?太子妃?”
一道尖细的嗓音如同被掐着脖子的鹅般试探的问道。
“何事?”
“奴等人伺候殿下和太子妃起身洗漱。”
玉迦南眉头微皱,与李情对视一眼后,说道:“进来吧。”
只听得轻微的吱呀声传来,寝殿大门被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小心翼翼的推开,那人手持拂尘,卑躬屈膝的踏进屋里,身后跟着两道长长的队伍。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来人是赵恒的贴身太监刘恩,他进门望见坐在床沿上的赤着上身的太子与站在屏风后的李情先行了一礼。
“奴伺候太子更衣。”
当即便有宫女举着托盘屈膝跪下。
玉迦南嗯了声,站起身来伸平双臂,两个妙龄宫女走上前来替他穿衣。
“太子妃。”
朱丹也从外头走了进来,拿着干净的衣服,伸手替李情换衣服。
“姑娘,”朱丹左右张望,眼瞅着有屏风的阻隔,适才找到机会将昨夜见到海东青相思之事说予李情听。
“无妨,且由它去吧。”
李情默然片刻。
见此,朱丹微微放松了心情。
穿戴整齐后,两人从屏风外走到梳妆台前。
李情刚坐在凳子上,宫女拿起梳子小心翼翼的将她的长发挽起,盘成妇人的发髻。
满脸菊花褶子的老嬷嬷福了福身,走向床铺,掀开满是狼藉的被子,翻找出一张沾着污秽的染血元帕,喜气洋洋的顺手往怀里一塞。
玉迦南见这一幕,脸色微黑,只觉两人之间的夫妻之事被人当面撞破般,心里不爽当即便要发火,李情从镜子眼尖的注意到他情绪不对,忙打岔道:“殿下……”
玉迦南闻声疑惑的望来。
“殿下,可否为我簪花?”
李情语气柔柔的问道,玉迦南何曾见过她如此轻柔温存的请求,眼眸顿时发亮,二话不说就走了过来。
跪在地上替他整理衣摆的宫女一个不察险些被他绊倒,忙不迭的下跪。
“情儿,以孤的目光,这支步摇勉强配得上你。”
玉迦南三两步走到李情身后,接过宫女手里的梳子,又在摊开的妆匮里左看右看,挑出一只精致的红宝石蜻蜓步摇,蜻蜓背部薄如蝉翼的翅膀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整根簪子被玉迦南提起时,四片翅膀还在微微颤抖着,仿佛振翅欲飞的模样,当真是巧夺天工。
他将蜻蜓步摇斜插入李情鬓发间,仔细的打量她一番,不由感叹道,“这簪子虽美,可惜不及你万分之一的光彩,只勉强不至于在你面前失色罢了!”
“殿下谬赞了。”
李情羞涩的红了脸,心里却暗啐,以前她只知道玉迦南沉默寡言,却不知道他竟也挺会说情话的。
这娇羞低头的姿态宛如出水芙蓉,看得玉迦南宛如痴汉附身眼睛都瞪圆溜了,颇有几分傻气。
“……你收敛一点。”
李情压低了声音,广袖下的手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狠狠掐了玉迦南的腰一把,他皮糙肉厚没啥感觉,可把李情掐的手都酸了。
李情无语,好在总算把他的目光从元帕上引走了,不然他因此事发起火来,岂不叫人怀疑?
亏他还自诩自己伪装的真假难辨呢,浑身上下处处皆是漏洞,宫里的常识都不知道,偏生打死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李情暗下决定,回头得想法子叫玉迦南把宫里的忌讳与常识都背下来。
片刻后,两人盛装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