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墨画的折扇急速旋转着迎上刀光,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响起,长刀与折扇对撞,顿时火花乍现,几点火星自兵器相接处坠落,长刀微微颤动着被震得回退。
宋鲁到底武功不及来人,被他一击之下连退数步才站稳了身体。
“石之轩!”
宋鲁怒喝道。
“来的正好。”
宋智上前一步,长刀出鞘直指石之轩与被他半搂在怀中的祝玉妍,“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命来。”
石之轩搂着祝玉妍旋身而落,脚尖还未点地,便听祝玉妍警惕的喊道,“地下埋有暗器!”
他立时一惊,猛地翻转身子,一脚踢向旁边的树木接力跃起,提气抱着祝玉妍远远落在树梢头,纤弱的树枝微微晃动了两下后,平静下来。
石之轩环视四周,目光在脸色暗沉的宋家兄弟身上一扫而过,他虽然迟来一步,没看到祝玉妍是如何受伤的,但却知道她被院中的暗器所伤,也不知地上埋了多少这样防不胜防的暗器。
石之轩心知此时敌强我弱,若是与对上少不得要吃亏。
沉吟片刻,他最终将目光转向落在了李情,嗓音低沉:“大娘子可否给在下个面子,今日之事暂且作罢?”
闻言,在场所有人皆下意识的望向李情。
李情微微含笑,色如春花,美得惊心动魄,然而她口中却是毫不留情道:“不知你的面子作价几何?”
石之轩未曾料到她会如此说,神色愕然。
却又听李情嗤笑道:“我为何要给你这个面子?”
第59章
夜风习习吹来, 纤细的树枝枝条在风中凌乱无序的摇晃,犹如石之轩此时的心境。
站在树梢头的石之轩脸色僵硬得好似一尊雕塑。
他未曾料到自己在女人之中无往不利的手段竟然会在李情身上栽了跟头,以至于脸面全无。
宋智与宋鲁两兄弟讥笑的神色落在他的心头, 石之轩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好个李家大娘子,他记住了。
祝玉妍捂着胸口, 难掩痛楚的轻咳了两声, 她拉了拉石之轩的衣摆低声道:“李阀内机关重重, 又有宋氏两兄弟在此……咳咳……”
不管怎么样,杨广交代的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此时局面对他们不利, 事不可为不如先行撤退, 等过些日子再卷土重来。
石之轩强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 望向李情摇头道, “既如此,改日再来拜访大娘子。”
“想走?!”
宋智冷着脸, 一刀挥出,霎时如长虹贯空,锋利的刀芒在空中划过冰冷的弧度直劈向石之轩与祝玉妍二人。
于此同时, 宋鲁后发制人,挥刀跃起杀向树梢头!
石之轩猛地一把推开祝玉妍, 后者在空中后翻避过凌厉的刀锋, 险险落地。刚站稳身体, 祝玉妍只觉喉间一甜, 一丝嫣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滑落。
刀峰去势不绝, 以开天辟地的气势直逼石之轩,后者忙弃了折扇,伸出双掌合力接住长刀。
血肉与兵器交接, 竟有火花四射!
下一刻,宋鲁飞至石之轩头顶,挥刀用力披下!
石之轩脸色微变,双掌抓着长刀猛地用力,深厚的内力侵泄而出,宋智不敌他内力深厚,手臂被震的发麻,剧痛之下,长刀脱手,整个人被石之轩打飞至几米外!
紧接着,石之轩飞快转身,抓着宋智的刀砍向宋鲁的长刀,兵器交接,兵戈之声炸响!
一触即分之下,两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时候不早,石某改日再与两位切磋!”
石之轩冷笑着丢了长刀,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李情,眸中露出异样的神色,而后运气轻功,如蜻蜓点水般飞过几人头顶,俯冲而落,抓起祝玉妍后,几个挪移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叫他跑了!”
宋智恼恨的捡起自己的长刀,只恨武功不济,兄弟两人联手都没能留下石之轩,叫他轻而易举的逃了,后患无穷。
“大娘子,石之轩怕是记恨上你了。”
李情不在意的笑道:“我原也没惹他,他不也惦记上我了。”
只要她和宋缺一日没完婚,这些魔门之人便一日不会善罢甘休。
总不能为了叫他们满意,就取消婚礼吧?
只可惜宋家兄弟动手太快,没给李情发挥的余地,否则她还真想看看自己的武功能不能留下石之轩来。
宋智长叹一口气:“若是兄长在此,哪能如此轻易就叫石之轩跑了。”
宋鲁也郁闷的将刀插回刀鞘里,“算算时间,兄长也该出关了。”
婚期将至,兄长也该前来迎亲了。
宋缺啊……
宋阀的名震天下的少主,那位据说和梵清惠有一腿的宋缺……
李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对于宋缺各种的传言,她听得尽够了,对此早已看透,并无期待。
若非这场婚事对宋李两阀的政治意义重大,而且她不嫁宋缺便只能入宫当妾,李情还真不想成这个亲。
*
岭南,宋阀。
夜色渐深,西北侧的练功石室突然爆发出冲天的绯红刀光,似绚烂的烈焰瞬间炸开了练功石的石门,沿着地面呈直线气势汹汹灼烧开来!
耀眼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夜空!
瞬息之间,炙热的火红色刀光熄灭,在地面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被灼烧过后的炭黑裂痕。
“我儿刀法又精进了不少。”
宋家主闻寻赶来,望着几乎将地面劈成两半的刀痕,依稀还能感受到久久未曾平复的炙热刀意。他喜得摸着一把花白的美髯大笑。
宋缺将刀插回刀鞘,缓步从练功室内走出。
皓白的月光散落在他的肩头,宋缺浑身散发着凛冽迫人的锋芒,就如同他悬挂在腰间的那把身处刀鞘却盘旋着凌冽刀意的长刀,令人见而生畏。
“阿父。”
宋缺面色淡淡的向宋家主颌首,他先回了院子沐浴更衣,换下黑色劲装,穿上绣着淡金色花纹的窄袖长袍,才一身清爽的回到前厅。
“我儿这回出关的正是时候,再过几日便是你与李阀大娘子的婚期。”宋家主叹道,“太原与岭南相距千里,迎亲的队伍明日就要出发了。”
他原还担心宋缺赶不上婚期,没法与宋阀交代,这会儿却是正好。
宋缺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淡漠的神色好似神人般无悲无喜。
宋家主心塞的望着他浑然不在意的神色,这哪儿有一点要当新郎官的喜庆啊!
宋缺练的是天刀刀法,宋家主记得自己家的传家刀法没有断绝七情六欲的弊端吧?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宋缺的刀法越是精进,心中的欲念便越是浅薄,平日里就是这么一副面瘫的嘴脸,如今他自创天刀第九氏,在刀道一途上无人能敌,可人却越发沉默寡言连个声响都没了。
真不知道慈航静斋那位梵仙子看中他什么了,在他闭关这段日子还天天跑宋家堡外吹箫,呜呜咽咽听得宋家主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想起此事,宋家主不耐烦的冷了脸:“你赶紧去外头把那个慈航静斋的女人打发走。宋阀不欢迎这等代天择主的佛门女子。”
传到外头,怕是他们宋阀怀有异心、意欲造反的流言都要传的到处都是了。莫说此时不是造反的时机,即使是,哪有大大咧咧把这种心思摆在人前的?
是想引得天下势力群起而攻之吗?
“慈航静斋?佛门女子?”
宋缺望向宋家主,不明所以。
他眉头紧锁,露出思索的模样。但片刻后他一无所得的放弃了,直白的问道:“那是谁?”
“就是那个慈航静斋的梵清惠。”
宋缺摇摇头,双眸专注的望着宋家主,眼里透出莫名其妙,“我认识?”
“人家在家门口等你了好些天,你说你认不认识!”
宋家主额头的青筋冒了出来,好在他知道自己儿子认不得女人的毛病,见宋缺实在想不起人,无奈的解释,“就是那个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那个女人。”
宋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疑惑道:“那个女人怎么了?”
“为父不耐烦看到她,没得叫人膈应。”宋家主见他终于想起来,无力摆手道,“你去把她打发了吧。”
宋缺点点头,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没有半点动静的白衣奉刀婢女,眉头就拧了起来,“阿父的话你没听到吗?我这边无需你伺候,你自去管家那请辞罢。”
“少主?!”奉刀婢女目瞪口呆。
“……”宋家主脑门突突的疼。
按理说宋缺即使有眼瘸的毛病,但身边的侍女总该知道吧?他怎么不想想奉刀侍女的名儿是不是叫梵清惠!
总不至于在他眼里全天下的女人都长着一张脸并且共用一个名字吧?!
宋缺转过脸,平静望向宋家主。
明明是一张没有明显表情的面瘫脸,宋家主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我已经把人打发走”的意味。
“为父说的不是她!”宋家主脑门青筋凸起,忍着没发火,“你怎么问问她,她叫梵清惠吗?”
不是她,那是谁?
宋缺眼底浮现出无奈,他一心痴迷刀法,不耐烦去记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叫什么名儿重要吗?
阿父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说话颠三倒四?要把人打发走的是他,说不要人走的也是他。
“我说的是那个白衣服的拿着箫跟在你屁股后头的女人!”
宋家主脸色难看的很。
宋缺再次转过头,凝视着侍女半晌,目光从她脸上落到身上,又看向她握着刀鞘的手,再度恍然大悟,“你今天怎么没带箫?放下刀鞘,去拿支箫来。”顿了顿又道,“拿了箫就赶紧走。”
说完,他再度望向宋家主。
这样,总满意了吧?
“……”
侍女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险些没拿住宋缺的刀鞘。
“……”
宋家主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好吧,他已经知道答案了。那位慈航静斋的梵仙子已经被他儿子错认成他的奉刀婢女了。
这叫他说什么好呢?
“行了行了,”宋家主无语的打发宋缺,“你赶紧回去准备准备结亲之事,到了李阀给我露点笑模样,千万别摆这副冷脸。”
回头别叫李阀见了,误以为他对这亲事又什么意见。
说完,宋家主想到一事补充道,“若是在路上碰见一身白衣跟在你身后的女子,别管她拿不拿箫,都给我把她打发走!千万别叫她跟着你跑到李阀!”
“嗯。”
宋缺可有可无应了一声,视线移向奉刀侍女。
侍女跟了他数年,宋缺一个眼神她就意识到少主竟然还没放弃要把她打发走的念头,吓得立时跪了下来。
“你看她做什么!”宋家主头疼眼也疼,对上宋缺询问的眼神,“她平日里做事也算尽心尽力,你赶她做什么!”
“……”
这回轮到宋缺心塞了,他包容又无奈的望了一眼宋家主。
阿父是不是年纪大了,他刚说过的话就忘记了?不是让他把人带到外头打发走吗?
“我是让你打发外头的人,不是家里的婢女!”
那关爱智障的眼神直把宋家主看得脸色铁青,手痒难耐。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这个儿子的对手,早就一巴掌把他拍进花丛里好好的治一治他那眼瘸的毛病!
在宋缺的眼里,只怕外头和家里的都长着一张脸呢。至于那些人的名字,因为认不出人,导致发生过多次喊错名字的事件后,宋缺自此再也没记住过女人的名字。
“走走走,你赶紧回你的院子去!”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忍不住动手了!
*
第二天一早,宋缺用过早膳后,准备出发。
他目不斜视的从奉刀侍女身旁走过,翻身骑上高头大马。
“少主。”
眼瞅着宋缺但双眸从头到尾都没向她瞥上一眼,奉刀侍女脸上的紧张肉眼可见的消失了。
不枉侍女特意换下了白色的轻纱对襟裙,穿上了喜庆的红衣,就连宋缺的刀上都被她系上一条据说是少主夫人亲自做的刀坠。
果然这样做的效果显著,宋缺完全没想起来打发她走这一茬。
或者是,他压根没认出来,这个红衣侍女就是他之前的奉刀侍女。
宋缺淡漠的拉着缰绳,因为不需要赶路,他操控着红枣马小跑而行,整只迎亲队伍跟在他的身后缓缓行进。
行至宋家堡外半里地,一道白衣如雪的纤细身影站在分岔路口的亭子内,静静望来。
“大公子。”
女声幽幽传来,悦耳动听的声音里若有似无的愁怨,“我还未曾恭喜大公子娶得如花美眷。”
宋缺一拉缰绳,红枣马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蹙眉望向静候在前方的丽影,人群中的奉刀侍女反射性的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追来了?”
宋缺语气生硬,梵清惠脸上露出幽怨的眸光,“看来大公子不欢迎清惠……”
她嗔怒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宋缺冷漠道,“我身边用不着你伺候,你走吧!日后莫要出现在我面前。”
“大公子?”
梵清惠猛地僵住,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宋缺眼中划过恍然大悟的神色,他下意识的向后望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缩手缩脚的奉刀侍女,伸出手,“拿银子来。”
奉刀侍女苦着脸解下腰间的荷包,宋缺将荷包掷向梵清惠,后者眼疾手快道接住。
“拿着银子,自行归家找个好人家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