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急转之间,李情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不等她先发制人将茶杯投至出去,风声簌簌之中隐约夹杂着一道轻得几不可闻的足尖落地声。
又来一个。
她眼神微冷,这些人还有完没完了!当她这李阀是街市店铺吗,任凭他们来去自如?
祝玉妍正欲说话,面色微变,显然也听见有人过来了。
但紧接着,她轻笑一声道:“妾身最是怜香惜玉,对付大娘子这美人不忍下手呢。看来只能请大娘子随我同归阴葵派做客……”
‘客’字话音未落,祝玉妍人如飞蝶瞬息之间欺身而至,一手闪电般探出直抓向李情。
李情手指微动,反射性就像挥掌迎敌,忽而破空之声传来,一道修长如松竹的身影飞身拦在李情身前,手中绘有墨色山水画的折扇如疾风飞射向祝玉妍的手掌。
霎时,扇面与雪白的皓腕相接,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拖着长调响起,火光闪现的同时,祝玉妍旋身疾速后退三步,才堪堪站稳了身体,定神望向不速之客。
“石之轩?!”
祝玉妍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张俏脸宛如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与此同时,李情收回运与掌心的内力,端坐在原地,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你来做什么?”
祝玉妍语气不善的开口。
石之轩避而不答,却道:“看来要让圣女失望了,大娘子怕是不能和你一同前往阴葵派做客了。”
他合起折扇侧头望向李情,眼中惊艳之色转瞬即逝,颌首礼遇道,“在下花间派弟子石之轩。”
“又是魔门中人?”
李情蹙眉。
石之轩一袭白衣胜雪,修长的身形如松柏般苍劲挺拔。他的五官略显立体,肤质白皙如冠玉,美如墨画而眸如点漆,儒雅风流的书卷气与冷傲不羁的狂肆本是两种相互矛盾的气质,然而却他身上完美的融合,化成致命的诱惑与吸引力,令人见之沉迷,无法移开视线。
“虽是魔门,却非同路人。”
石之轩回道,唇边笑意浅浅。
李情还未说话,一声轻嗤突兀响起。
“郎君这般绝情可真叫妾身伤心呢。”祝玉妍垂眸幽怨道,“昨日两心相系唤妾身玉妍,今日却成了陌路人,郎君这叫妾身如何自处?”
“圣女性子多变,言笑之间取人面门,在下尚未活够本,面对圣女之时唯恐警惕不够,如何敢与圣女亲昵相依?”
石之轩哑然,摇头叹息道。
“玉妍一片真心,郎君竟是如此看待的吗?可真叫人伤心……”
祝玉妍幽怨的‘伤心’还未说完,人已如闪电般飞掠而至,化手为掌刃至击石之轩面门!
“面对圣女,真是片刻都不能放松讷。”
石之轩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折扇倏然展开扇面直对上祝玉妍的手掌。
一招相接,两人错身而过,而后同时飞身跃起回旋相斗。
祝玉妍直击石之轩面门,石之轩右手折扇相挡,右手一把抓住祝玉妍的手,将其重重一拉,霎时锁住了祝玉妍的喉咙,眨眼之间胜负已分。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李情坐在绣凳上看得分明,这场相斗粗看时惊心动魄,两人打斗也是精彩纷呈。但李情本就不是不通武功的普通闺阁女子,哪里看不出两人比斗交缠之间互相留有余地,说是比武更像是默契的演了一场戏给她看。
“今夜有郎君相阻,玉妍只能失望而归了。”
祝玉妍身形微动,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反手攻向石之轩,后者一惊,下意识的向后仰头,与此同时手中锁喉的力道一松,祝玉妍一个转身自他怀中飞旋而出。
“大娘子,改日再会!”
丢下这一句话,她瞬息消失在房中。
石之轩望着祝玉妍消失的背影,关切的望向李情,一双漆黑道眼眸蕴满了如水的柔意,低声问道:“娘子可有受伤?”
“……”
李情望向窗外,又望向俊美的石之轩。
祝玉妍闯进来跑一趟才说了两句话,啥也没干就跑了?
不,不对。
严格说起来,也不是啥也没干,两人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给她看。
灵光忽然闪过,李情恍然大悟。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要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破坏李宋两大门阀的联姻,唯有让她心甘情愿退婚最为妥当。再没有什么比叫她在婚礼前期与人有私逃奔而去,更能叫宋阀颜面扫地之事了。
届时两家婚事不成,宋阀受此折辱必定不肯罢休,李宋必成死敌。
在常人看来,对付李情很是简单。
养在深闺意味着见识短浅,而作为李渊极尽爱重、被他护羽翼之中的胞妹,未经风吹雨打,性情自然会格外天真,更易轻信他人,为私情所困。
对付这样的小娘子,自然是风流儒雅的男人更能引起共鸣。
魔门各大门派之中,花间派弟子外形俊逸清隽,气质轩朗,门中弟子在琴棋书画、诗文经略之上皆有狩猎,不敢说精通,但放在外头各个皆是良才美玉的翩翩郎君,最是吸引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而有英雄救美的恩情在先,日夜守护的情义在后,哪个女子能逃脱得了情爱的囚牢?
所以,她这是被算计上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单蠢的人吗?
第57章
“我无事。”
李情脑中各种念头翻转, 脸上却是不露分毫的摇摇头。
石之轩说道:“阴葵派的圣女必不会如此轻易放弃掳走娘子,在下猜她会再次来袭。这几日,在下会在此守候, 娘子安心休息便是。”
“你们同为魔门之人,你为何帮我?”
李情将信将疑的问道。
“魔门之人行事素来随心所欲, 想帮便帮了。哪来那么多理由?”石之轩傲然道, “娘子若是不安, 不如帮我一个忙,以此相抵如何?”
“你想让我帮什么忙?”李情警惕道。
许是觉得她如兔子般谨慎防备的模样甚是可人,石之轩莞尔勾唇, “娘子无须担心, 在下虽非正人君子, 也并非那等强迫女子的恶人。只是我生平有一雅好, 想要绘制一副倾倒天下众生的美人扇。扇面上的美人至今无从下手。娘子容色之盛为在下生平罕见,
在下欲请娘子为我画中人。不知可否?”
没有女人不喜欢被人夸赞美丽, 李情被他不着痕迹的追捧吹得脸色微红,压低了声音道:“可。”
“那就这么说定了。”
石之轩还欲再说,风中遥遥传来若有似无的靡靡之音。
李情耳朵敏锐的动了动, 这天魔音丝丝缠绵牵挂,似女子在呼唤远方的情郎。
石之轩眼中暗色划过, 开口说道, “天色也不早了, 在下就不打扰娘子休息了。”顿了顿, 他添了一句, “明日再见。”
便飞身跃起,破窗而出。
挺拔的身形在黑暗中左右挪移,眨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李情确定他已彻底离开并且短时间内不会杀个回马枪后, 脸色微沉。
“来人。”
“娘子有何吩咐?”守门的婢女屈膝而入。
“去看看我兄长睡下了没?若是没有,替我给兄长传个话,我有要事商谈。”
“是。”婢女躬身退下。
没一会儿功夫,李情就收到了李渊在书房等她的消息。
她赶到书房时,李渊披着外衣站在窗台前,目露关切之色:“这么怎么晚了还没睡?发生了何事?”
“今儿晚上我这霜华苑热闹非凡。魔门两大高手前后跑来做客,还联手演戏给我看。”李情哂笑,“我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竟成了香馍馍。”
“竟是算计到我李阀头上来了!”李渊怒道:“府中的护卫是吃素的吗?数千人却连两个人都发现不了,任由他们在我李阀来去自如?”
“府中巡逻的不过是普通精兵,魔门的高手想要隐藏行踪,一般人怎么可能发现。”魔门要是如此不济,早就被人灭门了。
李渊当然也知道这个缘由,但仍是盛怒不已。他恼火的说道,“我再派遣千人护卫日夜守护在你的院外。”
“不必了。”李情拒绝,“石之轩武功绝顶,纵使再多的护卫也是防不胜防。素来只听说过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兄长不妨将此事修书一封告知宋阀,且看他们如何作为。”
这场婚事是她与宋缺才是主角,眼下她遇着了事儿,总不能只有她在愁闷吧,宋阀作为她未来的夫家总也该有所表示。
“我先稳住魔门之人,安生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剩下的便让宋阀来操心。”
李情的武功未必弱于石之轩,但魔门可不是只有石之轩和祝玉妍两人,打退了他们换成其他人照旧还是一波波的涌来,婚期将近,李情忙与备嫁,谁有那闲功夫应付那些人?
倒不如先稳了石之轩,等宋阀的回应再行决断。
李渊愣了片刻,转念一想便理会了李情的意思,这倒不失为好办法。
“依你所言,我立刻传信给宋阀。”
李渊坐到书案前提笔,片刻后他唤来护卫,命人快马加鞭连夜将书信送至岭南。
李情站在一旁望向窗外昏暗的夜空,长长叹气。
这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到底防不胜防,总该想个法子叫他们没法在府中任意来去才好。
思绪翻转的同时,李情脑中灵光闪现,忽而想起了逍遥派中的绝学除了绝世的内功武功之外,还有星象医卜与五行八卦的阵法一类,而逍遥派独纵天下的轻功凌波微步便是由易经八卦演化所得。
李情起初因为身体原因习不得武,倒是看遍逍遥派的其他杂学,对于易经八卦阵法也有所涉猎。虽然因她嫁入东宫,一身所学未能用上几分,但那些被她深深记在脑海中的东西没那么轻易忘记。
“兄长,我想要在府内布下迷踪阵。”
李渊诧异道:“布阵?”
行军布阵他知道,但在府内布阵……这有何用?
“我师门有一阵法名为迷踪阵,以假山丛石与花草树木为阵基按奇门八卦阵排列布出能使人迷失方向的阵法。布阵成功后,外人一旦闯入便如身处迷宫,分不清东南西北,若无人带领,将被困阵中永远自行无法走出。即便是懂得阵法之人也很难破阵而出,阵法生门时刻变化,等算出生门所在位置,生门早已不在原处。”
“即便是绝顶高手想要强行破阵也无妨,他若是动了手,我们这边便能立刻得知消息,调兵遣将在阵外等候,如此断绝了这些人悄无声息潜入府中的打算。”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暗中的算计都被摆在人前,如何还能进行的下去?
李渊眼睛一亮道:“此法甚妙。”
“我手中有道机关密法,可制作埋于地下的雷震子。将雷震子埋在迷踪阵里,若是擅闯者不慎踩中暗器,立时便会引发暗器。此暗器之所以被称为雷震子乃是因为它会受力爆/炸,发出雷鸣般的震天响声,将人炸飞出去!任他武功盖世也少不得在这上头吃瘪!”
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情眼中灵光乍现,“魔门已是盯上了我们,正好拿他们来试试迷踪阵与雷震子的威力!”
石之轩不是还想明日再来么,回头就给霜华苑内埋上百十个雷震子,一步一个。迷踪阵就算了,她还想看看效果如何,根据石之轩的反应来调整雷震子道配方。
李情眼神凉凉,“为了防止府内有人误踩雷震子,应当严令禁止下人进出霜华苑。”
若是有下人违令私自入内,正好一并清理了府中那些生有异心之人。
“这……”
李渊吞了吞口水,对凶残的亲妹子报以心悸的目光。
这是不是太狠了一些?
李情回以无辜的眼神,三两步走到他的书案前,提笔将阵法图绘画出来递给李渊。
“……”
李渊额头一滴冷汗紧张的滑落。
他哈哈干笑了两声,小心翼翼的接过图纸,说道,“小妹放心,为兄这就派人去采买花木,明日一早就把这迷踪阵安排上。”
“有劳兄长了。”李情颌首道。
至于雷震子的配方事关重大,李情打算分批采买材料,自行配制。
***
另一边。
李渊的书信隔日就送到了宋阀,宋阀家主拆看信件,眸色暗沉。
“你们都过来看看。”
宋阀家主将信递给两个儿子宋智与宋鲁,声音不辨喜怒。
“魔门简直欺人太甚。”
反倒是宋智与宋鲁看完信之后气上心头,愤然而起。
据说花间派的功法以情入道,作为花间派传人的石之轩,他的风流韵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先是与魔门阴葵派的圣女祝玉妍关系暧昧,近日又有慈航静斋樊清惠的师妹碧秀心以身饲魔的传闻流出,他倒是好艳福。
这等风流男人大半夜的往待嫁娘子的闺房跑,能打什么主意?这就跟和尚头上长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对宋阀未来的主母起了歹意,简直不把他们宋阀放在眼里。
“你们兄弟俩各带一列精锐骑兵即刻赶往李阀。”
宋智与宋鲁齐齐点头领命。
“缺儿还没出关吗?”
宋阀家主想起一事问道。
“兄长三月前观日出日落悟道,对天刀八诀有所改进,入了石室闭了生死关。说是第九式天刀刀法不成,就不出关。”
宋智道,“昨夜,我去石室外查看情况,见练功室的石门都被炽烈的刀意烧红,灼灼刺眼。若是我所料不错,天刀刀法第九式离练成亦是不远了,兄长近日就会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