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是真心喜欢晓晓,也心疼她无父无母,就想多照应着点,长辈带着小辈出去应酬,其实不止是带她们长见识学东西这么简单,也有让贵妇们相看的意思。
如今婚约的缔成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姑娘来说,每次在众人面前露脸,都是展现自我的机会。
裴修寒对晓晓虽看重,终究是男子,也不可能带晓晓参加什么宴会,钟氏这才提起此事。
镇国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夫人有心了,那小丫头对修寒有恩,咱们是该多照应着点,不过。这丫头还有个兄长,过段时间就会将她接走,也不知他们以后是留在京城,还是回张家村。这样吧,明日上朝时我跟修寒提一下此事,看他怎么说,他们若是回张家村,夫人就不必操劳了,若是留在京城,你再带她去。”
钟氏自然没意见,睡前才感慨一句,“还是留在京城的好,这么好的小姑娘,若回了村里,难不成嫁给庄稼汉吗?”
钟氏倒也不是瞧不起庄稼汉,就是觉得委实可惜了,毕竟晓晓又乖巧又懂事,还出落得这么漂亮,能配上她的男子,着实不多,若非鸿哥儿才十五,还需要去国子监读几年书,她都想让晓晓给她当儿媳。
第二日一早,恰好要上早朝,下了早朝后,镇国公就将此事与裴修寒说了说。
闻言,裴修寒的眉无意识拧了起来,他对张家村印象并不好,一想到晓晓才那么小,就险些被那儿的人欺负了去,他直接道:“她不会回张家村。”
张立毕竟是他兄长,他若想将晓晓接走,裴修寒不会阻拦,但是他肯定不会允许他将晓晓带回张家村,他直接对镇国公道:“那就劳烦舅母了。”
裴修寒回府后,就让杨昊往镇国公府送了整整三套头面,每一套都包括挑心、顶簪、钗簪等,还有十二支发梳,钗钿各一对。
赤金打造的头面,上面还镶嵌着各种宝石,饶是钟氏见惯了好东西,都有些惊艳,她哪里肯收,脸当即板了起来,对杨昊道:“我帮晓晓又不是图这个,那丫头是个可人疼的,我巴不得她黏在我身旁,之前她在府里,受伤的事,我至今还愧疚着,这些东西,你快带回去,让他都留给晓晓吧,府里什么都不缺。”
她态度难得强硬,杨昊只得又带了回去,裴修寒得知此事后,道:“舅母既不肯收,就收起来吧,你再去找三套适合小姑娘带的,给牧雯、牧熙、晓晓各一套。”
清楚他耐心有限,杨昊应了一声,就退下了,也没再追问若是晓晓不肯收,该怎么办,寻到首饰后,他才有些惆怅,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
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生辰的前一日,上午,晓晓先是复习了一下经义,才继续誊抄孤本,她已经抄好五本了,一想到,还有一本,就可以给裴哥哥买匕首了,她就好开心。
哪怕最近几日,忙得没时间见他,她也觉得满足,她抄累了,才起身来到了院子中。
今日又是个晴天,院中的花儿开得正好,不管是金盏菊还是君子兰,都漂亮极了,晓晓早晨才刚给金盏菊浇过水,这会儿便拿起花洒,给君子兰浇了浇。
她刚放下花洒,就听丫鬟说钟氏给她送了邀请函,竟是要邀请她去参加章老太太的生辰宴。
她都已经递了邀请函,晓晓身为晚辈,自然不好推辞,她当即让丫鬟回了话。
截止到目前,晓晓只参加过钟淼和李思思的生辰宴,这两个生辰宴,规模都不大,去的也就几个相熟的贵女。
章老太太的生辰宴自然不一样,只怕全京城的贵妇都会过去。
晓晓隐约明白了钟氏为何会带她去,心中又感动又无措,很怕自己会给她和裴哥哥丢脸。
她正认真回想着嬷嬷教的礼仪时,就见杨昊带着人过来了,小厮手中端着一个紫檀木妆奁,妆奁上雕刻着喜鹊登梅图,瞧着精致极了。
杨昊揉了揉鼻尖,才道:“王爷已经知道了国公夫人要邀请您参加宴会的事,这是他特意让属下,为您寻来的,姑娘且看看喜欢不喜欢。”
晓晓粉嫩嫩的唇,当即抿了起来,小姑娘平日很爱笑,不笑时,小脸会不自觉绷起来,她一张小脸其实只有巴掌大,哪怕板着脸,也并不吓人,但是不知为何,每次,她绷起小脸时,都无端令人心中发紧。
杨昊此时,就有些不自在,似乎惹她不高兴,是一件很有罪恶感的事,他再次拿仅剩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尖,“姑娘就收下吧,您若不肯收,王爷不会生您的气,肯定要怪属下办事不利。”
晓晓没有让他为难,勉强扯出个笑,“那就谢谢你跑这一趟。”
杨昊松了口气,他退下后,晓晓却再次绷起了小脸,她在金丝楠木桌旁坐了下来,打开了妆奁,里面的首饰果真华贵极了,不论是镶宝石蝶戏双花耳垂还是珊瑚珠排串步摇,都异常漂亮,清楚这些首饰,肯定需要不少银子,晓晓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他其实已经不止一次地让人给她送过首饰,晓晓只收过一次,那枚金钗,是他在街头亲自买的,因是他亲自买的,晓晓舍不得拒绝,就收下了,可是,今日的首饰,着实太过贵重了。
晚上,等他归来时,晓晓抱着首饰去了无涯堂,裴修寒才刚沐浴完毕,他仅着一身月白色常服,衣襟松松垮垮的,露出一片冰雪般白皙的胸膛。
他时常一个人呆着,也习惯了如此,根本没觉得不妥,听到小厮的通报,他淡淡道:“让她进来。”
晓晓抱着妆奁走了进来,因为是跑来归还首饰来了,她有些不敢看他的脸,始终耷拉着小脑袋。
将首饰盒放在桌上后,她才低声道:“哥哥,这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就算没有首饰,我也还是我,我知道明日的宴会很重要,可是,旁人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并非什么贵女,就算不戴首饰,应该也没什么。”
怕裴哥哥生气,她甚至不敢抬头,小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这副心虚又固执的小模样,令裴修寒有些头疼。
他拉了张椅子,在她跟前坐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让你收哥哥一样东西,就这么难?怎么跟哥哥这么客气?”
晓晓慌忙摇头,“不是客气,我真觉得没必要戴这么贵重的首饰,上次你送我的金簪,我就很开心,我明天带那个去好不好?”
那支金簪是裴修寒顺手买的,当初路过铺子时,只是觉得上面的小蝴蝶蛮可爱,小姑娘带着肯定好看,其实簪子便宜得很,根本没花多少银子。
裴修寒觉得有些寒酸,直接拒绝了她,“不好,旁的小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家小姑娘该有的,也得有,你再拒绝,哥哥生气了。”
“那句我家小姑娘”让晓晓鼻头莫名有些发酸,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白嫩的小手无意识绞在了一起,心中万分挣扎。
再开口时,只软软喊了声“哥哥”,语气带着浓浓的无奈。
裴修寒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听话,你觉得贵重,是因为你拥有的东西太少,这点首饰,对哥哥来说,还不如一本书贵重,哥哥的家产多到能吓晕你,每天送你一百套,也送得起。若是不信,哥哥把账本给你,你自己去查。”
晓晓被他成功逗笑了,终于抬起了小脑袋,男人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他眉眼淡淡的,带着一股冷淡禁欲的感觉,衣襟却松松垮垮的,晓晓一眼就看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他皮肤很白,白得犹如山巅上最纯净的积雪,让人无端有种想要亲吻的感觉。
晓晓的脸,瞬间红透了,她飞快垂下了小脑袋,一时心跳如鼓,整个人都有些晕晕的,只想逃得远远的,她也不知怎么了,反应过来时,已经撒腿跑开了。
以为她仍是不肯要首饰,才不惜逃走,裴修寒不悦地蹙起了眉,他长臂一挥,就勾住了小丫头的手臂,没好气道:“跑什么跑?出息,一套首饰,将你吓成这样?”
晓晓被勾到了身前,她的身体几乎贴着他的后背,想到他白皙的胸膛,晓晓的身体不自觉轻颤着,只觉得鼻尖一热,她连忙伸手去捂,下一刻,就发现竟流了鼻血。
晓晓又羞又窘,脑袋愈发晕了。
裴修寒蹙了蹙眉,察觉到她举手的动作后,才觉察出不对,他直接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瞧见她流了鼻血后,他眉头拧得更紧了。
晓晓仰着脑袋,捏着鼻子,衣襟和下巴上都染了血,裴修寒伸手去她怀里掏了掏,想找帕子。
一时情急,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毕竟,在他心中,小丫头还小呢,谁料没摸到帕子,率先触碰到的却是一团绵软,比小时候吃的棉花糖还要软。
第32章 瞎子
意识到指尖触碰的是什么东西后, 裴修寒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如此狼狈过。
晓晓也察觉到了他的触碰, 她那双干净剔透的眸子,瞬间瞪大了, 本就晕乎的脑袋,更晕了, 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
她下意识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一松手,鼻血又淌了出来, 有两滴甚至滴在了裴修寒手上。
裴修寒眼皮一跳, 总算回了神, 他连忙伸手捏住了小丫头的鼻子, “别动。”
对上他冷峻的神情后, 晓晓发晕的脑袋逐渐清醒了些,她不敢乱动了,自己伸手去捏, 裴修寒却没有松手。
听到室内的动静, 护卫才意识到不对,慌忙进来查看了一下情况,裴修寒冷声吩咐道:“去喊太医。”
晓晓心中一跳, 连忙摇头,“不用, 我、我没事。”
侍卫却已经跑了出去。
晓晓有些绝望,只觉得要完,呜呜呜,如果被太医瞧出来, 她为何流鼻血,那也太丢人了。
好在鼻血还算争气,被捏了一会儿,就止住了。血止住后,裴修寒才松口气,已经有小厮,打了盆清水。
晓晓只觉得丢人极了,这下完全不敢看他了,她将染血的地方清理干净后,才做贼般站了起来,想再次溜走。
裴修寒缓过那一阵,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在心中提醒了一下自己,以后理应注意分寸,毕竟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瞧见她又想溜走,他不由有些好笑,“张晓晓,一套首饰,将你吓成这样?”
晓晓眼神有些躲闪,一副心虚的模样,她、她哪里是因为首饰,晓晓不敢反驳,她这副怂哒哒的模样,落入裴修寒眼中,就成了默认。
“出息。”
他抛下两个字,也过去洗了洗手,黏腻的血液被洗掉时,指尖上绵软的触感也一同被洗掉了。
太医很快就到了,等他看完,见晓晓没有大碍,他才放人离开,那套首饰,也被丫鬟再次送去了素月轩。
晓晓这下完全不敢去找他了,乖乖收下了首饰,回到室内时,她就沮丧地砸到了床上,小脸埋到了枕头里,只觉得丢人死了,这辈子从未这么丢人过。
想哭。
她怔怔发了会儿呆,又坐了起来,忍不住拿小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胸,呜,果真跟牧雯说的一样,好小,难怪裴哥哥就算不小心碰到了些,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晓晓叹口气,再次将自己埋了起来,这次不仅仅是觉得丢人了,浓浓的挫败感也朝她袭来。
这一晚,晓晓都不知道何时睡着的。第二日醒来后,沮丧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
用完早膳,她坐在了梳妆台前,认真梳了一下头发,瞧见妆奁里面的首饰时,晓晓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他那句,“我家小姑娘该有的,也得有。”
晓晓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镶宝石蝶戏双花耳垂和珊瑚珠排串步摇,一一戴了上去。
她忍不住看了看镜子,望着镜中的自己,她不由怔住了,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五官精致,竟是说不出的漂亮。
晓晓摸了摸脸颊,总算有些明白旁人为何总说她生得极美了,想到昨日,裴哥哥无动于衷的模样,她又有些沮丧,果然他像传闻中,所说的一样,面对女色不为所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只有顾蓁,才对其他女子视若无睹。
晓晓心中不由有些酸溜溜的,生平第一次,好羡慕好羡慕一个人。
她又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摘掉步摇和耳坠,不太习惯打扮得如此隆重。
她收拾妥当后,就去了镇国公府,绿珠今日有事,没跟着她,只派了几个护卫,将她送去了镇国公府。
晓晓来到镇国公府时,牧熙也到了大房,几人正等着她,瞧见晓晓,牧雯率先站了起来,拉住了晓晓软乎乎的小手,“就等你了。”
晓晓弯了弯唇,随后冲钟氏行了一礼,问了好。
钟氏今日上身是苍青锻地平针绣凤穿牡丹袄,下身是浅色系月华裙,瞧着贵气十足,她笑着扶住了晓晓另一只手,嗔道:“跟舅母客气什么,走吧,这会儿出发,时间刚合适。”
三个小姑娘便随着钟氏出了门,今日的天空格外蔚蓝,云朵也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一眼望去,漂亮极了。
四人相继上了马车,护卫则跟在了身后,这些人身着淡黄色常服,整齐划一地跟在车后,一个比一个身强体壮,行人瞧见后,不自觉退避三尺。
马车在安国公府门口停下时,时辰不算晚,尽管如此,安国公府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这些马车都很宽敞,外观也极其气派,就连木料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极尽奢华。
小厮们正排队,将马车往府里牵。
她们刚下马车,就有小厮迎了过来,将她们带去了明月堂,章老太太正坐在上首,她身着浅灰色纹仙鹤常服,头发虽白了,精神头却十分不错。
钟氏带着三个小姑娘向章老太太问了好,室内的人,都不自觉将目光投到了晓晓身上,她们中有大半没见过晓晓,大家倒也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见她美成这样,在场的几乎都信了,摄政王想将她送入皇宫的传言。
章氏说完贺寿的话,就让人将贺礼盛了上来。
章老太太笑着对章氏道:“雯姐儿和熙姐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说完,她就看向了晓晓,对章氏道:“这小闺女五官可真精致,她就是晓晓?”
钟氏笑道:“是,今个儿是您寿辰,这小丫头很是仰慕您当年的风采,我便将她也带来了,让她跟您贺贺寿。”
章老太太是将门出身,年轻时还曾上过战场,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晓晓确实听钟氏说过她的事迹,望着她的眸子都亮晶晶的,听到钟氏的话,她便上前行了一礼,乖巧地祝贺了一番。
她声音软糯悦耳,明明生得漂亮极了,身上却没有半分骄傲,一双眼眸也澄清至极,章老太太稀罕的不得了,将晓晓拉到了跟前,好一番亲昵,末了还对一侧的孙媳妇道:“老三家的,你快过来多瞧瞧这小丫头,说不准肚子里也能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