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父也看了儿子一眼,与萧母的紧张和不赞同相比,他眸中却带了一丝兴味。显然没料到,儿子竟也有爱美之心。
萧宸避而不答,只拧了拧眉,提醒萧母,“母亲,晓晓很好,她性子温柔,心地善良,纵然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也是个好姑娘,儿子就算喜欢她,也无可厚非。”
萧母怎么也没料到,他竟是这个态度,见他为了一个姑娘,竟敢来教训她,萧母多少有些恼,声音都冷了一分,“不管你什么心思,家里也不可能让你求娶她,你才多大,这两年合该好好读书,待你及冠,母亲自会给你寻个好姑娘。”
萧宸没吭声,实际上,他早就猜到了母亲的态度,就算他已经及冠,母亲也不可能同意,她一向看重门第,在她眼中,晓晓那般身份,若他执意要娶,估计只能为妾。
他清楚没法改变她的思想,也没浪费口舌,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站了起来,离开前,才淡淡道:“儿子吃好了,父亲和母亲慢慢用吧。”
他走后,萧母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肯定是在责怪我,饭都不肯多吃。”
萧父拍了拍妻子的肩,道:“你生的儿子,自己还不了解?他要真这么容易生气,你当初也不会担心他有问题。”
萧母被他噎了一下,悲伤的情绪,莫名散了大半。
萧宸是天生感情淡漠,小时候也不爱哭,旁的孩子不高兴时,都会哇哇大哭,他则不一样,总是一个人玩自己的,被旁的孩子推倒了,也都是默默站起来,情感缺失得厉害。
萧母还真怀疑过他是不是某些方面有问题,还特意询问过太医。
清楚萧宸不是个轻易放弃的,萧父搂住了她的肩膀,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想一直开开心心的,就听为夫的,随他们自己折腾去。当初燕儿的亲事,你总想插上一脚,她与周诚不还是没成?”
萧父叹口气,继续道:“门第固然重要,不过,也不是衡量人的标准,他就算娶个高门女子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指望,对方在仕途上帮助宸儿?宸儿有多骄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依靠旁人?”
萧母被他说得有些松动,“那也不能是张晓晓,她就一个小村姑,何况,那丫头我也见过,你是不知道有多漂亮,你儿子若真将人娶回来,还有心忙学业吗?他才多大,起码也得等两年后,才能考虑他的亲事。”
萧父也没再劝,而是笑道:“你以为那些愿意求娶张晓晓的,真的只是因为她漂亮?”
萧父当初愿意求娶萧母,便是看重了她的单纯,见她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天真,也不嫌弃,而是慢悠悠引导着。
萧母心中微动,“夫君的意思是?”
萧父道:“他们看重的自然是晓晓背后的摄政王,这些年你何时见过摄政王会对谁另眼相待?张晓晓却是其中之一,不管是她对摄政王有恩,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若能将她娶回府,日后对摄政王有所求时,只要这丫头肯开口,只怕能够事半功倍。”
萧母有些不以为然,“她不过一个黄毛小丫头,哪能有这么大的作用,王爷又不是老糊涂了,还能听她的不成?”
萧父笑道:“你口中的黄毛小丫头,被王爷亲自带回了王府,为了给她出头,王爷不仅惩罚了安慧郡主,连长公主和玉阳公主的脸面都丝毫不顾,你真觉得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使者过来朝拜时,萧母也参加了宫宴,曾亲眼目睹了裴修寒对晓晓的维护。
她没再说话。
萧父点到为止,“宸儿若真能娶到她,未必不是萧府的福气。你别忘了,她可不止是王爷的恩人,连皇上都待她非同一般。”
萧母这下是彻底没话反驳了。
萧宸走出萧府后,便入了皇宫,他不仅是裴景的伴读,还是裴景的嫡亲表哥,他那张脸就是一张出入的凭证,都无需掏出腰牌,侍卫瞧见他,便放了行。
萧宸一路走到了乾清宫,小太监瞧见他,躬身问了好,才进去通报。
他过来时,裴景正在苦逼的翻阅奏折,最近这段时间,除了要兼顾学业,他每晚还得批阅一个半时辰的奏折。
瞧见萧宸,他才丢掉奏折,往龙椅上靠了靠。那副慵懒的模样,与裴修寒放松下来时,有七八成相似,“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裴景和萧宸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非同寻常,萧宸象征性地请了安,便道:“上次皇上不是想跟我比骑射,我今日答应您。”
裴景呵了一声,眼睛转了转,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中,满是兴味,“你不是觉得无聊,不会是对朕有所求吧?”
萧宸一如既往的沉默,他静静看着他,也没过多解释的意思,只淡淡道:“比不比?”
“自然要比,天都黑了,就算要比,也得明日才行。”
裴景边说,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伸了伸懒腰,走到了萧宸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小子有事瞒着他。
裴景最近苦练过骑射,有了七八成能够击败萧宸的把握,这才想跟他比赛。
上次他提出时,萧宸却以无聊拒绝了,这世上,除了皇叔,也只有这个表哥,面对他时,能够保持自我。
虽然时常被他气得牙痒痒,裴景其实还挺欣赏他的,他不由八卦道:“肯定有求于朕,才答应的吧?你先说一下,这次的赌注是什么,不然朕才不应。”
萧宸低声道:“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用不了一刻钟。”
赐婚二字,萧宸并未说出来,他做事向来求稳,没有取得胜利之前,他向来懒得多说一个字。
清楚他不会提前透漏,裴景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滚吧。”
此时,夜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裴修寒下马车时,果真在门口,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小姑娘正举着一把油伞,朝这里东张西望着,瞧见他的身影后,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裴修寒压抑了大半日的不爽,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了,他朝晓晓走近时,小丫头也拎着裙摆,小心跑了过来。
裴修寒没舍得斥责她,仅拧了下眉,“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下雨时不必出来接我?”
晓晓弯了弯唇,笑道:“我怕马车里万一没备油伞,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干脆来等等哥哥。”
晓晓在房内待着时,总想起被提亲的事,她颇有些心神不宁,干脆出来等了等他。
裴修寒接住了她手中的油伞,他没有撑开另一把,只是举起了晓晓手中的伞,两人打的同一把。
雨下得并不大,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伞上甚至没什么太大的声音,整个王府都显得很是静谧。灯光下,摇曳的树影,却因为雨幕的存在,透着一股朦胧的美。
晓晓弯了弯唇,乖乖站在了他身侧,这一刻,她心中被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充斥着,她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下来,能够让她一直与他站在一起。
可惜这条路,终有走到头的时候。
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素月轩,路上,裴修寒仅听她提起了功课的事,见她没说提亲的事,裴修寒一时也没找到切入点。
虽然想起此事,心中依然不爽,裴修寒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并不希望吓到她。
回到素月轩后,裴修寒将她送到了她的室内,随后他便收起了伞,语气自然地指挥道:“去帮哥哥沏壶茶。”
晓晓并未多想,只当他渴了,她乖乖应了一声,就跑去沏茶去了。
裴修寒则来到了她的书案前,他之前每次过来时,都会瞧一眼,她练的字,今日果真在上面找到了周诚和秦阶的画像。
画册上的两张脸,他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如果眼中的火能够燃烧起来,画册早就被焚烧殆尽了。
晓晓端着茶杯过来时,才发现,他握着红杏送来的画册,她无端有些心虚,连忙将水杯递给了裴修寒,“哥哥,你喝。”
裴修寒依然拿着画册,他挑了挑眉,只露出个询问的目光,便斜靠在了书案上。
晓晓不自觉解释了起来,“这是舅母让红杏送来的,说他们有意向我提亲。”
说到最后两个字,晓晓声如蚊讷,小脸也不自觉红了,裴修寒原本还没将这两人放在心上,毕竟,在他心底,这两个没一个行的,他之所以觉得不爽,也不过是恼怒于他们的胆大妄为,他看上的人,竟也敢跟他抢。
见小丫头竟是露出了羞赧的神情,裴修寒神情都紧绷了起来,语气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有看上的?”
晓晓连忙摇头,“没有!哥哥我还小呢。”
“是还小。”刚附和完,裴修寒就想撤回上一句话,他清了清喉咙才道,“其实也不算太小,这个年龄也可以考虑一下婚配问题,及笄后成亲正合适。”
晓晓还以为,他是看重了这两个人中的某一个,怕他同意,她连忙道:“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
裴修寒这才意识到,她根本没看上周诚和秦阶。
不等他说什么,他就听到小丫头连忙补充道:“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之前我过的生辰,是奶奶按照我的个头,随意定的,我连自己何时及笄都不知道,成亲离我太遥远了,哥哥,你不是说,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姑娘吗?难道才刚过去两天,你就想让我嫁人了?”
裴修寒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半弯下腰,揉了揉晓晓的脑袋,这一刻,他的神情说不出的温柔。
“哥哥当初的意思是,在我跟前,你可以永远无忧无虑,像个孩子一样,没有任何烦恼和顾虑,想做什么都行,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或者想做什么,背后都有哥哥在,哥哥为你撑腰。”
晓晓心中暖暖的,一时竟说不出旁的,只觉得他也太好了,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人?
晓晓感动极了,却又只能利用他的心软,她坚定道:“那我现在不想嫁人,也不想考虑嫁人的事,哥哥也支持我吗?”
晓晓眼巴巴看着他,明亮的大眼里都带了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对上小丫头干净的眼眸后,裴修寒败下阵来,幽深的眼眸里,是晓晓看不懂的情愫,他拿牙齿抵了一下后牙槽,笑道:“那就不考虑,哥哥等你长大。”
晓晓弯了弯唇,眼中的担忧总算散去了,她有些苦恼道:“我正愁怎么回绝舅母呢。”
裴修寒擅长处理这个,当即实话实说道:“这两人本就没一个良配,周诚年龄大不说,手上还沾了不少血,年纪轻轻能爬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地位,心机和手段自然不缺。他处事很是不择手段,娶了妻,也未必会善待。”
裴修寒早忘记了周诚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他看重的就是他的城府和心机,如今这却成了攻击他的缺点。
晓晓认真记了下来,“秦公子呢?”
“他?”裴修寒嗤笑了一声,语气中都带了点不屑,“都说他才学斐然,其实不过绣花枕头一个,上次科举,他的那篇策论皆是纸张谈兵,朝廷若真实施了他的建议,只怕会乱成一锅粥,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已,书又读得好罢了,也就在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一些而已。”
晓晓听完,小眉头却蹙了起来,总觉得不好拿他的话,去回绝钟氏。
不等她继续烦恼,就听裴修寒道:“舅母那里,我会帮你回绝掉,你不必管了。”
晓晓开心地忍不住上去抱了他一下,“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呀?”
裴修寒心跳快了一拍,温香软玉在怀,他喉咙都有些发紧,他尽量维持着兄长应有的模样,含笑道:“哥哥好的地方,还多着呢,等你长大,想找夫君时,就以哥哥的标准来找,不能比哥哥差知道吗?”
晓晓实在高兴,才没忍住抱了他一下,她十分克制,仅仅抱了一下,就撒开了手,听到他的话,她心中的高兴才散去一些。
她不由有些郁闷,她就不能不找吗?她不觉得有谁能够比裴哥哥还好,就算有,她也不想嫁。
她觉得能够这样每日瞧见他,已经很满足啦,晓晓一点都不贪心。
最近几日,是她入京后,最开心的几日,不必挂念远在战场的兄长,也不必担心裴哥哥会随时将顾蓁娶进王府,晓晓很珍惜眼前的日子。
裴修寒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他略带不爽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小丫头?你这是什么神情?难道哥哥不值得当成标准?”
晓晓眼中这才有了笑,她皱了皱鼻子,“才不是,我是觉得,若以哥哥为标准,我估计这辈子都嫁不出去,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哥哥还好呢?”
裴修寒不由啧了一声,刮了刮她挺直的小鼻梁,“油嘴滑舌。”
他斜睨了她一眼,玩笑般试探道:“那干脆嫁给哥哥得了。”
晓晓心跳倏忽露了一拍,那一瞬间,大脑险些停止运转,她很努力地扮了个鬼脸,“哥哥,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哪怕在扮鬼脸,她的神情依然格外严肃,这句话显然吓到了她,才让她半分欣喜的神情都没有,裴修寒在心中不自觉叹了口气。
“知道是玩笑,也不捧场笑一下,你这样让哥哥多没面子。难不成嫁给哥哥,就这么令人难以接受?”
晓晓就猜他在开玩笑,她赶忙摇头,“当然不是,哥哥这么好,肯定很多贵女巴不得想嫁给你。”
裴修寒只是捏了捏她的小脸,啧道:“她们想嫁关我什么事,得我想娶才行啊,来个约定吧,等哥哥三十岁,还没有想娶的,你也没有想嫁的,干脆咱俩搭伙过日子得了。”
他的语气很是漫不经心,所说的话,也像极了随口一个提议,却没人知晓,他其实是有些紧张的,生平第一次,面对一个人时,生出了紧张。
晓晓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抑或是她产生了幻觉,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见她不吭声,裴修寒以为她不想答应,顿时不爽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丫头,跟哥哥搭伙过日子,就这么令人难以接受?”
被敲了一下,晓晓才有了种真切感,她弯了弯唇,连忙摇头,“没有!我答应哥哥!”
晓晓心中好欢喜好欢喜,一时间,甚至雀跃地想跑到雨中,跑个几圈,好想跟他拉勾,怕他反悔,也怕他觉得拉勾幼稚。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又忐忑又开心,她甚至忍不住掰起手指算了一下,算完就不自觉弯了弯唇。只需要再坚持个三年多,就可以搭伙过日子啦,简直不能更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