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嘲笑不出来。
因为女人的话深深触动了他,虽然他知道,即使当了官,也会成为那些叛军的刀下亡魂。
可是,幼小却又聪慧的他,早在启蒙夫子的指导下,对官场有了一个朦胧的概念,那就是,当官或许不能实现所有的愿望,但是当官却可以让大多是愿望实现。
他望着还在跟刘管家侃侃而谈的女人,第一次在心里自我怀疑起来。
难道,这个女人是真的为他好?
*
自从那天让刘管家寻找夫子后,刘锦泽这个小屁孩看起来安静老实多了,让吃肉,虽然还是吃的少,但也开始吃了,十天下来,瘦巴巴的小脸上终于长回来了一些肉。
而苏念因为一直菇素,加上这几日忙着刘家产业的事情,还有应付那些上门来哭喊着乞讨的人,整个人瘦了一圈。
原身之前对付这些人都是直接赶出去的,并没有让人惊扰到刘锦泽。
但是苏念不。
她就是让小屁孩看看,自己每天守着这个家有多困难。
这一日,那号称是刘家的远房亲戚又登门了。
一位老婆子拽着一个小孩坐在大门口的地上哀嚎。
“哎哟,大家伙都来看看呀,一个刚进门都还没洞房的小丫头片子现在霸占着整个刘家,连我们这些亲戚都拒之门外,这小娘皮子真狠心呀,指不定我那小外甥侄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老婆子这大嗓门一喊,让原本有些没什么人的大街上开始聚集了三四个看热闹的。
那老婆子一看有人围观了,更起劲了,连骂带喊的跟那登台唱戏的一样,把苏念描述的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女人。
就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开了。
众人看到一位瘦瘦弱弱穿着白色衣裙的小女人从里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和一个锦衣小少爷。
那女人显然就是十四夫人苏念,而小少爷众人也认出来是刘府的二公子刘锦泽。
苏念面色苍白眉心紧蹙,声音更是细弱得跟那柳絮一样,“这位大娘,你已经来我家骂了两天了。”
老婆子一看她这打扮就知道是那位十四夫人,立马哼道:“两天还算是少的,不然你还真当我刘家没人了!我跟你说,劝你现在赶紧迎我进去,否则看我不再骂你个三天三夜。”
苏念一听,身子抖了抖,像是被恶霸欺凌吓到一般的小可怜,发髻上的白花都颤巍巍的,看得众人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我不想迎你,可是我从未听过刘家有你这位亲戚。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左不过是一两顿饭的事情,可是现在刚经历了那场祸事,我们自身温饱都成问题,实在是没多余的粮食给你,我们刘府的情况镇上的人都是知道的,都被……”
老婆子根本不等她说完,立马“呸”了一声,“知道个屁,一个黄花大闺女也想当这十四夫人,也不怕屁|股不稳被蹦到,我告诉你,也少给我装可怜,今天这刘府我是进去定了,我肯定不能让你个外姓人来霸占了我们刘家产业!”她说着注意到了苏念身后头一直沉默的刘锦泽,里面大喊:“二郎,我是你三叔婆啊,我跟你说,你可别让着女人骗了,她啊就是那毒蛇黄鼠狼,想占着你骗咱们刘家的钱!”
她说着就要起身就要去抓那刘锦泽。
刘锦泽纵然再早熟,也没见过这种疯婆子一样的人,顿时往后退了两步。
苏念眸色闪烁了下,在那老婆子扑过来时装作被撞到,“哎呦”一声跌倒在地上,恰巧把路给老婆子空出来,让刘锦泽被脏兮兮臭烘烘的老太婆抱在了怀里。
她见刘锦泽快要被那又哭又喊的老婆子抓住了,立马对想要扶起自己的小兰装作虚软无力地说:“快,快去救二郎!”
小兰立马又去拽刘锦泽,奈何那老婆子跟老鹰一样,死死抓着刘锦泽就是不肯撒手,还想拖着他往大门里走。
看着刘锦泽那铁青的小脸,她暗笑起来。
小子,让你刚才躲在后面看戏。
就在那刘锦泽要被拖进去时,那老婆子突然“哎呦”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这个变故让苏念一愣,紧接着,她就被黑影笼罩住。
抬起头,一个高大的男子正站在她身后,逆光之中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那深色的短打劲装。
男人的视线似乎是落在了她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念察觉到对方似乎在笑?
就在她想要辨认清楚时,男人已经约过她超刘锦泽走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使劲揉了下头,“二郎,大哥回来了。”
这下子,不仅是刘锦泽呆住了,苏念也呆住了。
“……?”他怎么回来了?
男人将愣住的刘锦泽放下,然后对着地上的老婆子冷声道:“别真当我刘家没人,你到底是不是我家亲戚,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早年在我家后厨帮忙的佣人,也敢冒充是我三叔母,你现在再不走,等会就别想走了。”
他说着,抽出背上的长剑,对着地上挥了一下,那老婆子脚边顺势出现了一道长沟,吓得那老婆子立马屁滚尿流的爬了起来,抱着地上的小孩撒腿就跑,哪里还敢继续耍无赖。
边上看戏的人看到这一幕,都赶紧散开了,这刘家大朗的气势太吓人了,那剑也太可怕了。
解决完老婆子,男人将剑插了回去,然后缓步走到了苏念身前,俯下身,一张英俊至极的脸倒映在苏念的双眸里,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十四姨娘,被吓坏了吧,我扶你起来。”
“……”
第177章 爽文男主的恶毒小妈2 试探
男人跟玲珑镇有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还很年轻,但是脸上已经有了被风霜侵蚀的痕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细纹里夹着漠北的风雪, 独特的经历赋予了他凛冽又温柔的气质。
苏念从小大的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 他就像是一杯烧刀子,辛辣的只需要一口, 就能从喉管烫到心口。
她没喝过酒,甚至也没什么文化, 却没由来的在脑海中飘过了这么一句格外具有诗意的形容。
那一双眼睛, 像是星辰,明亮到可以看到她自己那逐渐变红的面颊。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把手递给他,感受一下,那手掌是否如自己想象的一样,温热宽厚。
一道视线射了过来,如针尖一样扎在了她的手背上,疼得她指尖颤抖起来。
是二郎,二郎正在看着她。
“……不劳烦了。”
苏念蜷缩起手指, 手肘撑在地面上,敛眸避开了男人的目光, 轻声呼喊:“小兰,过来扶我起来。”
“是,夫人。”
小兰颠颠跑了过来, 小丫头瘦瘦小小,但是力气却很大,扶起一个同样弱不禁风的她轻而易举。
苏念站起身,半阖着眼睫, 对男人说:“请公子往家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说完先往大门走去,背影瘦弱,那露出的一节脖颈好似单手就能掐断一般。
刘昊渊看着,拇指摸索了下食指。
苏念路过刘锦泽时,看他一直在盯着身后的男人看,抿了下唇,伸手拽住了他,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刘锦泽自然是挣扎的,可是这瘦弱的女人手指却跟方才那老太婆一样,鹰爪一般,怎么都挣不开。
他很气愤,但是在看到女人脸上的慌乱后,又安静了下来,疑惑不已。
她干嘛这副表情?
她在怕什么?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她在怕什么,是怕那个自称是他大哥的男人。
他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望了眼身后的男人,对方发现了男孩正在用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自己,好奇又警惕,几年过去,二郎已经长开了,但还是能从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里寻到熟悉的模样。
男人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眨了眨左眼,冲刘锦泽做了个怪异的鬼脸。
也是这个鬼脸,让刘锦泽脑海中关于大哥的记忆全部涌现出来。
给自己抓蛐蛐的大哥,给自己顶岗挨打的大哥,那个喜欢用鬼脸逗自己开心的大哥。
圆溜溜的眼睛开始弥漫起水汽,就算刘锦泽再早慧,也依旧是个孩子。
男人脸僵了下,没想到会把小孩逗哭,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了。
五年的时光,小孩从糯米小团子长成了糯米大团子,而他则从少年成长为了男人。
时间带来的不仅是疏离,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
空空荡荡的庭院长廊,安静得只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
刘昊渊忽然感觉到曾经这个再自己眼中很小很小的刘府,原来这么大,大到让他感觉到了寂寥与苍凉。
等他们走进了正厅,望着那个断了一个把手的太师椅,他狠狠地捏住了拳头,曾经那个坐在太师椅上咂摸着眼袋骂人的男人不见了,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姨娘们也不见了。
刘昊渊冷峻的脸上闪过了悲伤与怅然,这一刻的他仿佛褪去了侠士剑客的身份,只是刘家大郎。
“公子请坐,小兰给公子沏茶。”
苏念走到了主位坐了下来,把刘锦泽按在了身边,似乎只有抓着他,她才有底气与男人对视。
素净着脸的小女人,佯装着镇定,看起来有些好笑。
刘昊渊将背上的长剑取下,“啪”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对面的小女人吓得哆嗦了一下后,把刘锦泽抓的更紧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闹出点什么动静,自己的弟弟很可能被她直接按进怀里闷死。看着弟弟那已经有些不舒服的表情,他开口道:“十四姨娘,二郎刚才被吓得不轻,不如先让丫鬟带他下去。”
苏念长睫颤抖了下,低眸看了眼刘锦泽,那忍痛的小脸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
她连忙松开手,嗓音有些发软,“小兰,带二郎下去,冲一碗蜜水。”
刚提着茶壶倒好了茶的小兰,又连忙跑到了刘锦泽身边,小手一抓,大力握住了那小白胖的爪子,拉着便往外走。
毫无反抗之力的刘锦泽:……
这一个个女人,怎么都跟蛮牛一样?
*
等到正厅里只剩下苏念和刘昊渊两人后,苏念看着那似乎有些好说话的男人,率先开了口。
“这位公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疏离的态度,和佯装出来的镇定,宣示着女人不相信他是这刘家大郎。
刘昊渊望着女人那张素白的小脸,桃花眼樱桃口,模样不过十五六岁,却梳着妇人的发髻,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老东西还挺会选。他心里嘀咕,自己离家的时候还只娶到了十姨娘,这都快赶上一年一个了。
小女人被男人那双黑眸盯着有些不自在,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白花,素手绢花,搭在那乌发上,有着一种极简的美。
这种美,是这几年刘昊渊在风里来火里去时看不到的景致。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后才回道:“刘昊渊,字博山,你可以喊我名或者字都可以。”
苏念微微垂下眸,敛去眼中的异色。
她在决定嫁给刘财主之前就打听过,这刘家大郎是个后脑勺长了反骨的,天天跟他爹刘财主吵来吵去,后面十五岁更是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说是要去仗剑天涯,当时给刘财主气的病了好久,扬言没有他这个儿子。
但是对于这位能把刘财主气病的儿子,名字她还是听过的,的确是叫刘昊渊。
难道这真的是刘家大郎?
苏念抬起眸,仔细观察了下对方的脸,想要在这张脸上和记忆里那张黑瘦布满皱纹的脸上找到共同点。
可惜,没有一丁点想象。
如果对方真的是刘家大郎,那她到可以理解刘财主为什么一直想生个像自己的儿子了。
毕竟这生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长得像他,站在一起,就像是歹竹出好笋,山鸡跟凤凰。
苏念下意识的把他跟刘锦泽的脸拼凑在一起,都是双眼皮,但是前者更像是一只长成的狼,眼睛变得狭长深邃,而后者则更像是一只幼崽,圆滚滚的眼睛,有些萌而不自知。
可以说像,但是又没那么像。
“你……”
“我确实是刘昊渊,若你不信,可以找府里的老人问一问。”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苏念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就先闭上了嘴巴。
她对于面前这个带着利器的男人,有些怕,但是在害怕之外,又有一种她都无法解释的心悸。
对方就像是她曾经窝在茶楼边上偷听过的雪山飞侠里面的飞侠,有着一种江湖特有的潇洒不羁,她少女怀春时还幻想过这样的男子从天而降在自己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出苦海。
手指攥住了衣袖,指尖恰在肉里,疼痛感让她发胀的头脑清醒过来。
没有什么飞侠,没有人可以拽她出苦海,她只能靠着自己,靠着自己的好远,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只要再给她一段时间,整个刘家都会是她的了。
可是,现在,这个自称是刘家大郎出现了,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她不想承认他是刘家大郎,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相信他没有撒谎的。
短暂的沉默,让整个大厅里只有刘昊渊喝茶的声音。
他喝完一杯,又拎起茶壶倒了一杯。
余光里,一直在注意着那位十四姨娘的神情。
其实,他在回刘家之前,就找镇上的人打听过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刘家七十四口,现在只剩下四口,刚进门的十四姨娘,二郎和刘管家还有一位厨娘,刚那个小豆芽一样的小丫头还是后面才买的。
他不傻,很清楚这位十四姨娘现在不信任自己,甚至可能还有些抗拒承认他是刘家大郎。
但是,没关系。
她会承认他的身份的,不用着急。
刘昊渊眸色微暗,在女人那抿起的红唇上略过时,停留了一瞬。
苏念想了一会,知道拖着也不是办法,便说道:“玲珑镇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现在府上的老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下刘管家,他应该明天才能回来,他是这府上待了三十几年的老人了,你是不是我家大郎,他一看便知道,今天就先劳烦公子委屈一下,住在客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