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禁烟花,但像青宜这种小县城还没完全禁, 在除夕这天夜里,有人大着胆子放了几挂炮, 也就听个响, 根本没有烟花在空中绽开。
许知恩家隔壁有小学生, 她十点多出门去便利店买薯片的时候, 小孩儿们手里拿着一块钱一支的烟花棒放着玩, 这会儿的小孩儿都有钱,拿着压岁钱随意花, 她看见有个小孩儿手里握了三十多根烟花棒。
许知恩进便利店里买了两包薯片,最后在结账时也买了几根烟花棒。
还记得大学那会儿乔依特爱把这种烟花棒点燃当做特效, 拍出来的照片很有氛围感。
她一个人,最后只拍了绚烂烟火。
照片发在朋友圈, 大家纷纷评论。
谈辰:【长出息了。】
乔依:【妹妹这手可真好看。】
周芙:【啊啊啊啊!知恩姐的手对我下蛊了吧!】
团团:【知恩姐, 除夕快乐啊。】
许知恩一一回过。
临近凌晨,许母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一直阴沉着的天忽然飘起了雪。
青宜本来就很少下雪,有仍在外边玩的小孩儿几乎是走街串巷地喊:“下雪啦!”
这雪下得根本没法和北城比, 就是雨滴外裹着素白,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有了形状,一落到地上还是溶进青石板里。
许知恩把搭在许母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脑袋转向窗外, 老旧的玻璃窗上映出了细碎的雨夹雪,后来还是在强降温下变成了雪。
在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倒计时开始时,许知恩低头刷起了朋友圈。
00:00。
陆征发了一条朋友圈:【重逢。图片.jpg】
配图是燃放烟火棒,氛围感很强。
如果不是那双手骨节分明,比她的手大了一圈,许知恩还会以为是他从自己这里拿的图。
这期间她竟然没好友发朋友圈,所以上下挨着的正好是他俩的朋友圈。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特像是情头。
许知恩没忍住,截了个屏。
随后没过多久,她把自己的头像换成了自己拍的烟花图。
十几分钟后,陆征的头像也换成了他拍的那张。
许知恩:……
-
江靖看见陆征头像时没忍住吐槽:【你这啥啊?怎么骚里骚气的。】
陆征:【?】
江靖:【这种头像我只在高中用过。】
陆征:【你早熟。】
江靖本来人在国外,但二十九愣是被他爹妈从国外薅了回来,这会儿在家里百无聊赖,想喊陆征出来玩,结果陆征说不想出去。
陆征:【你想过来就过来。】
江靖:【???好他妈尴尬啊。】
陆征:【那就早点睡。】
江靖:【……】
陆征今年仍在清风庄园里过得年,而且是一个很热闹的年。
沈家夫妇和沈初禾在上午就被陆光明派车接来了清风庄园,沈氏夫妇来了之后一直诚惶诚恐地看着陆家夫妇,沈渡一直在旁边陪着,后来气氛才好一些。
陆征全程也在,但他一直低头玩手机,尽量缩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说实话,他第一次见这样的相处状态。
要么就让各自的人生回道各自轨道,要么就还按照错的轨道运行,但现在他们在试图把错的轨道和对的轨道交汇融合,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过程。
且不说沈氏夫妇常年来与陆家生存之境天壤地别,当所有人都出现时,亲疏关系高下立见,让人很难维持平衡。
本来就是在走钢丝的关系,非要放在明面上让大家一起走。
共走一根钢丝难道就会好吗?
陆征想不明白。
或许沈渡懂。
因为他可以乖巧地斡旋于两家父母中间,而且很聪明地分开了称呼,他喊陆家夫妇是爸、妈,喊沈家夫妇是爸爸妈妈。
或许沈初禾也懂。
她曾和陆征说:“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这样我从一个哥哥变成了两个哥哥。”
她在陆家也如鱼得水,陆家夫妇都很喜欢她,大抵是因为秦雅舒一直想要个女儿,但这么多年只有陆征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在,看见沈初禾格外疼爱,连一向待人要求严苛的陆光明都对她更慈爱,甚至对她比对沈渡还好一些。
他在这样的空间里巴不得自己有隐身术,但大家总会喊他,照顾他的情绪,和他说话时总小心翼翼的,正是这种小心翼翼让他愈发烦躁。
只要他继续板着脸,似乎就会对所有人造成伤害。
陆征维持这样的状态已经一整天了,但看样子还得忍耐两天。
江靖不敢过来也理所当然。
春节联欢晚会终于结束,大家纷纷回房间休息。
陆征率先离开客厅,径直上楼。
他听到秦雅舒在叹气,脚步微顿,却还是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一直到整幢别墅都安静下来,陆征在房间里躺了会儿仍了无睡意,打开手机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多,他和许知恩的会话框也还停留在敷衍的祝福词中。
他把许知恩的朋友圈翻了又翻,那张图被他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他心头胀开。
于是他去浏览器搜索: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都是些不太靠谱的答案。
就在陆征想关闭浏览器的时候看到一条回答:【在你搜索这个问题并且不断翻找答案试图证明你们关系不同时,那恭喜你,你找到了爱情。】
是……吗?
陆征只是单纯地觉得和许知恩在一起相处舒服。
他从未想到会和许知恩发展到如今这一步,似乎水到渠成。
迄今为止他仍记得答应许知恩去结婚的那个晚上,他只是觉得那个地方很温暖,许知恩的背影很温暖,那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女生身上感受到安全感。
他好像从来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论家庭关系不如沈渡那个只会读书的呆子,论感情经验更是一片空白。
他拿不准自己对许知恩的感觉。
是喜欢吗?是爱吗?
还是短暂地逃避?
他试图去分辨这些情感间微妙的区别,但很遗憾,他不会。
但他知道一点,他想对许知恩好。
是不同于其他女生的好。
他愿意靠近她、触碰她,甚至想看她那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慌乱和不知所措的表情,尤其那些表情是由他引起的,这令他感到愉悦。
所以他时常做些“逾矩”的事情出来。
陆征的头脑经历了一场风暴,指尖不小心碰到屏幕,刚好拨出了许知恩的音视频电话。
几乎没迟疑,他冲动地点了视频通话。
很快,屏幕上映出了雪白的天花板,还有几缕头发,许知恩惺忪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陆征很认真地问:“许知恩,你喜欢过人吗?”
许知恩瞬间清醒。
她坐起来拿起手机,素颜就那么暴露在屏幕里,“你喜欢谁?”
陆征抿唇,一样为难,“你能先回答我吗?”
许知恩:“……”
良久,许知恩说:“爱过。”
陆征:“所以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大半夜的确实很适合聊情感话题,但在半夜三更打电话来问这种问题,陆征一定是有事儿。
许知恩心里忽然不痛快起来。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你,他是一定不会来问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的。
他只有在把你当闺蜜的时候才会光明正大地问这种问题,不仅如此,他还会向你咨询如何追女孩儿。
许知恩抓了抓头发,直觉告诉她陆征不像会一边和她不清不楚,一边又喜欢别人的人。
但转念一想,男人什么干不出来?
初见时她也未想过傅景深会是那样的人。
许知恩沉默许久,却还是给了客观的答案:“最直白的就是你在设想未来的时候是你们两个人。”
陆征:“……”
“那要是我没设想过未来怎么办?”陆征问。
许知恩:“咸鱼?”
陆征没说话,不太愿意接受这个设定。
他确实不习惯想以后的事儿,既遥远又不切实际。
生活千变万化,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就是你想和她说话,想聊很多事,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你会在她的聊天界面上……哈……”许知恩说着打了个哈欠,困得厉害,不过还是继续道:“停留很久,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大概就是这样。”
“那你现在也会吗?”陆征忽然反问。
“嗯?”许知恩轻笑,“这只适应你这种恋爱小白,像姐姐这种的,已经百毒不侵了。”
陆征轻嗤:“不也就谈过一场恋爱?”
“但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啊。”许知恩带着睡意的声音性感又魅惑,在这寂静深夜里显得格外勾人,“我们一般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
她刻意停了几秒,然后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想和这个人做、爱……做的事。”
陆征的脸在屏幕里显得深邃又宁静,他眉头的小山一直没下去过,此刻却忽然舒展,他勾着唇轻笑,温柔声线也染上了许知恩撩人的意味:“许知恩。”
“嗯?”
“我想我明白了。”陆征说。
许知恩已经做完了心理建设,陆征和她本来就是露水情缘,这段关系也在不日之后结束,所以她没什么好生气的。
好聚好散,体面分开。
她向来擅长说服自己,此刻已经不再生气,保持着平静的情绪面对这件事。
而陆征呷着笑喊她:“许知恩。”
“嗯?”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陆征说。
许知恩淡然:“你说。”
“许知恩,我喜欢你。”陆征如释重负地说出来,“想和你谈恋爱。”
但当他说完之时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聊天页面停在了通话结束那四个字上。
陆征:“……”
这算拒绝吗?
第42章 042 陆征下意识摁灭了手里的烟。
“知知, 睡了吗?”许母敲门。
许知恩这才打开房间的灯,她拿着黑了屏的手机疯狂摁,怎么都摁不开,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还没忘记回母亲的话,“还没。”
门被推开, 许母抱着一床厚被子进来,“突然降温, 我被冻醒了, 怕你不加被子明天生病。”
许知恩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敷衍地应了声:“没事。”
许母也没多待, 给她铺好被子叮嘱她早点睡便离开。许知恩看向窗外, 果真是气温骤降, 雪粒子落在地上铺了一层晶莹的白色,远处房顶上有一层积雪, 在灯光下像钻石在闪。
房间里安静下来,许知恩试图复原手机在关机之前陆征说的话, 但只停在了:“许知恩,我……”
他怎么了?
许知恩没听清楚。
她等了几分钟手机才开机, 发红的电量条在提醒她这手机的电池容量垃圾, 她毫不犹豫在网上下单了一个新手机。
破玩意儿,是该换了。
她坐在床上发呆想了五分钟, 最后给陆征发:【刚刚手机没电了。】
陆征:【……好吧。】
许知恩:【早点睡,晚安。】
陆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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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断的话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 况且许知恩的态度颇为冷淡,不太像是手机没电,反倒像故意的。
陆征把手机扔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心情复杂。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吗?
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
陆征下楼去倒水喝,隔壁房间是沈初禾,高中生精力无限,仍在和同学玩游戏,玩得激动,笑骂声从房间里传出来,而楼下的两位母亲还在聊天。
话题围绕着他和沈渡,破像是大型交换信息现场,讲他们成长中的趣事。
最终聊起了新春祭祖的事儿,沈母说按照老家那边的习俗,他们年初二就要回去,今年希望陆征和他们回去,说完以后还迟疑地望向秦雅舒,似是在等她拿主意。
那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得陆征心里一紧,还未等秦雅舒回答,他先开口:“我回。”
大长腿迈开进了厨房,只留给两人萧索的背影。
等他再次出来时,客厅里只剩下秦雅舒一人,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陆征,“阿征,妈妈想和你谈谈。”
在真相揭露之后,她第一次在陆征面前自称妈妈。
秦雅舒的左手揪着右边袖子,轻轻摩挲着棉质的睡衣布料,温婉的脸上露出了紧张神色:“我还是你妈妈,对吗?”
陆征背对着她,良久,声音松下来,“当然。”
“我们谈谈,好吗?”秦雅舒又问。
这时陆征应当答应的,但他怕自己听到一些不想听到的话,所以在迟疑之后回答道:“太晚了,先睡觉吧。”
陆征声音轻飘飘地,“妈,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逃也似地上了楼。
关上房门那瞬间,他倚在门上深呼吸。
到底在怕什么?
大抵是怕在事情刚发生时,他深夜路过书房听到的那句:“不愧是我陆光明的儿子,穷乡僻壤也能读成状元。”
抑或是那句:“要不就把陆征送走,毕竟沈渡才是陆家亲生的。”
陆征那时像站在十字架上的犯人,等火烤等刀落,等酷刑落在身。
最终为自己选了条逃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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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有过年祭祖的习俗,一家都要回青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