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是去过青宜的,在刚知道那件事时,他们全家都去了青宜,也进过那座院子。
在一排低矮的房屋里,沈家的房子不算差,新瓦新墙,就是典型江南小镇的风格。青宜经济发展时似乎独独将他们排除开,老宅子没有拆,往南开十公里建新城修新市中心,当时据沈父说,拆这一片的代价太大了,很多开放商宁愿换新地片,而且他们这一带特殊的风格让人感觉舒适,甚至有游客专门来走那些青石板的小巷。
不过陆征也就去过那一次,记忆不深。
他们祭祖、走亲访友,要在青宜待到初五之后,陆征得找帮忙带小草莓和小新的人。
江靖母亲对猫毛过敏,没办法寄养。无奈,他只能在初一下午找保姆李阿姨,李阿姨家离这边不远,而且平常喜欢养猫,是个寄养的好去处,但当他和李阿姨商量时,李阿姨说她们全家也要回老家过年,初三时就放假了,没有办法寄养。
如此,他也不好再为难,正思考要不要把两只猫接到这边来时,沈渡忽然出现在门口,“要不……你把猫送过来吧。”
沈渡扶了扶眼睛,清秀的脸上有几分尴尬,“我可以帮你照顾猫。”
今年沈渡不跟着回去,他要跟着陆光明参加一些饭局。
陆征顿了几秒,还在迟疑。
因为陆光明一直不喜欢他养小动物,猫猫狗狗的,陆光明不喜欢。
沈渡:“我小时候养过猫,应该能带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陆征也不好再拒绝,他颔首道谢,下午开车把猫接到了别墅来。
晚上一起吃饭时,陆光明注意到了那两只猫,精准地找到了猫主人陆征:“你的?”
“嗯。”陆征说:“放过来寄养几天。”
陆光明皱眉,几秒后轻嗤:“什么寄养,不会说话。”
陆征:“……哦。”
不过陆光明这次没什么大反应,不像以前他把流浪猫带回来时呵斥他不务正业,成天摆弄些没有用的。
大抵是因为这猫即将由沈渡接手,亦或是沈渡对这两只猫表现出了特殊的关爱。
不过陆征没管那么多,他就和沈渡交代了这两只猫的习性和注意事项,沈渡把小草莓抱在怀里,给它按摩,小草莓舒服地已经忘乎所以。
陆征看他真心喜欢猫,很多话也就没再说。
年初二凌晨四点多,陆征已经简单收拾好下了楼,沈初禾抱着羽绒服,下楼时还在打哈欠,她眯着眼喊陆征:“哥,你等等我。”
陆征的脚步放慢了些。
因为祭祖这个仪式要在上午完成,所以他们要在上午抵达青宜,再加上怕春节期间高速堵车,凌晨四点多就要出发。
他和沈父换着开,原本陆征想自己一直开,让他们休息,但沈父先上了驾驶位,给了他副驾驶的位置。
上车以后沈初禾就盖上羽绒服,把自己团成了小球,跟他们说了声:“我睡了。”
几秒后就有轻微鼾声响起,而沈母也叮嘱陆征,要是困的话可以睡一会儿,陆征应了声好,随后闭眼假寐。
他向来是不习惯在车上睡觉的,尤其是长途。
小时候他们出去自驾游,陆光明难得有时间开车,当时陆征睡在后排,陆光明大抵是开会连轴转熬狠了,一个盹打得差点出了车祸,陆征从睡梦中被吓醒,从那以后他就不会在车上睡觉了,除非喝了酒。
他闭着眼,能听到凛冽的风呼啸刮过玻璃车窗的声音。
车子驶离北城。
-
许知恩这个年过得和往年并无不同,除了和小朋友们打了场雪仗。
因着青宜数年难得一见下了场铺满地面的雪,小孩儿们激动地走街串巷广而告之,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小孩儿们就激动地戴着手套在巷子里包雪球,一个个还没饺子大的雪球在空中划过抛物线,大多还没扔到对方身上就已经在空中散成了雪粒子。
许知恩被孩子们的玩闹声吵醒。
她裹了件许久未穿的旧棉服,推开门刚好看到邻居家的小孩儿,七岁的小男孩儿,带着一顶红线帽,刚到许知恩大腿,横冲直撞地扔了团小雪球在许知恩身上。
许知恩先懵了几秒,然后也卷着雪球扔他。
她就那么不亦乐乎地和小朋友们玩了一上午,手都冻红了。
太阳很快升起,青宜的气温回暖,本就薄薄一层的雪粒子融化,化成水溶于泥土中。
小朋友们失去了乐趣,然后有个小朋友问她,“姐姐,你见过大雪吗?”
许知恩点头:“见过啊,北方的雪下得特别大。”
她还把手机里北城的雪景调出来给他看,然后她身边就围了一群小朋友,个个都顶着好奇的大眼睛看向她,
记得她初去北城的那一年,她很不适应北方干冷的气候,手上时刻都要抱个暖宝宝,但只有下大雪那天,她兴奋地跑到外边,不顾及手冻得冰冷,在大雪纷飞中堆雪人,最后自己也差点冻成了雪人。
那天傅景深在不远处看她玩,嘲笑她没出息,她也不辩驳,喊他一起堆雪人的时候,他只是摆摆手,低头继续玩手机,后来见她的手已经冻僵了,这才屈尊降贵地和她一起堆完了雪人。
许知恩一直保留着那个雪人的照片。
这会儿小朋友们看见雪人,一个个惊讶地合不拢嘴,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问:“姐姐,大雪真的和电视里一样好看吗?”
“堆这样一个雪人要多少雪啊?”
“我们这里什么时候才能下场大雪啊?”
“北城好玩吗?”
“……”
一个又一个问题抛过来,许知恩耐心地回答。
直到中午,各家家长追过来喊他们吃饭,许知恩才得了几分清净。
之后还有几个小朋友过来找她玩,有外向的小朋友还和她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说班上哪个男同学喜欢哪个女同学,因为喜欢还闹出了什么笑话。
她笑着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小朋友想了想,一脸傲娇地说:“才没有呢。”
隔了会儿,小朋友神秘兮兮地八卦:“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许知恩:“……”
“你猜。”许知恩逗他。
他撑着下巴,“我猜有。”
“嗯?”
“你手机里有男生的照片。”小朋友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猜对了!真聪明。
许知恩给他们看雪人图的时候,旁边就是傅景深的照片。
那时她特别喜欢拍傅景深,但偷拍傅景深总被抓住,他便皱起眉,觉得她幼稚,还逼她删掉。
后来她便没了这个习惯。
那一张大雪中的傅景深,是她拍过的很有氛围感照片之一,后来一直没删。
太久没清理过相册,倒是忘了还有这张照片。
刚刚已经删掉了。
她想了想回答小朋友:“我不喜欢他了。”
小朋友问:“为什么啊?”
许知恩同样撑着下巴回答:“因为他不喜欢我。”
小朋友点点头,“那还是不要喜欢他了。”
这下换到许知恩诧异,没想到这小孩儿如此通透,轮到她反问:“为什么?”
“姐姐长得漂亮,性格也这么好,一定不缺人喜欢,他不喜欢姐姐,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睛有问题。”小朋友特别认真地说:“姐姐不能和这种人在一起。”
许知恩:“……”
她忍不住笑出声。
到了年初二,小孩儿们该跟着大人走亲戚的走亲戚,该回老家的回老家,来找她的小朋友少了,她干脆坐在家里看电视,在家闷了一天。
她妈出去串门还没回来,许知恩打电话问了她一声,说是十几分钟后回来。
许知恩便告诉她,自己要去趟便利店,顺带出去走走。
青宜这边的空气指数要比北城好很多,她不太愿意一直在家里待着,每天总得出去走一圈,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又套上那件旧棉服,走在常走的那条路上。
从便利店出来以后不远处围了一圈人,好像有人在吵架,闹哄哄的,一般遇上这种事,许知恩都会绕开,可他们堵住了她回家最近的一条路。
无奈,她只能绕了一条。
另外那条路挨着落日河,到过年这段时间河边特热闹,她也是不大爱凑这个热闹的,但现在不得不沿着河走回去,但在去河边时要先绕过另一条小巷。
沈渡家就住那条巷子。
她在走进那条小巷时不由得想起了沈渡,还有周芙之前说得那些话,不由得再次感叹,沈渡不仅是个小学霸,这会儿还是富二代了,前几年隐约有听阿姨们在街上闲聊,聊起了沈家,不过她没细听。
有次她随口和她妈提了句,她妈说沈家搬走了。
但今晚她路过沈家时,他家的灯亮着。
许知恩还不由得多瞧了几眼,房子里还传出了说话声,大抵是他们回来过年了。
许知恩难得好奇,沈渡跟着回来了吗?
估计也没回来。
这种事情,许知恩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在一个家庭里父慈子孝地待了二十年,感情培养得那么深,结果有一天告诉你,你跟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还要把你送到一天没见过面的亲生父母身边。
许知恩简单代入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裹紧棉服疾走几步,穿过这条小巷就看见了落日河,河边灯光璀璨,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沿着河边往前走,忽然脚步顿住。
许知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
不远处,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头发被风吹起,他微微垂下眼睑,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荡起一层层波纹,他似是在研究这风向,神情认真又忧郁,而他嘴边含着一支烟,火星子在风里忽明忽灭。
这是许知恩第一次见陆征抽烟。
她以为上次陆征留言只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他真的会抽烟。
因为她从未在陆征身上闻到过烟味,也没看到他买烟,所以她默认陆征不吸烟。
他猛地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去,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手指微动,轻轻掸掉烟灰,动作熟稔。
如果画面在此刻定格,一定是很美的画报。
连滤镜都无须加。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一直望着湖面的陆征忽然扭头。
一刹那,四目相对。
陆征下意识摁灭了手里的烟。
第43章 043 那你就滚出去找她。
落日河边人来人往, 晚风轻拂过水面。
良久,许知恩走过去,没问他怎么来的, 也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只和他并肩而立,低声问了句:“还有烟吗?”
陆征摸了摸兜, 想捻一根递过去,但不知是紧张还是在外边待久了手僵, 抽了两次都没抽出来, 最后干脆把烟盒递过去。
许知恩把零食随意扔在地上, 很顺利抽出一根烟夹在嘴里, 她头发扎得松, 这会儿有几缕已经散下来,不过她没管, 而是伸手朝陆征要打火机。
陆征打火机是从小卖铺一块钱买的,红色, 廉价的塑料材质,但拿在他手里轻巧地转一圈, 一点儿不觉得廉价。
他递到一半便缩回, 直接摁下开关试火,短促的火苗顷刻被风吹灭, 他一只手拢住遮风,一只手摁下打火机, 火苗照亮他的手,许知恩犹疑几秒低头,但最先点着的不是烟,而是散落下来的头发。
毛发遇火, 一触即燃。
陆征比许知恩反应还快,立马灭了打火机,伸手捻住她的头发,但还是被燎了几根,指腹传来灼热的温度。
而许知恩嘴里的烟只有点点火星,处于灭掉边缘,许知恩却不在意地吸了口,总算是点燃了那支烟。
这烟和乔依递给她的不一样,劲儿很大,呛得很,她迎着风吐出一口烟雾,嗓子里火辣辣的。
许知恩没说话,又吸了一口烟。
很明显,陆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低头从烟盒里又拿了一根出来,刚夹在嘴里,许知恩就伸手抢了下来,她把自己手边的烟递过去,“抽这根吧。”
陆征:“嗯?”
“太呛了。”许知恩说:“抽不习惯。”
她本来就不抽烟,偶尔尝试新事物罢了。
见陆征一直没接,许知恩悬在空中的手尴尬,当她想往回缩的时候,陆征忽然伸手握着她手腕,弯腰低头,以一种极为虔诚的姿势就着她的手抽了口烟,但烟雾吐向别处。
不知为何,一向大方的许知恩此刻竟感觉手腕处有些灼热。
幸好陆征也没再继续,他从许知恩手里拿过烟,简单抽了两口就捻灭,把烟蒂扔进垃圾桶后散了散味才回到河边。
许知恩将碎发别到耳后,“没什么要说的吗?”
陆征:“……”
陆征看着许知恩也很诧异,但看见她那身家居服,手上拎的零食,差不多就明白了。
他看见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世界真小啊,而是在这里都能看到许知恩,真好啊。
“你住在这附近?”陆征明知故问,多少有些疏离。
许知恩点头,但很快反问:“不应该我问你吗?”
陆征:“那你怎么不问?”
许知恩:“……”
“你怎么会来这?”许知恩问:“走亲戚?”
陆征摇头:“我也回家。”
虽然这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当是他的故土。
“你家不是在北城?”许知恩问。
陆征:“老家。”
“在哪一片?”许知恩说:“我从小就在这一片长大的,怎么没听说过你?”
要是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儿,估计早就成为了邻里闲聊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