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病床上的人永远都不会回答。
想到失去的那双眼睛,夏蔓笙的悲剧,黎笙的离开,一切像是永无止境的连锁反应,将他困住,无处可逃。
陈枭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可是往昔的碎片却成了永久散不去的阴影。
望着病床上悄无声息的女人,陈枭握着棉签的手收紧,青筋绷起。
“你让我如何放得下。”
男人的声音低哑干涩,融进寂静的夜幕中,宛如呓语。
一个靠呼吸机续命的人,又怎么教他如何放下。
第22章 “她不会回来了。”……
悦博大厦
陈枭刚从会议室出来, 身后跟着沈皙和许栖然两个人。
悦博最近投资了一块地皮,就在影视城附近,沈皙和许栖然也参与了这个项目。
“哥, 你从法国回来, 情况到底怎么样啊?小黎原谅你没?”许栖然屁颠屁颠地跟在陈枭身后, 今早过来就想问了,可惜这人顶着一张阎王脸,压根没人敢靠近, 最近这些天一心扑在工作上。
沈皙没说话,但也想知道结果如何。
三人一块进了办公室,陈枭脱掉西服外套,丢在一旁的沙发上, 垂眸理着腕表,冷白俊美的脸没什么情绪:“我们已经分手了。”
前几天悦博的公司声明已经写得很详细了。
面前的男人站在办公桌前,颀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肩线平直料峭,身后是落地窗,A市繁华街景,耸立的高楼尽收眼底。
陈枭的情绪格外平静, 挺鼻如峰, 薄唇微抿,清隽的眉眼间无波无澜。
许栖然眼睛睁大,觉得不可思议,那天这位仁兄可是拔了输液针头就往外走啊,那追妻气势真不是盖的。
怎么眨眼间又和平分手了??
许栖然咋舌:“合着,你这千里迢迢跑法国一趟,那姑娘压根不吃这套?”
话音一落, 陈枭抬眸,脸冷得彻底,目光凉凉地睨他一眼。
许栖然正要说话,一旁的沈皙蹭了蹭鼻子,轻咳了声,打断道:“哥,那你这次是真的放弃了?”
陈枭面不改色翻开面前的文件,唇线僵直,“嗯”了声。
许栖然:就这???
沈皙挑眉,了然地点点头:“咱们这次投资的地皮就在影视城旁边,我跟然哥打算过几天去看看。”
许栖然疑惑地“啊”了声,他什么说要过去一趟了?不是还有底下的项目经理吗?
陈枭看了眼文件,确认没问题,在末尾处签上自己的大名,语气极淡:“这事不必告诉我。”
沈皙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意有所指道:“听说《长风渡》就在那拍摄,咱们过去一趟,还能顺路探个班。”
闻言,陈枭握笔的姿势微顿,神情静默,许久才开口:“没必要。”
沈皙倒是没想到,陈枭会有现在这样的转变,他对黎笙的心思,明白人都清楚,如今选择放下,沈皙只觉得不可思议。
许栖然听了眼睛一亮,兴冲冲道:“哥,你这是彻底想通了?!也好也好,既然已经和平分手,就犯不着再为她浪费情绪了。”
“洒脱点,往前看多好。”说着,许栖然没心没肺地拍了拍哥们儿的肩膀。
陈枭却因他那句“和平分手”,心口莫名又中了一刀。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一番波折跑去法国,明明是找人解释求原谅的,结果居然演变成和平分手。
这明明不是他想要的,可黎笙却是铁了心要跟他断干净。
陈枭看着眼前的文件,心绪不宁地放下笔,下意识又从兜里摸出一盒烟,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敲出一根烟来。
许栖然忍不住劝:“哥,大夫说了,你这胃经不起折腾,最好戒烟戒酒。”
陈枭没说话,周身笼罩着一股熟悉的低气压,一旁的沈皙朝许栖然递了个眼神,两人打道回府。
从办公室出来,许栖然疑惑了,忍不住吐槽:“枭哥不是想通了嘛,怎么还这么丧?”
沈皙挑眉,认真分析道:“我觉得难。”
许栖然:“什么难?”
沈皙:“他想通难。”
许栖然:“……”
-
晚上回到城南的别墅。
陈枭一进门,管家和周嫂便迎上来,一个去停车,一个接过陈枭手里的衣服,温声道:“先生,锅里熬了莲藕排骨汤,您喝点吧。”
陈枭淡声说了句不用,没什么胃口。
他径直上楼,本打算去书房,却鬼使神差地走到黎笙的卧室。
那姑娘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卧室里的摆件一成不变,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周嫂每天都会来打扫。
卧室的玻璃窗半开着,凉爽的晚风灌进来,吹动桌上那盆栀子花,吹着白色的窗帘轻轻晃动。
陈枭的目光扫过更衣室,梳妆台,最后落在床头边,慢慢定格。
那里摆放着一张照片,是他和黎笙唯一的合照。
陈枭这人不大喜欢拍照,跟黎笙共同生活的八年一晃而过,这张照片竟是唯一的证明。
照片是五年前黎笙刚参加完高考的那个暑假拍的,黎笙骑着一匹白马,陈枭站在她身侧,微仰着头,黎笙则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头吻在他唇上。
意外的是,照片上的陈枭神情错愕,因为这是两人第一次接吻,还是黎笙主动。
傍晚的余晖在女孩轻盈纤瘦的身躯铺了层暖黄的光晕,也映照着她那只红透的耳朵尖。
望着照片上的黎笙,陈枭的目光不经意间变柔,慢慢陷入回忆。
黎笙高三备考的那年很辛苦,陈枭也开拓国外市场,经常一出差就是一两个月,两个人聚少离多。
后来陈枭答应黎笙,只要她高考一结束,他就请假,陪她一个月。
那天陈枭带黎笙去了马场。
小姑娘第一次来马场,看什么都是新奇的,跟在陈枭屁股后头蹦蹦跳跳,像只欢快的兔子。
陈枭仔细帮她戴好头盔,才将人带去马厩选马。
黎笙一眼就相中那匹白色的阿哈尔捷金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体态格外出众,她满脸期待地希望陈枭能教她骑马。
那匹马虽然看着漂亮,但性格却一点也不温顺,是国外的一位合作商赠给陈枭的,陈枭骑了很多次,才将那马驯服。
出于安全考虑,陈枭自然没答应,扭头就给黎笙牵了匹又矮又瘦,看上去还有点营养不良的小红马。
周围半大点的小朋友才骑这种马。
黎笙瞬间觉得自己被陈枭鄙视了,她瘪瘪嘴,不情不愿地骑上小红马,跟陈枭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偏偏陈枭却跟故意似的,踩着马镫,身姿敏捷地骑上那匹马阿哈尔捷金马,一挥鞭子,那马长腿一蹬,直接将身后的黎笙和她的小红马甩得远远的。
黎笙一脸哀怨地望着陈枭骑着那马跑了个来回,吸引马场围观的路人无数。
黎笙一个人生闷气,骑着小红马原地蹦跶,无论陈枭怎么跟她搭话都不理了。
许是猜透女孩的小心思,陈枭下了马,懒洋洋地歪着脑袋,朝生闷气的小姑娘勾了勾手指。
黎笙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喊我过来干嘛?”女孩扬着小下巴,语气不满,声音却脆生生的。
陈枭垂眸睨她一眼,唇角噙着抹坏笑,不等黎笙反应,他弯腰俯身,有力的臂膀揽过黎笙纤细的腰肢,将人轻轻松松往上一提。
一阵天旋地转,黎笙吓得尖叫闭眼,惊慌失措地伸手抱住陈枭的脖子,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坐在高高的马背上。
白马似乎感觉到背上换了个人,细瘦的脑袋轻轻晃了晃,似有不满,黎笙也跟着身体摇晃,吓得连忙抓住马鞍,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
陈枭摸了摸白马的脖子顺毛,像是在安抚,很快白马安静下来,脑袋往前拱了拱,轻蹭着男人的掌心。
黎笙眼巴巴地瞅着陈枭,小脸紧绷又严肃,一点也不敢乱动。
陈枭被这小孩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唇角勾着笑,语调懒洋洋地打趣:“就这点胆子,还想让我教你骑马?”
似乎不想让他看扁自己,黎笙不服气地挺直了小身板,粉唇嘟嘟囔囔:“我才不怕。”
陈枭笑着点点头,很给面子的没有戳穿。
黎笙骑在马背上,不知下一步该怎么,下一秒,陈枭再次翻身上马,带起一阵风,稳稳地坐在黎笙身后。
因着男人的动作,黎笙的身体猛地一僵,大脑也跟着空白了一瞬。
她从未和陈枭靠得如此近,纤瘦单薄的后背贴着他温热坚实的胸膛,属于陈枭的气息清冽又好闻,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
他怎么能靠她这么近?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他是不是喜欢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黎笙忍不住想入非非,很快耳边传来陈枭低沉平缓的声音,无比冷静:“骑马第一步,人和马都需要放松,缰绳不要像这样握得太紧。”
不知陈枭是否在认真教学,但黎笙的心思却在他沉着镇定的一字一语中悄然乱了。
白马慢悠悠地往前走,黎笙垂眸盯着缰绳,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见黎笙迟迟没有动作,陈枭皱了皱眉头,索性握着她的手,两人共同牵着缰绳。
感觉到男人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黎笙抿唇,莹白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一片,一直蔓延到耳朵尖。
陈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羞涩,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低声提醒,语气还有点严肃:“既然想学,就专心点。”
黎笙听了直皱眉,刚才心底冒出的粉红泡泡因他这句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实证明,陈枭是个合格又有耐心的老师,黎笙也是个聪明的学生,一番教学之后,黎笙可以有模有样地自己控制马的速度。
期间,陈枭的秘书来了一趟,似乎是要紧的公务,陈枭只能下马,又叫来一个女教练来教黎笙。
黎笙坐在马背上,远远地望着陈枭跟他的女秘书交谈。
目光所及之处,男人穿着那身做工精良的马术服,落日的余晖勾勒出那人挺括的肩线,肩宽窄腰长腿,笔挺的裤腿包裹在黑靴中。
黎笙定定地瞧,注意到陈枭身旁的女秘书,眼底的光暗淡。
那女人成熟丰韵高挑,跟她完全是两个风格,黎笙又低头看看自己,明明平日里学校有很多男生追她,此时她却有一股从未有过的自卑感。
看着一男一女同框,属于同龄人之间的互动,这样的陈枭仿佛又距离她远了些。
黎笙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心口酸酸胀胀,无形中有种被人抛弃的错觉。
尽管身旁有教练陪着,黎笙依旧心不在焉,直到陈枭回来,问她学得怎么样了。
黎笙摇摇头,忽然不想说话。
白马发出呼噜的声响,靠近陈枭蹭了蹭,黎笙下意识抓紧缰绳。
陈枭挑眉扬眼,勾唇笑笑:“怎么胆还是这么小?”
黎笙抿唇,有点不服气,黑白分明的杏眼安安静静望向他:“我胆子大着呢。”
陈枭歪了歪脑袋,冲她笑:“是吗?”
黎笙咬了咬嘴唇,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接着,朝他勾勾手指:“你过来。”
陈枭不疑有他,依言过去,女孩红着脸弯腰俯身,然后伸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抬头,接着,粉唇重重地印在陈枭的嘴唇上。
电光火石间,女孩轻柔浅淡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陈枭的身体猛地一僵,却仍然清晰地感觉到嘴唇上袭来的柔软。
黎笙没有经验,吻下去之后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于是就那么暧昧的贴着。
陈枭也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一切都在等她主动。
不知过了多久,黎笙终于向后退了退,莹白的脸早已红透,目光定定地注视他。
她的语气很认真,一字一语地道:“陈枭,我的胆子一点也不小。”
吻你,是我鼓起勇气,做过的最大胆的事。
那天,马场的工作人员正在拍照取景,恰巧将这一幕拍下来。
落日余晖下,两人相望,女孩眼里满是温柔深情,男人惊讶错愕,一眼就能看出谁先心动。
没想到,这张无意中拍下的照片,竟是两人唯一的合照。
漆黑沉寂的卧室里,陈枭坐在床边,脊背微弯,手里拿着那张照片,寂静无声的身影似乎也融进这无边的夜色里。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道轻缓的敲门声,是周嫂。
陈枭飘远的思绪终于回归,他放下手中的照片,随即招周嫂进来。
看到神色无常的陈先生,周嫂顿了顿,轻声道:“先生,您需要夜宵吗?”
陈枭回来到现在,一直没吃饭。
陈枭脸上的情绪很淡,薄唇掀了掀:“不需要”,随即指了指卧室里那些黎笙留下来的东西,说:“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
周嫂看了眼桌上那些摆件,包括黎笙最爱的玩偶,养的栀子花,书桌上的音乐盒,都是些小物件。
她犹豫了下:“先生,要是以后小姐回来,这些东西都不见了,她会不会——”
陈枭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一点一点往外扯着。
黎笙爱他时可以不顾一切,如今离开也毫无犹豫。
他答应给她自由,又怎么能食言。
周嫂本以为先生只是说说,紧跟着听到男人低低开口:
“她不会回来了。”
第23章 是我对不起她。
陈家老宅坐落在A市东三环外, 占地近40万平依山傍水的中式园林,住在这的人非富即贵,是A市有名的富人区。
今天是陈老爷子80岁的寿辰, 来拜访的宾客众多, 铁艺门外的花坛边停了数量价值不菲的豪车。
傍晚, 一辆黑色悍马停在大宅前,未等车上的人下来,一位老管家便急忙迎上来。
“先生, 老爷子已经等您很久了。”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那张清隽俊逸的脸上表情极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