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黎笙的珠宝拍摄还在进行中,摄影师对着镜头调了下曝光度,然后招呼一旁的化妆师为黎笙补妆。
正当一群人忙碌的时候,摄影棚内出现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策划师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他们公司的老板,许栖然,而他旁边的那位应该是远东地产的董事,沈皙。
两位都是大佬级的人物,策划师连忙迎上去,招呼人搬来椅子。
许栖然的神情有些焦急,朝四周看了眼,终于看到不远处休息区那抹熟悉的身影。
女人乌发红唇,一条吊带银色渐变的鱼尾长裙,衬得肤色莹白如玉,脖子上的项链正是许栖然他们公司的产品。
看到黎笙,许栖然眼睛一亮,连忙捅了捅沈皙的胳膊,“看,小黎在那呢。”
沈皙眉心微蹙,神情有些犹豫:“你确定,小黎会听咱俩的?”
许栖然:“那能怎么办?枭哥现在还搁医院躺着,咱总得给他找点希望吧?”
“你说枭哥伤成那样,小黎都没去看他,这心是真够狠的。”
沈皙挑眉:“万一小黎是真的放下了,不想跟枭哥有牵扯呢?”
许栖然摇头:“酒店门口的监控你又不是没看,枭哥出事,黎笙可是第一个冲过去的,就算没爱了,说不定还有恨呢。”
沈皙:“......”
许栖然:“反正爱和恨都差不多,只要对枭哥还有感觉就行。”
这家伙一向不靠谱,这话听着虽然有些歪,不过也有几分道理。
沈皙这才同意,跟人一道过去,找黎笙谈谈。
摄影棚的工作人员第一次看见许总过来,还以为是哪出现了纰漏,直到目睹对方径直走向正在补妆的黎笙。
众人小心翼翼看过去,眼神八卦,没想到黎笙居然跟他们的许总认识。
更意外的是,三人谈话时的气氛,黎笙神情冷淡,而他们的许总跟人和颜悦色地说话,还有些恭维的意思。
“小黎,枭哥对你是认真的,他现在人还搁医院躺着呢,医生说伤得不轻,他的左腿没保住,估计这辈子都要坐轮椅了,他才32岁。”
“你是没看到,他身上的伤,看着都疼。”许栖然讲起陈枭,神情悲怆,似乎下一秒眼眶都要红了。
当听到陈枭的腿残疾,这辈子都抬不起来,黎笙愣了下,呼吸都变缓。
她没想到会变得这么严重,迟疑道:“可赵助理跟我说,陈枭只是昏迷,并没有提到他的腿.....再也站不起来。”
黎笙半信半疑,语气有些急。
沈皙抿唇,连忙朝许栖然递眼色,许栖然心领神会,急忙道:“赵助理是不想让你担心,枭哥其实伤势很重,那条腿没有保住。”
“估计他清醒以后,肯定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沈皙看了眼黎笙眉眼间细微的情绪变化,跟着附和:“如果你能去医院看枭哥一眼,枭哥说不定能快点走出断腿的阴影。”
两人的语气,神态诚恳又认真,黎笙起先怀疑,后来完全相信。
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黎笙微微泛红的眼眶,许栖然和沈皙对视一眼,直道这次来对了。
许栖然见好就收,开口道:“枭哥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他醒来最想见的肯定是你。”
“小黎,我们也不逼你,但还是希望你能去医院看他一眼。”
说完,许栖然眼神示意沈皙打道回府。
黎笙没说话,满脑子都是陈枭残疾,要坐一辈子轮椅的残酷现实,这就是陈枭拿命做赌注的后果,如果知道是今天这样的状况,他还会开车撞过去吗?
黎笙肯定,陈枭一定会。
直到面前两个男人离开,黎笙的脑子都是乱的。
许栖然和沈皙走出摄影棚,还不忘看一眼身后,低声道:“你说,小黎听了我们的话会到底会不会去医院啊?”
沈皙无奈地看他一眼,“谁让你胡诌枭哥断腿的事儿?”
许栖然不以为然:“气氛都到那了,我嘴快就说了呗,你没看到小黎的反应,明显有所触动啊!”
“说不定就冲枭哥断腿,她出于同情,会去医院一趟呢。”
沈皙:“你就不怕小黎到医院看到枭哥以后发现是假的,两人又加深误会?”
许栖然倒是没有考虑到这点,他眨巴眼,“可是你刚刚也说了。”
沈皙:“......”
许栖然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真出问题了,咱俩一块解释。”
说到解释,沈皙似乎想起一件事,脚步忽然停住,低声道:“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很快回来。”
说着沈皙转身,又原路折返。
身后的许栖然冲他喊:“你去哪啊!”
沈皙没回头:“找黎笙。”
许栖然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难道刚才漏掉什么了吗???
沈皙一个人去了停车场,在车上等了约莫十分钟,沈皙才回来。
见人上车,他急忙问:“你找小黎说啥了?”
沈皙摇头,系好安全带:“你以后就知道了。”
许栖然嘟嘟囔囔:“什么呀,非得搞这么神秘。”
沈皙:“咱俩能帮的都帮了,之后就看枭哥怎么做了。”
他们打小一块长大,总不能见自己的兄弟一条路走到黑,必要时还是得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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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下午的拍摄,黎笙都心绪不宁,整个人在镜头前完全不在状态,好不容易拍摄结束,已经是傍晚,大家收工一块去吃晚饭。
黎笙却没什么胃口,她从助理手中接过手机,找到赵助理的号码,要拨出去的时候却犹豫了。
赵助理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陈枭,情况自然最清楚,可黎笙却没有勇气问。
一旁的助理走过来,轻声问她:“笙笙,策划师请大家伙吃晚饭,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面前的女人似乎没听见,神情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手机,眉眼微垂,兀自出神。
头顶上方的冷白灯光投射在黎笙身上,在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镀了层淡薄的光辉,卷翘绵密的长睫牵出一道细细的阴影。
助理又喊了声,黎笙终于回过神,她没听清助理说什么,只低声道:“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黎笙拿着包包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从大厦出来,黎笙匆忙拦了辆出租车,然后报了医院的地名。
坐上车的那一刻,她的心情一点也不平静。
黎笙很清楚,现在过去见陈枭意味着什么。
两人的关系或许会画上句号,亦或者重新开始。
这段感情他们都存在问题,但分开的两年,两人都在努力变好,而陈枭也在拼命挽回,从未放弃过。
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黎笙心里的天平早已慢慢发生了偏移。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医院门口。
黎笙拿着包包下车,按照先前赵助理发给她的地址,朝陈枭的病房走去。
陈枭所在的住院部在医院最后一栋大楼中,环境幽静,周围都是拔地而起的松树,映出一排排的树荫。
一番辗转之后,黎笙终于走到那个病房前,躁/动慌乱的心跳,在这一刻竟奇异地归于平静。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来往的护士和病人,医药推车从她眼前经过,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里全是重症病房,陈枭刚做完手术没多久,此时就在这里。
黎笙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缓步走过去,正要推开眼前的门,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她看到病房里,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她推门的动作停住,认出那人,是陈老先生。
陈枭的爷爷。
黎笙目光微顿,犹豫之后并没有进去,而是选择站在了病房外。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像极了多年前陈家老宅的书房,黎笙也是这样,站在门口。
不多时,里面传来老人低沉冷肃的声音,有些颤/抖,隐忍克制着怒火。
“你为了黎笙,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陈老爷子拄着拐杖,恨恨地敲在地板上。
这一次,要不是阎王不收,陈枭这条命早就交待在那了!
现在所有的社交网络平台上都是陈枭撞车的新闻,他开着超跑疾驰加速,自杀般的视频更是在网络疯传。
事情一出,陈家已然成了大众眼里的谈资。
尽管赵助理的嘴巴管得严严实实,但架不住周围人的议论,关于陈枭车祸的风声还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
听闻陈枭车祸的事,老人家血压升高,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好在管家急忙喂了药,才将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得知陈枭从昏迷中醒来,陈老爷子第一时间赶过来。
要不是见陈枭还在病床上躺着,老爷子只想对这臭小子家法伺候。
陈枭躺在病床上,疲惫地掀开眼皮,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一言不发。
他的嘴唇裂出血丝纹路,脸色苍白如纸,漆黑绵密的眼睫下布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几天的时间他瘦了很多,鼻梁愈发挺拔,下颚线瘦削凌厉。
陈枭听着爷爷的训斥,神情静默,每一个字掷地有声,像是警醒,他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当做耳旁风。
训斥归训斥,可看到陈枭的伤,陈老爷子神情悲怆,怒气瞬间消散,眉眼间被沧桑覆盖。
他长叹一声,年迈的双目微微泛红:“为了让那丫头回头,你连死都敢,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爷爷的?”
年岁越长,越发糊涂!
陈枭呼吸微顿,静了半晌,嘴皮子终于动了动,说了句:“对不起”
因为许久没说话,他的嗓子嘶哑低沉,像是干涸多年,被太阳暴晒过的河湾,满是砂砾感。
他对不起黎笙,对不起爷爷。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他都辜负了他们。
第41章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
陈枭的人生被自己亲手撕碎, 弄得一团糟。
陈老爷子深吸一口气,语气放软了不少,被磨得一丝脾气都没有了。
“你连死都不怕, 为什么就不能选择放下?”
是啊, 他连死都敢, 却唯独在这件事上格外执拗,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陈枭也想知道,可还是向自己的内心妥协, 轻声说:“我试过,可是没用。”
黎笙离开后的两年,陈枭试过无数种方法:
去到一家新喜欢的餐厅,他会想, 如果带黎笙过来,她会不会也喜欢。
看到新出的电影,他更想跟黎笙一起去看, 听她吐槽演员的八卦,甚于电影本身的剧情。
还有全城倒计时的跨年夜,阖家团圆的除夕,他不想这些节日, 都是黎笙一个人过。
他曾经答应过她, 会陪她度过每一个节日,所以那年除夕,他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念想,一个人搭上前往M国的航班,虽然只是站在黎笙的窗外,见她一面,却已经心满意足。
试过放下的方法太多了, 以至于黎笙的影子一直印刻在他心底,成了难以褪去的朱砂痣。
经过这么一遭,陈枭的想法依旧不动摇,陈老爷子实在难以理解,他不懂年轻人的情/爱,更不懂陈枭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与他父亲的滥情,简直是两个极端。
见劝说无果,老爷子皱着眉头摆手:“罢了罢了,如果黎笙还是不肯回头,只能我这个糟老头子亲自跑一趟了。”
陈枭喉咙一紧,直接拒绝:“爷爷,这事给您没关系。”
老爷子正要开口,门外响起一道敲门声。
老爷子扭头看了眼,神情收敛,对陈枭叮嘱:“你好好休息,我去开门。”
如果是早上那帮记者,他一定要查到是哪家媒体,胆子这么大,居然跑到医院来偷拍。
老爷子拄着拐杖,不急不缓地过去开门,打开门的一瞬,看到门外站着的女人,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情绪非常复杂,诧异,愤怒,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黎笙眸光微顿,出于尊敬,主动跟人打了声招呼。
“陈爷爷。”
老爷子本来还在想着该以何种态度对待黎笙,毕竟自己唯一的孙子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才闹到这番田地,对方主动叫他一声爷爷,倒化解了些尴尬。
陈老爷子神情严肃,淡声道:“进来吧。”
黎笙微微颔首,两人一道进入病房,她终于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陈枭今早刚摘了呼吸面罩,各项生命体征也慢慢趋于稳定,他这会正闭着眼睛休息,仍觉得头重脚轻,腹部伤口的麻药药效已经退散,痛感也越来越清晰。
陈枭想见的人终于来了,老爷子作为旁观者也不方便一直待在这,于是开口:“你们好好谈谈,我去楼下溜达溜达。”
说完,老爷子走出病房,顺便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黎笙和病床上的陈枭。
黎笙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病床上,由于被子的遮挡,她无法判断,陈枭的那条腿到底还在不在。
听到老爷子的话,陈枭以为来的是身边那些朋友,直到病房的门被带上,周遭安静得不像话,他缓慢地睁开眼睛,当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眉心微蹙,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他在病房里看见了黎笙。
对上男人怔愣呆滞的目光,黎笙调整了下呼吸,缓步朝他走过去,陈枭半躺在病床上,身体却动弹不得,他怔怔地望着黎笙走过来,然后慢慢坐在他病床边的椅子上。
他艰难地咽了咽干涩发紧的喉咙,想问她为什么会过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笙的心情异常平静,看到男人干裂到泛血丝的嘴唇,她放下包包,起身接水,又拿了根棉签。
陈枭安安静静注视着她,深邃的目光锁着面前的身影,不肯移动分毫,贪婪又专注,深怕一切只是幻象,眼睛一眨,就化作风消散了。
直到黎笙俯身凑近他,用沾了水的棉签,轻轻蹭过他干涸的唇瓣,冰凉的湿意渗透进他的唇纹,还有针扎似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