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神爱肩上小猴翻了几个跟斗,似是在为主人表达开心情绪,莫神爱本人还故作矜持,两人推拉了一番,她自己绷不住笑道,“到底谁有神目?你瞧人心思真准。”
她往朱羽子处看了几眼,笑道,“果然是大能在周天内的投影,我偷看过许多大能,你那本尊修为精深,握持道韵极多,因此颇能遮人眼目,不过化身便要差了一筹了,你心中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阴霾,果然并没有说谎。不过因果中有些扭曲含糊,我也看不清楚,看来天外本尊还是留了一手,有些事是你这化身并不知道的。”
朱羽子微微愕然,旋即笑道,“我心中可以感应得到,本尊并无恶意,只是留些后手,请道友宽心。”
又赞叹莫神爱天赋神通,不过这些话都是莫神爱听得厌了的,只对阮慈微微点头,示意她关键处并未看出虚假捏造痕迹,至少朱羽子的确不存恶念,也没有隐藏的目的,至于旁的,派遣化身入得周天,本就是很有风险的一件事,即便没有恶意,也要设法保全自己,阮慈倒也不太在意。点头笑道,“其实我感应下来也差不多,只是新规已立,自然要以身作则,不好贸然行事。”
她本待让莫神爱带朱羽子去太一宫处,若是有缘,只要到了近处,自然能生出感应。倘若时之道祖不愿见她,便是阮慈自己带去,也是无用。但莫神爱想在比元山内看新鲜,阮慈既然许了她,便也不小气,对朱羽子道,“来了便是有缘,比元山内蕴含了何等隐秘,连我也不知晓,你若有兴致,便和我们一道前往,嗣后你我三人一道去太一宫,若是担心,便在此处等候,或者我发书让他人来带你一程。”
朱羽子笑道,“虽为寻道而来,但因果已立,便是此身折损,再换一具化身前来,也不耗费什么。能一睹道祖隐秘,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她性子十分爽快,虽是大能化身,却也十分谦和,对莫神爱、孙亦等金丹修士和颜悦色。莫神爱又对万化周天极其好奇,缠着她问个不住,朱羽子也就幻出万化周天的景象,给三人观览,还说些自己从万化周天一路寻踪到此的经历。这些事对阮慈而言都算新鲜,更何况迟芃芃等人?这还是三人第一次接触到域外修士,听她描绘宇宙雄奇,全都充满了好奇向往。自叹琅嬛周天虽大,但无法和外界交通,却也是少了多少见识。
自然随之而来,也有疑问,那便是万化周天也有道祖庇护,为何能如此自在地出出入入,而琅嬛周天却从未有到宇宙中游历的说法,朱羽子道,“倒也不是所有周天都能随意出入,这要看道祖此时的处境,庇护万化周天的火之道祖,这些年来正在潜心钻研水之大道,这条大道并无道祖,因此火之道祖与世无争,亦是独善其身,并未牵扯到什么道争之中,道域方才任人进出。倘若道争到了激烈关头,整座道域都会封锁起来,有时也有些别的缘故,我那本尊从万化周天一路寻访到此,花费了数万年功夫,其中有数千年便是在等待风祖开放道域边界。将途径稍微解封,方可借道通行。”
为何时之道祖前不久才封锁时间川流,朱羽子本尊却是数万年前便已出发,这就是时间大道的奥秘了。众人都听得入神,齐月婴问道,“风祖可是和哪位道祖有什么争执么?我曾听人提起过霄云周天的风光,据说那也是个极端开放的周天,霄云周天的修士,甚至无需元婴也可以乘着宇宙风外出遨游。”
她和秦凤羽关系颇佳,看来是听秦凤羽提起过明潮。朱羽子答道,“霄云周天是风祖驻跸之所,在道域中央,自然是极端开放,那些金丹修士便是外出遨游,又能去得了多远?很难跑出道域的。道域是否封锁,都影响不到他们。当时风祖正在防备天魔浪涌,正有一批天魔从无穷远处化生,从荒域中不断啃噬大天,眼看就要前往风之道域,又因道韵之故,道域内的周天多数都设有许多通道,难以防范天魔。风祖便将道域全数封锁起来,在道域之外将其杀灭。”
又道,“我们穿行其中时,天魔潮尾还未消失,虽然远在道域另一侧,但我等也可感受到那大战余波正不断冲刷道域屏障。倘若修为稍低,根本就无法通行,从道域离去后许久,还能见到天魔尸体在宇宙中漂浮,其中光是洞天境界的天魔王,便有三名,这些尸骸会往宇宙边境不断漂流,若是落入刚刚诞育的荒域大天之中,反而会点化灵机,成为该处生灵入道之机呢。阴阳相生,宇宙造化,玄奇之处莫过于此了。”
这些言谈,哪怕是莫神爱等又何曾听说过,俱是对域外风光向往到了极点,迟芃芃道,“我本已觉得洞天多数无望,便是修成元婴,又能如何,今日听了道友一席话,反倒是想着,倘若能到宇宙各处游历一番,哪怕是止步元婴,也不枉此生了!”
孙亦反倒是露出沉吟之色,似乎朱羽子的话,让他触类旁通,疑心起了琅嬛周天封闭屏障的真正原因,他隐晦地望了阮慈一眼。齐月婴则是嗟叹道,“道友一路前来,披荆斩棘,求道之心,坚牢如此。”
阮慈听了这番描绘,固然也十分向往,但同时亦十分注意各大道祖的动向,又想道,“随着天外修士逐一到来,周天大劫的隐秘迟早要往下传递,不过如今这也无妨了,三五千年内,此局便会迎来终结,而洞阳只怕也再无力出招,能造就的洞天就那么几个,倘若知晓真相,受到阻碍后无法成就元婴,那这样的修士也无法修成洞天,对大局来说已无关紧要。”
思及此处,见孙亦眼神望来,便对他微微点头,孙亦面上惊容一闪即逝,阮慈对朱羽子道,“道友,你可直言琅嬛周天封锁之故,也不需为我们遮掩什么。”
朱羽子笑道,“我知道的也不过是只鳞片甲,自从东华剑落入琅嬛周天之后,琅嬛周天便被洞阳道祖占据,从此在洞阳道域之中湮没难寻,传言甚至连诸天星海中都难寻周天踪迹。我们也一向避免前往此处,免得惹来道祖不悦,直至十数万年以前,其才显露方位,此地为旧日宇宙涅盘道祖的内景天地所化,传闻其中处处珍宝。但也正因如此,乃是道争中心,我等本来也只听说这些,无意前来滋扰,只是时间川流封锁之后,又听闻道韵屏障出现一丝轻微瑕疵,可以投入分神,这才贸然前来寻找机缘。”
她说得柔和婉转,令人回味无穷,阮慈笑道,“原来涅盘道祖的名号已悄然流传开了,看来,她取走那份气运之后,已是在为复生做足了准备。”
朱羽子既然未有言明两大周天相撞之事,她也就不曾挑破这层话头,倒是孙亦跃跃欲试,似乎极想细问,只是恰好此时一阵轻风吹来,众人又陷入了清气之中,但阮慈周身道韵流转,将众人护在其中,朱羽子更是如沐春风,来者不拒,尽量汲取清气中种种光怪陆离的幻象,又嗅了嗅空气,道,“此处似乎多了一股腥膻血气,难道是有大妖兽在此陨落么?”
阮慈道,“确实如此,但那也是许久以前的事了。芃芃,这股血气你也闻过,看来前方已到地头了。”
迟芃芃皱眉道,“确然如此,这便是当时我们在凤凰胃中收取明砂时闻到的气息,但却又更加浑厚驳杂,此处应当是——”
正说着,那连绵起伏的山势突然往下一陷,原来在绿意遮掩之中,有一处极小又极深的山谷,众人遁光飞出山崖,来到其上,突然纷纷失去控制,往下落去。
第361章 比元之秘
“齐师姐!”
“芃芃!”
“孙师弟!”
“莫道友!”
纵然出门历练时,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但变起肘腋,众人还是难免惊慌,彼此呼唤中也在尽量靠拢,各自尝试了许多办法,想要寻回对灵机的掌控,但却都未能如愿。只能凭借体术,在空中调整姿态,做好坠落的准备。迟芃芃掷出手中铃鼓,用绸带将三人系在一起,莫神爱被那小猴拖拽着,小猴在空中不断蹬腿,维持平衡,见到红绸抛来,连忙接住,四人又往朱羽子处看去,见她身后生出一双翅膀,在空中扇动,不禁大是出奇。也想学着塑造血肉,但却依旧是丝毫灵炁都不能动用。
莫神爱眼神炯炯,望着朱羽子道,“原来你原身也有妖兽血脉,这是天然就有的呀!”
朱羽子一笑置之,众人再看身后,阮慈虽然也在下落,但身形飘然,显然还能动用一定的威能,并非是对灵炁完全失去感应,四人这才放下心来。朱羽子扇动翅膀,接过铃鼓红绸,将四人随手系在自己脚上,羽翅拍打之中,轻而易举地将几人带起,口中笑道,“剑使虽只元婴修为,但道韵累积,只怕要胜过寻常洞天。”
阮慈道,“你随口便是万年,我虽或许胜过一些下法洞天,但论到道韵深厚,只怕还是不如你本尊。”
此时众人已落得极深,往上看去,天空已成了一点白光而已,但下落之势依旧没有休止,四周山壁逐渐从淡青石质变得黑红柔软,似乎是血肉与石头的的融合,血腥气也越来越重。迟芃芃等三人俱是紧张中带着兴奋,倒是阮慈和朱羽子依旧是气定神闲,谈笑自若。朱羽子道,“非也,本尊固然也是上法洞天,但苟延残喘这十数万年,未有被大道吞没,只是因为我等时间修士,掌握道韵之后,别有长生之法,若论斗法,依旧是胜不过剑使一招。”
她虽然谦逊,但阮慈可不会小看朱羽子,她能来到此处,便是修为精深的明证。此处已然距离地表极远,而且那浑浊血气越来越浓,属于本方宇宙的气息和旧日宇宙的气息交杂,灵机因此显得极为特殊,朱羽子不但依旧能维持化身行动思考,而且依旧能利用此地灵机,哪怕只是一点,也足证实力了。
便是阮慈,此时依然能运使道韵,也是因为这里距离紫精山不远,而且从前王真人来过此处驱赶瞿昙越和秀丽二奴,留下的阵法还在,让她和紫精山依旧保持着联系,且她曾去过恒泽天,对旧日宇宙的气息更为熟悉,因此方能取巧。也是因为此地有上清阵法在,她才放心这几个金丹弟子往下坠落,便是没有朱羽子,他们也不会摔死。
众人又落了一盏茶时分,下方终于出现实地,此时天顶已全然无踪,四周漆黑异常,众人只能凭神念往外探索,只见下方也是那黑红软石,周围攀附了许多脏污之物,其中污浊之气很浓,一粒粒的,正是黄首山中也有的凤凰明砂,只是只余浅浅一丝痕迹,地上还有深深浅浅的许多小坑,小坑之上则是一道清蒙蒙的灵炁,将地面和外界隔开,齐月婴咦了一声,道,“这是小师叔的灵机。”
阮慈笑道,“恩师在此布置阵法,拦阻了外门虫豸。”她这可不是侮辱玄魄门,地面上这些小坑想来便是秀丽二奴啃噬这软石留下的痕迹。看来他们的确并未触及核心,便被王真人逐走。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得了不少好处,比元山的入口,便是藏在这些已被他们吞噬得只剩浅浅残余的凤凰明砂中。
这阵法对上清弟子并不排斥,阮慈落入其中,神念一触,灵炁当即退散,众人落在地上,各自探索,很快发觉软石也只是看着柔软而已,其实坚硬如铁,而且往下仿佛是无穷无尽,根本就没有尽头。莫神爱道,“我看不到尽头,但不是因为没有尽头,而是这莫名其妙的气息我看不穿,这里到处都是这些气息,污染了灵机,而且十分浓郁生动。”
她双目闪闪,显然极为好奇,又望向阮慈,阮慈笑道,“这便是恒泽天的气息,来自旧日宇宙,现在你知晓了名字,是否能看得更远一些?”
凡是被叫破真名,幻阵也好,陌生物事也罢,都会略减威能,展露出自己能被驾驭的一面,莫神爱的神目阮慈也是见识过的,只要被她知道名字,便能看穿看破。大玉周天那几个修士便是这样,虽然来自异域周天,却也逃不过她的双眼。但这一次神目效用居然大减,莫神爱四处探看,摇头道,“虽然看得清楚了些,却还是看不破。这里面有一些规则和我们的太不一样,真不知其是如何能始终存在于此世之中的。”
阮慈道,“小寒武界也一样不属于本方宇宙,只被融合了一些,旧日宇宙残余之物,往往都是如此。”
她说出这些隐秘,一来是为了栽培后进,开阔他们的眼界,二来也是为了刺探朱羽子,果然朱羽子大感兴趣,道,“原来旧日宇宙之物,在琅嬛周天如此常见么?”
又道,“这些物事在外界极为珍贵,而且确有妙用。贫道来此只为传承,之前还疑惑这么多同道驻跸琅嬛天外,是在图谋什么,如今看来,仅仅是得到一件旧日宇宙的事物,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她倒是坦然,不过这信息对阮慈也十分有价值。莫神爱更是听得大为兴奋起来,摩拳擦掌,似乎因为可以观照许多大能化身而兴奋不已。
这些闲话,众人说了几句也就罢休,此处无法动用灵机,神念在此也大受限制,难以驱动法宝,连虫豸都是不如,若非有朱羽子和阮慈在此,当真便要被困死了。孙亦道,“这些虫子来历必定不凡,居然能在这软石上留下这么多的坑洞,定然是啃去了其核心灵异。我刚尝试了一番,只是抠下一些碎屑,当即便被弥补如初。”
阮慈道,“不错,血线金虫无物不噬,而且会啃噬走虚实之间所有维度,你只在实数中取走碎屑,自然无用。”
其余几人就算有些手段,在此也都是无用,阮慈便望了朱羽子一眼,这也是尊重朱羽子的意思,朱羽子笑着谦让道,“道友请容我藏拙,这具肉身元气有限,用不得我那些笨办法。”
她是时间修士,想要消融软石,便是要施展斗转星移的神通,看来本尊确有这样的能耐,阮慈心想,“看来如今在琅嬛周天之外,个个都是大能,他们入内,增长见识不说,第一个就的确能增加周天气运,不过此时只有一人来此,还是少了一些,或许要想办法吸引更多化身入来,看看能否撼动道韵屏障的那一丝缝隙,让其变得更加宽阔,我们也能钻出去,至少可以随时探看周天星图,王胜遇修行天星大道也更便宜些。”
既然朱羽子不愿出手,阮慈也就不再谦让,随手从空中捉出一缕剑气,笑道,“还是老办法,看来不是剑使来此,也难入内。”
这具化身自然不会携带东华剑本尊,但剑气却是应有尽有,且由元婴化身御使,威力较以往更增数倍,便是在此处也一样是昂然直入,钻入那软石之中,眨眼间便顺着阮慈感应,往前一路磨灭软石,犹如无物,更是没有丝毫威能外泄,便仿佛是谢燕还素手对敌一般,所有的变化都被遏制在最小,场面反而平平淡淡,就如同一件极寻常的小事。
朱羽子赞道,“道友功法精深,剑法已入化境。”
阮慈倒也不是有意卖弄,只是此处空间并不稳定,连元婴真身都承载不了,只能尽量封锁剑意,不至于影响气势场。莫神爱不敢直视剑气,半侧了身子,只看着被削出的孔洞,咦了一声,道,“到后头就全是肉了,不再是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