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御井烹香
时间:2021-10-31 09:27:13

  在这些新入门的供奉中,有些身上明显带了燕山令主的因果气息,并无遮掩,细查其行,倒也正大光明,并无诡谲之处。阮慈也不以为意,元婴令主散布因果也是本能,倘若上清门九国之中,出现了其余门派扶持的小势力,便是基于种种原因,容忍其存在,往里掺点沙子也是应当的。
  阮慈因又问道,“太史令主成婚在即,徐真人来燕山已有年岁,平日里可有感觉彼此疏远了些?”
  何僮、荀令都道,“却是并无,徐真人来燕山之后,只是潜修,从未现于人前。太史令主则忙于协调思潮之力,襄助魔主调理灵机,如今通道已开,燕山上下欢呼雀跃,都亟欲出天一观,奈何通道却被玄魄门把守,我等燕山弟子不免有些尴尬,如今门内门外,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同玄魄门讲和。”
  此事恰用得到阮慈,她笑道,“难怪小苏给我带话,令我定要参加他的双修大典,原来还有这般缘故。”
  这些人事往来固然琐细,但修士对天下大势的影响,也是这般逐渐编织而成。本方周天中并无什么隐世高人,因高阶修士对周天大局的影响,要通过低阶修士实现,而倘若没有诸多低阶修士奔走,至交好友鼎力相助,众多姻亲故交呼应,休说洞天,便连元婴都难以登临。阮慈在玄门之中,除却那些茂宗羽翼不提,门内有秋真人、吴真人,门外则有鸩宗、青莲剑宗等等,在南株洲也有太白剑宗留下的缘法,魔门里玄魄门如今对她是言听计从,已算是夹袋中的人。燕山这里,太史宜两面逢源,自己娶了徐少微,弟子胡惠通又和阮慈门人交好,苏景行和阮慈是至交好友,而阮慈拔剑因缘又和魔主有关,双方因果牵连,十分频密,燕山和上清修好之势渐成,只是于阮慈个人而言,还少了个正式破冰的契机。
  苏景行和沈七的双修大典,或便是因此择了这个时机举办,阮慈亦是心领神会,何僮道,“上宗密事,我们难以打探究竟,不过也曾听友朋说起,如今天下间宗门或是联姻,或是合并,倒是一反此前争斗之事,处处都是融洽,局势又有了极大变化。”
  阮慈想到孙亦,竟不知道修士金丹以前,还能出门游历。也是叹道,“如今刚入道的弟子中,尚且还有些天资特厚的弟子可以窥视元婴境界。但却也禁不起磋磨,此时天下大势,便由此前不断冲突,以变化引动气运,如此自然筛选弟子,转为众人互通有无,倾力培养资质特厚的那几个弟子。如此一来,便无需敌对,光是宗门自身气运也足够供养,既然争斗无用,又有天外来客,不断补充周天气运,诸宗门与其勾心斗角,不如整合人才,方能在将来拿出更多元婴级的战力。”
  至于金丹以下,筑基战场的胜负,在周天碰撞中根本不足挂齿,金丹勉强可以听用,到了元婴级数,方才有资格改变一丝战场局势。洞天真人也不敢说自己就掌握了周天相撞的走势,真正背地里博弈的诸多道祖,如今逐一浮出水面。各大宗门也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对策,绝不会你争我夺,竞争和天外势力来往的机会,而是应势而为,依附而行,雨露均沾。便连燕山也是放下身段,不敢行征伐玄魄门之事,将两宗多年来的恩怨搁下,寻求和谈的机会。
  以阮慈的身份,往往是气运机缘的中心,对洲陆大势,反而了解得不如何僮等身处三教九流之地的魔门修士真切,听他们谈起洲陆风气迅速激烈地改换,也是暗暗点头,知道这是思潮一统、金灯照彻之后,周天在逐渐为最后大战做准备。又让何僮等人说些燕山趣事给她解闷,二人对这样巴结的机会求之不得,将阮慈奉承得极是周到。知晓她最喜听那些曲折离奇,爱恨缠绵的人间故事,又寻了不少民间传奇说给阮慈听,道,“如今燕山庇护之下的凡人国度,也开始逐渐流传灭世流言,有些信的,也有不信的,还有些权贵世家已在托人向我等修士寻问,也因此激发不少奇谭怪事,第一桩便是如今凡人中私奔者比以前多了许多,说来也是古怪,这分明是三五千年之后的事,对凡人来说本就是不可企及,他们却还会因这么一桩预言大受影响。”
  阮慈道,“这是周天思潮扩散后的回波,从上到下,真相在不断往底层修士扩散,底层修士之下便是凡人,这大不敬思潮因此更加旺盛,于凡人之中,便体现为对局势束缚的不服。这般的回波,又会推助周天思潮大势,让虚数中的波澜更加壮阔,再加上诸般外域修士入内,每一修士入内,带来的所有变化都会映照在虚数之中,实数中变化已是如此剧烈,虚数中又不知是怎样的大潮了。”
  她那化身和二仆继续谈笑,本尊却是心念一动,运功窥视虚数,果然见到虚数倒影之中,浊浪滔天,已非昔日那般宁静,还能窥探出一二景象,如今虚数中波涛不定,甚至连洞天真人入内,都会感到棘手,阮慈虽有特殊之处,却也不敢行险,只是忖道,“洞阳道祖如今似乎无有余力再往周天中落子,只能凭借原有的布局死扛。黄掌柜又被我解脱,不再主持虚数平稳,甚至于如今实数中这自由自在的发展趋势,宝芝行的沉默,各方交流的顺畅,都和他有关。如今这浪大风高,必然会动荡虚数中的道韵屏障,这是琅嬛周天的一个机会,不过只要洞阳道祖腾出手来,黄掌柜身为交通大道的道奴,终究无法和洞阳抗衡,若是洞阳直接下令,黄掌柜也无法反抗,而他只需要将虚数澄清,加固虚实分界,阻碍中央洲陆各大门派,乃至洲陆之间的交流,对周天御敌之术也将是极为沉重的打击。看来必要设法施加压力,让洞阳无暇他顾。”
  心念至此,周身因果之中,便有几条微微亮起,阮慈一一观览,暗自点头,心头已有计划浮现,不过此时必然不可仓促,也不好一言决之。她神念和王真人稍一勾连,王真人便心领神会,发出一道思绪飞入金殿之中。
  如今许多洞天真人都这般使用金殿,凡有重要思绪,都汇入金殿之中,过一段时日,自身神念入内,查阅诸般思绪碰撞后的结果。不论是对未来的忧虑,又或是对敌人的奇思妙想,都可发入其中。不过也只有洞天真人能将自身思绪发到如此之远,不用亲至,阮慈则依旧稍差了一丝火候。
  随王真人一脉崛起,阮慈此时真身盘踞紫虚天中,不断吞吐巨量灵炁,更有浓郁到了极点的四方气运,从上清门各处下院中传来,浩荡无比,填充她那气运维度,不日正名十大弟子之首以后,供奉只会更加充裕。至于道韵、因果两大维度,则还需阮慈自身设法,但她此时已有能力推动天下大势前行,琅嬛周天开天一举,便是巨量因果回馈,而在各地行走的化身,更是牵动着无数因果,也只有坐到这个位置,方才有能力在寿终以前试着登临周天。那些和十大弟子无缘的元婴修士,连这样规模的灵炁都是痴心妄想,更遑论其他了。
  上清门内,人才济济,方才有这样的龙争虎斗,其余盛宗,一代也就一名弟子能得到这样的投注,但精心培养之下,速度却也不会弱于上清弟子太多,阮慈化身在燕山盘桓了几日,姜幼文便发来讯息,他和李平彦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块,正在赶来路上,应当可在大典前夕到达,却都已是晋入元婴。
  姜幼文晋入元婴没什么稀奇的,阮慈已感应到他在扶余国处寻觅机缘,李平彦和阮慈是久已没有照面了,如何不声不响也突破境界,甚至还赶在阮容头里,便让阮慈颇是诧异,待李平彦到了,恭贺之后,便问起他是如何破境,金丹关隘又是什么。孰料李平彦一答,却是举座皆惊,饶是以阮慈如今的见闻,都是连呼不可思议。
 
 
第379章 福德天赋
  修士从金丹而元婴,不啻于脱胎换骨,乃是从心灵到法体、神念,都完全转化存在形式的漫长过程。其中尤其是以‘破境’二字为主,或是要突破自己的心魔,或是要突破自己在修为上的积累,或是要突破自身气运的不足,这金丹三关,不知拦住了多少修士。便如王真人次徒纯真人,若不是阮慈气运极盛,带动洲陆局势,让他那些未曾谋面的族人因此消亡,无形间圆满了关隘,便要在金丹境界中被困到终老。因此这圆满关隘的故事,不论多么曲折离奇,艰难险阻,众人听了也不会有多诧异,但偏偏李平彦的道途却是顺遂无比,似乎天然便会避开一切波折,阮慈和其余几人出生入死,在瘴疠中时时提防,当时还以为李平彦没能赶上,乃是气运不足,谁知道他那时候已是金丹关隘圆满,正在准备破境元婴了。
  若是仔细说来,他那金丹关隘,倒也不能说不刁钻,其一便是要寻回师尊,将金波宗上下理顺。这对一名金丹修士来说,本也是极其艰难的任务,其师外出远游,已是多年未归,便连去了何处洲陆都不好说。哪怕是金波宗大长老出面,都不知道何时能寻回人来。但偏偏就在他遭遇关隘后不久,师父便自行归来,他前往外洲寻找机缘未果,倒是又收了几名徒儿。李平彦将他离去之后一切波折禀明,又说起阮慈杀了师弟的事,其师非但无有介怀,反而认定要多谢阮慈为他清理门户。又面见大长老,分析厉害,此后转去外门,将自己这一脉传承留给李平彦掌管。
  这金丹关隘圆满之易,实在是超出寻常,其余二者也是如此,多是因人成事,和他人行踪、心境有关,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不似姜幼文的金丹关隘,要搜集多种从未见过的奇毒,便是有阮慈相助,他自身也有一身的本事,行走洲陆照旧要花费许多时间,经历无数坎坷,没被逼去外洲,已是有运气的了。不过姜幼文圆满关隘之时,自身积累已是极厚,在金行之地取得奇毒之后,带着金行之灵来到扶余国处,果然攫取了宇宙虚空中一种莫测奇毒,借此一举破境元婴,若说是破境本身用时,又比李平彦快了许多。李平彦从金丹圆满到最后成就元婴,闭关了数百年,他开始突破的时间是几人中最早,但成就得却是最晚,期间也不知错过了多少热闹。
  众人听他说完,都是连呼不可思议,姜幼文笑对阮慈道,“不知太微门那猴子来不来,若是来了,可让她观望李师兄,李师兄道途这般平顺而无波澜,其实也是一种禀赋,许是气运极为旺盛的缘故。”
  阮慈笑道,“气运我也可以望见,再者青灵门也有使者到此,必然可以分辨,不必一定要神爱过来。你是想和她斗嘴了罢?我知道啦,你成就了元婴,而她尚且还在金丹境界,你定是要摆出你元婴上修的派头来戏耍她了。”
  说着,便将李平彦细看了几眼,摇头道,“李师兄气运虽然健旺,但却未有超出你等太多。”至于她自己,便不必说了。
  她只能观看气运,但青灵门众弟子却可观照更多维度,阮慈见姜幼文还要再说,便道,“别想啦,神爱现在忙着呢,只能守在扶余国下方,要等这一波天外来客散得差不多了才能分神,再者她只是金丹,也没资格代表太微门来此。等青灵门使者到了,请他观照一番也就是了。”
  又半真半假地点姜幼文道,“我可还记得你在恒泽天里对我说了什么,天下之大,我辈无不以道途为重,我瞧你可是有些分心了,幼文。”
  姜幼文一听,犹如受了什么侮辱一般,直跳起来道,“慈师姐,你什么意思!我——我不过想摆些威风,你却拿这话来栽派我!”
  众人见他们斗嘴,都是当作乐子来瞧,无不失笑,李平彦道,“我宗长老也说过此事,她观照之中,我福德稍厚些,因此师父返回之后,便求了一本福德功法给我,碎丹成婴的经过虽然漫长,但却无有什么波折,只是一味水磨工夫而已,耐心足够,便可抵达彼岸,或者也和这门功法有关。”
  苏景行道,“青灵门所修,以运为主,功德、福德大道,恐怕也不精通,既然李师兄长上这样说,应当便是福德不错了。看来李师兄可尝试触碰福德大道,道途平顺,要比我们省心了不知多少。”
  李平彦含笑道,“若是往常,的确如此,但此时却失于过缓,只怕在那一日到来以前,无法提升太多修为,要拖大家的后腿了。”
  他晋升元婴之后,本就会知晓周天大劫之密,而且此时这些消息已经如同野火一般在洲陆中传播开来,李平彦虽然性格稳重,并不多么慷慨激昂,但却也是平静接受了自己的道途可能要在若干年后中断的事实。
  这些修士,无不是历经千难万险方才修到这一步,便是李平彦道途顺遂一些,那也只是说少了那步步惊心、刻不容缓的险境,打磨法力乃至破关的每一刻,一样是九死一生。倘若不能看淡生死,连金丹关隘都难以度过,心性已和凡人有了极大不同,说到周天大劫,并不畏惧,便是金丹修士也不忌讳提到将来陨落之事,彼此不过相视一笑,便又谈起如今众真最关切的域外修士,这便牵扯到姜幼文和沈七在扶余国的见闻,这两人都在通道下方寻到机缘,姜幼文是从宇宙气息中提炼出了一种奇毒,而沈七却是意念遁出天外,斩碎宇宙星尘,剑道又有突破,顺水推舟,斩断关隘,成就元婴。
  因和姜幼文比,他是座中神念通过甬道遁出天外的第一人,难免被围问感受,沈七道,“以金丹神念,遁出当即便可感受到宇宙风的刮骨之痛,但晋入元婴之后,以那通道的狭小,又不可能全数出去,其中分寸非常微妙。不过通过甬道只是短短一瞬,因瞿昙公子识得我等的关系,也未受留难,只感到其投来一眼,便已出去,随后宇宙风便无孔不入刮了过来,其中蕴藏了无数微尘,其实都是曾经的星辰碎片,如果没有灵炁以外的特殊元素护身,很可能会被击穿神念,留下重伤。”
  他所说的特殊元素,便是因果、气运、道韵,还有功德、福德,甚至情祖所修的情念也算在其中,沈七带去天外的,则是他自己的无穷剑意,这东西在灵炁和莫名维度之间游移,若是对剑道没有太多沉浸,只是把剑当做法器一般,灌注灵炁,固然也可使用,但在天外便无有护身的可能,只有将剑术本身当做大道浸淫其中,不断磨练剑术、剑意,到了域外虚空之中,方才能使出剑意,每时每刻都在和四面八方吹来的宇宙风斗剑,只要有一个失误,又或者袭来的风中带有坚硬一些的星辰碎片,击溃护身剑意,便会受到牵连神念的重伤。
  因他身躯带有洞阳道韵,无法离开琅嬛周天,沈七是神念遁出,也不能离开通道太远,否则便会感觉到强烈的牵扯之力,而且在虚空之中,按理是只有消耗,并无补益,还好苏景行送他的仙画中自藏了一方小小福地,灵炁方才不至于断绝,他在出口附近斗剑数月,也惹来不少域外大能的眼光,其中亦有一名剑修,似是欣赏他在虚空之中不断苦战,只为磨练剑意的坚韧,对他很是喜爱,释放出一股善意,不过并未现身,只是在沈七遇有窘境之时,远方偶然传来一缕思绪,为他演示剑招,这天外剑招,自然是琅嬛周天内从未见过的上乘剑术,由是沈七方才短时之内突破境界,返回周天结成元婴,倘若无有这剑修相助,又或者瞿昙越稍微留难,或许便要错失机缘,难以顺遂成婴。
  谈到此处,他又对苏景行道,“我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瞿昙公子深知你我因果,却丝毫没有留难,甚至暗中成全,令我先出了周天,这也可见玄魄门其实存着和燕山修好的意思。”
  他和苏景行两人说话,依旧没什么亲密之意,这二人的双修大典,实在是燕山要结一门强援的意思,不过这对道侣互相扶助,沈七助苏景行圆满金丹关隘,苏景行送沈七的仙画,也令他得以突破境界,似乎算是极其亲密的道友,更多过情侣。不过苏景行这个人,有便宜一向是要大占特占,拿起沈七的手揉捏着,笑眯眯地道,“夫人说得是,或许大典过后,你我便要去扶余国拜谢瞿昙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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