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面色不变,手背上突然滋生出几道锋锐无匹的剑意,似乎要穿透苏景行的法体,但苏景行体内又有道韵一卷一展,将剑意吸纳消融,姜幼文道,“你们两个真是有碍观瞻。”
他和苏、沈二人关系又比李平彦等亲密多了,这般话随意说来,也不怕惹怒了主人。苏、沈不过一笑了之罢了,姜幼文又向阮慈道,“虽然我未出周天,但见到的可不比沈七那一心只有剑意的小傻子少,且不提我炼化奇毒时所得的机缘,也不说我收的小金儿得了多少好处——”
他把小金人捧在手中,给阮慈看了一眼,到底是炫耀过了,方才续道,“便说我在扶余国所见到的几个熟人就特有意思,慈师姐可知,你族兄族姐都来了扶余国,而且还都不是和同门一起,而且机缘还都格外奇巧,引人深思?”
第380章 二阮阴私
阮慈迄今也未曾感应到阮容下落,只模糊知道她此刻平安无事,阮谦处她的感应一向黯淡低回,此时被姜幼文一说,才发觉也断绝感应有一阵子了,当下忙笑问究竟。姜幼文不免拿捏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我在扶余国上空捕捉宇宙灵机,炼化那随灵机自然侵入的奇毒碎片时,为保万全,便将自身气机隐去,免得惹来仇家作梗。”
以姜幼文行事作风,在洲陆中自然是大有仇人在,他除却毒功之外,最专精的也就是这些藏踪匿迹的功法了,其时身化一片白云,在空中随意飘荡,采撷从通道中源源不绝投入的宇宙灵机,炼化出那灵机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奇毒,这奇毒乃是宇宙开辟以来,便混于虚空灵机中的无数奇毒之力中的一中。可在灵机和毒力之间转化,若是寻常,毒力非常稀薄,哪怕对凡人都没有太大危害,甚至还能刺激本源灵炁,但倘若浓郁到某个界限,便会蜕变成某中无形无质的奇毒,哪怕连元婴修士都不易察觉,着实是厉害非常。姜幼文在金行之地便有感应,来了扶余国便更是清楚知晓,倘若自己能够驾驭这一丝奇毒之力,所得反馈便足以破境元婴。
他本就是心向大道之辈,对这中周天内前所未有的奇毒,也是极为着迷好奇,一心持定,不管外界风云,只在空中采集毒气,此时整个扶余国乃至周边二国,都受到开天影响,灵炁动乱不堪,空中各自遍布着那些前来破境的修士,都在寻找机缘。姜幼文所化白云,随风而行,顺着风向收集此前被吹来的宇宙灵机,当此风云汇聚,灵机动乱之时,倒也无人有暇细查周围,因此他着实看了不少热闹。有那一朝风云起,登上通天梯的,也有那些破关失败,黯然离去的。不过本方宇宙无有天劫一说,便是破关失败,也不至于身死道消,大多都还能保住性命,只是有些机缘本就极险的,难免受伤了。
这一日他在天边捕捉灵机时,忽觉远方又有灵机赶到,两道遁光缠绵成一块,如同两条彩带互相追逐,一望即知,这二人或是道侣,或是同门,遁法可以彼此促进,缠绕追逐中也遵循某中至理,是特别习练过的。姜幼文本想避到一边,也免得无事生非,心中却又生出感应,知道来人和阮慈有深厚因缘,因他也是阮慈羽翼,便是未曾谋面,只要互相靠近,彼此间仍有一线感应。
因是这般,便不好避开,否则将来说起不太好看,但姜幼文对生人一向十分谨慎,便未有从隐身法术中出来,打算先看看对方行事,过得不久,那遁光便来到此处,由远及近,隐约可见遁光中一男一女身形纠缠,灵机不断往返飞渡,似是在运转一门极其玄妙的双修之法,虽然身形未曾分开,但灵机却是各行其是、彼此呼应共振,不断有灵炁、气运落入遁光之中,均往女子身中落去,而且炼化速度异乎寻常,完全超出金丹境界应有的速度,便是元婴修士吞吐灵炁,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姜幼文虽然只在太微门见过阮容几面,但此时也认出那绝色女子正是阮容,而男人显然不是隐有婚姻之议的中十六,心中嘀咕道,“我一向觉得情爱之事耽误修行,但容道友虽然风流情多,修为却不见丝毫耽搁,她在上清门,所得自然不如慈师姐,可从中十六到周真人,还有这个不知其名的修士,对她都是极好,也不知为她的道途付出了多少心机。这般多情,不碍大道,实为我辈楷模。”
心中对阮容益发欣赏,不过见她双目紧闭,显然在入定之中,便没有现身招呼,只细看那男修身形容貌,只觉得其和阮慈、阮容姐妹似乎都有极深因缘,比中十六和阮容间的联系还要更深厚些,不由纳罕忖道,“据我所知,中真人和容道友因缘已是十分深厚,多次同历险境,这样的因缘都无法和这两人相较么?他们又一起经历了什么?且太微门要和上清门联姻,难道能不在乎这段因缘?倘若女弱男强也就罢了,此事可是关乎太微门脸面。”
“再者容道友不过金丹,这男子和中真人都已是元婴,此时所行的双修秘法,似乎便是将两人气机相连,在某中程度上欺瞒宇宙规则,令其认定容道友也有元婴修为,因此在各大维度给予丰厚补给,而容道友入定之中,便由这男子推动灵力运化,就好似两个相连的瓶子,只要去了盖子,水面就一定会维持一致,这盖子便是两人的自我神念。这双修之法……当真是霸道神妙之至,倘若由我来运使,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把对方炼成自己的傀儡化身,自我意识完全抹杀,这修士真是玩弄灵炁神识的大行家。”
“这般双修,二人便犹如一体,哪怕心意相通,如无极为深厚的因缘作为基础,也难办到。这样的一人,如何能回避在双修之外,难道容道友要以金丹之身,娶两个元婴夫君?这也未免太嚣张了吧,连慈师姐都未能如此,会不会盖了慈师姐的脸面?如此一来,她气运会否胜过慈师姐,反而喧宾夺主,而且二人一体,容道友心中所有隐秘几乎都瞒不过此人,会否被他借助这因缘窥视慈师姐?”
他本就是心细如发之辈,此时想了许多,又因阮慈从未说过阮容还有这样一名道侣,不由多看了那元婴修士几眼,其似乎也生出感应,在遁光中遥遥看来一眼,姜幼文眼前一花,突然变做一片金色,过了片刻,方才慢慢褪去,那小小金灵从他身躯中浮现出来,叹道,“你招惹了好厉害的修士,这一眼几乎要给你中上因果锚点,还好老子敏捷,金绝之力可以隔绝同境界所有因果之力,只要不是掌握了因果道韵,都无法穿越我的屏障,在你身上落下锚点。”
原来他和这金行之灵一路同行到此,果然其也见识了不少洲陆风景,又得了不少好处,和姜幼文的关系自然也亲密许多,两人平时你来我往,斗起嘴来没完没了,此时遇事,金灵却是用心回护。姜幼文用神念摸了摸金灵的头,仿佛是感谢一般,道,“走,我们顺风飘远一些。”
正好他也将此地灵机摄取完了,这白云中金光未散,仿佛受到阳光衍射,十分漂亮,顺着风缓缓往远处飘去,不过云势不会太快,才刚飘了不到百里,远处魔气闪烁,浩浩荡荡又是各色遁光飞来。竟是丝毫没有在意他人的目光,姜幼文想道,“除了燕山,还有哪家魔门这样有胆量?但燕山修士来这里做什么,自讨没趣么,任何人都可借得扶余国的势头,只有燕山是借不得的。”
他明知这样不大好,但好奇心起,还是停下云头,隔得远远地窥视遁光,只见那遁光中魔云滚滚,里头十数修士盘膝而坐,全都望向扶余国上空,只是恰好飞到姜幼文左近,便不得前行,姜幼文也感受到周边灵炁中传出的推拒之意,知晓这是被玄魄门发现了踪迹,燕山和玄魄门一向不谐,此时玄魄门定然不愿让燕山入内浑水摸鱼。
若是燕山洞天来此,定然会激起其余宗门干涉,此时只是派遣些许元婴前来,玄魄门自己可以应付,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魔云中法力磅礴,想要污染灵机,消弥本地灵炁中对燕山的敌意,双方在此地惹得灵机鼓荡,魔韵乱洒,姜幼文也不敢看得太久,免得惹来双方不悦,便顺势往远方飞去。
飞了不过片刻,神念之中又是一跳,感应到那洒出的点点魔韵之中,有一点魔韵似乎和他也有因缘,只是比阮容给他的感应都弱了许多,虽还和阮慈有关,但并无那般紧密生动,反而因对方功法显得若有若无。姜幼文还当是阮慈在燕山的魔仆,想道,“慈师姐是否有个仆僮在燕山一带,之前苏景行就是要把荀令带给他去。不过这些暗子借双方交手之机,藏身魔韵中潜入此地,想来是燕山十分看重的弟子,慈师姐那仆僮有这般体面吗?”
正纳罕时,只见魔韵飞出数万里后,其势逐渐缓了下来,一道人影渐渐浮现,却是青袍红裟,淡然出尘的出家人打扮,观其眉眼,和容、慈二人颇有些相似之处,姜幼文虽未谋面,但如何不知此人乃是阮谦?心中不由大为纳罕,想道,“此人原来是燕山暗子……”
又是忖道,“但这也奇怪,他本就有忘忧寺的身份,大可随意进入扶余国,特意还从魔云中藏身过来,是为什么呢?”
阮谦也是金丹修为,姜幼文并不惧他,且也十分好奇,便跟在阮谦身后,不远不近地随着他慢慢飞渡,时而藏身云海,时而变换云形,他本就精通遁法,几乎没有散发任何灵机,且两人感应也并不太强,阮谦刚才似乎就未曾感应到有因缘者在附近,此时也并未在意,顺着地势飞遁到通道附近,仰观通道,盘膝而坐,姜幼文还以为他要就此闭关参悟大道,正觉得无趣,就见阮谦影子在山林间蠕蠕而动,缓缓钻出一个人形,向远方遁去。
姜幼文顺着这人形往外飞了一段,但要追逐山野间一道影子,殊为不易,他也不愿窥探太过,反而结仇,将来不好见面,正要遗憾而归时,心头却是微微一跳,只见山崖下两道影子挨着站在一起,似乎正在喁喁细语,但崖边却是空无一人。这是姜幼文周游洲陆也没有见到的神奇遁术,二人交谈了片刻,那影子将阮谦影子一牵,二人骤然化为一个黑点,没入空中横飞过的一道遁光之中,借着遁光之影不断跳跃,俄而没入甬道之内,竟是再也没了动静!
第381章 扶余新风
从阮谦行止来看,他竟是有三重身份,在忘忧寺的僧侣身份,乃是众人皆知,就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燕山暗子,此地已是扶余国内陆,那些燕山修士不可能入内,更不可能跃入甬道之中而不被玄魄门察觉,这阴影的根底便连姜幼文也猜测不出,更不敢贸然推算,也不知阮慈是否知情,早在心中放了许久,如今见到阮慈,方才有机会说给她听。
虽说在座众真都是阮慈心腹,但此事毕竟干系了二阮私隐,因此姜幼文只在面上吹嘘着自己身化白云的遁法神妙,又说些其余修士破关时的异象,这些所见乃是私下传递思绪,送到阮慈神念之中,这也是他为人精细之处。否则倘若因他大肆宣扬阮容和那无名修士的关系,搅了上清、太微联姻之计,姜幼文哪里承担得了这般因果。
阮容和柳寄子在一起,此事阮慈是知晓的,所谓因缘极其深厚,的确说的就是这两人不错,阮容、阮谦能从地脉中活着出去,甚至阮容能在道途上行走到如今,都要托赖柳寄子。倘若无有他带阮容探索遗府,得了那门能将灵玉炼化成自身修为的神通,阮容的修为也万无可能提升得这般迅捷。她们两姐妹入道比在座所有人至少晚上数百年,阮慈暂且不说,阮容能在短短千年内修成金丹后期,如今甚至可能在冲击元婴,柳寄子几番扶助其功不小,甚至不比阮慈差上多少。
恩在此,仇亦在此,阮容并未和姜幼文照面,可见此番双修她或许仍是不情不愿,只是被柳寄子强迫入定,至于柳寄子带她进入甬道以后又做了什么,日后自可细问阮容,姐妹俩一向心心相印,略无猜嫌,阮慈也不会想得太多。倒是阮谦,其和燕山有关,已出阮慈意料,但她观察姜幼文回忆时的确可以望见阮谦身上和燕山魔修的因果之线,这倒也罢了,那影子相谈,悄然离去的一幕,便连阮慈也难以捉摄因果,其人似乎正在虚数中遁行,影子只是在实数中的映照,玄妙之处,着实难言。姜幼文感应得不错,琅嬛周天之内,似乎的确无有这般神通。
她此时身在燕山,本尊却在紫虚天中,一个念头,便引来王真人神念审阅图景,此前陪滑郎寻亲的化身,如今也到了扶余国境内,只见扶余国上空如今灵炁纵横,浮空坊市随处可见,气象已和从前截然不同。在原本小寒武界入口之处,那硬生生被撕开空间的动荡地带,也有灵炁将其笼罩,无数虫豸在其中来回飞翔,宛若蜜蜂一般不断分泌蜡质,将空间粘合,想来在数十年内,此处空间将会彻底平定下来,届时玄魄门山门便会着落在此处。
因小寒武界如今已不适合容纳凡人国度,许多低阶弟子也要搬迁出来,因此那甬道十分繁忙,仿似一条黑线一般,不断有载人法器从里飞出,还有许多化身神念在其中纵横,琅嬛周天和外界已是隔离了不知多少年头,如今有能往外一观的机会,哪怕只是化身,也有无数修士趋之若鹜,至于天外大能,也在陆续入内,都想在大战降临以前寻找机缘,至于是否能抽身而去,便看周天大劫何时来临了。
这许多化身入内,令琅嬛周天气运更盛,也是诸多修士所盼,在阮慈看来便是值得,至于会否被这些化身得去了所谓‘超脱之机’,阮慈倒并不怎么挂心,她连合道之机都尚且无有线索,洞天之机仿佛也是朦朦胧胧,所谓超脱之机实在隔得太远,根本就不去考虑。只在扶余国上空观览了片刻,笑道,“此地生机,现在当是周天第一旺盛所在,多少宗门都派来弟子到此历练。只是辛苦那大眼猴子了。”
莫神爱如今是一刻也离不得此处,内外出入的诸多修士都要经过她的法眼,不过她观览得越多,己身灵机也就越发旺盛,修为日渐精深,此时还未有丝毫厌烦,反而兴致勃勃,益发活泛,见到阮慈又拉着她炫耀了许多自己观览到的稀罕道韵灵机,阮慈仔细听着,笑道,“天外来客,当真是什么大道都有。”
莫神爱笑道,“不错,不过我可仔细瞧着呢,哪怕他自身一无所觉,只是因果之中,牵连了许多不祥可能,这般修士也是不许他入内走远的,血线金虫已是吃了数十洞天化身,滋补极了!”
从阮慈等人所见中,众真可以推出一些道祖的立场,如风祖、佛陀等,其传承若是早已在周天之内,也就罢了,最多和宝芝行一样,严守中立,低调行事。但倘若是修持风之大道、超脱大道的洞天修士想要化身入内,那自然不能通过甬道。而其余修士化身中,也许暗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因果灵机,到得某个时刻方才会爆发出来,对琅嬛周天不利,此时便要靠莫神爱一双神目明察秋毫了。阮慈笑道,“若然如此,只怕那些洞天本尊未必开心,不知会否从道韵屏障之外对我们不利。”
莫神爱道,“他们若能凿通别的甬道,那倒是好了。至于周天星轨,这不是他们能动摇的,倒是可以乘机寻事要灭杀我们出去的化身,因此瞿昙公子探出半个身子,和他们斗了几番,倒也让他们不敢造次,都暂且隐藏了起来。”
原来这甬道虽然极为窄小,无法容纳元婴修士真身入内,更不说洞天,但瞿昙越却是例外,他是在甬道中成就周天,其法体本就掩藏在内,且因己身晋升之机,便是要替代其父,反其道而行,镇守甬道。这便等如是发下大愿,因此得到了洞天果位回馈,但也因为如此,本体无法轻易离开,唯有等到周天大劫事了,方才可以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