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御井烹香
时间:2021-10-31 09:27:13

 
 
第385章 千古道途
  阮慈此前也听情祖说起过宇宙瑕疵,当时情祖所盼,乃是太初证道之后,因此道统领虚实,可以改易时间线,在虚数大道中栽培出更多道祖,免得如今现存的道祖滥用虚数大道,使得宇宙虚数波澜平复,虚实间重新取得平衡。因此情祖虽然对东华剑并无野心,也暂无合第二道的思路,但却早早便在琅嬛周天落子,甚至命运道祖所说的‘宇宙失衡的速度比你们想得更快’,以及命运道祖封锁大道,时间道祖封锁川流,功德道祖不许血线金虫离开琅嬛周天等等,都在暗示宇宙虚实失衡的局势比道祖以外的修士所想得更为严重。
  此时僧秀提起,乃是从时祖角度叙述,便更加高屋建瓴,听他说道,“本方宇宙从旧日宇宙超脱而来,阴阳五行道祖为增变化,将虚数也赋予大道,如此可以缓解本方宇宙不许修士转世之后,在宇宙气运之中丧失的变化。慈施主对气运一道掌握如此深刻,当可知晓气运为所有变化的统合,本方宇宙修士不能转世,对气运是极其严重的削减,人死灯灭,许多因果会随着修士陨落消弥。阴阳五行道祖苦思冥想,便以虚数大道的新增变化作为调和。凡有大道,便可增出无量变化,又要比修士真灵不断轮回带来的恩怨情仇,宇宙大势变化更加丰富。因此本方宇宙的气运要比旧日宇宙更旺盛得多。只是本方宇宙乃是阴阳五行道祖所创造的第一个宇宙,定然也有许多瑕疵,其中虚实不平,便是最大的瑕疵。”
  此中有许多都是情祖曾说过的言语,看来的确为道祖共识,僧秀道,“其实宇宙瑕疵,就相当于周天瑕疵一般,最是寻常不过。任何宇宙都有瑕疵,也都有藩篱,瑕疵为危害宇宙恒稳,使宇宙过早凋亡的规则漏洞,藩篱则是宇宙再是兴旺也无法达成的目标,因其大道规则自身所限。譬如旧日宇宙之中,杂修无法成道,便是宇宙藩篱。阴阳五行道祖以前所未有的壮举,灭杀涅盘道祖,借此开辟新宇宙成就永恒,在新生宇宙之中,便重新设计规则,使杂修可合虚数大道,跨越了旧日宇宙的藩篱,但也因此使本方宇宙出现瑕疵,那么圆满瑕疵,便是永恒道主的愿望。谁能为永恒道主排忧解难,圆满瑕疵,不但可以让本方宇宙免于被重启之危,甚至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阮慈道,“看来情祖和太一君主以为,由我合道,以太初位份调和虚实,弥补瑕疵,便是最理想的方法了?”
  僧秀微微一抿双唇,道,“并非只有情祖和太一君主如此认定,实则宇宙众真中,有许多如水祖、命运、功德道祖,都对太初道主另眼相看,唯有洞阳道祖别出机杼,以为其可借平复瑕疵之余超脱离去。洞阳道祖修的乃是交通大道,可令虚实两界互通有无,达成新的平衡,只是他也只通交、通二道,对其余大道并无权柄,无法将自身权柄同时扩大到周天万界。他想要谋夺东华,正是要借此回到开天辟地的那一刻,重新设计出虚实交通之道,将过多的虚数残渣在宇宙虚空中缓缓磨灭,化为实数微尘,不但弥补宇宙瑕疵,还可借此一人合三道的壮举,超脱离去。”
  因大道不同,僧秀对洞阳道祖的计划描绘得甚是简略,和阮慈所知也有不少出入,不过道祖合道的壮举,不可能只有一条路径,必定是千变万化,不离其宗。她微微愕然道,“如此一来,的确并不一定需要太初大道,是以这便是两条道路争执不下的所在么?”
  僧秀点头道,“确然如此,本方宇宙尚且还没有道祖超脱,如若能填补瑕疵,得到五行道祖赏识,超脱的希望的确多了那么一丝。这就如同元婴看洞天,千难万难,道祖看洞天,却可随手造就一般,道祖看超脱,全是绝路,但永恒道主眼中,超脱却或许只是择选出一人和他并肩面对多重宇宙博弈而已。”
  以宇宙为视野,千古道途,的确令人目眩神迷,心向往之,两位修士谁都没有说话,良久僧秀方才续道,“不过洞阳道祖所设想的这条解法,对本方宇宙却并无太多好处,或能解决宇宙失衡的危机,但最终宇宙可能会以谁都无法想象的速度毁灭终结,只怕只有修虚洞混沌大道的道祖会鼎力相助。除了洞阳道祖合道时能带走的那几位左右手之外,其余道祖均会反对他的设想。是以此刻虽然琅嬛周天还归于洞阳道韵,但我等如此肆意地谈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题,乃至其余道祖也在接二连三地往内落子,便是因为洞阳道祖已被压制得无有余力再干涉外界,只能任由此前的棋子继续自己的历程。”
  阮慈面前顿时浮现出那虚空宇宙中,骤然向前的玲珑棋子,她道,“看来大玉周天便是完全属于洞阳道祖的棋子。我们琅嬛周天则总有他炼化不到的地方,这些破绽经过万古发酵,便使得周天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但两大周天相撞的命运,因在洞阳道域之中,其余道祖也是无能阻拦。”
  僧秀道,“就小僧在时间川流中所见,或许不是无法阻拦,而是其余道祖,也要借此催化太初道祖合道,此局已立,若是消融,则他们什么也无法得到,倒不如做成豪赌,倘若洞阳道祖胜利,则他超脱而去,本方宇宙将会彻底步入毁灭前兆,只怕无有任何一名道祖能在本方宇宙毁灭以前,抽身而去。”
  阮慈不由问道,“虚实相交之威,竟至于此?”
  僧秀肃容道,“小僧曾窥探未来,倘若真如洞阳道祖所筹划的那般计划,当宇宙虚实二数如同天地阴阳,彻底相交极乐,将虚数比实数更沉重的部分,引入实数中湮灭的那一刻,的确能达成虚实短暂的平衡,在那一瞬间,宇宙确然是平衡稳定,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而已。”
  他向阮慈点来一指,拟出幻境,只见虚实之间,原本有牢不可破的障壁阻隔,仅有修士能凭借神通偶然穿过屏障,但这终究不是常态。但被不知何处来的神通贯穿了一处孔洞之后,虚实之间便仿佛相连的水瓶一般,刹那间的确是水位平衡,虚数中多余的虚幻水珠全都落入实数之中,因其本就是无数可能的化影,无穷无尽的虚数,在实数中也不过只有一滴烟尘一般的重量而已。因此在那一瞬间,虚数的重量似乎全都被实数卸去,虚实终于平衡,但即便如此,实数中依然是多了无穷无尽的烟尘,这无所不在的烟尘同时具备虚实特性,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开天辟地之初,一切无有之时,从太初生发而出的混沌水滴,这种混沌水滴往外蔓延,不论虚实都会被其完全吞噬包容,将会不可遏制地吞没整个宇宙,将其重新炼化成一锅混沌浓汤。
  洞阳道祖是未曾预料到这结果么?并非如此,他所求的只是那短暂的平衡刹那,他便可全了功果,超脱离去。哪管之后本方宇宙的结果?阮慈观览这未来片段,许久未能说的出话来,半晌方道,“难怪师兄进益如此之速,你在时间川流内,只怕观览了不少这些宇宙终结的未来。”
  僧秀含笑道,“未曾发生,便永远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我等仍有许多机会阻止其发生。我师从许久以前便观览到了这个未来,只是洞阳的这番规划,未必能让阴阳五行道祖满意,因此东华剑最后坠入琅嬛周天,这可视作是永恒道主的暗示,本方宇宙坠入混沌,对阴阳五行道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洞阳的计划,必须将涅盘道祖考量进去。只是不知道洞阳道祖有没有参悟到永恒道主的用意。”
  阮慈也曾见过太一得道的那一幕,他成道机缘,便来自于涅盘和阴阳的馈赠,与这两大道主可谓是因缘深厚。所知似乎要比情祖更深刻得多,不由便倾身问道,“涅盘道祖迄今都不算完全融入本方宇宙,倘若宇宙重启,涅盘道祖是不能随之返回的,阴阳五行道祖是否因此,方才迟迟没有重启宇宙,反而坐视其逐渐丧失平衡?”
  僧秀点头道,“的确有关,此间往事,便要恩师亲自和你说起了。不过恩师所欲,慈施主也很是明白,此中已过了漫长时光,慈施主你……想清楚了吗?”
  他略带忧虑地望向阮慈,显然在传话之余,亦是担心她的将来。这一问似乎并无前因后果,但阮慈刹那间也是明白,时祖和青君之间的因缘,她已明了,时祖这是要迫阮慈最后表态,是否甘心做青君转世之身,倘若不愿,那么只怕恩义了断,反而成仇,在道争中时祖将成为另一棋手,再不是阮慈的朋友。
  道争之中,众人立场微妙,千变万化,每一名道祖都在尽量争取朋友,减少敌人,阮慈心念电转,不答反问,“倘若我答应了时祖,那涅盘道祖那里,不就落空了吗?时祖又该如何应对永恒道主的不满呢?”
  僧秀双眼微微瞪大,默思片刻,突然欣然一笑,让开身躯,答道,“施主此问,我无法回答,所以只能放你去见师父了。”
  随他言语,周围白雾散去,太一宫富丽装潢隐隐呈现,阮慈举步前行,毫不犹豫地走进宫宇之中。
 
 
第386章 时祖宠爱
  这已不是阮慈第一次来到太一宫,此处别院隐隐便为山门本体映射,大殿之中时光之力浓郁流转,一切似乎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除却没有两个童子之外,那诸天星辰仿佛蕴于一殿之中的气势丝毫没有不同。大殿之中,一泓玉池深不见底、白雾缭绕,似乎隐隐通往另一玄妙所在。朱羽子正跪在池中浅处,长发披散,清丽不可方物,面上一点光辉缓缓流转,似乎在凝炼道体中最后一点杂质,随着阮慈入内,不知引动了什么变化,她周身道韵之力越发浓郁,那时光如水,映照衣袂,光华如月,在周身上下飞舞流转,俄而没入眉间。只见朱羽子周身上下,漾出无数异象,有一只朱红仙鹤在初生大天上方翩翩飞舞的清雅姿态,也有其匍匐于周天本源之中,体会灵炁变化,逐渐化形为人的漫长历程,还有其在宇宙各处游历的浮光掠影。
  这诸多异象,不断前后回环转化,仿佛自成轮回,朱羽子可在某一时点任意显化,可以摘取无数化身投放现世之中,而不会损去此时之我的一点威能。哪怕在洞天之中,这般修为也是惊世骇俗,仿佛其距离道祖,也只有那么一步,但阮慈又有极其清晰的感觉,便是这一步乃是天堑,朱羽子目前仍无可能合道,只能在太一君主座下修行。这乃是因为朱羽子虽然领悟了足够道韵,但却并未参与到太多宇宙大事之中,气运、因果仍有不足之故。
  这般异象,单单是在旁观览,已是对时之大道的领悟极有裨益,阮慈见朱羽子周身气势一再攀升,而时光之力越发浓郁,仿佛和此地格格不入,便知道其正在穿越时光,回溯过去,真如此前她所言一般,回到琅嬛周天尚且未被洞阳道祖的道韵屏障笼罩以前,穿渡而入,再往前转动时间,回到此刻。这般骇人听闻的神通,只有时间修士能够办到,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果然,这亘古时光,在三生池中也不过是奔涌河川的几朵浪花而已,朱羽子仿佛仙鹤入水,在其中游刃有余地穿梭来去,在极短而又极长的一瞬之后,其眉心那点光华骤然大放,刹那间气势深不可测,渊渟岳峙,属于洞天真人的威压全面散发,连阮慈也要运起道韵相抗,倘若是寻常元婴真人到此,或许都会受伤也是难说。不过也只是刹那光景,那狂傲气势又完全收敛入体,朱羽子睁眼看来阮慈,打了个稽首,欣然道,“此番多谢道友相助,贫道才有此机缘,请贵客少待,我将寒舍略微打扫,请恩师降临,再行详谈。”
  阮慈自然客随主便,见朱羽子将手轻轻一挥,大殿内白雾浓浓淡淡,再散去时,便有一尊玉像,立于大殿深处,重重帷幔之后,朱羽子从三生池中徐徐步出,领着僧秀向前行去,来到玉像之前,那处排列了数行蒲团,朱羽子领了首座,僧秀在第二排寻了一个,似乎也并非随意,阮慈见了,心中一动,暗道,“看来太一君主过去将来所收弟子,在此处都有位次,不过如今只有朱羽子和僧秀归位而已。”
  祭拜道祖师尊,太一宫自有一套仪轨,二人行礼如仪,神情慎重,先拜又舞,动作中带有古朴洪荒韵味。一举一动,似乎都招引了虚空中某一点莫名之物,往玉像之上汇聚,阮慈若有所悟,原来并非太一君主要拿捏派头,而是非如此无法引渡其灵机在洞阳道域之中现身。想来水祖也是如此,非经昔年鲛人的祭祖大典,亦是无法在琅嬛周天凝聚化身。
  舞而蹈之,歌而颂之,朱羽子现出仙鹤真身,在空中翩翩起舞,而僧秀口中歌声则含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令道宫中的时光之力都在轻轻颤抖,那玉像面色越来越生动,当祷文吟诵完毕,几如真人一般,朱羽子变回人身,叩首道,“请师尊现身!”
  随她话声,三生池水化为薄雾,洒向玉像,那玉像仿若得了血脉,终于化作生人,从神坛上步下,颔首道,“你等辛苦了。”
  二人乍见恩师,都是又惊又喜,满面孺慕亲近,虽然初次相见,但拳拳孝心却是发自天然。阮慈在旁见了,心道,“看来宝芝行众人,应当也没见过道祖真身。凡是修持这条大道的修士,见到道祖,天然便会滋生出亲近之意。倘若洞阳有化身在周天内,宝芝行是绝不可能保持中立的。”
  正想到此处,只见太一君主看来一眼,似笑非笑,便仿若每回穿渡时空,念诵《阴君意还丹歌注》时,所见神色一般。掂量中带了些打趣,仿若是见到亲近后辈一般,阮慈不由也回以微笑,心中却不因此便放下戒备,太一君主似乎是看穿她的想法,点头笑道,“不错,洞阳是强取,我是柔夺,总是瞄准了你将要凝结的道祖果位,我们这些道祖,没几个好东西。”
  凡是道祖,说话反而极为简洁明了,绝不故弄玄虚,太一君主只是一言便道破如今局势,阮慈成长中不知受了多少道祖的帮助,如涅盘道祖、青君、时祖都有出手,但其目的却未必单纯。洞阳道祖想要灭杀她,只是因为她没有洞阳道韵,无法成为其合第三道的替身,洞阳道祖很难褫夺太初道果。但涅盘、青君,却都和她有深厚因果联系,在恰当的时机,其可以更改过去,令阮慈成为她们的转世之身,从而顺理成章地褫夺太初道果,到了那时,很难说阮慈会完全失去自我,但却会被原身融合,所有自我都成为青君或涅盘的一段经历。便仿佛是化身历练一般,化身自然是真的,但却绝非主体。
  这等计划,也瞒不过人,一开始几位道祖就都在为此伏笔,太一君主更是在阮慈成就元婴以前,潜入三生池底时,便已经明确告知来龙去脉,行事也算是光明磊落。其定然和青君有一段前缘,或许相助青君,便是太一君主成道超脱必做之事,因此阮慈想要时光之力相助,便必须要承认自己为青君转世的身份。僧秀发问,不过是继续施压而已,阮慈问道,“我在成婴时已然杀灭了所有青君阮慈,时祖如何还和我商谈此事呢?”
  太一君主看她一眼,似是觉得她这问题有些愚蠢,淡笑道,“过去并非不可更改。”
  时间川流虽然被封锁,但那也只是外人道韵难近,时祖想要更改过去,自然比其余道祖容易。阮慈笑道,“原来道祖封锁时间川流,出自私心?”
  太一君主唇边笑意逐渐扩大,他虽在逼迫阮慈放弃独立自我,但却似乎也很欣赏她,望着她的表情便如同阮慈望着英英一般,慈爱道,“你原来在此等着我,尚未证道,已略知道祖之间是如何攻伐。不过终究过于幼稚,见识还是短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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