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御井烹香
时间:2021-10-31 09:27:13

  偏生李平彦和樊师弟都因为阮慈一句话直接辞工,这也让阮慈有些不好意思,叹道,“若是我所担心的事没有成真,那就耽误两位师兄弟了。”
  李平彦道,“出门历练,一切都是自己做主,慈师弟说这话做什么?”
  樊师弟也是笑道,“要见证道争,有许多办法,能和师兄多谈几日,其中收获,远胜在城头做那些苦工,赚取所谓的符钱。”
  他对阮慈这般千依百顺,李平彦也不由眉头一挑,从阮慈投来询问眼神,阮慈微微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未暴露身份,口中道,“城中住宿极是便宜,修行灵气也并不珍稀,两位师兄在城头做了一日工,所得符钱足够在客栈住上数月,不如先潜修一段时日,有闲暇时,在城中四处看看,也往城中高台处走走,再见机行事。”
  两人都没有异议,李平彦道,“便是符钱不敷使用,也是无妨,城中商行还有许多杂活,也需要人做,只是充抵房费,间或去做几日工便已足够。”
  他又笑道,“只是因理念不同,城中宝材灵药极是便宜,我想这次恒泽天之行,会比我们想得更太平许多,这样好的机会,众人只怕都忙于赚钱了,哪个还打打杀杀?说不准,死人最多的一次,反而是在翼云北望来此的那艘鸩船上。”
  他到底是江湖经验丰富,在樊师弟面前提到此事,便是旁人语气,丝毫没有显露阮慈其实也在那艘船上。阮慈也是故作不知,便问道,“说起来,我被恒泽天卷入之前,在宝云海岸边,看到众人联手击杀一名修士,那便是——”
  樊师弟道,“应该就是鸩船上侥幸存活的修士了,鸩宗弟子必然就在其中,是以那艘船靠岸之后,宝云渡一直有护道化身在私下搜寻那艘船上的人,为自家子侄将威胁消化于无形。不过似乎并未全部杀光,小弟进门以前,众修士正在传阅一缕气机,听说便是漏网之鱼。”
  他谈起此事,非常镇定,倒不像是和自己有关,阮慈心道,“此人大概是魔门出身,但未必就是鸩宗的人。气机只有一缕,那漏网之鱼说的便是我么?难道鸩宗弟子真没进来,杀了人就溜了?或是杀了这么多人以后,却连恒泽天也没进,就被杀死在门外了?”
  她又想到,“若是他要谋取恒泽玉露,那在船上就不该出手,众人进门以前就有了提防,进门后持避毒咒的修士自然要比以前多,对他来说,下毒会变得更难。也许他本来就不打算进恒泽天,只是借机在船上诛杀自己的对手,也并不在乎伤到了旁人。”
  三人说起鸩宗修士,固然慎重,但也不如之前那样谈之色变,主要是之前恒泽天中争斗频频,不是每个人都能时时持定多重大咒,很容易让鸩宗弟子趁虚而入,如今道争在前,城中规矩森严,大部分修士的生活也因此稳定下来,那么多持一咒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将严重削弱鸩宗弟子的发挥余地。
  樊师弟便是不以为意,笑道,“在这道城之中,他能怎样?鸩宗的本事,只在混乱狭小之地有用,一旦有了秩序,便很容易对付,这道城中谁也说不清是否真有金丹修士,若有的话,要解毒也不过是弹指之间。这鸩宗虽为盛宗,但只知下毒,在我看来,其实还不如几个有名的茂宗那般令人忌惮。”
  李平彦也深以为然,因说起金丹修士,三人便在探讨这道城中到底会不会有金丹修士出现,毕竟众人皆知,此处只余玉池、高台,按照常理来说,幻化不出金丹期的幽影居民。但自从知道这里是道祖居所,李平彦和樊师弟又难免患得患失,只觉得道祖无所不能,也许真就有金丹期的居民,藏在另一页书中,只是从未被琅嬛修士见到而已。
  阮慈道,“其实我们并不曾知道恒泽天是否只剩下玉池、高台,所知道的只是恒泽天和琅嬛周天交汇之处,灵压极其不稳,很难承载筑基以上的神识法力,这和其余破碎洞天是不同的。真正的恒泽天应该在宝云海深处的灵气漩涡里,到底内景天地残余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这么说,众人走入深处之后,还真有可能遇到金丹存在,李平彦、樊师弟面色都是一变,李平彦道,“也罢,横竖我们也并不出去惹事,究竟有没有金丹存在,相信自然也会有人为我们试探的。”
  琅嬛修士一向最是胆大妄为,他这一说,二人唇边不由都挂上笑意,樊师弟顺势便在二人下榻的客栈中也租了个院落,三人自此联袂在洞府中潜修,并不出面参与道争诸事。
  不知不觉,一个月已是过去,这一个月间,近千修士来到青城门一带,此地客栈旅舍也因此热闹起来,三人也并未一味苦修,李平彦、樊师弟都常常出面和修士结交,只阮慈因为身份较敏感,恐怕当日进城时还有许多人注意到她的银簪,因此藏得严密。
  这些琅嬛修士,进城之前本准备迎接狠戾杀场,不料这永恒道城之中,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刚入城数日便有十余人因太过胆大妄为,触犯律条,被送入绝灵监牢。众人一时都老实下来,很快又发觉城内极是廉宜的物价,顿时为之一惊,当下再也没有心思互相斗法,全都在城中寻找职司,淘换宝材,甚至只是享用灵食。城内气氛一派和谐,甚至可说是蒸蒸日上,不少人对道城生活赞不绝口,更是嗟叹这只是旧日幻影,琅嬛周天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逍遥的神仙日子。
  李平彦、樊师弟二人定力都是十足,这般享受还不能令他们心动,只是探听有没有修士往城中心行走,这倒的确是有,也并未受到阻拦,只是走到高台底下,威压太过,也兴不起往上攀登的心思,便即退了回来。
  “道祖威压,岂是玩笑。”阮慈叹道,“看来玉露若是在那处化生,我们没有特殊机缘,是得不到了。”
  玉露化生,会有特殊动静,这是遮瞒不住的,落在哪里都有征兆,也不是次次都化生在可以得到的地点,运气若是不佳的话,满城人都只能望而兴叹。李平彦道,“这不急于一时,横竖还有一段时日,到时候再看运气罢。如今且说这近在咫尺的大道之争——似乎明日便要开战了,我新结识那位道友,已成功进入城防中做事,为我们指点了一处高楼,可以看见城外景色,怎么样,有没有兴致去看看这个热闹?”
  他十分善于交际,这处人脉便是因为众人之前结识了祝队长,恰逢城防队有缺,李平彦便穿针引线介绍了一番,这样交了个不错的朋友。三人虽然不愿参与道争,但谁愿错过这般盛事?当下都是欣然应诺,第二日一大早便来到约定地点等候。
 
 
第93章 筑基道争
  “这位是……李师兄!”
  那位城防军给众人安排的高楼并非食肆,乃是他之前暂且栖身的商行,这商行生意做得不小,楼高十余层,有两层专供炼器师施展,视野开阔,正好可以见到城外战场。一大早,众修士便云集于此,更因共同人脉彼此寒暄,一副热闹十足的样子,虽然明显并非为购买灵器而来,炼器师也视若不见。道城中人对道争并未特别关注,也不曾避讳,这在阮慈来看十分合理,道争便是这些永恒道城住民生活的一部分,这些住民不断轮回,若是都保存了记忆,那么总有一世是在城外参战的,将来也总要回到战场之上,此时既然不在,那也没必要关注什么。
  不过,她有此认识,并不代表所有修士了解得都一样仔细,甚至连道争这两个字都未曾听闻,只知道是城外有大战将起,众人寒暄之后,便有数名修士奇道,“大战在即,城中却丝毫没有紧张气氛,也不知是何缘故。”
  这一看便是入城之后,便全力换取灵材的,而且修为素质还比不上此时在城外的修士,阮慈对这些人并不在意,扫上一眼,便重又看向城外,城门下方已集结了数千名修士,城头更是灵光闪烁,在气势场中,众人都能感应得到,这永恒道城本身仿佛成为一个巨大的灵器,从城头到城内所有楼阁,都连缀为一体,而这其中流转的无穷灵力,随时可以流入城头那些攻伐利器之中,向敌人攻去。
  内景天地,本为一体,这永恒道城可能就是道基高台所化,炼成整体再自然不过,阮慈更好奇的还是敌人的模样——幻境演化出整座道城,还在情理之中,毕竟只要内景天地不曾残损太过,这永恒道城本也就是道基高台的一种展现形式,并不会耗费什么,但敌人的法力,想来却是要用法力凝出,这恒泽天已在此地存在了不知其数的年份,便是逐渐风化剥落,法力应该也要逐渐消褪,能拟化出永恒道城,将这万余名修士囊括其中,可能已是十分不易,但要说再拟化出数十万敌人——
  思维刚转动到此,人群便是一阵哗然,阮慈定睛看去,只见天边曙色之中,乌压压一片全是人头,更有灵华流转,给人的迫力丝毫也不亚于永恒道城。阮慈未曾见过这么多筑基修士一起全力发散灵力,更不知道其所带来的灵压,居然如此肃杀,原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琅嬛修士,也都不由逐渐止住话声,面现凝重之色,望向了远方。
  “这……”阮慈自然不会被这灵压震慑,心中更多还是不解,她碰了李平彦一下,传音问道,“李师兄,你可曾见过这般规模的大战。”
  李平彦苦笑传音道,“金波宗托庇于上清门下,也还算繁盛,无人前来讨要我们的山门,我们要吞并别家,却也办不到,四周都是上清门的下宗,莫说大战,便连山门之争都未见过。”
  中央洲是四战之地,纷争远较其余洲陆为多,但到底修道人寿命绵长,纷争再多也要用百年来计算,对于中央洲腹地,又托庇于擎天三柱的宗门来说,环境还是相对太平。阮慈也知道自己问错了人,又传音问樊师弟,樊师弟却是毫不犹豫地回道,“侵吞宗门,我见得多了,但没有这样打的,第一,人数要少得多,第二,这宗门相争,在开打以前通常都是阴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道争完全摒弃这些战场外的招数,不知是不屑于此,还是不能于此,我还没能下个结论。”
  他感兴趣的显然并不是众多修士形成的压迫威吓,而是道争中存在的规律道理,阮慈道,“我想应该是不能于此,既然是道祖所辖之地,那么天然便带了道祖道韵,按道理,沾染道韵的生灵,所思所想对道祖而言并不是秘密,阴谋诡计,在道争中大概是行不通的。”
  樊师弟失声道,“我等的思绪,对道祖而言并非秘密?”
  前半句他是说出口的,到后半句才转为传音,“这话可是当真?慈师兄是从何处得知?”
  这对阮慈来说,乃是最自然的认识,她修为低微时,实在被太多高辈修士读取过心中所想,便是青君也坦然承认,若非二人身处不同时世,阮慈心中的想法也瞒不过她。只是对樊师弟而言,琅嬛周天并无道祖常驻,洞阳道祖在周天中也少有人时时提起,就算是盛宗弟子,若是没有道祖传承,师长又不曾提起,只怕也不知此事。她道,“若不持净心咒,我等的念头甚至能被元婴、洞天感应,身怀道韵,瞒不过道祖又有什么奇怪?”
  樊师弟皱起眉头,“这么说来,我等的思绪,也全在洞阳道祖心念之中?”
  阮慈笑了笑,“这是自然。”
  樊师弟斩钉截铁地道,“这我不能接受!我的心念只属于我自己,旁人前来窥探,便是道祖之尊,也是无礼!更是无理!”
  他连说了两个同音词,阮慈也怔了一怔,方才明白他的意思,不免微微苦笑,樊师弟的反应,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相信亦很少人能接受自己的一切均在旁人眼中,连丝毫秘密都没有。对樊师弟这般的修士来说,也许没有秘密,也就意味着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仿佛一切都能被随时剥夺,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也就是在这恒泽天内,能说些这样的话了,出去之后,这些话便不能轻易言说出口,甚至不能随意想起,便是在此,这些话也是少说为妙,”阮慈幽幽提醒,“毕竟,你身上虽然已沾染了恒泽真人的道韵,或许在此地,你的心绪不会被恒泽天外的存在感应到,但一切不过只是虚幻,从恒泽天出去之后,你还依旧是从前的你。便是现在,你的思绪也并不全然属于你自己。”
  樊师弟微微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阮慈也被他勾动思绪,放纵心中念头,漫无目的地游思了好一会儿,但对她来说,这么做要比樊师弟更加危险,毕竟樊师弟如今还只是个小角色,便是在琅嬛周天里,只怕洞阳道祖也不会特意留心一个小修士的念头,恒泽天中,他也没有参与道争。而阮慈就不一样了,便是在这恒泽天中,又有青剑镇压,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安全。
  只是稍微分神片刻,阮慈便收回念头,仔细观看远方战场。此时双方已经接近到可以交战的距离,永恒道城中也传来阵阵灵压波动,仿佛有巨量灵气正从城中泵出,往城头而去,远处来袭道兵也有攻伐利器,身后飞起一片明珠,毫光四射,李平彦在她身边低声道,“全是剑丸!”
  他语调低沉,不乏惊讶,毕竟能否御使剑丸,和弟子心性有很大关系,若是心性不纯,便是修为再深厚,也很难御使剑丸,阴阳五行道祖麾下竟是随意便能聚集这么多的剑道种子,不能不令李平彦暗自揣度道祖麾下究竟是何等威势。
  以他修为,尚且如此,楼中更多不如他的修士更是目瞪口呆,只觉大开眼界,其中一人兴奋又憾恨地道,“只恨我等不能在城头与这些道兵交战,这些道兵必然都是一时之选,哪怕只是略略交手,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众人都嗟叹起来,更有人对李平彦道,“李师兄,我等是来得迟了,没有入选,你却是机缘到手,却又没有保住,此时只怕心中也满是悔恨吧!”
  李平彦还没答话,樊师弟却是冷笑一声,有意道,“师兄何必戳人痛处?明知我们已被逐出,再也无法入选,而你们随着人员折损,却还有机会,这是在我们面前炫耀什么吗?”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众人顿时都被点醒,屋内气氛一下活跃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憧憬上去和道兵交手的景象。此时地面微微摇动,便是连炼器师都停下手中活计——永恒道城中的灵压突然一下大振,远处先看到一道白光轰然射出,在空中散为白花,飘然落下,而城外阴阳五行道兵之中,那些剑丸也各自发出道道剑意,往白花迎去。
  气势场中,一霎那间便多了数以万计的小点,各自散出惊人灵压,只要沾身,恐怕在顷刻间就能将修士道基打碎,偏偏这些飞花剑气且多且密,飘然落下,更无规律可寻,众修士即使在远处都不由色变,设身处地,在这样的战场之中,根本没有护身完全之策,只能凭借灵觉、运气,往前冲去。若是运气不佳,被那数道剑意盯上,恐怕转眼之间就要落败身死。
  刚才还在羡慕城防修士的众人,此时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但道城修士却是夷然不惧,和对面敌人一起,往前飞入战场,就在城外空中厮杀起来。永恒道城的修士个个道统不同,也没什么合击之术,彼此更不合作,都是单打独斗,而五行道兵之中,却是各有职司,明显可以看出阵中有十数种功法,彼此都能配合,十数个道兵结成战阵,以多敌少,一击之下往往就能杀死一个道城修士。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