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记事——荆棘之歌
时间:2021-10-31 09:28:28

  那不行,现在老楚家什么都是她的。
  一巴掌就从后脑勺扇过去了。
  老头一辈子也没受过这种屈辱,这会儿脸皮紫涨,两耳嗡嗡,眼前一片昏天黑地的金星星,整个人一个大喘气儿坐倒在地上。
  而楚河收回手,笑盈盈的看着楚老太:
  “你要跟我拼了?”
  “怎么拼?”
  “这么拼吗?”
  说着又是一耳刮子,从另一边儿扇到了楚老头的脑袋瓜儿。
  所谓拳打南山老头子,就是这么个架势了。
  ……
  别说,她虽然失忆了,但是找问题还是很精准的。
  比如打楚老太,老太太固然会害怕,但是总跟个跳蚤似的蹦来蹦去,看见一点儿东西就心疼。
  但是对付楚老太有什么诀窍呢?
  诀窍就是这一家之主。
  老太太绝不允许有人给她男人没脸。
  此刻瞬间偃旗息鼓,满眼泪花:
  “那是你亲爷爷呀!”
  楚河点头:“这要不是我亲爷爷,我还不打呢!打老人,有点掉份儿。”
  想了想还挺惭愧:“这样吧,我确实也不该打老人家,你挑个儿子过来让我打一打,父债子偿。”
  说的还挺诚恳挺宽容:“毕竟你挑衅我,我总得出了气才舒坦。”
  老头子是命根子,儿子也是命根子!
  楚老太当机立断,伸手拽过一旁的二儿媳:
  “你打她吧。”
  大儿媳娘家有五个兄弟,老婆子不能让她不开心。
  三儿媳家里有点儿钱,还得指望她贴补一下老三。
  四儿媳如今才生第一个,最起码还得两胎给老楚家开枝散叶。
  只有二儿媳,生了两个丫头片子,明显着田不行生不出金孙,娘家也没多少兄弟,打就打吧。
  还能离婚咋滴?
  二儿媳还在悲愤着自己的红糖,此刻冷不丁被推了出来,哭诉声戛然而止。
  她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坐在一旁的丈夫,只觉满眼不可思议。
  “娘……”
  她颤巍巍的叫,看起来尤其可怜。
  丈夫倒是心疼她:“娘,你怎么能让我媳妇儿挨打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儿啊,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你家也没个儿子传宗接代,现在委屈一会儿,以后你几个侄子会孝敬你的。”
  大侄女儿吃了一个饱饱的红糖荷包蛋,却见亲妈被推出来要挨打,她晓得姑姑厉害,此刻站了出来:
  “奶,明明是你气姑姑,你凭啥叫我妈挨打呀!”
  “啪!”
  老太太满心憋屈无处发泄,伸手也给了孙女儿一个大耳瓜子:“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生下来就该把你溺死,还敢翻天了!”
  楚河倒是不心疼侄子侄女,但是这又打又骂的,她可也是老楚家的丫头片子呢。
  于是披头又给了半晕眩状态的楚老头一耳瓜子。
  “我叫你打人了吗?你还敢在我面前哔哔。”
  楚老头看着丈夫可怜的样子,此刻老泪纵横。
  ……
  而楚河看着自己的二嫂子,和气的笑了起来:“一顿打两斤肉,一斤肉八毛钱,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计较那么多,想免这顿打,1块5毛钱拿过来。”
  二儿媳本来正在伤心呢,闻言二话不说就点头:
  “好,我这就给你拿钱。”
  扭头又对楚老太说道:“妈,这钱你看是你给还是我找找大队借,借的话,就从咱们家的工分儿里头扣。”
  嘿!
  这一家子,楚河也看乐了。
  再看一旁仍趴在地上的大侄女,叫了一声:
  “大侄女儿,脸还疼不疼?不疼的话把房梁上那块腊肉弄下来,那是今天这顿我该吃的肉,到时候分你一块。”
  趴着的大侄女本来脸颊剧痛,耳朵嗡嗡,听声音也像隔了层什么。
  此刻坐起来时,半边儿脸已经肿的不像样子。但仍是麻溜的爬了起来,三两下找了个竹竿子,把房梁上挂着的那块肉取了下来。
  楚老太拔腿欲追赶,嘴里还不三不四的骂着,但楚河在旁边盯着她,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骂的再凶也不影响孙女儿麻溜儿的动作。
  楚河倒没想在家里吃这块肉,这家子的厨艺昨天他吃鸡就怀疑了,今天上午也见识过了。
  一锅西红柿鸡蛋汤做的那味道都不像样子,回头她去找时岁丰去。
  又有钱,又会做饭,顺便再抠几颗糖出来,简直完美!
  但这不妨碍她菜刀一剁,斩下腊肉的一角给大侄女:“去,送去卫生社,叫人看看你的脑袋去,别把耳膜打坏了。这肉就是药钱。”
  大侄女儿脸颊热辣辣的疼,此刻仍是头脑转的飞快:“姑,这肉我直接吃了吧,卫生所可以从工分里头扣。”
  哎哟,楚河现在就喜欢上这万能工分了。
  甚至看大侄女儿也有点儿欣赏了。
  ——这家伙,那可真是要吃不要命啊。
  再看大侄女她一母同胞的小侄女,闷不吭声也不动弹,也没干着什么活儿,但吃的时候可是挺豁得出去的……
  楚河心里大概就懂了。
  ……
  一个上午的时间,鸡蛋没了,油也没了,珍藏的腊肉也没了。
  老楚家鸡飞狗跳,楚老头如今躺在床上只会“哎呦,哎呦”的哼唧……
  大儿媳偷偷打着拿鸡蛋的傻儿子。
  儿媳四顾茫然,一边恨婆婆,一边儿怨丈夫。一边儿还琢磨着怎么收拾大丫头片子,最后搂着小女儿哭哭啼啼。
  三儿媳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小姑子嫁出去!
  四儿媳痛失一罐麦乳精,再看看懵懂不知事的小儿子,也只能瑟瑟缩在一边。
  唯一觉得满足的,大概就只有楚河了。
  但她也没有完全满足。
  因为上午纯粹是吃个蛋香,老楚家做饭的手艺真不行,至于说精髓嘛……
  那还得看这块腊肉!
  话说,时岁丰住哪儿来着?
  ……
  时岁丰住在村西头,跟东头的老楚家鲜少碰面,此刻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团聚一波,老娘还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在部队这么些年没涨薪水,手也松了。侄子侄女就盼着你的大白兔奶糖,这回回来才只带了半包……怎么了?是不是想娶媳妇攒钱了?”
  说完又苦着脸:“现在家里就你一人又出息,儿啊,妈不求你多能挣钱,只要你平时多照顾一下你兄弟就行……他们在家不容易啊!”
  “你在部队,不愁吃不愁喝的,娶媳妇儿妈也帮不上忙……你,你想攒钱就攒吧。”
  “你侄子侄女,少吃两颗糖没事儿。”
  这话说的多贴心,还带着一丝丝的黯然,剩余两兄弟对视一眼,都默契的不说话。
  然而时岁丰却叹了口气:
  “妈,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这样叫我大哥二哥怎么处?都当爹的人了,一年到头给孩子买颗糖都买不起……”
  “这也太伤他们自尊了!”
 
 
第6章 这样下去不行啊
  这话一说,饭桌陡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老太太赵秀花擦了擦眼睛:
  “小三啊,你怎么能瞧不起你兄弟呢?全家弟兄三个就你一个人进了部队。每个月领津贴……这多好的日子啊。要不是你哥他们在家干活儿,你也不能有这好日子。”
  时岁丰纳闷道:“我没看不起啊……妈,你就是天天在村子里待着,心眼小了,想的多。”
  “再说了。”他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哥他们不是当初征兵没选上吗?跟我有啥关系?”
  好家伙。
  这去部队呆几年,一年比一年噎人了。
  都说部队是个大熔炉,怎么一年翻一年打的,把好好的人搞成这么个滚刀肉?
  老太太不信。
  她甚至有点生气:
  “小三儿,你看你说话夹枪带刺的,你这还不是有意见。妈只不过说让你手紧一点儿,省的以后娶媳妇拿不出钱来……你说说你,在部队这么些年还是大头兵,那点儿津贴够啥用?”
  时岁丰把筷子放下了。
  “妈!”他满脸震惊看着老太太:“我每个月津贴二十二,你说让我寄二十块钱给家里,给我存着娶媳妇儿。”
  “这么些年我压根儿不敢花钱,袜子破了都是补了再补,省点儿钱,全用来攒钱买车票回家……妈,你现在咋说让我自己攒钱娶媳妇?”
  “六年,每个月20块,现在得有一千四五了吧!”
  “一千四五我娶谁娶不到呀!妈,我知道你节俭惯了,你放心,我知道家里攒了多少钱,这才有底气的。”
  他一脸[你放心你别瞎想我有底气]的表情。
  老太太彻底哽住了。
  ……
  饭桌上两兄弟看势不对,此刻连忙打圆场:“小弟,你瞧你,才回来就把妈气到了……大男人老抠字眼干什么?就说让你勤俭一点儿,别乱花钱,没别的意思。”
  说话的是大哥时卫国。
  二哥时盛年也叹口气:“你哥我们没啥本事,这家以后还要靠你撑着,你心里头有啥想法就说出来吧。”
  委委屈屈忍辱负重满是包容。
  时岁丰也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明白大家的意思了……也是,一个月就那么点儿钱,还要节省下来做路费,还要给侄子侄女买东西,确实不像话。”
  他重新端起碗来,给老太太夹了一块子白菜:“妈,我知道了,以后我就不给家里买东西了。”
  说着又对大哥道歉:“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当着孩子的面儿说你们没本事,确实太伤人了。”
  “二哥,你说的对。这个家以后还要靠我撑着,你们在家吃啊喝啊的我都不会说啥,都是一家人。”
  ……
  又看看两个埋头喝稀粥不做声的嫂子,同样低头认错:“大嫂二嫂,你们别介意,我大哥二哥都是老实人,以后养家有我呢。”
  大嫂二嫂瞬间脸颊涨红,左看右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平时她们也不是这种柔弱性子,但问题是——这话咋接呀?
  哦,合着自家男人在家混吃等死,一家全指望老三,老三养侄子侄女,还得养妈和两个哥哥,到最后连了两个嫂子都得养着……
  这……
  这不像话啊!
  时卫国和时盛年也反应过来,瞬间暴跳如雷:
  “小三,你这说的什么屁话?!”
  时岁丰仍旧无辜又纳闷:“这不是你们的意思吗?”
  老太太赵秀花眼前一阵发晕,她怎么觉得,要拿住这个小儿子,好像越来越难了。
  算了算了,一个月20块钱能养活全家了,先这么含糊过去吧,不能叫小三起私心。
  她赶紧打圆场:“一家人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赶紧吃饭。三儿啊,你回来妈今天特意炖了肉,你多吃点。”
  时岁丰看了看菜盆儿,又看了看自己的大海碗,委屈巴巴:“妈,你这肉从头到尾就只片了两片儿吧……都不够我侄子侄女塞牙缝的,多吃啥呀?”
  大家伙儿下意识往家里两个小孩儿面前瞧。
  好家伙,两个小家伙如今恰巧换牙,门牙边上黑窟窿东一个洞,好大的牙缝!
  赵秀花也有点儿心虚。
  今天中午确实没舍得多放肉,反正小三儿在部队里吃的好,家里的肉还得留给两个壮劳力。
  但……有了刚才他的噎人,现在这话要怎么说呢?
  ……
  但时岁丰也没介意,反而又看着侄子侄女:“乖,你们想吃肉吗?”
  肉啊!
  谁不想吃呢?
  两个娃娃捧着大碗,一脸希冀的看着他,时岁丰就好像凭空收获了一股勇气,这会儿看着自家老太太:
  “妈,晚上杀只鸡,整只炖了,咱们大伙儿沾点儿油星。”
  老太太脸色一垮:“你这说的什么话!回来就又是肉又是油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鸡肉现在6毛5一斤呢,家里的鸡正下蛋,怎么能吃?”
  时岁丰却颇为豪气:“没事,妈,你挑一只称重,我往家里寄了一千多块钱呢,就从里头扣。”
  赵秀花又是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往家里寄了一千多块钱?
  那你不想想家里大瓦房怎么起来的?你哥怎么娶媳妇儿?你侄子过年怎么扯布做衣裳?
  那钱是一家子的,怎么能说吃肉就吃肉?鸡也是她养的!
  但是她只迟疑了那么一瞬,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就又无辜的问道:“怎么了妈,该不会我的钱被家里花完了吧?!”
  他站了起来:“妈,我就觉得这回回来你们说话都古里古怪的,到底什么事儿?”
  这话能怎么说?
  他们还指望着时岁丰以后每个月的20块钱呢,于是赵秀花立刻端起一张笑脸:
  “你看你,多大的人了,听风就是雨的……妈就是心疼你,舍不得花你的钱,不过你既然这样——”
  话音未落,时岁丰也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是我白担心了。妈,你既然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能这样不给两个哥哥面子,这只鸡,就当我大哥二哥请我的吧。”
  一桌子的人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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