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她的眼神迅速锁定了楚河,烦躁,不耐,后悔……还有她的无能狂怒,隐约就有些压抑不住了。
“是你啊!”
赵卫红想起上辈子的自己,此刻神情中是隐藏不住的愤怒。
凭什么上辈子自己要在时家被赵秀花防备一年才能随军,而眼前这个黄毛丫头,没有自己漂亮,也没有自己洋气,见识更是没有自己多,听说都没正经上过学……
就这样的村姑,结婚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能随军了?
而且还是赵秀花欢天喜地送出去的!
这简直是时家给她的狠狠一巴掌。
对方的生活越是顺遂,越是衬托的她上辈子是有多么不堪。
赵卫红盯着楚河,嘴里说着打招呼的话,眼神却恨不得能吃人。
……
一旁的郑老头下乡几年,在牛棚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如今一眼就瞧着这个女娃子不安好心,于是搂紧小轩侧了侧身子,替救命恩人挡住这死亡视线。
“这位同志,你想干什么?”
一旁的陈长海如今也跟楚河建立了基本的客户情谊,也暗自警惕——
以他做生意筛选对象的原则来看,这婆娘长得尖嘴猴腮,必定执着还价,不是好人!
楚河倒是挺感兴趣——这年头,能被部队派人盯着随时随地不肯放松的,一般人真没这待遇。
于是她也笑眯眯的回答。
“是我啊!”
……
两人这招呼打的就很魔性,赵卫红的脸色也因此更加难看了。
她冷哼一声:“你别得意,跟时岁丰这男人过日子……”
话才刚说一半,楚河就叹气——明面上他俩是兄妹呢,这人家都跟着赵卫红查了个底朝天,他这借口也不知道顶不顶用。
殊不知,外派出去的这位也是时岁丰队伍里的,这种小事经过时岁丰多方铺垫,他还以为这是兄妹俩为了逼出赵卫红的秘密,合作唱的双簧呢!
再加上给上头的后续报告里,时岁丰也一五一十说明白,他“结婚”的举动,其实是为了救小姑娘一条命,让她在群狼环饲的家庭中能够活下来……
也因此,假兄妹的事只有领导知道,而领导偏偏对时岁丰这个优秀人才格外信任,立刻就答应帮忙隐瞒,以免影响姑娘大了找对象……
但这些不能写信或者打电话说,也因此,楚河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除了叹气也没办法——该查的人家肯定就查清楚了。
她因此看赵卫红就更加不顺眼。
本来一个谎话能解决的,接下来还不知道要用多少个来弥补!
这个女人,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于是她说话也就更直接了。
“是啊,跟时岁丰过日子那可太好了。有吃有喝有穿,不比在村里强吗?”
这句是实话,听在其他人耳中那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听在赵卫红耳中,却又一次想起上辈子随处可见的那些去高奢品牌店一掷千金的贵妇人,以及后来看到的成功人士时岁丰,和他的三个大佬孩子……
她一时怒火中烧:“冚家铲!”
“你个扑街大陆仔!”
……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光楚河没说话,一路跟着赵卫红的中年男人也好绝望——他一路默默忍耐,不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吗?
可如今大鱼没钓着,对方却表现的越发像头猪,这要再不逮起来,也实在说不过去吧!
敌人智商如此之低,有时候真是让人绝望。
然而还没等他活动,就见陈长海突然大喊一声:“好你个特务!”
随即一把拽住了赵卫红:“你说的是港岛的话!”
“抓敌特啊!”
车厢里人那么多,他高喊一声,四面八方便伸出了手,赵卫红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此刻慌慌张张,赶紧绞尽脑汁的辩解:
“我唔系港岛人,我系广州……我是广州人。”
“广州个屁嘞!”
陈长海死扣住她的肩膀不放手:“广州的你骂什么大陆仔?肯定是逃到港岛的敌特。”
他得意洋洋:“我走南闯北——”
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现如今“走南闯北”代表的可不是一般的生活,于是赶紧低调的干咳一声:
“我有广州的朋友,他们才不会这样骂,只有逃到港岛的敌特才是这种态度!”
……
赵卫红懵头懵脑——她上辈子后来那会儿可是参加过游行活动的,那时候有人出钱,一天300港币跟着一群人打打砸砸,最后不也没怎么样吗?
她也知道,300港币是很廉价,卖面线的大陆妹都能一个月拿一两万的工资。但是反正休息时间,她年纪大了,没有钱养不了老,于是也就是打酱油凑人数,不赚白不赚……
港岛多自由啊!
也因此,重生回来,哪怕也吃了不少亏,但是让她时时刻刻记得现如今社会的情况,记得如今大陆和海外的危险关系……
她要能记得住,也不至于重生个把月,一顿好饭都没吃过了。
直到被乘警带走,她还在骂楚河恶毒心肠,故意陷害她……
一直跟着她的中年男人无奈,最终也只能匆匆跟上乘警。
这下子,只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也好,毕竟他已经看透了,就指望这人的智商,别说放长线钓大鱼,蝲蛄也钓不上来啊!
早把人带回去早了事儿吧。
……
而一番闹剧过后,陈长海成了人群焦点。
在如今,办下一件英雄事,是所有人都自豪且憧憬的。
虽然“敌特”赵卫红红并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确凿证据,但是在大家心目中,都是一个车厢的,四舍五入,他们就是亲手帮忙抓捕了敌特分子!
对于这场行动的关键人物陈长海,那自然就更加敬佩了。
瞧瞧人家,多聪明,反应多快呀!
一时间,车厢里头的人挤不过来,还要扯着大嗓子宣扬一下自己的英雄行为,并表达了一下对主要英雄人物的敬佩。
陈长海:……
就……心情挺微妙的。
一个低调的投机倒把哥,本不应该这样万众瞩目。
但是不知道为啥,心里头还挺美嘿嘿嘿。
第24章 恨铁不成钢
漫长的旅途终于过去,天边一轮朝阳缓缓升起,田野间大片大片的绿色逐渐消失。
而城市的轮廓则出现在众人面前,涂满了鲜红标语且被人群塞满的火车站渐渐接近——
伴随着长长的汽笛声,火车停了下来。
宁城是个大城市,列车到站,车上的人群立刻缓缓流动起来。伴随着车厢一步步被清空,后续上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陈长海还遗憾的叹了口气:
“每次坐车都这样,轮到我下车了,车上人变少。”
他这一路可不容易。
楚河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自然不会发挥自己的良好品德主动让座,倒是旁边的郑老头儿年纪大了,抱着孙子坐久了,总有些浑身僵硬的感觉。于是跟陈长海来回换着坐,也顺便换个人抱孩子。
可让他这把老骨头松了口气。
至于一向沉默的孙子小轩,倒不是不舍得让孩子落地,关键太挤了,根本没有小孩子的下脚之处。
让他站在那儿,还怕被别人挤着踩着了,只能大部分时间抱着,极少数时间才让他在车座前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动弹两下。
好在孩子从还不会走就跟着爷爷住牛棚,很懂事,一直也都没哭闹。
不然……恐怕列车没到站,楚河这救命恩人就要忍不住施暴了。
这一次奔波,折腾的可不只是大人啊。
但好在,到目的地了。
……
楚河临走时发过电报,如今眼看车厢里人少了,便大包小包的扛着行李也慢吞吞往下挤。
整个车厢的乘务人员都知道她是打击人贩子英雄,下车时还殷勤的帮忙扶了扶行李,甚至要将她送出站外。
楚河百般推托,但人家硬是热情。
两个年轻小伙子新上岗,如今正待表现,这就上手拎起大麻袋——
“唔——”
吃奶的劲儿都出来了,脸颊涨红半点不假。但那大袋子……仔细看去,也不过离地才两寸。
就这,别说送出站外了,提着东西能不能走两步还两码事儿呢。
楚河叹气——看吧,她就知道。
她早饭没吃,这会儿饿着呢,就不想耽误时间。
于是笑了笑:“没事儿,我都扛习惯了,自己来。”
说着,拎起大布袋往背上一甩,俩一左一右又各挂上两个麻袋,整个人仿佛移动的麻袋垛,倏忽间便已走的老远。
留下两个在夏季清晨的太阳下瑟瑟发抖的年轻人,好无辜的看着乘务大姐。
对方盯着两个年轻小伙,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
“你们俩!大老爷们儿就这把子力气,上回还说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呢……再看吧。”
眼神上下下下的打量,很有几分银样镴枪头的怀疑。
小伙子们脸色涨红,瞬间也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
……
楚河还不知道她差点坏了人家的相亲大事,这会儿走了一半儿才想起来——哦,身边是不是还有个同伴?
再一看,陈长海正殷勤的帮郑老头拎着行李,一路紧赶慢赶,可赶上她的节奏了。
要不咋说他是投机倒把哥呢?
就这个拉关系搞服务的态度,不成功都不合理。
郑老头儿前几年吃过苦了,此刻颇有些风声鹤唳,对陈长海的殷勤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个什么待遇,唯恐自己受了人家的情,最后还不起。
这可让老头子煎熬了。
但楚河就不一样了,她天生就有做资本家的潜质,使唤人别提多顺手了——
“陈长海,你在宁城待几天呢?我这新家还不知道咋样,回头缺什么来找你啊。”
陈长海就爱听这句话。
此刻要不是两手都占着,恨不得拍胸脯承诺。
“您放心,想要啥,只要你等得起,我这儿都有。”
……
两天时间了,他嘴唇翘嘟嘟的样子已经消失,只留人中处一点青痕,看着跟个胎记似的,莫名滑稽。
但身边两个熟人,一个对美的鉴赏角度不一般,一个已经年纪大了,看破肉身,都没说什么扎心的话。
倒是老头儿也有点儿心动:
“那怎么联系呢?”
陈长海生意归做生意,警惕性不肯丢,但如今几个人已经做了好几次交易了,他也就大胆一点儿。
“我住宁城花家巷,到时候尽管来找我。”
一听是宁城的,两人倒真有点儿稀罕:“你不是说你走南闯北吗?原来老家就是这儿的。”
楚河想起他给的那张地址,此刻颇为嫌弃。
陈长海半点儿不害臊:“我这不是怕您钓鱼吗?”
借着买东西把他逮起来,那他可委屈大了。
……
出站口的人一样很多,楚河身上扛着大袋子,未免有些太吓人,从她旁边走的人,一旦看清楚袋子底下压着的是个瘦小的姑娘,下意识便避开两步,唯恐一不小心把人蹭一下,导致重心不稳再摔了。
但不得不说,如今好心人也多。
就这么一段路,已经好几个人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搭把手的。
楚河站在出站口感叹:“我这个人还是有些好人缘的。”
陈长海看着她,心道:那是人家看你像被地主老财压迫的小可怜儿。
但,说是不敢说的,这会儿只踮脚张望:“你们提前通知人没有?到底有没有人来接呀?”
楚河理所当然的点头:“必须有人,我自带口粮呢,这要是还不来接,我要打断他的腿。”
最后一句话说的气哼哼的,显然是没看到人影。
……
郑老头儿接到消息是说有人来接他,但是也不敢确定,这会儿只默默的站在那里。
不多时,斜前方一辆军车上下来两个人,还不待交头接耳确认对象,就见其中一个高个儿男人笑了起来,远远对楚河招了招手。
“小河!”
时岁丰可难得这样激情流露,同行的人纳闷的看了看他,也顺势看到了楚河,和她身边的郑老头儿。
再看看,老人家还抱着个男孩儿,带着破眼镜儿……
说不准也是他要接的人!
陈长海也在一旁看到绿军装,身为倒把哥的条件反射让他下意识就想提脚溜走,但最后还是稳住了。
心中却忐忑又美滋滋的想道:
有军车来接,这俩人背景不小啊,这回出门儿又认识了不得的人物了。
不愧是我!
……
时岁丰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心想,小河那么体贴,一定会自己也准备点吃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准备是准备了,但一点却是亿点。
眼前这座小山险些把楚河整个人都淹没了,时岁丰伸手接过她背上那个麻袋……
然后……
这铮铮铁骨的汉子,膝盖也险些软两分。
这……
特么也太重了!
他面目狰狞,好艰难才假装无事的将袋子轻轻放到地上,身边已经快手快脚成功接过郑老头的行李的年轻战士看着他,热情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