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的手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很痛。
非常的痛。
她“啊”了一声，手一松，整个人就像一只风筝一样往下坠去。
“荣许哥哥……”
“救我”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人已经落到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她高兴的攀住对方的脖子，却在下一刻僵住了。
接住她的那个人，是裴应许。
邵云上一下子惊醒了。
窗帘被掀开了小小的一角，外面天光大亮。
并没有阳光，也没有裴应许。
他那一半的床上，是空的。
邵云上摸了手机来看，竟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她立即爬起来，用手随便整理了一下头发，出去外面找裴应许。
客厅里是空的，洗手间的门开着，里面也是空的。
厨房里有一点早餐的香气，揭开锅盖，里面是还热乎的小笼包，而另一边的砂锅里，白粥熬得十分粘稠，上面起了一层米油。
可是这里，也没见到裴应许。
现在，只剩下一个房间没有看。
这个房间曾经是书房，跟裴应许在一起后，为了掩饰荣许留下的痕迹，一直空置着。
反正采光很不好，天气稍微差一点，进去就得开灯。
因为这个，昨晚回来后，她并没有打开过这扇门。
裴应许在这里做什么？
邵云上走过去，轻轻拧开房门。
窗帘是拉开了，房间里仍然十分昏暗，台灯的光，只照在桌面那一小块。
裴应许在灯光里抬起头。
邵云上的心，被什么狠狠击中。
很早以前，荣许就这样坐在书桌前，她拿着手机偷拍他，有意捣乱。
荣许一脸无奈，却又笑得特别温柔。
他说：“别闹。”
邵云上咯咯笑，可开心了，有意唱反调：“就闹。”
“醒了。”裴应许说。
邵云上站在门边，一只手无意识的抠着门框。
“这里……你……”
“我把它恢复成本来的样子。”裴应许指了下身侧的书架，“我从你的视频里看到过，大致布置了一下。”
邵云上的眼睛不由看向书架。
因为采光不好，当时的书架选了白色，荣许说后面要换房子，先用小一点的书架就行了。书架的顶端摆了几盆绿萝，下面每一格，都塞了满满当当的书，法律和心理学方面各占了半壁江山。
看到她在看书架，裴应许笑着解释：“实在看不清都有哪些书，我按照自己的理解买了一些。你如果不喜欢，就再换一批。”
邵云上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她在这时注意到，书桌上摊开的，刚才裴应许正在看的那本，是法律相关的书籍。
邵云上眼中酸得厉害，几乎要掉眼泪。
她再傻，这个时候也大概能猜出裴应许的用意。
他在模仿荣许。
她没觉得恶心，只觉得难过。
因为最开始，就是她拿他当替身。
裴应许只是在满足她的需求，费尽心思，竭尽全力。
她并不值得他如此用心。
裴应许站起来，摸了摸她有点乱的头发。
“头发都没梳，肯定也没刷牙洗脸。快点去洗漱，然后吃早餐。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最后一句话，让邵云上紧张起来。压下心头的酸涩，她飞快洗漱好。
裴应许已经将早餐端上桌，帮她拉开椅子。
邵云上在落坐时，裴应许的手还在她的小腹前挡了一下，防止被桌子磕到。
邵云上心里更加难受，默了默，找了个话题。
“你做的吗？”
裴应许递了双筷子给她，笑着摇头：“老实说，粥是我熬的，包子不是。这是红姨包的，今天一早送过来的。我说是给你吃的，天刚亮，她就过来了，我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
裴应许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
邵云上笑了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觉得开心。
红姨做的包子，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个头也要大一点，薄皮大馅。还有她做的小菜，也十分爽口。
邵云上一口气吃了两个。
“你说有事商量。”她到这时，终于愿意暂时放下筷子。
“嗯。”裴应许沉默了一下，似在考虑如何措辞，“我到现在，还没告诉我爸妈关于荣许的事。”
邵云上紧紧地捏着筷子。
“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反正许哥已经不在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影响不到他。
裴应许摇头：“不是，还是得跟你说一声。我怕他们知道后，会去打扰你。当然，这么多年了，也许他们早已经释怀。”
邵云上想了想，轻声说：“我倒没事。换成是我，肯定是想知道亲生孩子的下落，不管怎样都好，至少不用再牵肠挂肚。”
“你不介意我说？”
邵云上摇头。
“可能会有一点尴尬，你也不怕？”
邵云上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和他们兄弟俩的关系。
垂眸沉思片刻，邵云上仍然摇头。
“没事。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胆小。”
－－
红姨早晨过来时，还送了很多菜过来。中午这一顿，是邵云上和裴应许联手做的。
也不知是不是有特地训练过，裴应许除了摘菜洗菜，现在连切菜都十分像模像样，最后留给邵云上的，只有掌勺炒菜这一项。
饭后裴应许又抢着去刷锅洗碗。
邵云上去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书没看几行，就昏昏欲睡。
裴应许收拾好厨房进来，看到她像小鸡啄米一般，不停的点头打瞌睡，不由失笑，弯下腰把她打横抱起来。
“去床上睡吧。”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被这样抱，她竟然已经不像昨晚那样紧张。
邵云上是真困了，脑袋挨上枕头就想闭眼睛。
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她问裴应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一早。”
“要不然……我坐飞机吧。你一个人开车……”她打了个呵欠，“……太辛苦了。”
“没事。我怕你辛苦。”
邵云上闭着眼睛，费力摇了摇已经开始迷糊的脑袋。
被子里真温暖啊。
“我不累，是你累。要不然……我请一天吧……你慢慢开……不急。”
笑意一点点爬上裴应许的眼角眉梢。
他弯下腰，掖了掖被角，顺势在她额头轻轻地亲了一下。
邵云上已经睡着了。
是不急。
他们还有一辈子要走。
不过首先，他得将一些障碍清除掉。
裴应许在床边站了很大一会儿，才轻轻地走出卧室，给沈筠打了个电话。
“沈筠，你那里有没有我妈的手机号码？”
26. 第 26 章 ，“我不介意把自己变成……
裴应许拿到沈宁的手机号码后, 并没有急着联系她。
第二天一大早，按原订计划，裴应许送邵云上回清阳。
邵云上先出门, 裴应许走在后面，轻轻将门阖上。
“走吧。”
晨曦里，邵云上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假如舍不得, 就搬回来。”裴应许说。
邵云上摇头，垂下眼帘：“不用了, 有机会再回来看看……裴应许, 谢谢你。”
裴应许握了下她的手, 松开。
“别想太多, 走吧。”
归程的气氛比过来时要稍微好一点, 但是也仅仅只是好一点点。邵云上时不时的发呆，好像有什么心事。
今天出门比较早, 到清阳时还没过夜里十二点。
两人都疲惫不堪，轮流洗漱好, 各占着床的一侧，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 邵云上被闹钟叫醒, 发现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钻进裴应许怀中, 耳朵正好抵在他的心口处。
沉稳却有力的心跳声震动着耳膜，邵云上忽然悲从中来。
裴应许在这时也被闹钟吵醒了, 还维持着搂住她的姿势，问；“不休息一天吗？”
邵云上悄悄往后退了一些，从他怀里脱离开，说：“嗯, 我没请假。其实也不很累。”
裴应许：“休息一下比较好，万一累到宝宝呢。”
邵云上本来无所谓的心，瞬间动摇起来。
“那……我请个假吧，调一下课。”
向学校里请了假之后，两人起床，各自洗漱。
裴应许从北城回来时，换了一件大衣。他将那件黑色的大衣挂到臂弯处。
邵云上：“你现在走吗？”
“嗯。你平时是自己煮早餐还是外面吃？”
“大部分都是自己煮。我陪你吃了早餐再走吧。”
“好。”
邵云上很快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出来，穿好。昨晚回来时就发现，清阳又恢复了阴雨天气，阳光大概只在元旦那天短暂一现。
“走吧。”她说。
两人还是去了元旦那天去的那家，照样是两笼包子和两碗白粥。吃完饭，两人共撑着一把伞回来取车。
雨不算大，可是有风，凭添了几分寒意。
裴应许的车就停在小区的路边，两人站在车边，头顶是邵云上那把深蓝色的小伞。
“快上去吧，外面冷。”
“嗯。”嘴上应着，她人却没有动，“裴应许……”
“怎么了？”
邵云上仰着头，眼尾微红，紧紧抿着嘴唇，好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说。
裴应许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接过雨伞，先把邵云上让进车里，才收了伞，跟着坐进去。
“想说什么，西西？”
邵云上眼睛更红了，简直一眨眼就能掉眼泪。
“裴应许……”
“嗯。”
“你别模仿许哥。”
裴应许脸色微变。
邵云上眼里心里都酸得不行。
她吸了下鼻子：“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你没必要这么做。你以后，别来这边了。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孩子，你别担心。”
车窗外的雨好像又密了一些，有一片发黄的树叶孤零零的挂在树梢上，被风一吹，飘悠悠地打着转落到泥水里。
“你以前说，你理解的爱情，是‘至死不渝’。可是裴应许，这是一种悖论，”她看着他，轻轻笑着，眼里一片水光，“我如果爱上你，那就不能算是‘至死不渝’，如果我对许哥‘至死不渝’，就不可能会爱上你。我永远都没办法做符合你心中理想爱情的那个人。所以……”
“不是这样理解。”裴应许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我不觉得这是个悖论。解决的办法并不是没有。”
他这两天，应该是竭尽全力地模仿荣许，可是这一刻，他做回了裴应许。
冷漠，平静，像一个毫无情绪的蜡人。
“比如，我变成荣许。”
邵云上蓦地瞪大了眼睛。
裴应许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语调平稳，声线低沉。
“西西，你得明白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最开始，你因为我像荣许跟我在一起，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你并不抗拒找替身，不抗拒从别人身上找荣许的影子。西西，我敢保证，我是你能找到的，最接近荣许的人。”
邵云上隐隐感觉到裴应许的癫狂。
她用力摇头：“你不是许哥。”
“我可以是。”裴应许说，“我不介意把自己变成荣许。”
邵云上呆若木鸡。
裴应许伸出手，很轻很轻地将掌心贴到她的脸颊上。
“裴应许这个人，从来没有什么珍贵到不可丢掉的记忆，是叫‘裴应许’，还是‘荣许’，根本无所谓。西西，你把你和荣许以前的事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让荣许活过来。以后，我就是‘荣许’。”
明明在车里，没有风，邵云上却全身瑟瑟发抖。
“裴应许，你……你疯了？”
裴应许的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嘴唇，然后倾身过来，在她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你说错了，这才是真正的裴应许。”
－－
从清阳回来后，裴应许又等了两天，终于给沈宁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沈宁的声音有一点哑，是很低沉平稳的那一种。
“你好。”
“你好，沈女士。”裴应许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被暮色笼罩的北城，“我是裴应许。”
短暂的空白后，沈宁开了口。
“哦，你有事？”
“嗯。是想跟你说一下，关于我那个孪生弟弟的事。我找到他了。”
这一次，空白的时间更久。
沈宁的声音依然沉稳，可是裴应许却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一丝急促。
“他在哪儿？过得好吗？”
华灯初上，落地窗上印出裴应许模糊至极的笑容。
“这件事有点复杂，我想当着你和我爸爸的面一起说。你能抽空来一趟宁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