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常唯欢
时间:2021-11-02 09:3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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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邵云上出门时,阳光正盛,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饭时分。红姨看到裴应许大衣里的病号服, 吓了一跳。
  “大过年的,这么怎么弄的啊?”
  眼看着邵云上又要哭了,裴应许笑着单手揽住她的肩。
  “没事,红姨你别大惊小怪。晚饭好了没有, 我跟西西都饿了。”
  红姨仍不放心,又怕两人饿着,忙道:“马上就好了,再炒个热菜,加个青菜就好了。”
  红姨匆匆去厨房炒菜,裴应许牵着邵云上的手,带着她上楼,进卧室。
  邵云上这会儿倒是没再哭了,可是她哭了太久,一时止不住,冷不丁的就抽噎一下。
  裴应许把她摁在床边坐下,坐到她身边,单手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嘴唇。
  刚刚哭了那么久,邵云上的嘴唇很烫。
  “对不起。”她吸了下鼻子,又道了一遍歉。
  裴应许下午时,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脸上气色很不好,连唇色都是淡的。她越看他,就越是内心难安。
  裴应许叹气:“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啊,西西。事情因我而起,你才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那一个。”
  他越是这样说,邵云上越是难过,咬着嘴唇看着他,看着看着,眼里又有泪涌出来。
  裴应许很是无奈,亲了下她的鬓角。
  “善良本身,并没有错,哪怕结果出现了偏差,也只是人心难测。更何况,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算真报警,暂时把她抓起来又怎么样?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被放出来,到时候我们要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担心她再来报复?”
  邵云上愣愣的看着他,一眨眼睛,就掉一颗金豆。
  “那你想……怎么办?”
  在只有自己受伤时,邵云上还能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受伤最严重的人是裴应许,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代裴应许原谅。
  她的颈上,还贴着敷料,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越看越可爱。
  裴应许没忍住,又低头亲了她一下。
  “所以你说放她一马,也很有道理。我还算了解裴自馨,她其实还是个孩子,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她完全失去了主心骨。我打算借着她伤了我们的事,敲打敲打她,威逼也好,利诱也好,反正要让她心甘情愿带着她妈妈离开北城。”
  邵云上抽噎了一下,低声问:“她……她会愿意吗?”
  裴应许点头:“会。她没经过事,现在其实很害怕,压力也很大,这么仇视我,也是因为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我如果把她们的将来安排好,让她有机会改名换姓,重新开始,她会愿意的。裴峰给她留了遗产,也足够她们母女俩过下半辈子。你觉得这么解决好不好?”
  裴应许思考问题,总是这么周全。
  邵云上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决定就行了。”
  裴应许轻笑着用手抹掉她眼下的泪:“大过年的,总这么哭,多不吉利啊。”
  邵云上委屈的看着他,用力憋着泪。
  裴应许于是又笑了,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其实我今天受伤,也不是坏事。昨天早晨我说破了你许过的愿,今天应了这场血光之灾,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对吧?”
  没想到还能从这个角度解释。
  邵云上心里愧疚仍在,又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好半天,才低低说一句:“歪理。你就是想哄我安心。”
  裴应许似很是无奈:“你看,我这么说,你又说我是在哄你。那行吧,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那就补偿我吧。”他指了下自己包扎起来的手臂,“今天这手臂,可是真不能沾水了。等会儿你帮我洗澡。”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分明是拿之前的事来捉弄她的意思。
  邵云上垂眸沉默,好半天,轻轻点头。
  裴应许微愕,继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勉强,我是跟你开玩笑呢。”
  邵云上抬起眼,很认真的看着他:“我没有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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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将近一年的夫妻,两人亲密的次数并不多,最后一次,就是有了宝宝那一次,之后,再没有“坦诚”相见过。
  开玩笑的人是裴应许,当了真的人是邵云上,可是进了浴室后,邵云上就没再敢正眼看裴应许。
  静到了极至,连本来宽敞的空间也变得逼仄起来。
  哗哗的水流声中,邵云上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一直很小心,避免将水溅到裴应许受伤的手臂上,而她的孕妇裙,早已经被打湿,紧紧地贴到身体上。
  裴应许伸手来脱她裙子的时候,邵云上抬眼看他,一脸惊恐。
  “你这样,小心感冒。”
  邵云上还是摇头。
  “很丑的。”她小声说,“像个怪物。”
  裴应许低下头,亲吻她湿漉漉的脸。
  “我才是,西西不是。”
  邵云上直直地看着裴应许。可能是水溅到眼里了,她的眼里很酸,很热。
  “你不是。”她的语气十分坚定。
  至少刚出生时不是。
  她很愿意相信,刚刚出生的裴应许,会和荣许一样温良和善,是后面恶劣的环境,造就了他的冷漠凉薄。
  热气蒸腾,裴应许的笑容像蒙了一层雾。
  “好,我们都不是。怀孕也好,还是以后白发苍苍也好,你在我眼中,永远都是唯一的那个。”
  不是“最美”的,而是“唯一”的。
  因为别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哪来的美与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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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时分,邵云上从梦中醒来。她的心还在狂跳,那种伤心难过的情绪仍停留在身体里,深入骨髓。
  她抬起头,看了眼睡梦中的人。
  可能伤口还在痛着,睡着后的裴应许微蹙着眉头。
  她慢慢地往上挪动了一些,抬起一点身体,亲吻上他的额头。
  稍稍分离,才发现裴应许睁开了眼睛。
  邵云上大惊,本能往后一仰,咚的摔回床上。
  裴应许微笑起来,伸出手臂,把她搂进怀里。
  “你还真是喜欢搞偷袭。”
  被当场抓包,邵云上辩无可辩,只能做缩头乌龟,把脸埋到他的胸前。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裴应许身上有伤,不敢乱动,只偏过头,亲了亲邵云上的头顶。
  “西西,刚才我做了个梦。梦到你搞突然袭击,偷亲我。不对,应该说,是偷亲荣许。”
  邵云上心中一惊,猛地抬头。
  黯淡的壁灯光线里,裴应许似在回忆。
  “那个梦很奇怪,好像是我亲身经历,又好像是我在围观你和荣许。我想一下,应该是你十八岁生日那天,你主动亲了我,不是,是亲了荣许之后,又吵着要和他‘洞房’,然后被荣许拒绝了。”
  突然之间,邵云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陷入梦境中的人。
  这么隐私而亲密的事,除了荣许,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晓。
  那天,她觉得自己已经成年,终于变成了大人,十分急切地想把自己交给荣许。
  可是荣许拒绝了。
  “因为他觉得,十八岁只是一个数字,并不代表跨过那一天,你的身体或者思想就可以从未成年一下子变成一个成人。”
  裴应许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邵云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是,那天荣许就是这样拒绝她的。
  因为荣许觉得,他比她大好几岁,不能像刚成年的孩子一样,随意放纵自己的感情。
  “西西,我们不急,一辈子那么长,我等你真正长大。”
  邵云上闭着眼睛,她看不见,好像也分不清,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讲这句话。
  应该是荣许,可是却是裴应许的声音。
  邵云上抬起头,睁开眼睛,任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脸滚下去,没入枕间。
  隔着一层泪,裴应许安静地看着她。
  那天,被拒绝之后,她又羞又委屈,忍不住哭了,当时荣许的眼神,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是……
  她突然伸出手,攀上裴应许的肩,用力吻上去。
  她一直坚信科学,觉得裴应许拥有荣许的记忆是一件匪夷所思,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甚至专门翻了一些相关的资料论文,仍然无法真正说服自己。
  哪怕之前裴应许知道了那么多秘密的事,也只是让她将信将疑。
  可是这种接近床笫之间的私事,除了荣许和她,不可能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所以,是不是上天可怜她,才给了她一个奇迹?
  一定是。
  要不然无法解释这些不合理的地方。
  所以,裴应许就是荣许。
  他可能只是不小心失去了记忆,也许以后能想起,也许不能,可是都没关系。
  只要是他,就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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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年初三,老家有送年的习俗。
  邵云上起得很早,亲手点燃了送年的鞭炮。
  点燃后飞速后退,一下子撞到裴应许的怀里。
  他单手从背后抱着她。
  鞭炮噼里啪啦炸开,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听到裴应许贴着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还好吧?”
  邵云上脸上瞬间变得滚烫,含糊的嗯了一声。
  两人都有伤,她还有了身孕……
  好在还没到孕晚期,而且裴应许也足够克制。
  不过,等再这一段时间,就不能再这样胡来了。
 
 
40.  第 40 章   “真希望当初被抱走的那……
  初五, 裴应许和邵云上一起,陪张显文看戏。
  邵云上从小到大,其实对京剧都没有多少兴趣, 咿咿呀呀唱个半天,还弄不清唱的是什么。今天是她第一次看现场,意外发现和以前隔着屏幕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扮杨贵妃的那个旦角行头漂亮, 身段婀娜,始一出场, 就紧紧抓住人的眼球, 待一开口, 邵云上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绕梁三日”。
  戏唱完了, 裴应许请大家一起吃饭,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邵云上犹在兴奋中。
  “其实京剧也很好听的, 对吧?”
  裴应许不答反问:“你喜欢?”
  邵云上点头又摇头。
  “还行吧,就是觉得那些行头好漂亮啊。”
  裴应许微微笑:“那我先弄一些回来给你玩。”
  邵云上大惊失色, 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要。裴应许,你千万别再送我东西了。”
  从她决定留下来到现在, 裴应许随便一个什么理由, 就要送她一堆东西,邵云上每次一收到, 就觉得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裴应许:“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有东西寄存在我这里, 等下你记得拿回去。”
  邵云上先是一愣,几秒后想到了那个被她特地送回给他的箱子。
  邵云上:……
  回到家,裴应许就将那个箱子从储物间里拿出来,搬到邵云上的面前。
  “物归原主。”
  邵云上坐在床沿边, 看看裴应许,再看看箱子,再看看裴应许。
  “打开看看,有没有少?”
  邵云上不想动。
  裴应许抱着箱子,一动不动,大有“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式。
  “裴应许……”
  “打开看看。”裴应许十分坚持。
  哪有这样的人啊。
  邵云上哭笑不得,噘着嘴唇,赌气一般,一把拿掉箱子的盖。
  “咦……”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脸问号的拿起最顶层的对折了一次的纸。
  她很肯定,这是之前没有的。
  把纸摊开,是三幅画。
  第一张画上是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细细的手臂吊在树枝上,裙摆被风吹动,下面是两条细细的小腿。小女孩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看就十分开心。
  树下,是一个小男孩的背影。
  压在下面那一张,是在室内。小小的单人床上,小男孩平躺在床上,穿花裙子的小女孩面向小男孩侧着身,蜷缩成一小团,腮帮子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她嘴角边的枕巾,有小小一片深色的印迹。
  最下面一张,看样子是葬礼,背景上的那些人都只是模糊的一团,唯一显眼的,是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她的神情天真又懵懂,圆睁着的大眼睛斜向某个方向,嘴角微微翘着,一边腮帮子鼓鼓的,嘴里明显塞着东西。顺着她视线的某个角落,是一个小男孩圆乎乎的小脑袋。
  只有黑白两色的素描,可是无论哪一张,都十分传神,传神到邵云上可以听到小女孩的笑声,看到小女孩含着糖睡着后,从嘴角流出的口水,还有感受葬礼上那颗糖的甜味。
  邵云上呆呆地抬起头。
  裴应许把箱子放在床边毯上,坐到邵云上身上,从她手中抽走那三张画,像刚才那样对折起来,放回箱子里。
  “有时候,记忆会慢慢变得模糊,不过假如你愿意的话,你把你记得那些告诉我,我帮你换一种形式记下来。”
  一股巨大的酸意从心底一下子冲到眼底,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只能说出一句最普通的:“谢谢。”
  “这些东西,还要再看一遍吗?”裴应许问。
  邵云上不吭声。
  裴应许弯下腰,抱起箱子:“那我再收好。”
  在他准备起身时,邵云上的手摁到箱子上。
  “别收了,我整理一下,放好。”
  裴应许又将箱子放到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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